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
叶昙悠闲地躲在石凳上,津津有味吃着花界进贡的蜜青柑。她暗自感叹,把邝露调去管理花界,这真是一个极其明智的选择。不说别的至少这吃食,明显较之从前提高了不少档次。
就好比这蜜青柑,看着碧绿圆润、闻着清香酸甜、吃着清脆可口,且不是什么几千年一生的稀罕物,花界居然没有送来一个,真是小气得要死,活该都被她赶出去。
她吃得开心,连连剥了好几个,石桌上都是橘子皮,修魄却忍不住别开了脑袋。
“主人,你很喜欢吃这玩……橘子吗?”
“当然喜欢。不喜欢的话,我连吃几个?你怎么那副表情,是不喜欢吃吗?”
“我不喜欢吃……素。”
——天,这味道如此浓烈,主人怎么吃得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吸引了叶昙的注意。她拍拍手掌,招来修魄让他叫来穗禾。
“穗禾在这里吗?我怎么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是你笨,”叶昙毫不客气地说道,“在那个方向,她很快就来了。”
“……是。”
不多时,穗禾独自前来。她看着一桌子的蜜青柑皮,皱了皱眉头,到底半个字也没敢说。
“参见公主。”
叶昙转头说道,“最近天界有些传闻,说你和九奚山那位上神交往甚密。我着实好奇,便来问问。”
“确有其事。”
“这么说,你是打算和彦佑划清界限?”
“不是打算,”穗禾平静答道,“我们已经划清界限了。”
“哦?”
“那天夜里彦佑来找我,我便和他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叶昙眯眼问道,“你当真舍得?”
“一个永远等不到尽头的男人,有何舍不得?况且,齐宣——就是您口中那位九奚山上神——对我甚好。他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答应我的也尽数兑现。想来是个良配,我和他一起应该会幸福。”
“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就好。如果受了委屈,就来告诉我或者旭凤,我们不会当做耳旁风的。”
“谢少主。”
修魄和一个人说完话后,从不远处走来。
“主人,我有事禀告。”
他见穗禾在场,末了又加一句,“是关于太湖那位。”
穗禾正准备告退,叶昙直接回道,“说吧,不用顾及。”
“是。”
他严肃地说道,“太湖盯梢的探子回报,彦佑返回太湖不久,簌离便冲出湖面,模样似是要来天界,后被彦佑和一个小童阻拦。几人不知在争论什么,簌离突然失态抱着那童子嚎啕大哭,口里说着‘鲤儿都是娘的错,是娘不对,娘真的对不起你’这种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叶昙把玩着橘子皮,意兴阑珊地问道,“还有吗?”
“他们冷静下来之后,短暂进到湖底然后出来。身上拿着些行装,目测准备离开太湖。探子本想跟着查看,但他们不知施了什么法术,一眨眼便消失无踪。不明他们的去向,探子便立刻上报这件事。主人,我们要继续查下去吗?”
叶昙看着穗禾古井无波的神色,挥挥手说道,“他们想通了要走,我凭何拦、为何拦?走了好……好啊。”
不管怎么说,簌离都是润玉的生母。这件事若是被有心人查出来、翻出来,不用想都会是大麻烦一件。不如让它随着相关人的离去,永远埋在回忆里吧。
她又对穗禾说道,“改天你约齐宣来天界,和我们会个面。既然郎情妾意,就该早些把事情定下来,以免又横生变故。”
穗禾点头道,“是。”
此事告一段落,叶昙坐着也无趣,便起身准备去慎刑司。虽说三个监察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但她还是要去了解一下情况,算是稳固人心吧。
穗禾要去兵营,便一起动身。
走着走着,叶昙忽然觉得左腿一软使不上劲,身体顿时失去平衡,直到手上传来皮肉磨破的痛感,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英明如她,居然也会平地摔?
事发突然,她身后的穗禾和修魄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叶昙摔倒,连去扶她的机会都没有。
“公主?!”“主人?!”
叶昙撑着身子坐起,不出意外她看见手腕处的破皮,幸好没有流血,算不得什么伤势。
“我没事,不用声张。”
——这种事若闹得人尽皆知,她还有什么脸面?
“你们扶我起来。”
穗禾、修魄一左一右扶她起身,叶昙却仍旧感觉左腿使不上劲,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最后只得继续坐在地上。
“叶儿、叶儿……”
就在这时,几人忽然听到润玉急切的呼唤。叶昙没忍住以手扶额,试图逃避这尴尬的局面。
不知为何,润玉近来盯她很紧,不管自己去哪里,他总会因为各种事由在附近出没。这不她一出事,润玉就循声找来了。
——艹该怎么解释?太丢脸了。
润玉一见叶昙摔倒在地,像遇见了天陷般的紧急状况,连忙疾步跑过来。
“你没事吧?!”
叶昙还没回复,就见润玉紧张兮兮地摸着她的脸左右打量,然后一双手顺着脖子、手臂、腿脚摸遍了她全身。
——过分了啊,就算他们是未婚夫妻,也是种骚扰行为。
“快告诉我,你身体是否不适,你说呀!”
叶昙不留情地打开润玉的手,“我好得很,没问题。不过是摔了一跤,犯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可你摔倒了……是摔倒了呀!”
“我又不是瓷器,摔一跤能有什么事。”
她试着动动左脚,嗯又有知觉了。正准备借力站起,忧虑万分的润玉却将她直接从地面抱了起来。
“不行,我实在担心!你们两个,速召药仙到璇玑宫!”
叶昙喊住二人,“才多大点事,不准去!”
“快去!”润玉怒目骂道,“十万火急地去!”然后转身赶回璇玑宫。
最终药仙还是来了,旭凤听燎原说起这事也过来看看。
“怎么回事?”
穗禾与修魄在门外等着,便回答道,“公主不慎摔倒,陛下见了便紧急召药仙问诊。”
“……就这?”
“是的。”
“大哥是不是太紧张了?需要这么夸张吗?”
二人对视一眼,不敢应声。
不多时药仙出了寝殿,脸上像是欣喜却又带这些沉重,看得几人越发迷惘。
“药仙,她人如何?”
药仙手捋胡子,酝酿着措辞答道,“公主身体……无恙。但最好能静心修养,少操心公务,再加强饮食。”
旭凤:???
“你一说她没事,又说她要静养,是不是前后矛盾?”
“不矛盾,一点儿都不矛盾。”他定定神回道,“下官还要去熬制宁神汤,请恕不能久留。”然后一溜烟跑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稀里糊涂。
润玉很快也出来了。
旭凤站的离寝殿最近,这一开门一关门之间,他恰好能从缝隙瞥进寝殿。因此他看见叶昙坐在床上,像是听见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彻底呆住了。
“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旭凤信誓旦旦地说道,“这次不问个清楚明白,我是不会走的。”
——魔界的事,他可不想重演一遍。
润玉拍拍旭凤的肩膀,凝神回道,“叶儿没事,你不用担心。”
“她没事的话,你会这么着急……”说着说着,旭凤的声音忽然停住然后急转直下,“你说没事,就算没、没事吧。”
立于他们身后的穗禾和修魄,本以为能听到解释,却只听见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旭凤又扭头说道,“她要休息。我们都回去,别打扰她。”接着几乎是推着二人离开了璇玑宫。
*
洗梧宫。
旭凤傻傻地坐在主位上,一坐就是小半天。燎原以为他遇上什么难题,上前问是否能分忧。
他浑身打了个激灵,“你去盘一下洗梧宫内所有的丹药——是所有的——再来向我禀告。”
“……是。”
屏退殿内所有人之后,旭凤登时哀嚎一声抱住脑袋,无力地枕在案桌。
苍天啊、大地啊,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叶昙会是那副模样。他得知真相之时,不也同样反应不过来吗?若非如此,他哪里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稍微冷静下来,旭凤回忆着刚才润玉拍他肩膀之时,用拇指在肩下平坦处隐秘地写下的那个字。
不行。
事态太大,断不可能瞒得太久,一定要想办法顺利度过。
——无论用什么办法!
是夜。
经过一整天休息,以及润玉的陪伴下,叶昙终于消化完了这件事情。不多时,仙侍通报火神来了,她和润玉相视一眼,默契地决定先一致对外。
旭凤坐在床榻前的木凳上,看看这个倚于软枕、瞅瞅那个坐在榻上。最后忍不住问道,“你们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吧?我想了半天,硬是没有一点思绪,你们呢?”
润玉回他道,“别无他法,只得立即大婚。”
“大婚?三年未满,你们准备大婚?”
“明面上看,叶儿和天王没有任何关系,她不存在守孝之需。况且我们的婚约拖得够久了,天界诸事太平,也该举行一个盛大婚典昭显威仪。等一个月后,我再向外宣布叶儿有孕的消息,这件事便能圆满处理。期间我们该做的,就只有闭紧嘴巴不泄露任何风声。”
旭凤又问道,“对外可以这么做,但这要怎么和大伯解释?”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有分寸。”
“还分寸?你们一个两个都没有分寸!你,”他指着佯装害怕躲在润玉怀里、一脸可怜无助的叶昙,闭眼挣扎说道,“……等会儿再说你。”
又指着润玉说道,“叶昙有孕将近两月,算算日期……天哪那个时候她还在上清天,看着就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大哥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叶昙还想为润玉辩解几句,润玉却压着她的脑袋不让她说话。
“是我的错,你骂我吧。”
“我!”
那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只叫旭凤心烦泄气,不禁锤锤自己胸口。
“我哪有资格骂你!若非我身上那件事,你们怎么可能还未成婚便有了夫妻之实?我早该想到的,你们这么相爱,一旦经了人事,肯定会忍不住的……我怎么能忘记提醒你们要注意这个。”
见他似乎要主动背上这口锅,二人便没再搭腔。
空气有些沉默,旭凤仰天挫败地说道,“事已至此,便只能按照大哥说的这么做。大婚,”他看着二人,严肃地说道,“一定要在一个月内办完,决不能拖三延四。”
“我会的。”
罢了,旭凤心事重重地走了。
叶昙从润玉胸口抬起小脸,“你的演技见长。脸上随打随骂,心却跳得飞快,身体还在颤抖,这是因为开心、激动、还是紧张?”
“为夫既开心又激动还紧张……说实话分不出哪一种更多。”
旭凤人都走了,她察觉润玉此刻竟然还在微微发颤。
“你是不是害怕。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这只是‘夜神润玉’做的一场梦,而这个梦境下一刻就会破裂、醒来。再睁开眼,他还孤身躺在冷冰冰的璇玑宫,依旧是个一无所有之人。”
叶昙笑了,“那你喜欢这样的梦吗?”
“如果这是个梦,润玉希望就此沉沦识海,永远不要醒来。”
“傻瓜,怎么会是梦呢?”
她拉着润玉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脸颊上,还笑骂道,“润玉是叶昙的夫君,叶昙是润玉的妻子。我们两情相悦、同心系连、一世不悔。”
润玉听完眼眶通红,颤抖着揽叶昙入怀。
“我爱你,我爱……你们。”
——孤寂这么多年,他终于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
几日后的朝会,叶昙平静地出现在九霄云殿。
她独自站立于整齐行列之前,距离帝座最近的那个位置。
旭凤身份尊贵,又只低她一阶,依规可以站在她身后。于是他低头悄声问道,“你还好吧?”
“好。”
“等会儿听到消息,你记得做出激动的表情。”
“……我做不到。”
——更刺激的都做了,宣布个消息还能有什么情绪变化。
“你就是演,也得给我演瓷实了。我们都在装,别最后是你演技不行穿帮了。”
叶昙一脸黑线,“我尽量。”
朝会一开始,润玉就率先宣布他和胧夜公主的婚典,将在一个月后的霜降日举行。婚典请帖正在逐步发放,希望所有人都能前来观礼。
九霄云殿上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虽然都在等着陛下和公主大婚,但这种一点风声都没有直接自爆的行为,着实让他们大惊一场。
叶昙仰头,看着润玉期待万分的神情,她深吸一口气上前躬身行礼道——“谨遵陛下御旨。”
“爱卿……快起。”
大婚的消息在一天之内传遍了天界各处。
翌日,洛霖、临秀带着锦觅紧急返回天界。埋伏在南天门的人立刻发出信号,叶昙看到之后,慌忙从慎刑司逃去了璇玑宫。
唐凡、曲灵、禹严:从没见过神上这么急!
此时,旭凤正在七政殿,和润玉商量着如何应对水神、风神。
“大哥,你有什么想法?”
润玉叹息道,“他们是两个人,我们正好也有两个人。你觉得,”他看向旭凤,“你对上谁更有把握?”
旭凤一噎,“你说的好像我们要一对一单挑。”
“……也差不多了。”
“不会真要和他们打一架吧?他们可是叶昙的爹娘。”
“非我们想和他们打架,而是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麻烦。我先给你提个醒,免得你什么准备都没有,便挨上一招摧风掌或者凌波掌。此乃二人绝学,打在身上有得你受。”
旭凤尴尬地摸摸脑袋,“用不着这么凶残吧?”
“有备无患。”
正说着,只见叶昙匆忙跑了进来。
“大事不妙!”
润玉立即起身,“怎么了?什么事如此惊慌。”
“我爹娘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真来了。
他结巴问道,“他们回来,你怎么、这么害怕?”
叶昙答道,“我在南天门做了准备。要是我爹娘安安静静回来,就放蓝色烟花;若是他们气哄哄回来,就放红色烟花。而就在刚才,”她咽下一口唾沫,“天上放了红色的。”
旭凤倒吸一口气,难道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他看向润玉,润玉也看着他,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你爹娘不、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那二位要打,也是打大哥呀。
——他今天真不该来,无缘无故招上一顿打。
很快地,洛霖和临秀便来了。
他们直接走进七政殿,不出意外看见了正‘友好和谐’讨论大婚事宜的润玉、叶昙还有旭凤。
“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不经我们商量,便私自定下婚期?”
“小昙你过来,和娘解释说明一下。”
叶昙拖拖沓沓地起身,讨好地说道,“爹、娘你们回来了……回来得真快。锦觅的师父找好了吗?是哪位上神呀?”
“别顾左右而言其他。”洛霖上前拉过她,“我问你,为什么要匆促大婚?”
这一普通拉扯,叶昙却不小心磕到桌角。
润玉如临大敌俯身去看,“没事吧?疼不疼?”
她拍着膝盖连忙答道,“没事。”
旭凤走到叶昙和洛霖之间,试图隔开拉开安全距离。
“神上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激动。”
“激动?”洛霖诧异地回道,“我看明显是你们更激动吧。我找我的女儿问话,你们作甚这么紧张?”
“有、有吗?”
——明摆着有猫腻!
临秀气愤地说道,“陛下,我们可是小昙的爹娘。不经我们同意便擅自宣布大婚,你有考虑我们的感受吗?就算你着急大婚,也得给我们捎个信儿,等我们回来再决定这件事吧!还是说我们不在的期间,天界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得不这么做?”
锦觅也回道,“阿姐素来玲珑俱到,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能为难阿姐。”
“说罢!”洛霖没好气地说道,“让我听听,究竟是何事如此迫在眉睫!”
这下,几人只能把叶昙有孕的事和盘托出。
洛霖、临秀当场愣住,锦觅看着叶昙平坦的小腹沉思不语。
就在一眨眼间,临秀忽然对润玉拍出一掌,润玉及时闪身躲过。
“神上!?”
“好你个润玉!”临秀不客气地说道,“我怎么没看出你这么禽兽发指。那天夜里你们迟迟不见回来,我还以为是跑去什么地方玩了,不料竟是……我早该想到的,她休养那么久都没有动静,怎么可能过一个晚上就恢复原状!”
洛霖回过神来也加入了战局,“小昙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得下心对她下手!你读的诗书都喂狗了吗?”
——戌三戌四从殿外探进头,刚才谁叫他们吗?
对此润玉只能庆幸,他在旭凤身上已经经历过一次这种‘长辈’质询。
“二位先听我解释……”
“不听!”
洛霖、临秀对润玉出手毫不留情,打着打着还闯出了七政殿。
“你们打什么架?!”说着,旭凤也跑进去分担点润玉的压力。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润玉和洛霖、旭凤和临秀双双对打。
叶昙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她想上前劝架,但被锦觅拦住。
“阿姐,你不能去。那里太危险了,你要是有个意外,那该怎么办!千万不要去。”
“可是他们都打起来了!”
锦觅定定神说道,“我有办法,让我去。”
“你也刚回来,你能有什么办法?”
“有!”她坚定回道,“没人比我更有办法了。”
叶昙:???
接着锦觅走到打斗圈最近的位置,她先是说道,“阿爹、阿娘,姐夫、火神,你们都停手吧,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锦觅你别插手,我非要好好教训这个混账小子不可!”
“阿爹你打他也没用,还是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谈吧。”
洛霖回道,“我冷静不了!”
锦觅又看向临秀,“阿娘,你也别打了!”
“不是我想打,”临秀抽空答道,“是火神要和我打,我只能奉陪到底。”
左右皆听不进她的话,锦觅只能喊道,“你们打死了姐夫,叫阿姐怎么办嘛!难道要让我的身世再重演一次吗?”
这句话无异于给熊熊烈火浇了一大瓢冰水。四个人顿时傻在原地,不约而同看向搅着手,一脸焦急无助的叶昙。
“大家……别打了。”
四人立即分开。
临秀快步走到叶昙身边,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洛霖也道,“别担心,爹娘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好。”
锦觅一反常态,难过地抱着叶昙的后背,“阿姐没事了。”
“陛下,”洛霖恢复平日的状态,朝着润玉拱手道,“小昙是洛霖之女,既然陛下擅!自!定下婚期,她便该回到洛湘府安心待嫁。这景晏宫,想来要空置一段时间。”
知道景晏宫迁址的消息时,洛霖和临秀是同样的震惊,但碍于润玉和叶昙的实质关系,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这下竟成为润玉的另一种惩罚。
润玉抿嘴答道,“我明白。”
“那小神便带着家眷先返回洛湘府。陛下若再有紧急之事,请务!必!与我二人共同商榷。”
“会的。”
几人随即离去。
旭凤看着突然收场的局面,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事就这么完了?”
“……结束了。”
“我还以为要打一场硬仗,这才过几招?”
润玉看着他,“你还真想和风神真刀真枪打一架?”
旭凤摸摸鼻子,“我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结束。刚才叶昙来的时候,情况不是很紧急吗,结果那个锦觅说几句话,就彻底平息水神和风神的火气。这我也是没想到。”
“是啊,”润玉看着门外,“但不得不说,这招确实厉害。”
——别的不说,至少他省了一顿毒打。
*
夜里,叶昙宿在洛湘府自己的小院。
锦觅闲着无事,便来找她玩。笑着闹着,锦觅忽然问道,“阿姐,你喜欢姐夫吧?”
“喜欢。”
“你爱姐夫吧?”
“爱。”
“我两世都还没爱过一个人。这究竟是什么样滋味,你能给我描述一下吗?”
叶昙托着腮回道,“大概就是……看不见他的时候,你会想着他;看得见他的时候,你还在想他。好像除了他之外,脑袋里再也关注不了其他人和物。”
锦觅一击手掌,“阿姐现在在洛湘府,还看不到姐夫,那是不是在想姐夫呢?”
“鬼灵精,”她无奈笑道,“但你没说错,我现在是在想他。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他吃了晚饭没有、是不是还在七政殿处理公务、什么时候能够去休息?”
景晏宫搬迁之后,润玉在璇玑宫几乎只是去处理公务,其余时间都在景晏宫和叶昙呆在一起。他们的日常生活,和寻常夫妻相比没有太大差别了。
“阿姐想知道,”锦觅凑上前兴奋地说道,“那我就代替阿姐去看吧。”
“你去?”
“对呀,阿爹阿娘不让阿姐出门,但没说我不可以!我愿意为阿姐打探,姐夫此刻在干什么。”
说完他一溜烟地小跑出门,还边跑边说很快就会回来,让她稍微等等。
叶昙低头失笑。
落星潭。
轻缓的风吹着琪树的垂枝条左右晃动,吹着绽放的桔梗花不住摇摆。
锦觅还没走进璇玑宫,就在落星潭边遇上了润玉。
“姐夫!”他热烈地叫喊,跑到润玉身边。“你没在璇玑宫里真是太好了,我就不用再跑一截路了。”
“锦觅?”
润玉吃惊转身。头一偏看向他身后,却没见着有人跟来。
“你在找阿姐吗?不用找了,她没来。阿爹阿娘不让她出门。”还补充道,“这么晚了不安全。”
润玉只得失望,“天界最安全的,当是这里才对。”
——说什么晚了不让出门,应该还是在气头上,不想叶昙来见他吧。
“对了,你来找我有何事?”
锦觅老实交代,“阿姐说想姐夫,我就代她来看姐夫在干什么。”他揉揉鼻子吸了吸,“你不在璇玑宫,在这里干什么?”
润玉听说叶昙在想自己,先是一愣,然后侧首勾起了嘴角,看着摇曳的桔梗笑着答道,“等她回家。”
“阿姐的家不是洛湘府吗?”
“不是,”他否认道,“璇玑宫才是她的家,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如此。”
锦觅听不懂他的话,更不明白这句话包含的意思,便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来问他。
“姐夫,你喜欢阿姐吗?”
“喜欢。”
“那你爱阿姐吗?”
“爱。”
“有多爱?”
润玉闭上眼睛答道,“我想把书上的情话都说给她听,我想把世间的珍宝都摆在她面前,我想为她扫平前方所有障碍,我想让她脸上永挂无忧笑颜
。我最想让她感受到,我对她的爱比我嘴里说的、手上做过的那些,还要深重悠长。”
锦觅咬着唇又问道,“……有点难懂,能再简单些吗?”
“她就是我的命。今生我的一切,天帝之位、应龙血脉、万年修为、红粉皮囊,这些我都可以舍弃,但我绝不会放弃我的命。”
虽然还是有些费解,但最少开始这句话他明白了。
“我知道了!我会转达给阿姐的。”
“有劳。”
沉默片刻,润玉又说道,“多谢你白日里给我们解围,不然你爹娘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了气。”
锦觅一挥手,“阿姐这么关心我,我不过说些话,能算什么事呢!再说你们这件事确实很麻烦,可不能再添些麻烦了。”
“我明白的。”
临走之前他忽然问道,“姐夫,阿爹说我分明是一个女子。你为什么要我当一个男人?”
“作为一个男子而活,是你今生的宿命,也是你最好的安排,更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为了所有人着想,你忘却这件事吧。”
润玉视线移开,弯腰折下一朵桔梗花。
“这朵花,你帮我转交给叶儿。”
“哦哦、好!”
——又来了,姐夫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大概是锦觅和洛霖和临秀说了些什么,叶昙发现早晨她说要出门的时候,那二位的反应很是平淡。
“你一个人要注意些,别被什么东西冲撞到了。”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没办法。大婚消息一放出,水神、风神一回来,便又数不清的拜帖求见他们。即使想陪着叶昙,他们也分身乏术,只得让锦觅在旁多加照看着。
御花园。
叶昙刚坐在石凳上,就见着旭凤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翼缈洲送来了一些陪嫁首饰,你看看喜欢哪些……锦觅仙君也在啊。”
看到锦觅在此,旭凤略显吃惊,但很快收拾好了情绪。
而锦觅一点也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还坐着点头应道,“参见火神殿下。”
——若他不是叶昙的弟弟,就凭这般无礼的态度,也够他死上几百次了。
——下次给水神提个建议,修为什么的暂且延后,先教好他天界礼法吧!
旭凤直接坐在叶昙另一侧,招来燎原君身后的仙侍。
“你挑一些,在大婚之日戴着吧。”
叶昙偏头一看。好家伙,大红纯金,净是些鲜艳的颜色。
“你忘了天界尚白。我怎么可能戴这样的首饰出场?”
旭凤一拍脑袋,“哎呀,我只想着喜庆的日子,就应该配戴喜庆的颜色,忘了还有这一茬。照你这么说,你的婚服、头冠不都是白色的?”
“是的。这一点润玉和我说过,我能理解。”
——毕竟她已经穿过一次大红嫁衣,没必要再揪着这个不放。
“……好吧,你决定。”他看着那些首饰问道,“这些该怎么办?”
叶昙笑道,“你送都送过来了,我哪有不收之理?大婚用不上,今后总会有用武之地,不着急。”
“也只能这样。”他便令燎原把首饰都送去景晏宫收藏。
锦觅全程围观吃瓜,“火神殿下,这算是你的贺礼吗?”
“额……”旭凤语塞,“不是。”
“那你要送什么?也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
叶昙好笑地看向旭凤,“是呀,不知火神殿下要送我什么贺礼呢?”
——要说还没有准备,会被她打死吗?
旭凤轻咳两声,“……自然是好东西。”
“不会是你上次送来的那一箱子好东西吧?”
——那一箱兔子耳朵?!算了吧,他还想多活几千年。
“怎么可能?!”他嘴硬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不会让你失望的。”
“哦~”叶昙拖长了声音答道,“那我拭目以待。”
旭凤坐不下去,找了个借口迅速逃走了。
叶昙见他如此,便知他根本没准备什么贺礼。也是,婚期才宣布几日,他哪有时间准备?人前逞强罢了。
还没笑话旭凤多久,一个熟人来了。
“参见胧夜公主。”
叶昙循声望去,开心地说道,“邝露!你怎么来了?!”
邝露见锦觅也在,又一拱手道,“见过锦觅仙君。”然后她答道,“陛下召邝露回天界,令我在天界各处种下鲜花,以表喜庆之意。”
“原来如此。”
锦觅听闻之后也坐不住,“阿姐,反正我暂时无事可做,不如就和邝露仙子一起种花吧。”
叶昙点头,“我知你活泼好动坐不住,勉强陪我也无趣,想去就去吧。”
他开心地拉着邝露说道,“仙子我们一起四处看看吧。”
邝露稍微挣脱锦觅,“是,锦觅仙君。”
“你不用这么客气!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仙君,不敢当、不敢当。”
“仙君虽未列仙班,但却是准天后之弟,足担得起这一声称谓。”
锦觅挠挠脑袋,正经了几分,“那好,我们走吧?”
“是。”
人来来去去的,到现在叶昙才算清净下来。但很快地,修魄又从南天门赶来。
“主人,穗禾带个人来天界。”
“谁?”
修魄回忆一会儿,“好像是一个叫齐宣的。”
“那应该是她的新人。你赶紧去把旭凤叫来,说我有要事找他。”
“是!”
没多久,穗禾果真带着一个面生的人来了。
二人齐声说道,“参见胧夜公主。”
叶昙手持箜篌团扇,眼神越过穗禾,望向其身后之人。乍一看成熟稳重、气宇轩扬,和某某人似乎不是同一类型。
她坐着虚抬手,“二位免礼。”
“谢公主。”
穗禾说道,“穗禾来为公主引荐,这位上神便是九奚山齐宣。”
齐宣又一行礼,“小神齐宣,拜见公主。”
“说了不用多礼。”叶昙笑道,“上神声名远播,今日得见属实有幸。”
“公主客气。能拜会公主,当是齐宣三生有幸。”
——确定了,的确和某某人大相径庭。
旭凤收到消息,飞快重回御花园,然后理了理自己衣冠,从容地走上前去。
“我来了。”
于是接下来就成了,未来表兄质询未来表妹夫……最后旭凤表示他很满意这位未来妹夫,样貌、学识、气度、修为皆不错,配得上穗禾。
几人愉快交谈之际,一阵轻微响动吸引了叶昙的注意。她扭头轻声说着,“好像是它?”
旭凤顺便问道,“什么?”
叶昙还在望着那个方向。连续眨眼间,她的瞳仁从黑色变成金色兽瞳,又快速切换回来,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魇兽。”她答道,“好久没看见它,不知跑到哪里去玩,到现在才回来。”
“魇兽?”旭凤环视四周,都没有看见魇兽的影子,“你确定?”
叶昙朝着右侧一招手,“到我这里来。”
众人不便质问,只得屏息聆听,一会儿之后才听见哒哒的脚蹄声。
“真是魇兽!”
魇兽欢快地跑来这里,在靠近叶昙时,它脚步眼见着慢了下来。在距离几步远时,它顺从地低头跪坐,像极了稽首行礼。
叶昙撸着它的大头埋怨道,“你跑去哪里了?这么久都没见着你。”
魇兽呦呦叫着,用头顶着叶昙的手心。
“原来是去了花界,悄悄跟着邝露一起回来。你可真是太调皮了,今后可不能跑这么远。润玉一直在念着你,赶紧去璇玑宫给他报个平安吧。”
魇兽便起身,蹭了蹭她的裙角,又撒开脚丫子跑远了。
旭凤疑惑地问道,“隔这么远,你怎么知道是魇兽?”
叶昙用团扇抵着下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着一点声音,但不确定是不是它,结果真的让我蒙中了。”
“是吗?”
“当然,”她不置可否,“不然你说,我做了什么?”
旭凤上前说道,“你注意点,别太召人注意。”
“我哪有?”
飞快讲完这些,旭凤便站起身,对着穗禾和齐宣说道,“校场今日正在举行摔跤比赛,你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这二人遂跟着旭凤离去。
齐宣悄声说道,“这胧夜公主果真厉害。听说她真身是一株昙花,不想还有此等驭兽搜魂本事。”
“驭兽搜魂?”
“正是。那魇兽本就隔着远,并未发现我们,也没过要来,是胧夜公主唤它来,它才过来的。之后魇兽没有说话,胧夜公主依然明白它的话,正因为此。据我所知此法绝难习得,难道是胧夜公主天赋异禀?”
穗禾一思忖,“公主有此种本事,可我从未见她施展呀。”
“所以才说真人从不露相。”
——这也就不奇怪,她能把天界上下驯服得如此温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