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她便道,“此事我们做不得主,你爹要是愿意出来,我难道还能拦着?”
这就是示弱的意思,周敏笑着道,“那等椅子做好了送来,就去跟爹说。”又道,“椅子坐着太硬了,还要劳烦娘做个垫子铺着才好。”
安氏瞪了她一眼,“惯会支使人!”说着又挑起了一桩心病,对周敏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东西该学起来。既然冬日无事,那就跟着我理一下针线吧。你爹要是知道你的孝心,也会高兴。”
这番话竟说得有理有据,与安氏平日行事大不相同,让周敏就算想拒绝也找不出理由来。
不过她转念想想,这毕竟是在古代,街上只有卖布的少有卖衣服的,家家户户都是扯了布自己做衣裳。她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混成能专门养个人人做针线的土豪,要是不学会这项技能,难不成往后总是找人帮忙?
就算四季衣裳安氏能帮着做,内衣什么的总不方便麻烦她过两年来了月事,少不得还要准备些布巾,那就更不能假他人之手了。
再说,做女红也是一项既能够打发时间,也可以给人成就感的事,只要不把它当成任务,当成娱乐活动,还能让脑子休息一下呢!这么一想,周敏便干脆的应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安氏做椅子垫,周敏就在一旁打下手。石头闲不住,就总是出门,有一天竟然背回来了半背篓的薯蓣!
这个薯蓣,就是周敏熟悉的山药。这东西本来是野生的,不过万山村本来就靠着山,山脚那些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种别的东西出产不好,种山药倒是相得益彰。反正种下之后也不需要打理,到了秋冬挖出来,多少都是个补贴的意思。
不过现下的农耕还很原始,基本上全靠人力。这种埋在地里的块根植物,就算收获的人再仔细,也难免会有些漏网之鱼。所以初冬天气还不算太冷的时候,就总有嘴馋的小孩去将田地重新翻一遍。
当然,石头会做这个,并不是因为嘴馋,而是担忧家里的境况,所以总想着多做点儿什么来补贴一下。
所以看到他带回来的山药,再看看他冻得发青的小脸,周敏不免心下酸涩。有时候小孩子太懂事了,也很让人发愁啊!
这种行为要表扬,但不能鼓励。
她将石头拉到炉子边坐下,想了想才道,“不错,今晚能吃上山药饭了。不过天气太冷,往后还是别出去了,你要是觉得闲着没事,不如去隔壁冬叔家帮忙,顺便偷偷师。不求你能学会做,以后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能自己修也好。如何?你要是答应,我替你去跟冬叔说。”
这个年代,手艺可不是那么好学的。去给师父当学徒,不但要交拜师的钱,而且还要至少伺候师父几年,端茶倒水,任打任骂,与仆人无异,就算被师父打死了,家里人也不能出头。至于能学到多少本事,还要看师父愿不愿意教。很多人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所以根本不会倾囊相授。
冬叔是熟人,倒不至于打骂石头,而且周敏也没打算让他正式拜师,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如果石头愿意,费点儿功夫倒也没什么。——上一回去看椅子,周敏就注意到了,石头看向那些工具的眼神,简直发着光。这孩子心里想什么从来不说,只能主动开口问了。
石头闻言,果然眼睛一亮,立刻朝周敏点头。
于是趁着去看椅子的时候,周敏就将这事提了一下,着重强调只是让他长长见识,并不用刻意教他。冬叔本来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木匠,这门手艺并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他又只有一个女儿,不可能传承这门技艺,既然石头想学,他自是爽快的答应了。
周敏便包了一百文的红包,又设法弄了些吃食,装了四个盒子送去,算是束脩表礼。
结果被冬婶骂了一顿,红包退回,吃食倒是收了,却又给她装了四盒别的东西拿回来,让周敏十分惭愧。她左思右想,忽然看到冬婶的女儿齐慧坐在一旁择菜,便主动替安氏揽了个活儿,“小慧现在在家里做什么?我正跟着我娘学针线,你要是有空,不如来跟我一起学,也好做个伴儿?”
齐慧还没开口,冬婶已是又惊又喜,“那敢情好!我这针线上的手艺,也就是自己家里缝缝补补将就用,根本见不得人,也教不了她什么。你娘要是忙得过来,我倒想让她去。”
“这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反正冬日里闲着无事,做做针线便当是打发时间了。”周敏道,“那就这么定了。”
于是安氏的学生就又多了一个。
冬婶那么爽利的人,女儿齐慧却是个文静的性子,周敏估计是被她娘管得太狠。不过她能坐得住,手指也灵活,倒是更适合学习针线这种手艺,进步比周敏这个成年人还快些。
做了两天针线,冬叔的椅子就做好了。周敏亲自把椅子推到了齐老三的屋子里给他看——原本家里每道门都是有门槛的,为了能推着椅子走,已经让周敏和石头拆了。
齐老三听了周敏的提议,半点犹豫都没有,立刻答应了,“我这身体不争气,就算想起来走走,也是有心无力。有了这椅子,倒是方便。”说着便撑起身要下床,安氏要去扶,被拒绝了。
他虽然身体弱,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手脚也没什么力气,但自己上下床还是没有问题的。
等他坐到椅子上之后,周敏和石头试了一下,都能推得动他,十分方便。
把人推出房间的瞬间,周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齐老三显然也很兴奋,周敏觉得,这不单是因为以后不用每天躺在床上,估计也是因为很久没有呼吸过外面的新鲜空气了,所以精神都为之一振。
推着人在火炉旁坐定,齐老三不由叹道,“还是敏敏想得周到。爹的身体不中用,苦了你们了!”
“爹快别这么说。哪里就有多重的病了?喝了药好好养着,高高兴兴的,很快就能好了。”周敏道,“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齐老三摇了摇头,没有反驳。心里却想着,如今周敏才像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虽然摇摇晃晃,还是把这个家撑起来了。
第15章 挖银子
穿越之后那么长时间,周敏的生活总算暂时稳定下来了。
每天早上可以多睡会儿懒觉,起床,梳洗,然后开始准备朝食。虽然材料不多,但周敏还是挖空心思,希望能够尽量做出花样来。反正现在有的是时间。
吃过了朝食,齐慧过来,安氏就开始教她们做针线。一边闲谈说笑一边练习,倒也不觉得苦。练习几个时辰之后,就到了准备晡食的时候。吃过饭,天色不早,也就该收拾收拾睡觉了。
如果不考虑将来,这种缓慢的生活节奏,倒真有几分田园牧歌的诗意与悠然。就连屋子里因为给齐老三熬药而一直充斥着的中药味,似乎也带上了某种含蓄蕴藉的深意。
让齐老三挪出来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不用闷在那个不透气的小房间里,他的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许多,最初时还只是躺在摇椅上跟其他人说话,之后慢慢尝试着起身在屋里走动,甚至在其他人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能搭把手拿些没有分量的东西。
虽然还是做不得事,走动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也会喘息不已,必须停下来休息,但是这种表现,已经比之前在床上躺着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连安氏的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每天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笑意,不再像周敏刚穿来时那样动不动就哭了。
周敏见状,便打算着手将埋在自己房间里的银子给起出来。
但是没头没脑的就去挖自家屋子里的地,显然并不正常。不过周敏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这日朝食时,她便对齐老三道,“爹现在白天能挪出来了,不如咱们把那屋子重新收拾整理一番。正好眼看快过年了,顺便把屋子打扫一下,清清爽爽的迎新年。”
安氏在一旁道,“平白无故,又折腾这些做什么?”
周敏一笑,“娘,我这可不是无故折腾。爹病了这许久,那屋子里头或许积了不少秽气病气,所以爹才一直不好。现在挪出来,瞧着却比之前好得多。把屋子清理一遍,去除这些秽气,说不准过了冬天,爹的身子就彻底好了。”
说别的或许说服不了安氏,齐老三的身体她却是最在意的,当即点头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于是吃完饭之后,一家人便开始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周敏还抽空去隔壁说了一声,让齐慧这几日不必过来了,哪知反倒惊动了冬叔和冬婶,一家人都过来帮忙。
自从石头跟着冬叔学木匠,齐慧又跟着安氏学女红,两家人的关系比从前更亲近了许多,彼此帮衬也在情理之中。却不过对方盛情,最后只好把人留下来。
按照周敏的意思,先将屋子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不搬不知道,看上去不大的一个房间,里头竟然塞下了那么多东西,搬出来摆在院子里,居然也有满满当当的一大堆。
可见虽然只是山野乡民,没多少之前的东西,但一代代的积攒下来,数量也着实不少。
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坛坛罐罐,生锈或是已经毁坏的器具,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早就发霉变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食物……最后,还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串铜钱。
虽然只有十几个铜子,但对却也可说得上是意外之喜。
找到铜钱的人是石头,周敏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来一看,却发现这串铜钱跟周敏之前拿到过的完全不一样。
她心下好奇,便不免问道,“这铜钱好像与市面流通的不同,没见过这样的?”
如今市面上流通的铜钱,正面是上元通宝四个字,背面则是两个她不认识的篆字,根据周敏的猜测,应该是铸造局的标志。而她手里的,正面是元亨通宝四个字,背面是光背无字。
当然,周敏是不应该识字的,所以只能这么含糊的问。
齐老三过来接了铜板在手里,对着太阳一看,便笑道,“这是元亨通宝。”
“元亨通宝,那不是□□爷时的东西了?”冬叔也不由奇道。
由这铜钱引出来,周敏这才头一回从长辈们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个时代的介绍。不过内容也简单得可怜。
据他们的说法,元亨是□□皇帝的年号,距离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上元实际上也不是现在皇帝的年号,而是先帝的。现在换的这个皇帝,年号叫做永嘉,铸币肯定是有的,但应该尚未流通到大石镇这边来。
周敏对此十分佩服,一百多年了,齐家却还住着这屋子,其间没有任何挪动,以至于这一串铜钱始终没被发现。
不过本朝立国百来年,看样子应该尚在承平年代,就算要败落也不会那么快,也就是说,接下来的生活会比较安稳,如无意外,朝廷政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不是动乱年间,让周敏着实松了一口气。
毕竟打起仗来,那是什么道理都不讲的。她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挣下一点家业,官兵土匪之类的一来,就什么都不剩了。虽说这大山里看起来不像是会被战争影响,但谁知道呢?
这念头一转而逝,回到眼下,周敏见长辈们还在翻来覆去的讲古,正讲到先帝驾崩、今上登基时的事。
据说当时县里衙门派了快班在镇上张贴告示,又让人往各村报信,让众人都换了素色的衣裳,家家户户都挂白幡,二十七日内不可饮酒吃肉,更不可婚宴嫁娶。因为场面很大,所以至今还有人津津乐道。
周敏闻言,不由好奇道,“不知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却见长辈们听闻此言,面色微变,都露出几分古怪神色,却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周敏心下诧异,但却也按捺住了没有追问,而是令起了一个话头,“爹你识字?”
这可太奇了,万山村里是没有学堂私塾之类的东西的,也没考出过秀才。就是最富裕的齐老费家,那也是把孙子送到镇上去启蒙,等学完基础的内容,还要继续深造,就只能去县里了。
没想到齐老三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病人,竟然识字。
周敏又想起之前在邱家,石头提过自己的大名叫做齐世磊。当时她还好奇过这名字是怎么起出来的,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齐老三这个父亲的手笔。
齐老三道,“小时候家里还算宽裕,我在镇上念过两三年的书。却也只读通了几本幼学的书,先生又讲了一本论语。这么多年,早忘得差不多了!”
语气中不无惆怅之意。
其实像万山村这样的小山村,万难供养出童生秀才,就是送孩子去读书,也只求开蒙,懂得写写算算罢了。若能在镇上或是县里找一份工最好,就是不能,日常买卖东西也总用得上。但是读过书的人,得窥见外面世界的冰山一角,自己却永远走不出去,大部分人或许习以为然,但齐老三这样稍有心气的,自然会不甘心。
只是不甘心也过了这么多年了。
见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好,周敏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一串铜钱虽然只是个小插曲,却激励起了众人的热情,不但将齐老三和安氏住的屋子给收拾了一遍,还打算趁着过年前把整个家都收拾一番,说不准还有新的收获。
对周敏而言,这倒是意外之喜。
因为就算别人不提,她也是要开口的。——她本来的目的,就是想借由这件事,引出自己埋在窗下的银子,假装那是先祖攒下的。
既然已经大动干戈了,周敏便建议索性连房子也一并改造一番,“东西既然已经搬出来了,不如把墙重新刷一遍,再把窗户开大些。”
之前家里存了一些石灰,用来造房子不够,若只是涂一下墙,那就绰绰有余了。将房间清理干净之后,再用白石灰把墙刷一遍,屋子里便会亮堂许多。再把原本很小的窗户开大,增强采光和通透性,住在里头人也更敞亮。
再有这么多年的老房子,地面本是夯实的泥土地,早就凹凸不平,趁着这个机会,也可以收拾一番。
这些改动都不费什么财物,也就是多用点力气,所以众人都没有反对,先从齐老三和安氏的屋子弄起,第二日是石头的房间,第三日才轮到周敏这边。
刷墙开窗都没问题,直到平地的时候,才被冬叔看出了窗下那一片的不同,然后顺着痕迹挖开,将周敏事先藏起的坛子起了出来。
等到坛子打开,两锭雪亮的银子出现在眼前,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16章 暴露了
电视里演的那种见到银子咬一口试试真假的情况是存在的,因为民间其实流通的是铜板,银子是很少见的。
尤其是在万山村这种穷乡僻壤,很多人或许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样银制的东西。
如果这里埋的是一坛子铜板,他们都不会那么震惊。但两锭雪花银的冲击显然比铜板要大得多。以至于第一个挖出东西来的冬叔从惊讶中回过神之后,很快就带着家人离开了。
这也是避嫌的意思,财帛动人心,尤其还是这种天降横财,很容易让人动念。继续留下去,安知不会让人觉得他是想分一杯羹?
齐老三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也没留人。
就算真的要分,那也要等他们自家商量好了之后,再拿出一部分来作为酬谢。
回到火炉边,安氏才总算回过神来,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发颤,“他爹……”后面还有许多话,但她一时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头狂跳,念头乱窜,无法将之分说清楚。
齐老三扫了众人一眼,这才沉着的开口,“这恐怕是祖上不知何时攒下来的,埋在地里,传于后人。咱们能找到,这是祖宗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