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艳妆的女人忽的流下泪。
江芙不由望向她。
察觉到江芙的眼神,旁边的姑娘急忙解释道:“这是艳娘,她不是故意失态的。”
艳娘拿出红艳艳的纱巾擦泪,她道:“不瞒姑娘,我丈夫就是被豪强逼迫。最后他为了前程功名,就把我送人了。”
“我是他的结发……妻子。”
江芙没有问,她最后是怎么流落青楼的。她轻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新的开始,已经开幕了。”
杏花楼里的姑娘,除了几个清白身的回了家,剩下的人都愿意去那个纺织厂。
工厂还正在盖,吴家也派人来协助管理了。
姑娘们大部分是会女红的。她们便先住在楼里,绣花裁布,锻炼手艺。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对着那些布匹,有些难受:“咱们以后,都要过这种日夜纺织的活了。没好看的裙子,也没胭脂水粉头油了。”
这姑娘是正红的一位,说话讨巧,深受富商公子哥的喜爱。
艳娘哼声道:“小鬼头就是小鬼头,你只看到今日的胭脂水粉绫罗裙子,没看到楼上姐妹的浑身痘印疤痕。”
她毫不在意的撕开自己的难堪:“到了三十多岁,就人老花黄,无人问津。楼里不养闲人,老·鸨会让你下等堂子,伺候车夫劳力,几百钱就的身价。你若一直没得脏病,到了四五十,不仅什么样的人都得伺候,不满意了还把你钱财全部搜走,让你滚蛋。甚至把你卖了做暗娼。”
艳娘抖开布料,哗啦用剪子裁开:“你以为,老·鸨那么好心,最后让你带钱财走。你只要不成秦淮八艳那样名·妓,你就是破布。”
“脏了就扔。”艳娘颤抖着音,“你还年轻,千万别再想歪了。咱们是遇到百年难遇的好事,巧了落咱们头上,你懂吗?”
先前抱怨的小姑娘,遍体生寒,再不敢去想那附着毒药的“甜蜜生活。”
江芙在外面听到她们的对话。想着这个艳娘确是个清醒明白的。
于是她便邀请这艳娘,随她去做那些姑娘的思想工作。
继开工后,卢秀生这封青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京都里有很多人,关注他的事。自然很容易打听到了。从岭南传回京都。
得到消息的官员们,私下都传疯了。
“他好歹也两榜进,堂堂翰林,竟然做这样的事。还穿着官服进去。”
“有辱斯文!”
“简直是我等文人之耻辱!”
“……”
由于事情超出,清贵文官的认知,他们纷纷唾弃,传得沸沸扬扬,满京城都知道了,再也不是什么私下秘密了。
连深宫里小皇帝也有耳闻。
太后气涨红了脸,对传言的太监怒道:“给皇帝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污了耳朵。你等真是好奴婢!”
小太监瑟瑟发抖,连忙磕头认罪。
太后气过了,坐在软椅上,抚额无奈道:“原以为这卢秀生是个能用,花了大功夫将他保下了。没想到竟是个只盯着女人的看,没出息。”
小皇帝却是笑了,颇为不认同:“母后也不必大动肝火。”
“我到不认为,他做得不对。他用了最小的代价平息了这场内患。”
“新修水利,劝农种稻养桑。他做了很多。但是受程朱理学训诫,上下紧缚,不敢明谈男女之事。更别说像他那样,亲自去解决。所以才格外关注他做得协调人口之事。”
太后闻言,怔愣。半晌也说出了,掩藏内心的一丝真意:“他把旁人认为的下九流当人,他自然更是把百姓当人。”
她心里是同情那些女眷,不论是丁家的,还是不幸流落风尘的。
只是作为太后,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给儿子带来污点。
她甚至要更加仇视这些女人,以表明自己的清贞。
第102章 交工讨薪
◎这条龙,该不会是垂涎自己吧?◎
月下,纺织机吱嘎转,姑娘们素手翻动,时不时笑颜交谈。
日升时,厂房的厨房里,她们挽袖洗手做饭,去送给修渠的工人。
卢秀生缴灭岭南青楼,三十二座;暗娼馆阁,十八处。将女子放还回家,多数无处可栖,就到吴家开得纺织厂工作。
随着水渠的竣工,城内的女子也多了起来。她们细心工作,会在某天遇到有缘人,结为夫妻,共担风雨。
卢知县行过水田,饱满的稻穗垂首。岭南水稻三熟,这时候竣工,正好赶上了收割,没有耽误农活。
他慢慢悠悠走到寺庙里,炊烟袅袅,院里有欢声笑语。
开门的是,不是女道长。是剃了头,身穿缁衣的老妇人。旁边是熟悉的小女孩,杏眼大大地睁着。
“卢大人。”
卢秀生纳罕:“老婆婆您出家了。”
尼姑道颔首:“贫尼之前已有这想法了,三日前正式剃度皈依佛门。法号清云。”
“原来如此。”卢秀生又道,“江道长呢?”
后面庭院里,有道活泼的女音:“江姑娘已经走了。”
在纺织厂工作的姑娘,有吴家给盖的房屋居所。但为了感谢江芙,经常到寺庙帮忙洒扫做饭。
一阵清风拂过,卢秀生心里感到一股清清的凉爽。面前庵庙,后面是榕树。
景致依旧,人却已走。
“走了……”他难掩怅惘。
因为卢秀生政绩斐然,连升三级,做了四品知府。可依旧没有调回中央。
他将自己在岭南的政措,编写成书,书中记载了与江芙的对话。
此书流传后世,让人记住了一位女道士。
江芙乘着小舟,向西北驶去。两岸稻香混合水汽,馥郁香甜,沁人心脾。
她到了重峦叠翠,秀水蓝天的蜀地。气候差很快就感受到了,江芙纱袍单鞋,惹得裹紧棉衣的人们注目。
江芙找了个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的地方,给自己幻出件大氅。打算夜间前往酆都冥殿,交工,讨薪。
雪花片片落在她肩头,面前冰冷的水面突然翻滚,冰凌细碎,河流激涌。
水分两边,一条五爪金龙从水里跃出。巨大的威压令江芙连连后退。
金龙落地,化作人形。银甲白袍,面容俊美,神姿峻拔。正是熟人太子皎。
江芙见他,却是有了几分欣喜:“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在蜀地。”
太子皎见神色喜悦,心情也舒展起来。他与江芙自山中分别,他就继续留在川蜀为冥王俢城,后来修完了,冬日也到了。他逐渐感到孤寒,就在水潭里睡着了。
今日心缘一动,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就醒来了。
明明漫山白影,他却觉得是春花烂漫。
他点点头:“我看你修为增长了。”
江芙疑惑:“是吗?”她在潮州时,空闲时间就吸收天地灵气,还没有在山中时吸收炼化的多。
不过对术法的掌握,确实纯熟了。
接下来,二人就陷入沉默了。江芙有些尴尬。她是个人,擅长和人打交道,和其他种类的生物,总是不自在的。
太子皎却没有这样的感觉。雪白的天,雪白的山,雪白的地。就这样和她站着也很好。
在江芙不知说什么时,太子皎竟先行问她:“你饿吗?”
妖进食一餐可饱几年,而人一天要三餐。
江芙愣住了,但想想点了点头。她总觉得太子皎有些特别。
她想看他要做什么。
太子皎走到破败的八角亭,袖子一挥,蛛丝污渍都飞了,十分干净。
他念道:“速来。”
过来一会儿,江芙看到潭水里蹦出条黑胖鱼。鱼儿滚到地面,鱼鳍扇动,连忙翻了个身。
江芙开怀:“黑鲲,还认得我不?”
黑胖鱼化作憨厚的年轻人,他挠了挠头,突然睁大眼睛:“你是那个小姑娘。你怎么长这么大了。以前还是个幼崽……”
“你们人类好奇怪。”黑鲲不解,这么弱小的种族,却比他们妖族长得快。
江芙道:“我们人长得比你们快,寿命结束的也比你们快。”
她有些惆怅:“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你看到得,不是白发苍苍的我。”
虽然江芙修道,小有成就,但是不能保证能成功。若不能真正得到,也只是延长寿命而已,比起精怪妖魔的寿命短暂得多。
人寿命短暂,其他界的种族长寿。但人生死有轮回,精怪妖魔甚至仙,死了便是真的死了。
见他们两个说得熟络,太子皎咳嗽一声,道:“你过来烤肉。”
江芙与黑鲲同时过去。江芙也不知这个“你”是说得谁。太子皎在渤海时,也算护过她的命,给他烤肉还是可以的。
太子皎伸手示意江芙坐下。
他抬手把收纳的各色灵果,兽肉摆了出来。
“殿下,直接吃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烤啊?”黑鲲皱眉。
太子皎冷声:“让你做,你就做。”
见主君生气,黑鲲缩了下脑袋,摆开铁架,生火烤肉。
江芙自觉与黑鲲算是朋友,她便去帮他一起烤。
太子皎起身,凝眉道:“你不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