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
元香在此候着有一段时间了。
狐王在她身边念念道,“天妃,你承诺我的事情不会作废吧?我们狐族的名誉就在此一举了。”
“我知道,但那件事也不是我能拍板定案的。详细的事等法神来了,你再同她说吧。”
“也是。”
等叶昙来到偏殿,狐王立刻上前迎接,“参见法神殿下。”
“狐王为何在此?不是天妃娘娘找小神吗。”
狐王回答道,“是小王请求天妃娘娘召见法神殿下,皆因我狐族之一桩旧事,想请法神殿下为我狐族澄冤昭雪。”
“这狐族内务……小神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非是族务。小王请求法神殿下翻案的,乃是罪妃祁珧一案。”
叶昙有些惊讶,“罪妃祁珧?”
她看向元香,元香默默地点了点头。
“说来惭愧,罪妃祁珧正是我狐族宗室女。几千年前,她被废后荼姚冤枉与外男有染,一气之下跳了临渊台。她虽是以死明志,但天界无一人信她,就连陛下也碍于鸟族之势只能草草了结此案,我狐族也从此担上了不安于室的罪名。”
嗯,当初对付穗禾的时候,她把这件事情差不多调查清楚了。
恐怕就连这狐王也想不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已经和另一个受害者好上了……祁珧怕是气得能从棺材里跳出来。
叶昙犹豫道,“这件事情过了这么久,废后业已下狱,狐王希望小神如何为祁珧正名?”
白耀气愤地回答,“废后所犯之罪罄竹难书,我自知祁珧的事与废后其他罪名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了些,但我狐族已背负了这个罪名几千年,也是时候洗雪冤屈了。”
“狐王之意,小神已经明白了。只是这案子有些时日了,人证、物证、供词尚需一一寻到才行。”
“法神殿下无需担心,小王已经准备妥当。”他手上幻出一叠卷宗,“当初我多留了个心眼拿好了备份,只待今日法神殿下为我狐族做主。”
——合着你万事俱备,只差我向天帝说说走个流程?
“……这就再好不过了。”
白曜急切地问道,“明日上朝议政,法神殿下是否就能……”
“明日可能来不及了。”叶昙笑着收下了这份卷宗,“我明日正好有一件大事要呈报给陛下。狐王来迟了,只得等到下次了。”
他叹气道,“只要能够翻案,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也罢,小王就等着法神殿下下次上朝再说。”
末了,白曜拱手回道,“小王代狐族先行谢过法神殿下大恩。”
“狐王客气。”
“那小王先行告退了。”
他走后,叶昙拉住元香的手臂问道,“他今日来就是为了祁珧的事儿?”
“恐怕不止。我听天帝提起过,狐王的长女白曦已到适婚年龄,请求天帝找个好人家赐婚。又听说那白曦有了心仪之人,只是碍于脸面不敢说出来。也不知道谁这么有本事,竟勾得狐狸精动了心。”
“呵,我可不想知道。”
如此阴阳怪气的语气让元香心里一动,“少主这般模样,莫不是那白曦喜欢的是……夜神殿下?!呵呵哈哈哈……”
叶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有这么好笑吗?”
元香笑得前俯后仰,“少主若是照照镜子,就会看到自己脸上写满了‘有人想抢我的男人我要杀人’这句话呢。”
被叶昙不痛不痒打了几下之后,她正色道,“少主,你可得提防一下天帝或者狐族会出什么阴招,千万不要在紧要关头中了圈套才好。”
“我知道。”
“那是不是要告诉夜神殿下?”
“他?他比你我都敏感得多。白曦只和他说了一句话,他就像是被洪水猛兽追着跑似的急急忙忙溜走了,还怕我误会,要和我解释清楚。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元香点点头,“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少主,夜神殿下这样的男人可不多,你千万得守好了。”
“润玉还用得着我守?是他更怕我被别的野男人抢走好吗?”
“对,少主说得对。”她看看殿外,“我们该走了,不然天帝又会派人来找我了。”
“你……万事小心。”
叶昙和元香一前一后地走出偏殿,二人没想到会在路上遇见白曦。她似是在这里等着她们经过,一看到她们便迎了上来。
“参见天妃娘娘、法神殿下。”
元香给叶昙一个‘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眼神,回头笑盈盈地对白曦说道,“我和你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
“谢天妃娘娘。”
白曦偏头看向叶昙,“久仰法神殿下大名。白曦今日一见法神殿下,方知何为绝顶风流人物。”
“仙子谬赞,小神受之有愧。”
不欲与她再纠缠,叶昙对元香一拱手,“小神就不打扰天妃和仙子了,告辞。”
元香轻轻点头,“神上慢走。”
“神上……”白曦见她要走,准备开口阻拦,被元香一把拉住,“仙子,可有事来找本宫?”
白曦面上微尬,“其实小仙……有些事情想要询问法神殿下。”
“我和法神有些交情,不如你和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上你。”元香笑着低声问道,“我无意中从陛下那里得到了一些风声。仙子所想之事,是否和夜神殿下有关呢?”
她有些局促,“娘娘,这……”
元香心里冷笑一声,却温柔地回答,“说来惭愧,我曾在洛湘府呆上一段时日,正好在法神殿下身边侍奉。那时,夜神殿下借住在洛湘府中,我每日都能看见夜神和法神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心里既羡慕又嫉妒。幸好上天不负,让我得以遇见陛下备受恩宠。我就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说上一句,若仙子真的对夜神殿下……”
她轻声叹息,“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仙子能顾全大局放下这份心意。法神对于夜神殿下来说,可不仅是朝政上的依仗,更是他神魂的寄托。你可知夜神所发天道之誓非比寻常,他若生二心纳侧妃,必遭天雷降身、灰飞烟灭。到时候不但陛下向法神及水族交不了差,恐怕我狐族自此就要与鸟族、水族为世仇,不斗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了。彼时仙子就是众矢之的,哪怕是义兄……唉,在狐族全族面前,义兄便是想保仙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严重的是,仙子最后还是会落在法神手里,即使她本性纯真良善,这夺夫之仇、剜心之痛、失面之耻一股脑冲上心头,恐怕仙子也承受不住呀。仙子手里握着一副好牌,可不要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局。”
看着白曦忽然面无血色的脸庞,元香轻轻地抚上了她的手背,“我言尽于此。仙子千万三思而行,我狐族的命运就掌握在仙子的一念之间了。”
她丢下白曦施施然地走了。
话说到这里,相信白曦只要有点脑子都会自己想明白。若真的想不通的话,那就只能自找苦吃,与人无尤了。
当叶昙走回殿上之时,她一眼瞧见自己的位置上围了一大群人,心里直道不妙,不会是俢魄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她加快脚步赶了上去,拨开围观的人一看,发现被围观的不是俢魄,立刻长吁一口气。
姗姗来迟的杜佳手上,有一只冰蓝色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
“法神殿下!你快看这只夜莺,我等了好久它终于孵化出来了!”
叶昙笑道,“我就说有这样的热闹你怎么还不来,原来是被这只小鸟耽误了。”
“不管花费多少时间都是值得的,等它稍稍长大些就能唱歌给殿下听了。殿下你喜不喜欢呀?”
杜佳将手一挥,小鸟借力顺势在空中盘旋一阵,像是听懂了杜佳的话似的,拍着翅膀落在了叶昙的肩上,憨态可掬地歪着头看着她。
“这么好看的小鸟,我可太喜欢了,多谢你送的礼物。”
“小小意思,殿下何必言谢。”
不远处的旭凤对着杜宏说道,“你妹妹是不是有些……过于热情了?我听说这是你的私藏,怎么一转眼就被她拿去送人了?”
杜宏摇着脑袋回答,“火神殿下,我就这一个妹妹,家里长辈向来溺爱她,还不是她想如何便如何?只要她不似从前那般惹是生非,一只鸟而已,她开心就好了,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妹妹……说起来,穗禾也是他的表妹,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吧?
“你说得对,既然是妹妹,自是要多多关爱一些的。”
宴会之后还是去找找她吧,既然她以生病为推脱,那就以探病的名义去见见她,她应该会见一面的。
太巳仙人走向围在叶昙附近的人群,“诸位,酒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劳请各位回自己的位置静候。”
人群散开之后,他又问道,“法神殿下,我方才未曾看到夜神殿下,不知您知道夜神殿下去了何处?”
“他不在这里吗?”叶昙回答道,“我刚才去了一趟偏殿,回来没多久。怎么,他不在九霄云殿吗?”
“这样,”他给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许是殿下有事暂时离开了九霄云殿,一会儿就会出现了。”
说着说着,太巳仙人就看到了润玉从门外进来了。
“您看,夜神殿下这不就回来了么?”
叶昙看润玉面色如常,气息稳定,想着他可能是出去透透气,到了饭点儿就自己回来了。
但是在看到身上的衣服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整个人精疲力尽的俢魄的瞬间,这个想法灰飞烟灭了。
——说不定他们是出去约架了。结果很明显,俢魄输得一败涂地。
俢魄面无表情地坐在叶昙身边,仇视着经过的润玉。
润玉没心情理会他,只回以叶昙淡淡一笑。
“……我打不过他。”沉默了许久之后,俢魄失落地说道。
叶昙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你当然打不过他,连我都打不过他更何况你。话说你在他手下过了几招?三招还是五招?”
“五招,然后我就被他打得动弹不得了。要不是他要回这里来,我看他还会继续打我。”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里不是凡界了,比你修为高的人多得是,记得收拾好你的臭脾气,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好说话的。”
“是吗?”俢魄冷哼一声,“这话从主人嘴里说出来真让我……五味杂陈。”
想到当初,叶昙在陈国对他做过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俢魄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吞。
——算了算了,反正他也打不过。
酒酣正热之时,太微高声说道,“狐王,我看你的长女现在尚未婚配,你可不能因为疼爱她,就留着她不让她嫁人呀。”
白耀站起拱手回道,“启禀陛下,小女正值适婚之龄,却迟迟未能觅得如意郎君,这也让小王头疼不已。小王还想借着这场盛宴,让小女开开眼界,说不定就能找到合适的人家了。”
“不错。一定要配一个风流熨贴的如意郎君,方不辜负令嫒的才貌。”他继续说道,“今日众仙云集,若是她相中了好人家,不妨大胆说出来,本座一定玉成美事!”
喜欢凑热闹的丹朱也大声说道,“就是就是。你就说出来,看在同族的份上,老夫一定给你们牵上一段美满的姻缘。你看如何?”
叶昙看向元香,元香笑着轻摇了摇头。看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元香已经安排好了呀。
白曦应声而起,“谢陛下美意,小仙心中……”她隐晦地看向了天帝身边的润玉,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和长兄,想起了元香天妃劝告的话,咬着牙回答道,“暂无属意之人。”
润玉算是放下了心中的负担,他还真怕这白曦会说喜欢他、想当他什么人呢?
“这样啊?”太微眉心蹙起,这和他得到的消息不一样啊,“那等你有了心仪之人,本座再为你指婚。”
丹朱也调趣道,“现在没有也无碍,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老夫!老夫赠你一根又粗又长的红线,保管你能牢牢地拴住未来夫君。”
“小仙……谢过陛下,谢过月下仙人。”
“叔父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润玉了,”润玉借此对着丹朱说道,“我觉着我的那根红线好像太细了,捆得也不太牢实,叔父能否换根结实的给我?”
丹朱哈哈乐道,“我的红线哪里能与你的天命婚书、天道之誓相比?再说你的红线不早就紧紧地拴在人家身上了吗?我可看得清清楚楚,系在人家脖子上的正是我送给你的那根红线。你还怕什么捆得不牢实?”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白耀也笑着看向沉默不语的长女,心里蓦然叹了口气。
他猜想得到白曦心里有一个喜欢的人,不然她为什么看不上任何一个向她示好的男子呢?就算有天大的麻烦,陛下金口一开还不是迎刃而解,这样的机会万年难遇,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坐在白曦身边的白衡倒是有些了然。
他借着举起杯子的空档问道,“怎么忽然变了心意?你来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把你的心意告诉那个人吗?陛下都这么说了,你还怕什么?”
白曦苦笑道,“因为我已经知道,即使我说了也没什么大用了。一直是我一厢情愿,他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他,我又何必把狐族的脸面拿出来任人践踏?”
“哦,谁和你说的这些话?法神吗?她当然是要劝你放弃的,你尽管做你想做的,又何必在意她说什么。”
“不是她。”她摇头道,“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那些话总归是没错的。”
——是她来晚了。时机一旦错过,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昙正吃得开心,忽然有一名仙侍端着一个小碟子来到她面前,“启禀法神殿下,这是夜神殿下命小人给法神殿下送来的。”
她一看,是一碟白兔糯米糕。
抬头向殿上望去,润玉正微笑着向她点头。
“放着吧。”
这名仙侍走了之后,又有一名仙侍端了一个碟子过来,“启禀法神殿下,这是火神殿下送给法神殿下的。”
是一碟碧玉马蹄糕。
她看向旭凤,发现旭凤正遥向着着她举杯。
“……嗯,你放在这里。”
这两兄弟是不喜欢吃甜甜的点心吗,都把各自的份额分给她了?也好,她这里多了一个人,正好吃的东西少了。
俢魄意兴阑珊地问道,“主人,你怎么来者不拒呀?一个是你的未婚夫也就算了,另一个可是你的未来小叔,你真的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不怕,况且他对我也没那意思。且吃且珍惜吧,保不准过了明天我和他就是死对头了。”
“哦吼……真让人期待呢。”他捻起一块碧玉马蹄糕扔进嘴里,看着上座的旭凤笑道,“我打不过这一个,好歹也要打赢另一个。”
不出俢魄所料,润玉和旭凤接连送来了糕点一事,让有些人开始闲言碎语起来。
“我看这火神殿下对法神殿下……貌似与众不同呐。我可从没看见火神给什么别的女仙送过糕点,也就法神得了这待遇。”
“你们知不知道,当初夜神为了救被琉璃净火重创的法神,曾经单枪匹马去抢还魂草,没想到半路上碰上了和火神,两人还一起行动来着。”
“诶我说你们也太狭隘了。我看火神不过是借着在凡界历劫一事,才和法神扯上一点儿关系。法神今时不同往日,火神和鸟族不趁着这个时候和她打好关系,真要翻起旧账你说他们一个个谁逃得了?”
“有道理!”
“法神明日第一次上朝,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呢?真让人期待万分。”
“我刚才看见狐王和天妃偷偷把法神叫了过去,你说他们会讨论些什么?”
“哈哈我倒猜得出一二,还不就是为了罪妃祁珧那件事儿吗?隔了这么久废后终于倒台了,他们怎么忍得住不出面呢”
“这么说明天就有好戏看了?”
“哈哈,明天一定要亲自来看看才好!”
叶昙才刚刚把那碟白兔糯米糕吃完,太微就开口问道,“琼华,本座听闻你慎刑司目前缺人少才,可有此事?”
她拍拍手指头上的细粉,起身回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慎刑司法神已空缺五万年,司内留存之人屈指可数。小神日前去过一次,只任命了一位检察使负责天牢,负责卷宗及律法的两位检察使尚未寻得,更不用说排在后面的三十位执法使了。因人数缺口太大,故而小神先找了太巳仙人帮忙寻找合适之人,也命下属在天界各处张贴聘用文书,就是想要早日让慎刑司运转起来。”
“嗯,你做得很好,是该这么做。”他话锋一转,“今日众仙云集,若有想要当检察使的,可向法神毛遂自荐。她若同意,不日便可入职。”
果不其然有人蠢蠢欲动了。
叶昙说道,“陛下,小神业已收到几十份检察使的申请书,竞选人数堪比二十选一,暂时不方便接收更多的人。不过这执法使倒是可以勉强安排上的。”
然后那些人就偃旗息鼓了。
“真有这么多的人想进慎刑司吗?”
“是的,陛下。”她面向众人从容地说道,“我在告示上说的很清楚,不论出身、性别、年龄、修为,符合我标准之人,就是我的检察使,将和我一起为天界效力。”
“好!”太微笑道,“不愧是我天界的架海金梁,本座就对你的检察使拭目以待了。只是你能确保这批竞选人里面,一定有你认可的人吗?若是他并不在这其中,你当如何?”
“这没什么,能找到一个是一个,这一次找不到的话就开始下一轮,直至找到为止。我始终相信,我的检察使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的。”
“嗯,很好!检察使之职非比寻常,乃是你的左膀右臂,切不可用人唯亲、顺尔者昌。”太微又指了指狐族那一群人,“我看狐族今日也来了不少人,你们之中可有人愿一试?”
狐族立刻交头接耳。
白曦忽然站起身来,“陛下,小人愿意。”
“你干什么?!”白衡想要把她扯回来,小声呵斥道,“你好好的狐族长女不做,当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检察使。”
叶昙了然地笑了。
“仙子好胆识,不亏是狐王的女儿。”
客套话说完后,她又说道,“但是在我这儿,考核之人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若仙子不幸在考核中落榜,小神可不会付任何责任。”
“若我落选自是因为能力欠缺,与法神没有半点关系。”
“好。既然仙子有此雄心壮志,那请仙子改日亲自到慎刑司签署文书,等待通知考核之日。”
“小仙先行谢过。”
叶昙向天帝拱手道,“多谢陛下为小神思量,小神定不负陛下所托,管理好慎刑司。”
太微得意地笑了,“本座最希望看到的莫过于各路贤才汇聚天界、为天界效力,法神功不可没,本座甚是欣慰。”
“谢陛下夸奖。”
旭凤心中腹诽道,还功不可没,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到时别打起来就不错了。
大哥是一定会帮着叶昙的,白曦势单力薄只能求助其父兄,那两帮人打起来,慎刑司不就沦为斗兽场了吗?!不行,这样丢脸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于是他对着众人说道,“我方才听法神所言,似是慎刑司的守卫人数不够,不如我从校场抽调几队人马驻守在那里,还可以顺便帮忙维持一下秩序。”
叶昙低头笑道,“火神好意,小神只能心领了。”
被叶昙委婉地回绝,旭凤不禁蹙起眉头,只觉得心里的担忧越来越会变成现实。
“真的不需要吗,还是说你另有什么想法?”
叶昙认真地回道,“在校场练兵的将士大多为火神麾下士兵,他们日夜操练为的是保卫维护天界,抵抗魔界进攻。如此宏远志向的人才,到我那慎刑司守门确实是大材小用了些。是以小神思量再三还是想向陛下讨个恩典,让小神也参加明日的征兵事宜,招募一些将士自愿守卫慎刑司以及……景晏宫。”
她的姿态放得这么低,言语之中又处处为天界着想,太微实在找不到托辞的理由,迟疑着还是答应了。
“好,就照你说的。明日未时之后,你可在这九霄云殿设立一席招募守卫。”
“谢陛下恩典。”
药仙和酒仙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把他们暗暗隐藏的人,以一个名正言顺的时机公之于众了。
白衡悄声对白曦说道,“这法神心思之缜密、用计之深沉,你切不可小视,别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
“她这又怎么了?不就是没要火神的人吗。”
“所以说你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恨不得打醒这个妹妹,“她哪里是不想要火神的人,她根本就是不想要任何人的人。你也不想想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她会放心让别人派来的人日夜监视她的地盘吗?自然是培养一些忠心于她的人才对。”
白曦恍然大悟,“原是这样。”
“我真担心你,你没事去慎刑司当什么检察使,就你这脑袋瓜子能玩的过人家吗。”
“哥,”白曦倔强地回道,“我还不是检察使,会不会是尚是未知之数呢。若是当了她的属下,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任职,我不信她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害我。再说了,我又不是笨蛋只会任人宰割。”
白衡简直恨铁不成钢,“对,你不是笨蛋,你比笨蛋还无药可救。天底下自己跳火坑的,我还是头一遭见,你就每天求神拜佛保佑自己不会被她整吧,我懒得再说了!”
“我知道,没关系的。”
他摇摇脑袋表示不想再管了,反正白曦能不能进慎刑司还不一定。
在他看来,这法神分明看出了点什么却又三缄其口,对白曦则是不拒绝不接受,把一切都隐藏在了什么鬼考核之后。若是法神以落选为由婉拒白曦,倒也正中他下怀,省得她们日后见了又生事端。
他这妹妹被保护得太好了,论心机完全比不上人家,也无怪乎夜神会被她死死地拿捏在手心了。
又闲聊过几刻钟之后,叶昙发现眼前的酒菜似乎变得模模糊糊,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十足感觉像是她喝醉了酒,但是她明明滴酒未沾呀?
“主人还是这样不胜酒力。”
俢魄见她半晌没有动静,疑惑地一看就知是发生了什么。
“虽未喝酒,但是酒气混杂着热气在殿上蒸腾,多吸几口热酒气就与喝上几杯没有差别了。”
叶昙按按太阳穴,“我竟不知还有这一说法。”
“主人不是切身体会到了吗?”
他这语气语调十分欠揍,但是叶昙没有心思理会他了。
她和爹娘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情况,表示她可能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不然发了酒疯就坏了。
临秀无奈道,“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这酒量真让娘不知怎么说。也罢,我和陛下说一声,让我带你先回洛湘府休整一下。”
“嗯好。”
叶昙无力地以双手托腮,眼神迷离地看着斜前方的地毯。
“主人,要我和你回去吗?”
“你酒量好留在这里给我爹挡酒……可别回去两个醉鬼了。”
她这幅样子落在润玉的眼里,润玉就知道她已经醉了。想起了她上次喝醉酒的时候,他们做过的那些不可尽说的糊涂事儿……
在看见水神命仙侍向父帝禀告之后,他也忍不住站起身回道,“父帝,我看法神确有不适,不如我也跟去看看她怎么了。”
太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整场宴会下来,你就没有一刻不曾注视着她。算了,她这一走你也没有兴致留在这里了,就去看看她的情况去吧。”
“谢父帝!”
润玉从后面绕过众人坐席,跟在临秀身后走了出去。
“小女不胜酒力,只得先行离席,万望诸位海涵。”
今日这宴会始终是为了她才举行的,这还没结束她就走了确实有些于理不合,于是洛霖起身向四周拱手以示赔礼道歉。
“神上客气了。”
他们嘴里客套着,心里却想着这法神酒量如此之浅,好像也没看见她喝过酒水怎会醉了?看来以后要把所有酒水划出礼品清单了。
叶昙醉了脚有些发软,靠在临秀身上让她也有些不稳了。
“风神神上,不如我带叶儿回洛湘府,神上回九霄云殿陪着水神神上吧。”
临秀担忧地看着叶昙,又想起了孤身在殿中陪酒的洛霖,润玉说了这句话她稍微能放心了。
“那好,你先带她回去,我去看看师兄等会儿再早点回去。”
得了她的准许后,润玉揽着叶昙的肩膀,一浅一深地向洛湘府走去。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叶昙摸到了凉亭里的柱子,开心地紧紧抱着怎么也不肯放手。
“这么冰凉的身体,一定是润玉!”
润玉本人在一旁无可奈何。
“……我哪有这么圆?”
“怎么会不是?!”叶昙否认道,“你怎么知道润玉不是这个样子?我看过也摸过,当然是我说得对。润玉的龙形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开始嘴没遮拦了,“我以前还坐在他的背上在天上飞来飞去,真是太好玩了!可惜他回到天界,就不肯让我坐在他的背上了。”
润玉: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事?为什么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叶昙又笑嘻嘻地说道,“我和你说,润玉就是个小气鬼,小气吧啦的……他还是个小哭包,总是哭个不停,每次都要我哄才不会哭。”
润玉嘴角一抽,“……你先说说他哪里小气了?他对你可大方着呢,逆鳞都给了,发梳也送了,还有什么地方你不喜欢吗?”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小声回道,“我喜欢他呀,我当然喜欢他,我还和他在蛇山成婚了!只是我们现在不能说出来而已。唉,真是苦了他了。”
什么苦??一点都不苦,他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咳咳。
叶昙忽然来了兴致,伸手右手指着天空,“你看天上有一座彩虹桥!”
他抬头看去,“确实如此。”
“是润玉给我造的!他说只要我向上看就不会迷路了。”
“对,”润玉温柔地摸着叶昙的头顶,“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回家的路。还记得我说的吗?娘子。”
“娘子?”叶昙看着他的脸喃喃说道,“你叫我娘子,你是润玉?!”
“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
她的手渐渐松开了柱子,兴奋地抱上润玉的脖颈说道,“润玉……你是润玉!!”
润玉开心地将她抱了个满怀,“对。是我,一直都是我。”
“呜呜,刚才有个人一直在说你的坏话,但是我记不清是谁了。”
——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真是贼喊捉贼。
“没关系,我把他赶走了,已经没事了。”
“嗯嗯那就好……不对,不能就这么让他跑了,要抓住他、惩罚他才对!”
润玉点点头,扶着叶昙的肩膀让她靠在柱子上,“说得对,是该好好惩罚。”
于是他低头覆上了叶昙叽叽喳喳的红唇。
叶昙左闪右躲,“……你干嘛咬我的嘴巴,我的口脂都要被你吃掉了!”
末了又听她咯咯笑道,“也不准咬我的耳朵,好痒……”
“……小声一点,这里会有人经过。”
“对对,小声小声……”
九霄云殿。
白衡摇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闲酒,身边的白曦不知何时出去一趟又回来了。
只是她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像是遭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似的,既失魂落魄又意志消沉。
身为长兄他当然要好好关系一下妹妹,所以他凑近了问道,“怎么变成这样回来了?”
“没什么,”白曦没精打采地回道,“是我来得太晚了。”
嘶,这话里似是又夹了一层话。
他回想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风神、法神、夜神前后出去了,白曦也跟着溜了出去。但是风神回来得这么早,那铁定是半路上把法神交给夜神自己先过来了,再结合妹妹回来得迟且这般消沉的模样……
“你又何必去看人家恩爱自找苦吃?”
白曦抓紧了膝上的纱裙,“我就想、去看看,看完就回来。”
他叹口气,“看完了,该死心了吧。”
没有人回答。
白曦闭着眼睛,脑海里闪过刚才看到的画面。
她悄悄地一路跟着她们到御花园,法神喝醉了整个人都迷糊了,抱着柱子就说是夜神的真身,还口口声声说她见过、坐过,神情状似十分志得意满,小声嘟囔之后忽然又指着天上说有彩虹桥。
出于好奇自己也朝着天空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夜神却含笑着答是,因为这是他亲手为她而做。
至于后面的什么迷路、回家、娘子、惩罚……她实在看不下去才狼狈地逃了回来。
“早知今日,我就该勇敢地表明自己的心意,也不至于会变成此时的局面。”
白衡摇扇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收了折扇往白曦头上一打。
“这你就想错了。”他把玩着折扇问道,“你可知你相貌、出身、修为、品行样样都不比人家差,却为何会输给了她?”
“为什么?哥你告诉我。”
她激动地紧紧抓住了白衡的衣袖,生生攢出了几条痕迹。
白衡轻拍着她的手背,“因为你不是水神长女呀。”
“什、什么?我即算不是那水神长女,我也是狐王的女儿啊,我难道还会比那个从未现身过的水神长女差吗?”
“嘘,”白衡空着的另一只手捂住了白曦的嘴巴,“水神长女就是法神,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容不得你乱说。”
见没什么人注意这里,他又说道,“其实不止是因为你不是水神长女,更因为你是狐王的女儿。唉,刚才我就已经打听了法神的事情。这不知道还好,一打听我就知道你没多大指望了。”
“哪有你这样的哥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白衡又打开了折扇,给白曦扇扇风、降降火。
“你怕是不记得夜神身上还背负着一桩婚约了吧。四千年前,陛下亲自给水神和风神举行婚典,约定他们的长子和夜神结拜兄弟、长女便嫁于夜神为妻。虽说婚约那一栏暂且空置,但是水神一日没有子嗣,这婚约一日还是算数的。你想没想过天帝为何要这样立这样的空口白约?你以为那婚约是给谁看的?说到底还不是给天后和火神看的!
“好,就如你所说。你若早些年对夜神说你喜欢人家、想嫁给他,那你想过夜神会如何回应你没有?夜神会不会答应还在其次……咱们先假设他是愿意的,那陛下会同意吗?再假如陛下同意了,水神会同意吗?若真的水神同意了,天后又会认可吗?别忘了天后一向视夜神为眼中钉,她定然不会让狐族和夜神扯上一点关系,到时她再拿出天命婚书来压死你,你待如何?”
白曦结结巴巴道,“我、我……”
“不用想了,你没有办法。天命婚书一旦订立,除非水神和风神真的连续生了好几个儿子,夜神实在拖不下去了,婚书才有可能会终止,但你说这有可能吗?话说回来,只要这水神长女一日不出生,婚书便既存一日,天后就有的是办法赶走你。你觉得她会让狐族代替水族成为夜神的后盾、和她以及鸟族日争夜斗吗?天后手段狠辣,那祁珧是什么结局,就不用我和你多说了吧。”
她的手渐渐失了力,慢慢掉落在身侧。
“但法神就不一样了。”白衡感叹道,“她本就是水神的弟子,和风神关系非比寻常。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信心,居然敢独自历劫飞升天界。不过她运气实在不错,不但混成了个金仙,还被指派到璇玑宫。你想想法神那张脸,哪个男子见了不会动心?她和夜神发生点什么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然后水神就可以顺势把她收为长女,既给了天帝和夜神一个说法,又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还能把天后的意见全部给堵死……水神真不愧是天界第一重臣,这环环相扣岂是你我能够谋划到的?”
白曦的身体颤抖着,“阴谋,原来都是水神的阴谋!”
“诶你这话又说错了,哪能算得上是阴谋呢,充其量不过是权宜之计。我看水神和风神亲情有余、感情不足,也不知是谁另有心上人,只能迫于天帝的命令仓促成婚,又被逼签下婚书把夜神卷了进来。他们也算是有良心的,知道不能一直吊着人家,就自作主张给夜神选了个合适的未婚妻。现在看来,夜神确实挺喜欢的。你看天帝、水神、夜神三方都满意,皆大欢喜的结局不好吗?那些细枝末节就没必要较劲、深究了,不过是些套路不提也罢。”
他亲昵地摸了摸白曦的头顶,“你觉得呢?”
“……如果夜神知道了这都是水神策划出来的,他还会履行这个婚约吗?”
白衡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不管他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都已经不重要了。你看天道之誓立了,龙鳞送出去了,法神头上的发梳还是他亲手做的,听说他还去抢来了还魂草。一件件事情他付出的太多太多,就算将来他知道了真相,也已经没有办法脱身了。你何必当这个坏人跑到他面前揭露真相、扎他的心窝子呢?再说人家知道了真相也不一定会感谢你,反而会怨恨你为什么如此狠毒把他的美梦戳破了。你不是喜欢人家吗,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折磨他呢?”
她无力地垂下了头,半晌才说道,“我会……守口如瓶的。”
白衡欣慰地笑了,“真是乖孩子。不过你也没必要记恨法神,你天生仙胎,自是不知花草修炼成仙要经历多少磨难和挫折。飞升的天雷、晋神的雷云,可不是你过家家玩的泥巴,更不用说要熬过与她相克的至阳之火·琉璃净火了。除开水神提供的微不足道的帮助,剩下的都是她自己一点一滴挣来的——她该有今日的成就。”
他这一番公平公正、有理有据的话算是让白曦想通了不少。
“哥,你越说我越觉得自己没用。有这么好的条件,却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怕。说不定人家也羡慕你,有一个能够为你挡风遮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