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人的意思很明显。
前后响起的两道语气一致,听不出情绪波动。
再听萧寒潜又以本王自称,李英歌就知道,萧寒潜对外的面瘫冷脸属性上线了。
是以暂时按下心中疑惑,转头居高临下看向袁骁泱,嗤笑道,“袁公子不在京中翰林院当值,怎么就跑到了常州府来,干起行侠仗义的副业了?袁公子还真是侠义热肠。
先前帮过我师姐,现在又救了乾王殿下?看来这京中袁家,这几年真是如有天助,事事遇贵人,真是叫人不得不叹服。”
她语中带刺,袁骁泱哪里听不明白。
他和萧寒潜同在知府大人的外院落脚,怎会不知来了李英歌这个贵客。
他确实有心再见她一面,却不知自己心中莫名的念想缘何而来。
只是现下真就直接打了照面,却让他再次勾起那一次次不愉快的回忆。
眼前这小丫头,是打心眼里厌恶他。
他越是闹不明白根由,越是难以放下。
当下面色亦是冷了下来,却只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李英歌,并不接话,只冲着屏风后再施一礼,谦而不卑地恭身道,“既如此,下官不打扰王爷休养。等此次捉拿犯官的奏折起草完毕后,再奉给王爷验看。”
他嘴里说着正事,心下却转着其他念头。
都说萧寒潜十分看重李府和李英歌,此时此刻以他这个过来人看来,萧寒潜对着李英歌的态度和语气,倒和官场上的作派不无二致。
传言未必属实。
这倒有点意思。
念头划过,袁骁泱抬眼扫过屋檐下台阶上那道清秀身影,利落转身,大步离去。
李英歌看着他远走的背影,嘴角勾起冷笑。
果然还是那么会装模作样!
当着萧寒潜的面,就不跟她针锋相对,字句逼问了?
真是阴魂不散!
她怼那一句也不过是试探袁骁泱的反应,他不接招,她也并不意外。
只转头再次看向屏风后,面色顿时五味杂陈。
袁骁泱竟然救了萧寒潜!
她今生的未婚夫!
她在心中大骂贼老天。
萧寒潜被袁骁泱这一打岔,也不再逗弄小未婚妻,见她杵着不动,只得掖好衣襟起身,拐出屏风,低头挑眉道,“小狐狸,你和袁骁泱什么仇什么怨?你这毛炸得有点反常他哪里惹着你了?”
他实在意外。
李英歌虽对着他没大没小的,说话却从没有像刚才那样,讽刺中带着嫌恶,嫌恶之余透着冷意。
前阵子西郊传出的风言风语,他也听小福全儿禀报过。
“兴园放狗赶人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寒潜收起嬉笑,静静看了李英歌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是你赶人,还是陈瑾瑜那个丫头赶的人?袁骁泱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看他不像西郊说的那些传言,是个无礼的人?”
袁骁泱真是披的一身好画皮!
李英歌心里直放犯腻味,闻言脱口哼道,“去他的救命恩人。他不配。”
她语气轻而平静,其中冷厉却不容错听。
萧寒潜眼色一凝,嘴里说的却是,“小狐狸,别急着骂人。你先跟我说说清楚,否则这骂人不是好事,我要罚你的。”
李英歌瞥他一眼,半点斗嘴的心情都没有,再加上身下不舒服,随口先敷衍道,“行,等着。”
她得先去趟官房。
萧寒潜一愣,又无奈又好笑地弯身哄道,“又拿我说过的话堵我?小狐狸乖,别闹脾气,总要让我知道这袁骁泱是否真该骂,我也好知道怎么处置他,对不对?”
☆、第154章 我该怎么办
萧寒潜说的不错。
李英歌要报仇,终归瞒不过身边的谢妈妈等人,将来也瞒不过萧寒潜。
不如以今天为契机,先挖好坑等着袁骁泱跳。
是以她先是认真点头,后又摇摇头道,“你说的对。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更衣。”
人有三急,萧寒潜怎么会听不懂这隐晦的说法,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自己“误会”了,侧身让开道,失笑着讶然道,“你哭肿眼皮的丑样子我都见过了,上个官房有什么好害羞的?”
说罢还好心地牵起李英歌要回屋里,十分体贴道,“屋里就有。我在这里等你上完,再进屋就是。”
“寡虞哥哥。”李英歌哭笑不得,抽出手摇头,提着裙子下台阶,“我的随身包裹在常青那儿,你这不方便,我去门房那里更衣。”
萧寒潜心道小未婚妻也太害羞了,到底没再拦她,含笑的目光落在她颇有些匆忙的背影上,忽然猛地一顿,长腿跨下台阶三两步就撵上李英歌,握住她的手臂厉声道,“李英歌,你裙子上为什么有血迹?你还有哪里受伤流着血,你瞒着我做甚?”
他鲜少这样面带厉色的喊她全名。
李英歌先是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的话外之意,白眼险些翻到后脑勺去。
“寡虞哥哥,不是受伤流血。是我的小日子来了。”李英歌果断动用两世为人积累的厚脸皮,一脸冷漠地直言道,“多得你刚才又抱又拽的,我的小日子才弄脏了裙子。所以我说,我的随身包裹,被常青留在门房那儿了,我要去门房更衣。”
她听得出萧寒潜严厉不足急切有余的语气,当下却顾不上言语上的忌讳了。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萧寒潜一瞬愣怔后,呆在了那里。
平时再油嘴滑舌毛手毛脚,到底是个没经过人事的单身青年!
李英歌被脑中这神来一笔的想法一打岔,冷脸情不自禁露出丝恶趣味的笑,轻轻松松挣开萧寒潜僵直不动的手,终于再无阻碍地进了门房里的官房。
上个茅房怎么这么难!
她无语的取出包裹里的月信用品和替换的裙子,手里动作着,脸颊却慢慢浮上两团红晕。
不是羞的,而是恼的。
加上小时候换门牙那回,她在萧寒潜面前真是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而院中春风卷落花雨,拂过如木雕泥像般石化的萧寒潜,吹得他愣怔的俊颜上,也浮起了两抹可疑的红晕。
他很快意识到,他的小狐狸长成大姑娘了。
这想法犹如惊雷声声,轰隆隆滚过他的脑海,他足足呆了半晌,才扇了扇长而密的眼睫,默默看了眼门窗禁闭的门房,下意识的握拳抵唇,干咳了一声后,才端正好脸色,背手走到门房外。
如果李英歌有缘在场,就会发现,一向身姿如松惫懒恣意的萧寒潜,这短短几步路,走出了平常人协调无能的同手同脚。
他自己毫不自知,顺手拖了张门房檐下摆着来歇脚的矮凳,默默在房外坐等。
等李英歌拾掇清爽,一面盘算着怎么在萧寒潜那儿好好黑袁骁泱一把,一面随手推开房门,就见身高腿长的萧寒潜“委委屈屈”的坐在下人用的矮凳上,听见动静转过俊颜,竟是一脸的茫然。
李英歌愕然,脱口问道,“寡虞哥哥,你怎么了?”
“小狐狸,我该怎么办?”萧寒潜本能的打量李英歌一眼,视线落在她新换的深色裙子上,一触即离后,皱眉又问了一遍,“我该怎么办?”
这什么情况?
李英歌比他更茫然,愣愣重复道,“什么怎么办?”
“早知道你那什么,我就不该请你进城。你刚才陪我说了那么久的话,是不是累了?”萧寒潜见她也一副不知事的模样,只当李英歌初次来潮业务也不太熟练。
既然他的小未婚妻也不懂,那么他身为未婚夫,不懂也要装懂。
遂收拢起纷乱心绪,起身凑近李英歌,几近低喃地接着道,“你肚子疼不疼?想不想吃甜的东西?热水呢,这几天是不是不能喝茶?我给你倒杯热水?”
李英歌看着耐心无比的萧寒潜,忍不住眨了眨眼: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这“经验谈”,都快赶上她前世做了二十年活女人了。
她一时没作声,萧寒潜只当她对这些还懵懂,眼中不禁浮起笑意,倾身亲了亲她半仰起的小脑袋,张开手请示道,“你走路是不是不方便?我抱你回屋里?等常青请来大夫,先给你看看,再叫她送你回知府夫人那里。
知府夫人膝下还有个女儿尚未出嫁,有什么事她们也能仔细照顾你。你放心,我这次小心点不拽着你了,你拢好裙子,我抱你回屋里不过几步路,很快就放你下来。嗯?”
李英歌:“”
她是来小日子,又不是腿瘸了。
她愕然于萧寒潜的小题大做,萧寒潜却等不得了,矮身小心翼翼的将人一把抱起来,嘴里不忘安抚似的边回忆边道,“你知道的,我小时候常住在皇祖母宫里。皇祖母早年间就有肚子疼的毛病,每个月最严重的那几天,疼得能在床上打滚,我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光看着就觉得吓人。
元姑姑也有这毛病,我从小看着她和皇祖母受这种治也治不得、忍又难忍的痛苦,只恨帮不上忙。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是小日子来了。有些人严重些,有些人却安然无事。
小狐狸,听说这种症状,要从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保暖保养,指不定就能调养好。你若是难受,就仔细和知府夫人说,你是我的人,她必然尽心伺候,万万不会到处乱说,你可别顾着害羞,耽搁了身子”
原来他的“经验”都来自于太后娘娘和元姑姑。
李英歌有点无法想象,缩小版的幼年萧寒潜,是如何一脸懵懂地看着、挂心着他的皇祖母,以及待他如亲长辈般的元姑姑。
她有些唏嘘,听着他轻浅细语,心田不期然地有涓涓暖意流过。
“寡虞哥哥,你别担心。我没有痛经的毛病。”李英歌怕他再多想,干脆祭出明明白白的专业名词,忍着羞臊认真道,“我娘和阿姐都没有,这种毛病很大一半是遗传的。我这回难受,是之前和师姐给的药冲突了才又吐又疼的。用过师父给的丹药,已经好很多了。”
萧寒潜嗯了一声,直视前方继续迈动长腿,目不斜视道,“你说的不算,待会儿先让大夫诊诊脉。其余的,等你下个月咳,再看情况。”
他话说得正经,耳朵根却红红的。
李英歌被他抱在臂弯间,头正靠在他肩上,一抬眼,就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抿着嘴笑。
原来萧寒潜也会害羞啊
她偷笑,身后院门处却传来一声低呼。
常青进门就见萧寒潜一招公主抱,正抱着小主子在院子里“散步”,两巴掌直接拍上身后大夫的双眼,以示非礼勿视,嘴里报道,“殿下,小姐,大夫来啦!”
大夫惯常在权贵家中行走,反应十分快速,也不在乎被常青徒然戳了两下眼睛,折腰怒刷存在感,“请乾王爷、李二小姐安。”
说话间,萧寒潜已经将李英歌放到屏风后的摇椅上,转出屏风吩咐常青,“让大夫先给你们小姐看看。”
常青暗道这是闹哪样儿,拖着同样满脸问号的大夫进了屋。
“王爷无需挂心,李二小姐底子极好。”大夫一把脉,就晓得要看什么了,诊脉完出来回禀道,“听常青姑娘说,李二小姐平日里有习武打拳,这却是大大有益的。这几天只注意不要劳累、过多跑动即可。至于生冷忌讳,常青姑娘已然知晓。”
萧寒潜点点头,抬脚想去看李英歌,想起她起先紧张的模样又顿足,敞开衣襟露出崩开的伤口,催促道,“之前你要用的什么药?带来的话就用上罢。动作快点。”
大夫简直想叩谢三生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