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杜宏视角、左肩之伤

璇玑宫。

润玉一回来,就让杜宏赶紧将公文全都搬过来,他准备一次性处理完毕。

“殿下?”

陛下召见殿下到底说了什么,原来殿下还有些心不在焉,现在却仿佛灌了参汤、打了鸡血?

润玉笑着回道,“叶儿回来了,我要把所有公文都处理完毕,才好腾出时间陪她。”

“是。”

原来是这样,难怪殿下这么兴奋。

看着眼前小山堆似的奏折,润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还是他头一次羡慕曲灵生有复眼,要是他也有的话,就能一下子看完所有公文了。

杜宏默默地退了出去,小声吩咐仙侍不要让人打扰殿下办公。又招来苏合,让他点上醒脑提神的熏香。

苏合为难地回道,“大人,库房里的香料都被法神殿下拿走了,璇玑宫里一点都没剩下。”

“法神殿下拿这些干什么?”

“说是他们慎刑司每日要处理的公务实在太多,检察使们看书写字整日头晕眼花,而且咱们殿下也不怎么喜欢用,就把所有熏香都带走了。”

“你好歹也留一点备用呀。”

他双手一摊显得极其无奈,“大人,那可是法神殿下,小人除了照办,您说还能怎样?”

杜宏嘴巴张张合合,最后碍于叶昙的身份,干脆揭过不谈了。

“听闻你以前在拈香司上值,不知你能否现做?”

“可以是可以。只是有一些药材需要提前炮制、研磨、浸泡,而这些咱们璇玑宫里都没有。”

“这有何难。”

一个清脆的女声直接插入了他们的谈话,“你直接去药师宫领不就行了吗?”

二人转身望去,正是叶昙怀抱鲜花款款而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参见法神殿下。”

叶昙直接问道,“怎么,璇玑宫没药材了?”

杜宏拱手道,“回禀殿下,并非如此。是宫内的香料……用尽了,苏合准备重操旧业,配制一些新的熏香,只是目前缺了些材料。”

“这点小事你们也值得大惊小怪?药师宫里什么药材香料没有,你去拿一些回来慢慢做就是了。”

苏合大喜过望,“谢殿下。小人定不负殿下所望,配制出比明德馨更好的熏香。”

“好。你记得做好之后,送一些到慎刑司来。我手底下的人,每个都说你的熏香用着很好呢。”

他给了杜宏一个眼神,意思大概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谢殿下夸奖,小人告退。”

“诶你等等,”叶昙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他,将一朵风铃花摘下递给他,“带着这个就不会有人拦你了。”

苏合双手捧着这朵花,慎之又慎地退下了。

叶昙婷婷袅袅地走向七政殿,杜宏离她三步远,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回头瞄了杜宏一眼,又看回前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在璇玑宫还适应吗?”

杜宏微微抬起头,凝视着她的背影,思绪却飘回了他刚进璇玑宫的那一天。

他终于鼓起勇气走进这崭新的璇玑宫,向当时还是夜神的太子说,他想在璇玑宫、在夜神身边谋份差事。在夜神目光如炬的眼神中,他觉得自己大概会被委婉地拒绝,理由他都能猜到,因为他是鸟族之人。

出乎他的意料,夜神沉默着盯了他许久,在他额头上都快冒出冷汗之后,忽然笑着答应了。

“叶儿和我打过招呼,”夜神说道,“她说你心性稳重,不偏不颇,让我留下你试试。”

“法神殿下谬赞,杜宏惶恐。”

“不必妄自菲薄,叶儿看人的眼光从没出过错。你虽出身鸟族并未和我打过交道,但是既然她向我开口了,我便卖她一回人情。不巧我身边正缺一个书吏,你就从这个位置做起,至于你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杜宏开心地拱手回道,“谢夜神殿下,小人当尽心竭力效忠殿下。”

“戌三、戌四,”夜神高声喊道,“你们带杜宏熟悉一下璇玑宫。”

那两个侍卫从门外走来,看着他呵呵笑了,“是。”

“小人告退。”

“去吧。”

听说这两人原来是洛湘府……不对,是法神身边的人,特意被调派过来服侍夜神,说来也应该算是夜神的亲信吧。

两兄弟带着杜宏随意走了走,然后将他一左一右堵在了转弯的墙角。

“杜宏是吧?”

望着这门神般高大魁梧的二人,杜宏试图和他们平静地对话。

“正是。不知二位有何赐教?”

戌三挤眉弄眼地问道,“你和那只小杜鹃鸟儿是什么关系?”

“二位说的,应当是我的小妹杜佳。”

想起曾经杜佳和法神有些过节,他心里一惊,不会是来找他秋后算账的吧?小妹真是害死人了。

戌四吹了个口哨,“看不出呀,你们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吗?怎么一个咋咋呼呼,一个却知书达理?”

“……这个,只怪我管教不严。若是小妹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二位,杜宏愿在此向二位赔罪。”

“不必,”他们怅然若失地回道,“公主都不介意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怎么听着他们之前真的有过节?

戌三忽而严肃异常地对他说道,“不过既然你进了这璇玑宫,你就要牢记:咱们同坐一条船,今后便与璇玑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想着自己是鸟族的人,就能明哲保身。”

“三哥说的对,”戌四接着说道,“在璇玑宫,你得记住两条最重要的规矩,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杜宏的冷汗终于流了下来,“请二位明示。”

“第一,不管你在璇玑宫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你都绝对不能对外泄露半个字。对着你的好妹妹也不可以,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第二,不要得罪夜神殿下,也不能得罪公主。殿下看着严肃实则很好说话,公主就不一定了。她若生起气来,殿下也是哄不住的。

“这两条你听明白、听清楚了吗?”

——这哪里是什么规矩,分明是恫吓。

但他还是想问上两句,“这里是璇玑宫,不是洛湘府,为何要以法神为先?”

戌三吃吃笑道,“咱们殿下对公主是何态度,你还不清楚吗?想要讨好殿下,你得先学会讨好公主。当然了,若是你的本事够硬,连公主都奈何你不得,你自是可以无视第二条的。但是呢,”

戌四接上了话茬,“做不到的话,还是得乖乖遵守。请问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他们又示意他跟上来,“璇玑宫人不多,除了邝露仙子时不时会来述职之外,这里还有一个库房先生苏合。他也刚来不久,你们可以相互交流交流心得。”

然后他就见到了泪眼汪汪、大倒苦水的苏合,说什么“早知道在璇玑宫这么卑微,我就不出来了”,听得他都有些糊涂了。

抱怨完之后,苏合又一板正经地对他说,“那两条走狗的话,你听听就行了不用太在意。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没人多说你,只是遇事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好。”

——原来璇玑宫这么凶险吗?

事实证明,璇玑宫比他想象中凶险更甚。他才上值不过几日,安稳日子还没几天,就遇上了此生最大的危机。

那日他在七政殿和夜神商讨政务,说得正好的时候,夜神陡然神色一变,一句话都没说就消失了。看得他目瞪口呆地,急忙去问那两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也显得有些焦急,“能让殿下这么匆忙的,就只有公主了。难道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吗?”

不对呀,夜神远在璇玑宫,他怎么知道法神出事了?

但是很快地,夜神便真的如他们所说那样,带着法神回来了。只是法神看着神色不太对,竟然脱了外衫直接跳进了冰池里。

那个冰池温度之低,他是亲身尝试过的。谁没事,都不会乱跳进去玩自己的命。

夜神在一旁不知所措,也跳入了冰池里抱住了法神。

杜宏:???这些人在干什么。

他准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两兄弟却拦住了他,一边将他带离水榭,一边严正地警告他,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本职,不需要他去管,殿下会处理好的。听得他更是不明不白了。

后来陛下亲自召见了他们这些仙侍,让他们闭紧自己的嘴巴,不要将璇玑宫发生的事说出去,否则满门抄斩、绝不留情。

在惶惶不安中,他终于知道了陛下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夜神和法神……在寝殿里呆了足足三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想问,但是不知问谁,同时心里也清楚,这不是他能问的事情,那后果他也承担不起。

在三日后,他终于见到了从寝殿里出来的法神。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被迫失.身的样子,甚至再度返回了寝殿。在未关严的门隙中,他亲眼看见法神主动亲吻了夜神。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但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因为他害怕了。

转了性的小妹和法神越走越近,自己在璇玑宫任职,他们都和这二人牵扯上了关系,一出事谁都别想逃脱。

所幸这件事被有心的各方隐瞒下来,邝露仙子都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大概只要他们闭口不谈,那就相当于什么都没有发生罢。

思及此处,杜宏谨慎地答道,“回禀殿下,小人一切尚可。”

“那就好。”

“我听邝露说,”果不其然,他抬起头看向了叶昙,“你对人很亲切,看着很好相处。”

“这是小人应该做的。”

“但是呢,这对追女孩子一点帮助都没有。因为这样意味着,她会认为自己和所有人没有任何区别。”

杜宏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小人愚钝,请殿下示下。”

“我个人建议你对着普通仙侍,和对着关注的女子,最好要有些区别。有区别才能体现特别,才会让她觉得与众不同。”

“是,小人记下了。”

经过水榭的时候,杜宏突然问道,“敢问殿下,您这些花是不是要送给太子殿下的?”

“嗯?”

叶昙有些糊涂,但很快地她就明白了这是在说润玉。

“嗯嗯,是的。”

她回想起南天门旭凤苦口婆心的劝告,便问道,“在你们鸟族,送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杜宏一顿,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殿下,别的族群小人尚不清楚,但至少在鸟族,赠人鲜花是为……求欢。”

叶昙蓦然停下了,杜宏也同时停在她身后,等候叶昙回话。

半晌后,她侧过半边身子问道,“是吗?”

“是。”

就说旭凤怎么那副表情,原来他以为自己要……请他麻溜地滚犊子吧!

“那我刚才还给了一朵花给苏合,难道我也对他是那个意思吗?”

杜宏顺势解围,“方才的花,乃是信物、赏赐,并非另有所指。”

叶昙无奈地说道,“你们鸟族还真是复杂,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避而答道,“太子殿下正在七政殿,小人就此告退。”

“去吧。”

“是。”

杜宏转过身,不期看到了叶昙对着怀中鲜花低头微笑的侧颜,真应了那句诗词——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抚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

一声门扉开合的声响,让润玉从奏折山堆里回过神来。

以为是杜宏搬着奏折来了,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先放在一边吧,我处理完了这些,等会再看那些。”

于是,脚步声停住了。

润玉奇怪地看过去,“杜宏?”

只是进来的人并不是他预想的这一个,而是另一个。

叶昙感叹道,“原来你这么忙,从九霄云殿回来,就马不停蹄看起奏折了。”

“叶儿!”

他开心地放下笔,走到叶昙身边,抚上她空着的左手臂说道,“你这么快便来了。”

“是啊,知道有人迫不及待想见我,我这不就来了。”

“你来了,可是我……”他转身看向案桌上的奏折山,有些着难,“还有些公文没有看完。”

叶昙安慰道,“不着急。你去看公文就好,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我怎能让你空等。”

“有什么好介意的。”她摇头回道,“我平日里也和你一样,有看不完的公文,当然能明白你的难处。”只是她比润玉幸运,有人抢着替她分担。

润玉展颜而笑,“多谢娘子体贴。”

“贫嘴。”叶昙笑骂道,“这是我从上清天给你带的礼物,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只是寻常都是男子送女子鲜花,如今却是娘子赠予为夫,为夫有些不好自处。”

“你想得真多。这些花是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得来的,你要是不收我可不答应。”

然后她招来了门外的仙侍,送来一个花瓶和一把剪刀。

叶昙指着上头的案桌,推着润玉的背,催促他快些去看奏折,自己便坐在下座,开始捣鼓起风铃花枝来。

等杜宏搬来最后一批奏折,进到七政殿里看到的就是,润玉飞快地翻阅一本本公文,叶昙慢悠悠地将修剪好的花枝放进花瓶里。

明明这二人半分眼神交流都无,连空气都是沉默的,却给他一种岁月静好、温馨和睦的感觉。

法神远在上清天不知道,她离开天界的这几日,殿下一丝兴致也提不起,整日不是在七政殿跪拜天王、处理公文,就是回寝殿独自修炼,面上无丝毫笑意,看得他都有些胆怯。

也就跟他时日稍长一些的戌三、戌四会感叹地说‘公主人不在天界,殿下的心也不在天界了’之类的话,他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倒令稍知真相的杜宏尴尬万分。

现下看来,好像是他一人在七上八下、惶恐难安,当事人完全悠然自得、泰然自若——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启禀太子殿下,今日的公文都送来了。”

“你放着吧,我等会儿再看。”

“是。”

杜宏准备离开这里,叶昙却叫住了他,指着几枝开得正好的风铃花说道,“你等等,这些花我暂时用不着,你帮我送到太巳府给邝露吧。”

他白净的脸庞‘轰’得一下全红了。

“这这这……”

“没时间?那我叫别人去好了。”

他突然弯腰抢过那些花枝,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然后磕磕巴巴地回答,“有……有时间的。”

“去吧。”

在叶昙打趣的眼神中,杜宏同手同脚顺拐着出去了。

“哈哈哈哈,我猜他不敢去送。”

润玉无奈地问道,“作弄他这么好玩吗?”

“当然了,”她摇头晃脑地答道,“钓鱼也要上饵嘛。不给他点甜头,他怎么会乖乖咬钩?”

“小心别玩脱钩了。他做事还算认真负责,这几天也没见出什么纰漏,我准备下一步分他些实权。”

“安心,他不会走的。他又不是不知道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既然知道璇玑宫很危险,他还是选择留下来,便不会不告而别了。”

对此,润玉不置可否。

没过多久,小山似的公文全部处理完毕,润玉终于呼出一口气。

“原来当太子会这么累,早知道就该让旭凤来。”

“别开玩笑了,”叶昙笑道,“他当陈国太子那会儿,整日只想着怎么出去玩,人影都看不到一个,更别说像你这样老老实实坐着批复公文了。到后来都是我代劳的,那些个大臣还以为旭凤是个好苗子呢。”

——别说旭凤,他现在都想逃了。

“这些花枝随便摆弄就好了,何必这么认真。”

叶昙专心地答道,“这花得来不易,得好好养护才行。要不是天界不能种花,我都想带些种子回来种。都怪你父帝,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了先花神,害得天界种不了花。”

“不能养花,短暂赏花亦可。”

“不对呀,那我是怎么开花的?”

她忽然停住了,疑惑地看向了润玉,“我来天界起,没有一天不开花。而且,这些花不也开得挺好的吗?”

这个问题问倒他了。

但是在思考片刻之后,润玉轻叹息道,“恐怕这个禁制,早已随着先花神的仙逝而消散了,只是父帝顾念旧情、废后不愿提起罢了。”

叶昙看着花瓶里盛放的铃兰花,心里有了个想法。

“多所无益,不如下次我带些花种回来,若是它们能顺利开花,就证明你说的是对的。”

“下次?”

“嗯,这次不知道没有带,只能下次带。”

她仰起头,看到了润玉微沉的脸色,干笑着补救道,“……让别人代劳也是可以的。干脆就让别人代劳,省的我来回跑浪费灵力是吧。”

“你呀。”

润玉哭笑不得,见叶昙的额发落在眼前,便轻柔地将碎发拂到她的耳后,手顺势放在了叶昙的左肩上。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叶昙却忍不住小声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攒着右手,借着低头浅笑掩盖抽痛。

*

午饭后,润玉说是要给叶昙看一样东西,将叶昙带到了寝殿。

叶昙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好东西,你要放在寝殿里?”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以为润玉是在故弄玄虚,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等叶昙先进了寝殿,润玉反手紧紧阖上门,顺便加了一道结界。

他看着正好奇四处张望的叶昙说道,“把衣服脱了。”

叶昙瞠目结舌地转身看向他,“你刚才……说、说什么?你要我干什么??”

润玉一字一顿地回道,“脱、下、衣、服。”

她双手抱胸蹭蹭后退好几步,颤抖着指着润玉说道,“脱衣服?大白天的我又不睡觉,脱衣服干什么?”

“你中午不是要小睡一会儿吗,现在也该脱衣服了吧?”

“我还不瞌睡,不想睡!”

见她一脸倔强的样子,润玉越来越肯定叶昙一定有事情瞒着他。

这个时辰,平日里她早就开始脱衣午睡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嘴硬什么不瞌睡。

“不想睡也可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伤了,就伤在左肩膀上?!”

叶昙:!!!

“我怎么会受伤?”她犟嘴道,“我这么厉害,有几个人打得赢我。”

润玉上前几步追问道,“那你给我看看你的肩膀。你若是没有受伤,一定愿意自证清白的对不对?”

——这龙反应怎么这么快?

“我……没事就是没事嘛。”

“没事就更不惮给我看了,是不是?”

他一步步上前,叶昙一步步后退,差点让她磕倒在床上。

“润玉,你冷静一点,”她堆着笑说道,“我真的没事,你不要这么紧张。”

“我紧张?分明是娘子你更紧张吧。我们都是夫妻了,脱一件衣服而已,要这么困难吗?”

直到后背撞上了床架,叶昙才发现她已经被润玉逼到床边上了。

“润玉,你先冷静一点,我慢慢说给你听……啊!”

拖到这个时候,润玉已然耗尽了所有耐心。既然她不肯自己脱衣服,那就只能由他代劳了。

外衫被一把撸了下去,叶昙赶紧护住了对襟。

“我我、我还是自己来吧。”不然这套衣服就报废了。

“娘子早该这样了。”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屈居于这龙的淫.威之下。

随着对襟和內衫一一被褪下,叶昙的左肩终于暴露在空气中。白嫩的肌肤上,一块手掌大的紫红肿胀异常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润玉惊慌道,“你怎么会受这种伤?”

叶昙没好气地穿回衣服,“说了没事,你非要看。现在看了,你开心了?”

“不是,”他想碰又不敢碰,手足无措地说道,“上了药吗、还疼不疼?”

“不怎么疼,就你拍的那一下最疼。”

“你那天晚上还没事,回来就受伤了,一定是那两天有人伤了你!谁让你受伤的,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看着担心得不行的润玉,叶昙真是啼笑皆非。

她伸出手抱住润玉的脖颈,在他的脸颊边磨蹭着,“我没事,不要这么担心我。一点小伤而已,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润玉心慌地紧紧回抱着她的背脊,“好,我不担心。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又为什么会受伤?”

叶昙只能自揭痛处,将和越辰比武输了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

此时润玉已恢复了平静。

“上清天真是能人辈出,竟有人伤得了你。只怕我和旭凤和他比试,也难说十拿九稳。”

叶昙笑嘻嘻地凑上去说道,“大师兄嘛,没两把刷子可镇不住那群师弟,你说对吧?”

“所以是娘子战力不敌,只能自行认输。”

“是这个意思。”

“有机会,为夫也想向这位大师兄好好请教,说不定获益匪浅。”

她赶紧捧住润玉的脑袋,逼他看向自己,“你不会是去替我报仇吧?”

润玉轻笑道,“娘子多虑,为夫只是想精进一下武艺。有这样的人才,说不定旭凤也有兴趣去看看。”

“别闹了!这事传出去就是我不服输,找了帮手去报复大师兄,会被别人笑死的。”

“大师兄不说,别人如何得知此事。何况是我们与大师兄的比试,怎会波及娘子呢?”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要是你和旭凤也输了,丢脸的是整个天界呀。”

“胜负乃兵家常事,输赢又何足挂齿。”

叶昙彻底泄气了,不行她劝不动润玉,那就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

“哎呦喂,我的肩膀!”她顺势倒在了床上,捂着左肩膀干嚎,“好痛好痛好痛。”

润玉冷静地看着叶昙做作的表演,“娘子,刚才你不是说不疼的吗,怎么现在又疼了?”

“我怎么知道?它要疼我还能怎么样。”

“没事,为夫给娘子输一些灵力镇痛。”丝毫不提比试的事情。

“……嗯。”

*

片刻之后,润玉离开寝殿,招来戌三、戌四一起去趟省经阁。

“殿下,是要找什么书呀?”

他叹口气答道,“看有什么法宝能护身。”

“护身的法宝?殿下自己用吗?”

“给叶儿用。”

戌四困惑地问道,“公主不是有寒英凰珠吗,殿下为何还要为公主寻护身法宝?”

“寒英凰珠只有遇袭时才会反应,对日常小伤没用。”

“是。”

——殿下也太大惊小怪了吧,日常小伤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要防到这个地步?

中午时分,省经阁鲜少有人来访。但是润玉前脚刚进省经阁的门,后脚就有不少人来了。

阁主忧愁地看着润玉,以及他身后络绎不绝的仙子们,“太子殿下想要何种书籍,直接差人来说一声便是,小仙片刻便送至璇玑宫,省了殿下亲自走一趟。”

“……好。”如果阁主不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应该更有说服力。

“太子殿下随意,小仙告退。”

走过一个转角时,润玉不期与一位女仙相撞,碰倒了她和怀中的书籍。

“呀!”

她小声惊叫着,以一个优美的姿势伏在地上,双眼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润玉,“原来是太子殿下……”

润玉嗤笑一声,站着没动。

“你迟迟不曾起身,是想向本太子行大礼,还是想让本太子扶你起来?”

她赶紧敛了神情,拾了书籍站起来答道,“小仙失礼,太子殿下恕罪。”

“阁主,有人把你的书架撞倒了,你快来看看吧。”

阁主转瞬即至,“谁谁谁!你是哪家的仙子,为何要损毁我的书架?”

“我……”她简直百口莫辩。

润玉不耐烦地挥袖而去,“你自己问吧,我忙着找书没空听。”

不管身后阁主如何斥责那位仙子,他径直离开了这个书架。

“这里是省经阁、是圣贤地,不是给你们谈情说爱、暗通款曲的地方。想打别人的主意,请你们换个地方!”

以前是他没注意看,才让夜……太子和法神钻了空子,在这里眉目传情(?),现在他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有一个他就赶一个,来两个他就赶一双!

“白潇,你去跟着太子殿下,看他想找什么书,一边小心服侍着,别让闲杂人等污染了省经阁。”

“是。”

呜呜呜,阁主好可怕,他是吃错什么药了?

“参见太子殿下。”

白潇走到润玉身边,寒颤若惊地行礼。

“是你,”润玉瞟过他一眼说道,“我记得你在九霄云殿上的惊人表现。”

“殿下恕罪。”

“无事,不知者无罪。”

修魄那么难搞定,连他自己都有些吃力,更不用说胆小的白潇了。

“敢问太子殿下在寻何种书籍,小人也好推荐一二。”

“护身法宝。”

“是刀剑,还是法器?”

“护身法宝。”

“男子用,还是女子用?”

“护身法宝。”

白潇:……这话真没法接。

他只好去拿了几本炼制法器的书籍,返回来的时候却见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仙似是在和太子说话。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但想起阁主的吩咐,白潇还是硬着头皮走过来了。

“太子殿下,这是您要的书籍。”

润玉伸手唤他走近些,然后指着那女仙问道,“你说这位仙子长得如何?”

——天降大锅砸到他头上了!

白潇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女仙,然后支支吾吾地回答,“仙子清丽……秀美。”

润玉又笑着问道,“那她和法神相比呢?”

——原不是天降大锅,是飞来横祸!

他倒吸一口气,只得颤颤巍巍地回道,“法神殿下绝艳刚烈,乃是天界久负盛名的美人。”

“嗯嗯,是非常中肯的评价。”

润玉却话锋一转呵斥道,“但我问的是,她与法神孰更美。”

白潇闭上眼睛,豁出去了似的大声回答,“自是法神殿下更美,寻常女仙怎能与法神殿下相比。”

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省经阁,听得阁主脸色白了又白。

不过比他脸色更苍白的,是自告奋勇向润玉搭讪的女仙。是她大意了,以为自己容貌不输法神,太子见了就算不动心,也会好言相向,结果吃了个闷亏,还在人前出了大丑。

阁主须臾便至,他挤开白潇和女仙,看着润玉的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但也只能强行冷静下来。

“太子殿下,法神殿下容貌冠绝天界,此事人尽皆知,您无需有意宣扬。”

那女仙终是掩面而去。

润玉恍然大悟,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来。

“原来大家都知道叶儿生得美,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有些个人,听了几句溜须奉承话便信以为真,还跑到我面前搔首弄姿……人贵有自知之明,何必自取其辱呢。”

这下轮到阁主倒吸一口气了。

“太子殿下说笑了。都是些不懂事的小女儿家,殿下不必介意。”

润玉微笑道,“我介意什么,又不是我长得丑。”

——哗啦哗啦,碎了一地玻璃心。

“……殿下说的是、说的是。”

他扬扬手中的书,“这些我先借走了。下次我会派人来取书,不让阁主难做。”

“谢殿下。”

送走了这尊大神,阁主狠狠敲了白潇的脑袋。

“嗷嗷,阁主为什么要打我?”

“你说话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不会闲言碎语吗?”

“我有什么办法,是太子殿下要我这么说的。我总不能违抗他的命令吧?!”

阁主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说道,“你可以小声说、慢点说、委婉说,这么听他的话做什么。”

“……我记住了,下次不会犯错了。”

“最好别有下次。不过我猜,应该没有下次了。”

他走出书架,发现省经阁早已人去楼空了。

以前也是这样,只是来的人大多是男仙,为的是偷看法神;现在换成来的是女仙,来偷看太子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

润玉回到七政殿时,叶昙正从寝殿打着呵欠走出来。

看到他手里的书,她便笑道,“去省经阁怎么不叫上我,我也好久没去那里了。”

“借些书而已,不耽误你午睡。”

叶昙抢过书一看封页,“《炼器十法》《打造后天至宝》怎么,你要炼器?”

“没看过这种书,好奇得很,就借来看一看打发时间。”

“还打发时间,我看你时间都不够用了。每天这么多奏折要看,我都替你累。”

“娘子心疼为夫,就陪为夫泡泡尾巴,好不好?”

她看向冰雾弥漫的水池,有些后怕地问道,“是我的错觉,还是水池的水真的越来越冰凉了?”

“是雪晶花。”润玉解释道,“雪晶花长于冰灵石之上,开花之后便会吸收日月灵力反哺于冰灵石,所以池水才会越来越冰。”

“原来如此。你变成小龙那会儿,我还泡过脚,当时不觉得冷。前几天跳下去,好家伙差点命都没有了。”

“池水冰凉,娘子可不能因为我受寒了。我看娘子那个摇椅摆在凉亭边就很好,不如娘子陪我休息一会儿。”

“好呀。”

叶昙便将大摇椅放在了水池边,和润玉并肩躺了上去。二人头挤着头,一起看那本《炼器十法》。

摇椅的功能大抵相当于摇篮,躺着没多久叶昙便觉得昏昏欲睡了。眯会儿眼睛,她就不知道书翻到哪一页了。

“看来我不太适合看书,越看越瞌睡。”

润玉便笑着将她揽进怀里,“睡吧,睡个回笼觉补充体力,明日才有精神处理公务。”

“嗯……”

杜宏刚走到水榭边,准备去七政殿汇报工作时,冷不防被戌三拦下了。

“殿下现在没心情听你废话。要不晚点,要不明日,你自己选。”

他顺着戌三的眼神看向了凉亭附近。

那里冰雾稍薄,依稀看得到太子和法神躺在一把摇椅上。太子手举着一本书,法神伏在太子怀里似是睡着了。

圣贤书在手,美娇妻在怀,琉璃屋在侧,天下权在掌。

——那个人拥有了全天下男人最想要得到的一切,代价是一个天道之誓,怎么算都不亏吧。

戌时。

叶昙和润玉准时出现在了落星潭授课,只是他们没有猜到,落星潭已经有一位客人在等着他们。

“大哥,叶昙,我等你们好久了。”

叶昙吃惊地问道,“旭凤,你怎么在这里?”

他无奈回答,“父帝派人传话,让我也加入你们的授课大业。”

“你说什么大业,难道授课还要持续很久吗?”她诧异地看向润玉,“不会吧?”

“我也不知道,但是父帝一日没说授课终止,授课就要延续一日。”

呵呵呵,天帝真是想了个好办法来折磨她。

“你们今晚上说哪一章?”

叶昙搓着手笑道,“《山海经》的《南次三经》。我预习过,说是凤凰肉吃了可以通体火热,不惧数九寒冬。这么诱人的功效,不如你割点肉让我试一试?”

“你哪里看的邪书,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所以说你孤陋寡闻,连《山海经》都没听说。”

旭凤左躲右避着叶昙的攻击,最后跑到润玉身后求救。

“大哥,你看她要吃我的肉!”

润玉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招呼叶昙赶快来。

“你就大方点,少一块肉又不会怎么样。”

旭凤惊恐万分地挣脱着,“疯了疯了,叶昙疯了,大哥也疯了!”

一阵打闹过后,二人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润玉将课。

“今日讲的是《逍遥游》,出自《庄子内篇》……”

整整一个时辰过后,叶昙双手托腮,慵懒地看着润玉和旭凤还在侃侃而谈。

撇开阴谋诡计不谈,她真觉得天帝太会生儿子了。

润玉是“秋水为神玉为骨”,旭凤是“皎如玉树临风前”,二人每每一同出门都会吸引不少女仙的目光,当然最有面子的还属她,因为她独占了一条龙!

“你们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就回去睡觉了。”

旭凤抽空回她一句道,“你想回去就回去,没人拦着你。”

“那你们慢慢聊,我就先回去了。”

润玉点头道,“回去注意点。”

走了几步离开这落星潭,叶昙回头看向仍坐在石凳上的二人。

——兄友弟恭,兄谦弟让,这才是兄弟间该有的样子。

*

上值了。

叶昙精神抖擞地来到慎行司,准备处理等她批复的公文。

唐凡扭捏半天,在禹严的用力一推之下,不受控制地走到叶昙面前。

“神上,天牢那个犯人……”

“哪个犯人?”

“就是火神亲自扭送来的那个。”

叶昙顿时严肃起来,她看向眼神躲闪的几人,“他说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不看着我回答?”

曲灵悲痛地回道,“神上,我们不是故意听到的。是唐凡不敢一个人审问犯人,拖着我们两个一起壮胆,我们才知道那个犯人做了多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叶昙:……???

他们是在说迷情散的事情吧,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悲壮?

“哦,”她平静地说道,“给我看犯人的供词。”

“神上,您怎么能这么冷静!”曲灵失声痛哭道,“这可是您一辈子的大事……”

叶昙无视神情癫狂的曲灵,直接对唐凡伸出了手,“我要看供词。”

“这就是犯人的供词。”唐凡犹豫着将一纸供词呈上,“他一直在骂神上,小人暂时审不出什么。”

她定睛一看,还真就寥寥几句话,看了也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薄薄的白纸在叶昙手里燃烧着,片刻间便化为了一团黑灰。

“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我提前准备了一份。”

她拿出一张写满了供词的纸交给唐凡,“你去把这个背下来。要是陛下召见,你也不至于没有话说。”

“陛下召见?!”唐凡慌张地问道,“陛下还会召见我吗?”

“当然了。你可是这件案子的监察使,不召见你,他召见谁了解案情?”

叶昙又看向呆滞的曲灵和震惊的禹严,“你们也会如此。今后陛下迟早会因为各种案件,召你们去九霄云殿议政。小小的案件就让你们慌张成这样,传出去丢的是我的脸。”

曲灵还想抢救一下,“可是,这怎么能算是小事呢?”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认真地问道,“是你被下了春.药,必须找人灵修,整整三日不能下床吗?”

“……不是。”

“那你刚才在哭什么?为我婚前失贞而哭,还是为我委屈悲愤而哭?”

“这……”

“我都不在意的事,你们还在意什么。都记好了,你们是监察使,面对案件要放弃无谓的感情。就算死的是你们的至亲好友,你们也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横流,这不仅对破案毫无意义,反而会影响你们的判断。”

几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向她。

“拿这件事来说,一个合格的监察使就应该无视这些污言秽语,冷眼看着他辱骂我甚至我全家。你们要做的是从他的话语间找到破绽,以此为突破口发现更多的线索,而不是因为涉及我的名誉就畏手畏脚、心生怯意!你看你们像个什么样子,气死我了。”

三人伏地而跪,“属下办事不力,请神上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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