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老子的心情不好,做儿子的心情就好了。
萧寒潜剑眉一挑,任由江德海束手躬身的随他踏进御书房,似笑非笑的看向御案,礼毕道,“父皇,您找儿臣有事?”
“废话!没事朕找你来何用!”启阳帝抬眼看向萧寒潜,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松快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丢开御笔,随手抓了本奏折砸向萧寒潜,骂道,“我留你在宫中是办实事的,不是让你放着公务不理,跑去东宫看好戏的!”
一听启阳帝朕不过三秒,又开始你呀我的,江德海就晓得这对天家父子又要十几年如一日,三天不吵浑身不自在的开战了。
他脖子一缩装乌龟,眼疾手快的带上御书房的门,继而熟门熟路的躲到角落当起了透明人。
萧寒潜头一偏,轻而易举的躲过启阳帝的“突袭”,反手掏出本名册,出手如电的照着那本奏折飞来的轨迹,准确无误的砸了回去。
单论二人多年互砸东西练就的独门手法而言,江德海选择为萧寒潜点赞。
启阳帝却气笑不得,眼看那名册不伤人不乱杂物的啪嗒一声,静静落在了御案当中,顿时哑然而无处发作,冷哼一声拿起名册匆匆一扫,脸色顿时一沉,指着萧寒潜骂,“臭小子,这东西你哪里弄来的!有这东西,你怎么不早交出来!
看着太子和小六牵扯进贪贿结党案里,成日里来我这里推诿扯皮,暗地里各显本事,用尽手段很有意思?你就是这么为人弟弟,当人兄长的!
你母后尽给我背后添乱,你怂恿着母后不管不问,任由坤翊宫和娴吟宫明里暗里的斗来斗去,我还当你是真的不想要李英歌了!
怎么?今儿东宫的热闹看完了,倒知道不再藏着掖着糊弄我、糊弄你母后,糊弄太子!这是不管太子和小六,要保李府了?我还没老!也没眼瞎耳聋,你这是把我当傻子不成,不孝逆子!”
江德海暗道皇上您不傻,瞧您说的,条理清晰用词丰富,近日发生的大情小事不都门儿清吗?
他见怪不怪,在心里淡定吐槽皇帝主子。
萧寒潜和他的想法神同步了,懒得再就皇后和太子的盘算费口舌,挑了挑下巴老神在在道,“您这就错怪我了。您自小就教导我们,做大事的人,凡事都要讲究时机,我这不是谨遵您的教导?
其他人我不管,您押着李子昌和李锵的罪名不定,不也是想着堵不如疏,等着看母后和皇兄怎么折腾?如今尘埃落定,您不曾想过收回赐婚圣旨,我也有意提前和李英歌定下夫妻名分,难道不是正合您心意?
名册上记得清清楚楚,涉案官员有多少是皇兄的人,有多少是老六安插的钉子。您任由皇兄和老六闹腾,不就是想着不动手则已,动手就要抹杀朝中或明或暗的结党之争?
如今名册我也给了,您要是再吊人胃口不处置,不明真相的群众,可就要怀疑您老的英明神武、效率高低了。”
“清楚个屁!”启阳帝越听脸色越黑,手中名册翻得唰唰作响,指着萧寒潜气道,“好你个小四,本事见涨,做手脚做到你老子跟前来了!”
名册明显被人撕去了好几张关键的地方,弄鬼弄得光明正大。
萧寒潜凤眸弯弯亮亮,语重心长道,“为着您今后的盘算着想,有几位大佬如今动不得。我怕您气着,就干脆撕下销毁了。倒是能给您句准话,那几位大佬和皇兄、老六都无关。您可安心了?
再则,只要不涉及朝政根本,您处置起皇兄和老六来,也能有由头高拿轻放。我这是孝敬您,也是友爱兄弟。
至于李子昌和李锵,我保他们,就是保您挑选岳家的眼光和脸面,也是维护我那年幼的小未婚妻。
这里里外外、老老少少,多少人加在一块儿,我都顾及了。您心明眼亮,就该看得出您自小的教导我一样不忘,这不是即尊老又爱幼,行事周全?”
江德海闻言依旧见怪不怪,转而在心里淡定吐槽萧寒潜。
尊老爱幼个屁!
明明是气死亲爹不偿命!
☆、第188章 最重要的小事
启阳帝闻言眸色猛地一沉,不急着怼萧寒潜,只高声喊江德海。
正在心中苦中作乐的江德海惊得暗道卧槽,难道启阳帝被萧寒潜气得一佛升天,听见他的心声了?
他快速抬眼对上启阳帝不怒自威的龙目,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窜出御书房外,亲自守门放风。
丈余高的御书房门重新阖上,夹带的夏风在屋内打了个回旋,带得墙角灯烛忽明忽暗,屋内只剩父子二人。
“为了朕以后的盘算?”启阳帝面上怒色尽消,眼中既有审视又有玩味,随手指了把交椅,似笑非笑看着萧寒潜道,“你倒是跟朕好好说说,朕以后是什么盘算?”
他正经说话,萧寒潜也正经答话,撩袍落座,回望启阳帝,缓声道,“儿臣回京四年,先进刑部再进大理寺,说的好听点是皇子观政,说的不好听,就是替您做了四年侩子手。
如今该整顿的整顿过了,该摘乌纱帽的也摘了,您花了四年时间不,您自登基起就致力肃清吏治,意在安内,不就是为了攘外东北关外的狄戎族,是该动手收拾了。
四年前您允儿臣安插人进东北淇河,四年后他们根基已稳,而儿臣经刑部、大理寺历练不仅得了个冷酷无情的好名声,又因办案必涉及百官而得罪了朝内朝外多少人。
托您有意放纵御史的福,儿臣张扬跋扈的骂名更盛冷血孤立的嫡出皇幼子,不正是您想要为儿臣竖立的形象?
之前您肯允儿臣插手东北军务,如今儿臣若是猜不透您欲派儿臣往东北坐镇的心思,别说您要大感失望,儿臣也没脸以君父之子、君王之臣自居。”
他一直都清楚知道,他是最适合派去东北的皇子。
皇后的偏心、太子的野心,反而令他独立于嫡脉之外。
他不在乎被启阳帝利用,也不屑嫡庶兄弟们跟个娘儿们似的明争暗斗,更不以专干没人愿意接手的脏活累活为杵。
他心甘情愿背负得罪人的骂名。
比起京城逼仄低矮的天幕,他更向往的,是回归东北的朗朗苍穹之下。
那里孕育着他的少年时期,还有他少年时立下的未完志向。
他面色严正,启阳帝心下宽慰,又觉得这臭小子果然天生就是和他作对的,话都让臭小子说完了他还说个屁,再看萧寒潜意态安然,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让你坐你就坐,也不晓得顾忌下朕的龙颜推脱客气一下,没有半点君臣自觉!
启阳帝忽然很想念其他或听话或畏惧他的皇子们,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暗瞪萧寒潜:让你话多爱呛人,口干舌燥没水喝活该!
如果李英歌在场,就会震惊的发现,萧寒潜的幼稚病是遗传的。
启阳帝不做声,萧寒潜不以为然,想了想又道,“总归您要动狄戎族,就要赶在今年腊月前派儿臣带兵入驻。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短期内儿臣是没法回京过年孝顺您了,您好歹可怜下儿臣,让儿臣先把媳妇儿娶了。
儿臣和皇祖母商量过了,婚期就定在陈瑾瑜及笄礼之后,到时候正好借姑母的场子,带李英歌正式露过脸,就嫁入乾王府。这算着不到一个月,您和内务府知会一声?”
都特么和太后商量好了,还问他干屁!
启阳帝深呼吸,心想不能连太后老母亲都捎带着骂了,只指着萧寒潜道,“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朕还有什么可拿主意的!你这忤逆犯上的不孝子,你给朕滚!”
萧寒潜哦了一声,滚了。
启阳帝气得倒仰,抖着手指了空荡荡的门外半天,最后落在才进门的江德海身上,“你说,他是不是就仗着朕不会真揍他,回回都不肯好好说话,非要气死朕他就开心了?!”
江德海偷瞄了眼脸上怒眼中笑的启阳帝,暗道萧寒潜开不开心他不知道,皇上您看起来倒是每回骂完都挺开心的。
“你上回说,他派人去找国师了?”启阳帝出完邪火,转眼又冷静了,背手踱步道,“倒是朕小看他了。当年他才几岁?十岁?竟还记得抱过尚在襁褓里的李二的事如今竟寻摸到国师头上了?”
江德海闻言苦笑。
他觉得萧寒潜确实是皇子中的异类,对婚事隐情有所怀疑,却也不避着启阳帝,大喇喇派人和他打了声招呼,才去寻的国师。
国师闭关多年,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萧寒潜自然没探到消息。
这事启阳帝不欲人知,除非时机到了启阳帝愿意松口,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窥探不得。
至于知道隐情“真相”的李子昌不足为虑。
江德海很识趣的听启阳帝自言自语。
“小四这一身狗脾气”启阳帝思维跳跃,转口又骂起萧寒潜,“真让他一个人去了东北,岂不是更没了管束?看来,朕得多派个人压着他,免得他放肆起来就给朕捅娄子”
江德海暗道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萧寒潜要是狗脾气,皇上您不是连带着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么?
这是真被萧寒潜气昏头了。
江德海突然心疼启阳帝。
启阳帝转头瞥了眼江德海,对上他暗搓搓的眼神就是一愣,龙爪一指,“你也滚。”
江德海嘿嘿嘿的滚了。
御书房内外恢复了静谧无声。
宫门处却是马蹄扬尘,车马驶动。
陈瑾瑜挤上李府的车,身子一歪往李英歌肩头倒,甜笑着撒娇道,“小师妹,我在宫里都快被闷出病了。你有没有想我呀?话说你这辫子,真是四表哥梳的?看不出来,四表哥日日顶着张冰块脸,还会做这种铁汉柔情的肉麻事。”
铁汉柔情
这个和萧寒潜不搭的形容词,着实令李英歌抖了一抖。
陈瑾瑜却忽然探头到李英歌跟前,诡笑道,“皇外祖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四表哥提点过你了?娘私下偷偷告诉过我,说等你参加完我的及笄礼,四表哥就要娶你过门,这事是真的了?”
原来萧寒潜已经定下婚期了?
李英歌讶然,无声点头。
“你才多大!四表哥说要娶,你就嫁了?”陈瑾瑜表示无语,不知突然想到什么,面色顿时古怪起来,拿手指戳了戳李英歌受伤的脸颊,“你莫不是和人打架打傻了吧?四表哥说了什么,你就答应了?”
李英歌不欲心思简单的陈瑾瑜多操心,略一沉吟,只挑了感性部分答道,“他问了两次我辛苦归辛苦,什么时候嫁他,我就答应了。总归是迟早的事。”
陈瑾瑜哑然,五官顿时皱到了一起。
她有意帮李英歌和萧寒潜促进感情,私下杂七杂八的教了萧寒潜那不开窍的好多“损招”。
这句话出自某句经典台词,她觉得一听无感再听恻然,细品令人回味无穷,随口就说给了萧寒潜听,没想到萧寒潜真用来撩李英歌了!
一想到萧寒潜屡屡说起男女情事就呆头呆脑的冷脸,陈瑾瑜顿时笑得打跌,捂着肚子哈哈哈道,“哎哟喂,没想到我那个没开窍的四表哥,居然是个心有猛虎唏嘘蔷薇的柔情作派!好想亲眼看他哄着求着你是个什么人模狗样!”
这表兄妹俩暗地里说起对方就没有好词儿!
李英歌哭笑不得,虽不懂陈瑾瑜的笑点,但想到萧寒潜那呆萌样儿,也忍不住抿起嘴角。
“小师妹,皇外祖母是不是还跟你提了妾室庶子的事?”陈瑾瑜笑够了,仰躺着看向车顶,心有戚戚焉地叹道,“这大秦朝,就是这一点不好。任你出身再高贵,都躲不过这些内宅破事儿。你看我娘什么身份,和我爹多恩爱,我爹一个月里还要睡两次小妾呢
你也别放在心上,拿话应付过长辈也就算了。到底还是要看四表哥的心,你管得住他的人,管不住他的心不是?不过”
她说着一顿,支起胳膊托着下巴,看着李英歌揶揄地笑,“至少目前为止,四表哥对你很好。你看他前前后后为你铺排的这些事,听起来都是细微不打眼的小事,但事情虽小心意却重。”
说着又是一顿,坐起身来抱住李英歌的胳膊晃来晃去,笑容灿烂而狡黠的接着道,“最重要的小事,不外如是。小师妹,你说对不对?”
最重要的小事吗?
李英歌早已习惯陈瑾瑜稀奇古怪的想法和用词,此时此刻,依旧因这举重若轻的四个字,微微愣神。
陈瑾瑜含笑看了李英歌一眼,伸手去撩车窗帘,看着后头跟着的轿子道,“皇祖母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更别说元姑姑了。能请动裘老院史出面,这背后少不了四表哥暗中出力。不提四表哥的冷脸和坏脾气,他这人品倒是从没掉线过”
这话却只对了一半。
裘老院史肯受萧寒潜所托,有一半是看在城阳大长公主的面子上。
两家私下已有做儿女亲家的默契,又听萧寒潜说李英歌和陈瑾瑜关系非同一般,裘老院史自然愿意为李英歌她娘出诊。
何况裘先梓住在西郊别业时,没少受兴园看顾。
陈瑾瑜这么一提,李英歌立即回过神来,挨着陈瑾瑜看向裘老院史坐的轿子,若无其事的开口问道,“瑾瑜师姐,你搬离兴园时,裘公子可还住在西郊别业里?你进宫后,和裘公子可还有联系?”
她暗暗留意陈瑾瑜的神色变化。
却见陈瑾瑜挑了挑眉头,随即皱皱鼻子,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