何水清手指一僵,脸上浮现出怅然,望着茶水,久久没说话。
韩如月也不催促,只是很惬意地抿了一口茶,安静地没有打断他的回忆。
直到何水清自己回过神来,才拿起桌上茶杯,掩饰般的喝了一口,“老夫没什么家人,若非要算,锄药就是老夫的孩子,有他在就行了。”
咣当。
旁边的暗格里传来一声东西打翻的声音。
韩如月眉梢挑动,生怕裘婆婆抑制不住愤怒,冲出来找何水清理论。还好在最后,她没出来,而是清泉走了出来,歉意地一福身。
“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花瓶,打断王妃和何大夫的说话,是奴婢的不是。”
“下去吧,老夫和王妃说话正是开心的时候,你们没什么事就先回避吧!”何水清挥了挥手,一副被打断的不悦。
清泉抬头,飞快地看向韩如月,得到后者点头的示意,她便退了出去。
韩如月见何水清并未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心中一宽,继续问道:“何大夫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没有家室?”
“咳咳……”何大夫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粗声粗气地说,“老夫有个屁家室,你看老夫像是有家室的人吗?”
对上韩如月清泉一般的眸子,里面的宁静奇迹地安抚住他的冲动,也令他的烦躁冷静下来。
何水清叹口气,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其实老夫有家的,只是这么多年,没脸回去罢了。”
他的愧疚不像是作假,韩如月看得分明,循循善诱:“这是为何?何大夫若是不嫌弃,不如和我说说?”
何水清也是憋了很多年了,曾经想和锄药那孩子讲,偏偏那孩子笨得连药材都记不全,看到他就生气,哪里还有心情讲别的。
至于遇到的人,不是他看不上眼,就是类似修夜擎这种聪明绝顶,让他只想划清界线的。
像韩如月这种又聪明,又体贴的女孩子,何水清克制不住自己,当真不吐不快。
“老夫出自神医裘家,是裘邵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排行老三。”
何水清打开了话匣子,便收不住了。
先是说了很多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看病有多么厉害,学的有多么快,前面两个师兄都没他聪明,韩如月却注意到,他故意没有提裘婆婆。
她眸子闪了闪,好笑着问:“您说了半天,裘老爷爷没有子嗣吗?”
何水清叹口气,憋了半天,才说:“当然有啊,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就是老夫的小师妹。”
韩如月正想着要如何撬开何水清的嘴,就听到他自己坦白了:“老夫很喜欢小师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与她成亲的场景。”
韩如月一愣,还没来得及问为何不和她成亲,暗格里轰隆一声,裘婆婆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何水清,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何水清一看裘婆婆出来了,整个人都是懵的,看看韩如月,又看看凶神恶煞的裘婆婆,打了个寒颤,抬腿就要溜。
裘婆婆眼明手快地抓住何水清的胳膊,“你今天必须和我说明白,你若是不说明白,我不放你走!”
“放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何水清脸上一片酡红,挣扎着想要甩开。
“我不放!何水清!我不放!除非你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不肯娶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裘婆婆眼睛里闪烁着泪水,却没让它流下来,而是倔强地看着何水清。
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似乎让何水清想到了曾经的日子,想到曾经的爱人……
何水清闭了闭眼,暗暗深吸一口气:“紫叶,你放开我吧,大师兄若是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裘婆婆打断他的话,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地落下,“他也没机会知道,大师兄,他三十年前就死了!”
何水清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惊愕地瞪着面前的女人,久久没说出话来。
裘婆婆却是忍受不住,崩溃一般地说着:“爹爹死了,二师兄死了,二嫂在孩子夭折后,受不了打击,也去了……就剩下你和我了,三师兄,难道你还要躲我吗?”
何水清惊骇得眼睛睁得大大的,身形一阵摇晃,似乎随时承受不住,会倒在地上。
最后一刻,他用手掌撑在桌子上,一旁装着核桃的碟子被他失手打翻,落了满地。
“死了?他们怎么会死?”
“这些我随后会告诉你,你只要告诉我,当年为何要不辞而别!”
裘婆婆定定地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的视线,看到他的心里。
何水清被这目光烫到,随后终于肯说出真实的内心,“大师兄喜欢你,我这条命是大师兄和师父救来的。”
“所以,你为了还大师兄的恩情,就把我让给了他?”
裘婆婆没料到等到的会是这样的结局,忍不住一巴掌扇在何水清的脸上,“你太让我失望了!亏我找了你三十年,等了你三十年,你就因为这小小的理由,把我抛到脑后!”
裘婆婆松开抓着他的手,转身捂着脸向外跑。
这一次,换何水清追了上去。
韩如月惊讶地看着这一番变化,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锄药正在外间等自家师父,眼见师父跑的比兔子还快,追也追不上,只得向韩如月求救:“王妃,我家师父这是怎么了?他要去哪啊?”
韩如月睨着桌上冒烟的茶,“你家师父追真爱去了。”
“噗……”
锄药喷出才喝的茶,嘴角抽搐着,“真爱?”
清泉身形一闪,将他喷出的茶水用一块布挡住。
清溪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你怎么还喷上了,喷王妃身上可怎么办!”
锄药擦掉唇上的茶水,讨好地笑了笑:“我这不也是吓的吗?”
韩如月拨弄着茶盏,纤细的手指被雪白的陶瓷映衬得越发莹白,“这几天医馆就由你顶着,有什么事和别的大夫商议着,千万不要自己下定论。”
锄药点头,他年纪轻轻,一开始在医馆并不被信任,后来治愈几个疑难杂症,才真的有了地位,自然不会将现如今的成绩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