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暖风轻柔地吹过,一株昙花悄然感应到了风中蕴含的消息——春日已至,万物复苏。
叶昙刚从漫长的冬眠中醒来,伸着懒腰活动下筋骨。活动开之后,她看着周遭的摆设万分惊奇。
自己明明是在洛湘府的房里沉睡,怎么一觉醒来却是在……璇玑宫?
莫非是润玉带她到这来的?
她看向门扉,外面一片大亮,说明现在是白天。
但是有些奇怪,门外一点声响都没有,一个人的走动声都听不到,安静宁谧得仿若一切都消失了。
叶昙抬脚走向门口,摸到了一层银色的结界。结界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即刻消失无踪。
——这个灵力的波动,像是润玉的。
她用力推开门,缓慢踱步走到水榭前面。
一路走来她才恍然大悟,之所以听不到一点声音,是因为这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打扫,没有人守卫,也没有人走动,后院仿佛被净空了。
越想越奇怪,叶昙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凉亭前看到了几个人。
戌三靠着大柱,忧愁地问道,“老四,你说公主什么时候醒啊?大哥和二哥不是说,公主只需睡两个月就会醒来吗,现在都已经超了半个月,公主还是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你问我,我问谁?”戌四上半身趴在石桌上,没精打采地回答,“我也想公主早点醒来,殿下看着一日比一日沉郁,我心里也很着急。”
叶昙从他们的话里明白了,她此次一睡,已然睡了两个半月,比她预想的还要晚上十数日。
——哎呀,那他们不是急死了?
戌三惆怅地说道,“要是公主现在能醒来,我今后再也不吃肉了,一心吃素为公主积累功德。”
一个女声趁机含着笑意问道,“真的吗?”
“当然了,还能有假?”
他刚说完,忽然想到这里只有他们兄弟两人,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说话声,而且这个声音……他浑身一机灵,立刻转身看向发声的来源。
戌四也震惊地站起,揉了又揉眼睛,然后摸着身旁三哥颤抖的身体说道,“三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们应该不会一起做同一个梦境吧!?”
二人惊叫一身,扑倒叶昙面前,一左一右抱着她的大腿失声痛哭。
“好公主、我的祖宗,你终于醒来了!”
叶昙一头冷汗地看着这两人,“我不就是睡个长觉而已,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道,“您要再不醒来,只怕我们在璇玑宫都呆不下去了。”
“你们不是正好可以到我景晏宫去?你们三个兄弟都很惦念你们,去了正好一家团聚。”
“……话虽如此,但是公主一日不醒,我们如何能放心?”戌三泪眼汪汪地说道,“哥哥们那里交不了差,我俩只怕省不了一顿好骂。”
她‘扑哧’一笑,“现在可交得了差事?”
“可以了,可以了!”
叶昙摸摸空瘪的肚皮问他们,“我肚子好饿,厨房里有吃的吗?”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拿些东西给公主吃!”
戌三喜笑颜开地走了,戌四也准备去拿壶热茶给她喝。
“你先别走,我有事问你。”
“公主请问。”
她凑近了问道,“我刚从寝殿走来,路上没看到一个人。那些仙侍、守卫都跑哪里去了,大白天的总不至于一起偷懒吧?”
戌四老老实实地回答,“公主,现在璇玑宫里没有别人,只剩下我们哥俩了。”
“只有你们两个?”
叶昙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嘟囔道,“说起来,润玉好像不在璇玑宫,他去哪儿了?”
“陛下前几天下了法旨,说是让殿下去东海处理旧务,杜宏也跟着去了。至于那些仙侍,殿下担心他们的动静会吵到公主,便暂时让他们不必来璇玑宫。”
“哦,是这样。”
——润玉原来是被支开了。
没多久,戌三怀抱着一个大托盘来了。
“小人怕公主饿坏,就先下了碗荷包蛋面条,公主先委屈吃着,小人再去做。”
叶昙摆摆手说道,“不必了,你这么大一碗面,我估计我会吃撑。”
一大海碗面,再盖上四、五个荷包蛋,两个人都能吃饱,别说她一个人了。
她边吃边问道,“我不是在洛湘府吗,润玉什么时候把我搬过来的?”
戌三摸着脑袋嘿嘿笑道,“这还要从公主那位师叔说起。”
凰女?
“她又做什么了天怒人怨的事儿?”
“公主且听我细细讲来。”
*
两个半月前,也就是叶昙刚刚开始冬眠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凰女,迫不及待地从上清天赶来,还顺手把在洞府里种花的越辰也捎来了。
她直接钻进洛湘府里,找到洛霖和临秀便问,“我听说师侄在冬眠,真的吗?!”
越辰站在凰女身边,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见过二位师叔。”
洛霖刚好站在越辰面前,扶起他的手臂,“不必多礼。”
临秀看了一眼越辰,对他点点头示意,然后回答凰女的问题。
“此事不假。只是我们并未声张,你是如何知道的?”
凰女啧了一声回道,“师侄如今风头正盛,一点点风吹草动便传开了,我们远在上清天都听说了这件事。”
临秀和洛霖对视一眼,无奈地说道,“唉,我们应该料想到会这样的。”
“师父知晓此事,便着我来天界问问情况。”凰女接着说道,“师侄,现在怎么样了?”
“小昙看着,”临秀不知怎么该形容叶昙的模样,“……枝条粗壮,绿叶清脆,生机盎然。”
凰女:???
她疑惑地看向越辰,“我怎么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越辰总结道,“临秀师叔说,小师妹现在很好,没有什么大碍,凰女师叔不必担心。”
凰女转头又看着临秀,“是这个意思吗?”
“对对对。”
“我能亲眼看看师侄吗?”
洛霖回道,“可以。”
于是几人来到叶昙的小院里。
只见俢魄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那盆昙花。
两只大狗四脚趴在地上,鼻子里吐着粗气,耳朵时不时转向四周探听风声。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之后,二狗立刻端正地坐起看向他们。俢魄分出一丝注意力,朝他们问了声好,然后又盯着昙花看。
洛霖笑着向凰女和越辰介绍,“他们几个就是小昙的侍卫。”
“……看出来了。”便宜师侄挑选护卫的眼光真奇葩。
凰女努力忽视他们几人的存在,专心地看着正在晒太阳(?)的昙花。
临秀说得没错,这盆昙花看着生命力非常旺盛,一点都没有打蔫的迹象。
她招来越辰问道,“你种花许久,对花草研究颇深,不如也来看看师侄的情况。”
“是。”
越辰应声上前,仔细端详着这昙花。只是他看着看着,眼前的翠叶花苞却变成了那日坐在秋千上,沉静含笑看着他的少女。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就在他快要摸上翠嫩绿叶之时,一只手冷不防拦住了。
“你想对主人做什么?”
一句冰冷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越辰低头看到俢魄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立即挣脱着抽了回来。
他撑起一丝笑容,对周围的人解释道,“我平日里,只需查看叶子的光泽,就能大概了解花草的生长情况。没留心将小师妹当做一株平常的花草对待,是越辰疏忽了。”
“无事,”洛霖摆摆手回道,复又看向俢魄,“有我们在此,你无须这般提防。”
俢魄打量越辰许久,然后转着眼珠嘻嘻地问道,“神上,我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他和主人是什么关系?”
“这是越辰,是小昙的大师兄。”
“大师兄?”他瞬间换了副表情,兴奋地说道,“就是主人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师门大师兄?!”
越辰后退两步微颔首,“不敢当。”
凰女顺势问道,“怎么,师侄说起过越辰?她都说了什么?”
“主人说,”俢魄双眼放光地回答,“她这位大师兄武艺、修为均属上等,是个平生难逢的好手。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和大师兄打上一架。”
“……”她就知道会是这种发展。
越辰轻轻摇头笑道,“看来上次小师妹棋差一着输给我,让她记挂许久。”
“念着大师兄的,可不止主人一个。”俢魄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位不谙世事的大师兄很快就会见识到,那个人是何等心胸狭隘了。
凰女轻叹息一声,看向身边的越辰,“听大师兄说,你近日将要闭关修炼,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出关。不如趁这个机会把那些拿出来,交给临秀他们吧。”
“是。”
越辰答应着,从长袖里变出几盆茂盛的昙花。
临秀问道,“这是何意?”
“听闻小师妹数月前乔迁,我没什么好东西赠予她,只有这几盆花尚且拿得出手。小小心意,劳烦师叔代为传达。”
“原来是这样,”临秀低头看着这些花回答,“多谢你了。”
俢魄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上次主人带回来的花,是大师兄种的。”
“正是不才。”
“那些鲜花是真的好看,可惜我没能多看几天。”他刻意卖了个关子,见越辰好奇地看着他才答道,“主人全都带去璇玑宫了呢。”
璇玑宫,现任太子的住所。
“原来小师妹是带给太子殿下的,”越辰感叹地说道,“若是小师妹据实相告,我就选些更鲜艳的花给她了。”
他面上真情实意,让俢魄忍不住注视他许久。
“……我会转达这些话的。”
凰女感觉到俢魄的不怀好意,虽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直觉地将这个话题岔开。
“好了好了。师侄既然平安无事,我们这么多人就不要打扰她晒太阳了。”
“对,去前院坐吧。”
这一群人又转回了大厅里。
俢魄转身对着戌二说道,“你赶紧去一趟璇玑宫对太子说,主人的大师兄来了,让他快点过来。晚了,那人就回去闭关了。”
戌二傻傻地看着他,“这关殿下什么事,需要他来一趟?”
“别问了,快去!”
“哦哦。”
戌二甩着尾巴从后院离开了。
戌一闻着地上几盆昙花,不解地问道,“这几盆花好像没什么问题,你怎么这么紧张?”
“你等着吧,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
俢魄嘴角咧开,勾起一个挑衅的笑容。
*
大厅里的人连椅子都没有坐热,就听到仙侍通传太子殿下莅临的消息。
凰女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太子来了?”
“确是。”
她问向洛霖,“他不在璇玑宫守孝,没事来这里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洛霖赶紧让仙侍请润玉进来,和临秀一同前去迎接他。
如今润玉已是太子,稳坐天界权利第二把交椅。洛霖和临秀虽同为上神,也是叶昙的父母,但严格说来毕竟是臣下,见到润玉还是要行礼以示尊敬。
——他们做不到叶昙对待润玉那样,肆无忌惮。
润玉在仙侍的带领下,缓缓走向大厅,只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后的越辰。
他面上辩不出神色,笑着虚扶着准备行礼的洛霖和临秀,“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好个一家人。
这句话,瞬间将凰女和越辰划离他们这一方。
不是‘一家人’的这二人立刻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二位从上清天远道而来,亦无须多礼。”
“谢太子殿下。”
洛霖率先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因何事到洛湘府。”
润玉面露担心说道,“我不知叶儿情况如何,实在按捺不住便来看看。刚巧府上有客,是否打扰到几位叙旧?”
“不会,”凰女马上接道,“我们也是来看望师侄,刚好看完,正在闲聊、闲聊。”
“多谢二位费心。”
“好说好说。”
——这人当了太子,怎么和以前判若两人了!?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忽然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大喊,“哎呀,你们在干什么?”
临秀迅速说道,“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她离开之后,迟迟没有回来,却是俢魄来回话了。
“神上,不好了!”
“何事惊慌?”
“我们找不到主人了!”
润玉立刻站起,快走几步问道,“什么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俢魄答道,“大师兄刚才送来几盆昙花。仙侍们在院子里搬来搬去的,不小心把主人那盆也搬动了。现在我们根本分不清楚,主人是哪一盆。”
“你们真是,成事不足!”
他甩下一句,便绕过俢魄径直走进了后院。
俢魄被迫挨他一声骂,眼睛鼻子嘴巴纠结在一起,咬着牙也跟着一起去了。
“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凰女小声对越辰说道,“那几盆花不是你种的吗,应该还分辨得出吧?”
“……我尽量。”
待他们来到叶昙的小院时,只看到不大的院子里摆放着整整齐齐好几盆花,几个仙侍低着脑袋正被临秀责骂。
戌一、戌二耸动鼻子绕着几盆花走了又走,然后挫败地说道,“都是一种味道,我们闻不出来。”说罢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越辰上前安慰道,“师叔,不如让我试试。我种的花,应当能看出来。”
“区区小事,便不劳烦大师兄了。”
一句话立刻接了过来,越辰惊讶地回身望向润玉。
“大师兄若是不巧选错,叶儿醒来发现我们这些人竟然撇下她,守着那几盆普通花草,生起气来该如何哄住?”
“这……”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这句话,“那太子殿下有何对策?”
“我一试便知。”
润玉手上凝起一道灵力,灵力像水波一样笼罩着这几盆昙花。其中有一盆花感应到了这股灵力,随即发出阵阵银光,一个透明的幻影浮现在之上。
那人虽然闭着双眼,低头沉睡着,但众人都看得出那正是叶昙!
润玉将那盆花带到眼前。明知幻影是假的,他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探,幻影却在这时逐渐消失在他手中。
“神上,”他镇静地收回手,“这几盆花既然是大师兄的好意,不妨种到景晏宫里,待叶儿苏醒之后我们再一同慢慢观赏。”
临秀连连点头,“也好。”
俢魄左边看着凰女僵硬古怪的脸色,右边看着越辰略显惊讶的脸,故意问道,“太子殿下,敢问方才是何法术?”
“并非何种法术,”润玉淡淡看了他一眼,“叶儿身上有我的龙鳞,我一探便知。”
“哦,原来如此!”
生怕俢魄会问为什么叶昙会显出幻影,临秀赶紧说道,“这小院里太拥挤了,我看大家还是回到大厅去吧。师兄,你觉得呢?”
洛霖心领神会地接上了话茬,“没错,还是去前厅吧。”
于是一行人又来到了前厅。
*
洛霖命人重新沏了壶好茶,话还没说上几句,茶还没有端上来,仙侍又来通传火神来了。
凰女心里纳闷了,太子来看看还能说是关心未婚妻的情况,这火神过来难道是关心未来大嫂的?他们两个关系,有这么好吗?
旭凤一到大厅,便有几双好奇的眼睛盯着他不放。
“……大家都在啊。”
他定下心看向了凰女,“堂姨母来天界怎么不和小侄说一声,小侄一定夹道相迎。”
“不必如此铺张,”她干笑道,“你不是在守孝吗,这可是头等大事,我只是来天界随便看看,用不着这么大阵仗。”
“是。”
他又问道,“那叶昙……”
“叶儿很好。”润玉含笑回答着,“你怎么来了?”
“我呀,”旭凤尴尬地答道,“我和大哥一样。”
不是刚才大哥派人来说,洛湘府来了个打赢过叶昙的人,他如果感兴趣的话就快些来看看,怎么现在还问起他为何而来。
修魄刚好走到这前厅,煽风点火似的说道,“火神殿下也来了。是不是听闻主人的大师兄到访,想来见识一下这位连主人都打不过的能人?”
旭凤也来了兴致,“原来是大师兄,失敬失敬!”
“不敢当,”越辰站起作了个揖,“只是侥幸赢了小师妹一招半式,不足挂齿。”
“赢一招半式也是赢了,”旭凤兴奋地走到越辰面前,“不知你可否与我比试比试?”
“比试?”他为难地看着凰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凰女立刻走到他们之间说道,“大侄子,你到别人家里,和别人家客人约架,好像不太好吧。”
旭凤一愣,然后看向洛霖,“神上,我此举确是有些失礼,只是大师兄难得来天界一趟,我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上清天,若是神上觉得唐突,我愿向神上赔罪,只愿神上准许我与大师兄切磋一番。”
“这……”洛霖着难地看着旭凤,只得对越辰说道,“大师侄认为呢?”
越辰轻轻点头回答,“既然火神殿下想与我切磋,那越辰恭敬不如从命。你我约定,点到即止。”
“好!”
这二人寻个空地真刀真枪比划起来,其余的人也跟着去看热闹了。
偌大的前厅便只剩下润玉独自淡定品茶,仿佛他只是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半晌过后,他放下手里的茶盅,悄无声息走向了叶昙的小院。
戌一仍旧趴在地上,戌二没在这里像是去看热闹了。
见到来人是润玉,戌一迅速坐好站稳,恭敬地看着他。
“这几天你辛苦了,”润玉边说着,边俯身抱起了叶昙那盆昙花,“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戌一:???!!!
“……殿下这是何意?”
“洛湘府人多口杂事繁,我实在不放心让这样的她呆在这里。方才的事就是修魄惹出来的,你拦着我,莫不是想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它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说道,“可这里是洛湘府,是公主的家。”
“洛湘府是她的家,璇玑宫也是她的家。我现在带她回另一个家,有什么问题?”
“好像不太好……小人要如何向二位神上交代?”
润玉冷冷地看着它,“我从我岳家带回我的妻子,还不算是交代?”
——呃!
“可是可是,”戌一急得团团转,却找不到妥当的理由劝退润玉。等它想再尝试一把的时候,不想润玉早就已经离开了。“殿下,……殿下!你在哪里,不要吓我呀,我胆子小不经吓。”
等旭凤和越辰还在打斗,戌一撒开脚丫子跑到他们身边,一张口就是那句“大事不好了”。
修魄问道,“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殿下把公主搬走了,说是要搬到璇玑宫里!”
“什么?!”
“千真万确,我看着他走的,但是我拦不住……”
临秀过来听到这件事,赶紧回后院去拦截润玉,可还是慢了一步,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洛霖过来准备安慰她几句,她却沮丧地说道,“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只没想到这才几天,他就耐不住了。”
“他一心要带小昙回璇玑宫,还故意把火神叫来和越辰比试,意在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好趁机来个调虎离山。这么短时间想出这样的主意,真是煞费苦心。”
她恨恨地说道,“我知他心思缜密,没想他还敢用到我们身上!是真以为我们不敢对他怎么样吗。”
“……你先放宽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小昙醒来,你看我怎么对付润玉。我吃过的盐,可比他吃过的米还多。不扬扬威,他还真不把我这个岳母放在眼里了。”
洛霖擦擦冷汗,“冷静冷静。”
“我已经够冷静了。”
戌一在一旁打了个寒战,呜呜呜风神看着好恐怖。
*
叶昙目瞪口呆地听戌三说完这些,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你说的,都是真的?”
“大哥不会骗我。”
哇,原来润玉是把她偷到璇玑宫来的,就说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把她交到润玉手里。
戌四接着说道,“殿下把公主带过来之后,便放了璇玑宫所有人长假。这里除了咱们两兄弟,也就一个杜宏在。日常起居,多是我们俩在服侍。”
“嗯嗯,我明白了。”
她摸摸鼓胀的肚子,然后站了起来。
“我既已苏醒,应当返回洛湘府,让我爹娘放心。”
戌三、戌四上前拦着说,“公主,殿下说他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带走公主。”
“没人带走我,是我自己走的。”
她笑着挥开面前二人,“不用担心,我现在好着呢,不会有事的。”
“可是……”
“没有可是!”
见他们还是不依不饶的,叶昙干脆说道,“你们如果怕润玉怪罪下来,不如跟着我一起回洛湘府。我亲自为你们解释,行不行?”
两兄弟对视一眼,只能暂时同意了。
“公主稍等,我们去准备些东西。”
“去吧。”
他们走了之后,叶昙转身走向寝殿,拿了样物件,便在水榭继续等着。
*
晚上,好不容易安慰稳妥爹娘之后,叶昙回到自己小院的书房里。
“暮辞。”
她缓缓地念着这个名字,一个人影片刻间出现在她眼前。
“参见尊上。”
“事情查明白了吗?”
暮辞抬眼看向她,“回禀尊上,魔种一事已有了眉目。”
“说。”
“小人从大长老传来的书信得知,卞城王、焱城王手中的魔种皆有迹可循,且不曾流出魔界,唯独固城王手里的魔种,有几颗不知去向。”
叶昙叹出一口气,“固城王,又是他呀。”
上次药仙告诉她,就是这个固城王和天帝勾结,在忘川河边设下埋伏,里应外合意图谋害父亲。
他们两万年前就已经串通勾连,天帝想从固城王手里,或者之前就已经弄到魔种,简直太轻而易举了。
等等,那之前穷奇逃脱御魂鼎、杀到南天门一事,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
旭凤好像对她说过,御魂鼎是先天灵宝,只有天界的上神才能够将之变大变小。
但若是天界的人告诉魔界人驾驭御魂鼎的方法,那魔界人应该也能让御魂鼎释放穷奇,然后命令穷奇去南天门……
不对呀,天帝就算真的失了智,把御魂鼎的口诀告诉魔界人,也不会同意让穷奇杀到天界来吧。可穷奇确确实实来了,而且是冲着她来的,
别说普通的魔界人,就连一众魔王想要调离御魂殿的士兵也绝非易事,除非这是一个位高权重,甚至能够亲自安排轮岗换哨的人。
——比如说固城王这种位阶的。
依照此人胆大包天、敢和天帝勾连的心性,如果得知她的存在,认为天界大军有了水族鼎力相助,定会大大增加战胜魔界的信心,于是想了这个主意让穷奇来杀了自己。
哦,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暮辞低声问道,“尊上是怀疑,此事乃是天帝串同固城王?”
“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只是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在互通消息。”
可能没有了,不然天帝之前也不会让她偷偷摸摸去魔界,打探那边的驻军情况。不过也说不定,毕竟这种事属于机密,没有共同利益无需这么坦诚。
他回道,“大长老已下令封锁魔界,禁止一切消息外传,就算固城王想要和天帝通信,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叶昙笑道,“大长老做事果然妥帖。对了,我的事没有惊动他吧?”
“小人已将尊上所言,提前修书给大长老,此事应当没有引起魔界骚动。”
“那就好。”
暮辞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小人已经查到鸿晖一位旧友数月前离奇暴毙,尸首被焚元神俱灭,想来就是将魔种引入鸿晖体内之人。慎行司的那位监察使,应当很快会将这个消息汇报上来。”
“死了呀,”
她悄声问道,“也对,只有死人才能保密。”
天帝一定知道有人查了鸿晖的关系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人杀了,斩断一切能查到他身上的线索。
换做是她,也会选择这么做。但是她会做得更像是一场意外,而不是这样离奇暴毙,简直就是在大张旗鼓说‘我有问题,快来查我’。
“我知道了,”叶昙呼出一口气,“你下去吧。”
“是。”
他顿时消失在风中。
叶昙转头看了一会儿天上的月亮,摸着手腕上的人鱼泪,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
翌日早晨。
叶昙带着闷闷不乐的修魄来到慎行司。
曲灵三人本来还在小声议论,看到他们两个来了,立刻欢快地小跑过来。
“神上,您醒了?”
“对。”
“属下正好查到一条线索,正发愁不知如何继续,神上正好来了!”
她边说边走道,“是鸿晖的案子吗?”
“正是。”
叶昙看着修葺一新的慎行司,挑挑眉什么也没说,舒舒服服地坐在了上座。
“告诉我,你都查到了什么?”
“属下依照神上指示,再次查访武德星君交来的名录,发现仅有一人数月前蹊跷而亡。”
“怎么死的?”
曲灵严肃地答道,“据说是因为服用丹药过量,神智癫狂不慎打翻火烛,引火烧身致死。”
——和暮辞说的差不多。
“你说他是吃多了丹药才发疯的?”
“仙侍说此人服用丹药已久,死前无意中得了一粒极品丹药,以为会修为大增,不料人却一命呜呼。”
叶昙食指抵着下巴问道,“就这一个有问题,其余人呢?”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这句话可真有灵性。
“这个消息告诉鸿晖了吗?”
曲灵低头回答,“尚未,属下也才查到这条线索。”
“先不告诉他这件事,只说带他去辨辨尸首,看他认不认得出这个人是谁,想办法从他嘴里问出些话来。”
“是。”
虽然没什么用,但先这样做着吧。有线索就查着,不能查再另说。
这件事处理完了,禹严上前说道,“神上,毗娑牢狱传来消息,说废后在牢里似是有恙,神上是否需要亲自前去查看?”
叶昙头也没抬地回答,“我不懂医术救治不了她。你先让狱医去看着,狱医没办法再去药师宫找药仙。”
“……是。”
“药仙也没办法的话,你再告诉我吧。”
“遵命。”
处理了一整天公务,她打着呵欠下值回景晏宫。
星夜。
叶昙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无聊地前后晃悠着。
她还在想昨晚上那个梦,在梦里她对着润玉又亲又抱,腻歪了整整一夜,早上醒来还有点回味无穷……
啊!醒醒醒醒,一定是因为很久没看到润玉,才会做这样的梦,她才不是这样黏糊的人。
戌三说润玉去了东海公干,那里距离天界也有几日路程,润玉不会这么快回来。嗯,有点想他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双木偶,不自觉嘴边浮起一个笑容。
左手里的木偶是小时候的她,右手里的是小时候的鲤儿。
刚在璇玑宫醒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摆放在她身边的小小木偶。
不得不说润玉真会挑着长,难怪她当初和润玉朝夕相处都没认出来,他就是鲤儿。
既然润玉的手艺活儿这么好,那下次再让他刻个长大后的他们俩吧。
叶昙呵呵笑出声来,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然后她发现,像是有什么东西急速朝着天界奔来。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会到天界来?
在南天门站岗的士兵也发现似有异像,迅速排好队伍应对。
那疾驰的银光幻影丢下一个东西在他们面前之后,绕着南天门的牌匾转了好几圈,接着钻进了南天门内。
“龙,竟然是龙!”
“我没眼花吧?!”
他们惊呼着互相问道。
那个被扔下来的东西赶紧说道,“是真的龙,还……哈嘁,是咱们太子!”
守卫定睛一看,差点没憋住笑。
“杜宏仙君,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怪守卫这么揶揄,实在是因为杜宏现在太好笑了。
往日里束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东倒西歪,还有几撮头发刚强地挺立在脑门上,鼻子冻得通红,喷嚏连连不断。
杜宏委屈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是太子殿下嫌弃我飞得太慢……就带我飞了一程。”
哈哈哈,太子殿下可是应龙,一定不会让人坐到背上。那这个‘带飞一程’铁定是尾巴卷着或者龙爪抓着,那模样想想就觉得好笑。
“哦哦,那您这一趟真是值了。”
有人捂着嘴巴笑了。
杜宏有口难言,“我不要,还是送给你们吧。”
“那仙君可知,太子殿下急着回来是为了何事?”
旁边的人挤挤他的肩膀说道,“你消息不灵,竟然不知道法神殿下昨日便已苏醒。”
“噢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杜宏诧异地问道,“法神殿下真的醒来了吗?”
“千真万确,我昨日巡逻的时候还亲眼看见了。”
难怪太子殿下这么着急返回天界,原来还是因为法神殿下。
可是,太子殿下远在东海,怎么知道法神殿下苏醒的?他有一点点想不通。
景晏宫。
叶昙收了这对木偶之后,就一直盯着那条迤逦的长影,它好像经过了南天门,正朝着这个方位而来。
银光幻影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甚至能够看清它的长相。
她逐渐睁圆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了。
幻影向她冲过来,降落在地盘旋她周身几圈之后,在几步远的空地幻成了一个她万分熟悉的人。
润玉才刚站稳,灵力都来不及平息,嘴里喘着热气,红着眼眶微笑地看她。
“叶儿,我回来了。”
“啊——!”
叶昙欣喜地大叫一声,抬脚跑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润玉下巴挨着叶昙的头,朝天猛吸几口空气,试图平静激动的内心,但是好像没大用。
他一把将叶昙整个抱起,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叶昙是又惊又开心。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放开叶昙,打量着她的脸问道,“你应该没事了吧?”
叶昙笑着回答,“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润玉又将她抱在怀里,闷闷地说道,“两个月一过,你却迟迟不醒,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真的要吓死了。”
“以前我的确只睡两个月。这次时间会延长,其实是因为你。”
他立刻问道,“如何因为我?”
叶昙轻轻推开他解释道,“你是龙嘛,处理你灵力的时间当然要比腾蛇长。”
“那你今后每年都要沉睡两个半月?”
“应该不用了。”在润玉惊异的眼神中,她歪头说道,“我只听说过蛇会冬眠,没听说龙会冬眠呀。”
润玉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只要你能够好好的,睡不睡、睡多久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摸着润玉寒凉的手臂问道,“你不是在东海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公务都处理好吗?”
“一点小事而已,我本来就要回来了。”
他笑意盈盈地说道,“而且昨晚上有个人入了我的梦,说她想早点见到我,我说还要等几日,她却生气地说明日不回来她就再也不理我了。”
叶昙有些僵硬,怎么润玉说的和她做梦梦见的,这么相似?
“……所以你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若以寻常脚程,从东海返回天界要两日。我怕赶不及今日回来,便化作真身应龙,只用了一日即回。”
“这样,”叶昙咬着嘴唇说道,“我随便说说,你不用真的这么赶。”
润玉捧起了她的脸庞,亲昵地碰碰鼻尖。
“只要娘子开心,为夫做一切都值得。”
——该死,这龙真的会说情话。
他呢喃道,“娘子见到为夫,可开心?”
“……开心,开心得不得了!”
叶昙伸手环住了润玉的颈窝,拉低他的头。
“开心到忍不住想咬你一口。”
说是咬,却是轻柔地送上了一个吻。
许久未见面,又得她主动亲吻,润玉刚化成人形的腿,情不自禁变成了一条闪闪发光的龙尾。
龙尾舒展地擦过地面,慢慢蜷缩回来,将叶昙紧紧包围困在内。
周身突然感受到一阵凉意的叶昙,好不容易从润玉的拥吻中睁开一条眼缝,差点惊呆了。
她推搡着躲避润玉,“够……够了。”
润玉意犹未尽,手臂抵在她后颈不肯放开,“不够,怎么会够?”
叶昙一把捂住他靠近的嘴唇,“你尾巴露出来了,小心让人看到。”
他一惊,然后佯装镇定收回了尾巴。
——龙族就是这点不好,一情动就会显出尾巴。
这一点叶昙当然也明白,这种状况她经历过很多次了。
“咳咳咳,你赶了一天路,早点回璇玑宫休息吧。”
润玉倒吸一口气,“你要赶我走?”
“不然呢?你动静这么大,搞不好所有人都知道你回来了,还知道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你不走,难道还想让人以为,你睡在我这里过夜?”
他委屈地看着叶昙,“我不想回璇玑宫。”
“不回去?你真想睡在我这儿,你疯了?”
“对于以前的我来说,现在的我和疯了没什么两样。”
这句话成功堵死了叶昙,她只能无言地看着润玉。
润玉耸耸鼻子,从袖兜里摸出一样东西。
“娘子说曾经在东海丢失了一颗夜明珠,为夫一直记着这件事,还特意向水君讨了一颗送给娘子。”
叶昙看到他手中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也是惊了。
“这么大的夜明珠,他白给你?”
“当然不是。为夫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劝动水君赠与为夫。如何,喜欢吗?”
她接过一看,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不知道他给东海水君画了什么饼,竟让水君真的给他了?
叶昙爱不释手地捧着夜明珠,转身就走。
“娘子你去哪儿?”
“我回寝殿睡觉。你自己回璇玑宫吧,我就不送了。”
润玉:……合着拿出了夜明珠还是不能留宿吗?!
他挫败地离开了花园。
浴室。
叶昙泡在水池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温热的池水缓解一天的疲惫,人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可就算脑海里一片混沌,她也在想那颗夜明珠。
这么大的夜明珠不多见了,等一会儿她就把夜明珠镶嵌到寝殿屋顶,当做月亮。至于剩下的那些星星,慢慢找也不迟,总会找到全的。
如此想着,她的身体渐渐滑下了水面。就在快淹到鼻子的时候,一条长长的东西围住了她的腰,将她从水里捞起,拖到浅水那一边。
靠在坚实的胸膛上,叶昙睁开眼一看,朦朦胧胧地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润玉叹了口气,“走了,然后又来了。这不刚好救了你一条小命。”
“呵呵呵,”叶昙傻笑着,蹭了蹭他的胸口,“多谢夫君~~”
她围上了润玉的脖颈,越抱越紧,整个人几乎完全贴到他身上。
虽然投怀送抱是件美事,但就目前这个状态而言,润玉觉得她有些不正常。
“娘子,你还好吧?”
“好好当然好,”她咧嘴笑了,“夫君对我这么好,我想和夫君……永远在一起。”
润玉蓦然呆住,昨夜的梦境成真了?!
※※※※※※※※※※※※※※※※※※※※
每周一中午12点准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