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神,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进天牢?”
“我们是无冤无仇,可谁让你好奇心太重。我都说了请你不要和我有牵扯,你不但不听,还想继续追问下去。我没办法,只能让你吃点苦头,这下你应该能记住了。”
“看来我确实猜中了什么东西,让你急得把我丢进大牢里。”
叶昙轻叹一声,偏头对润玉说道,“看吧,我说了他很聪明的。”
润玉也附和,“至少是我们见过的人中,数一数二的聪明。”
“你们两个,不只是来夸我聪明的吧?”
“只要你发誓,收起你的好奇心不再查下去,我明日就放你出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白衡苦笑道,“若是我不肯呢,你还准备了什么刑罚招待我?”
“不用什么刑罚,光是这寒冰狱你就已经受不了了。”叶昙认真地说道,“我敢保证,你撑不了五日。”
“看样子,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也不是。”
她轻笑道,“你还可以继续死撑。不过你如今在我手里,狐王一定急得不得了。你说他为了救你出来,能做到哪个程度?”
“……你拿我父亲要挟我,我还能如何。”
“开始吧。”
白衡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说道,“白衡发誓,再也不追查法神叶昙任何事情,不然就让我在寒冰狱里呆一辈子。”
誓言一立,一根红线从他指尖钻入额头。
叶昙满意地笑了,“明早自会有人放你出去,记得信守承诺。”
润玉含着笑,轻摇脑袋和她一起走了。
翌日。
狐王和白曦一大早,趁着还没什么人走动,赶紧接了白衡回去。
白曦既埋怨又担心地说道,“哥,你没事招惹法神做什么?”
白衡哆哆嗦嗦地回答,“谁招惹她了,谁敢呐!”
“呵,那你是怎么进天牢的?”
“说了我是被冤枉的。”
狐王白耀捂住他的嘴巴小声说,“你声音小点,咱们还没离开天牢!有话回去再说。”
白曦撇撇嘴巴答道,“我看一定是哥打听得太多,才会开罪法神。”
“你妹妹说得对,你就是太闲了。”
“我哪有!”
“那你说你做了什么,竟然让法神这么戏弄你?”
“我……”白衡不敢说真话,挣扎了片刻答道,“也没什么。我以为这种荒诞之事,他们会相信我的。”
狐王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相信你?凭什么相信你?你也不看看那都是些什么人。若是从前的天后,她倒还有些兴趣听你胡扯几句。偏偏在场的是太子和火神,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对法神如何。我就纳闷了,平日里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一遇到法神就不顶用了?”
“……是、是我错了。”
他见白衡一脸懊悔,又苦笑道,“要不是太子从旁相劝,就凭你犯的事儿,怕是我怎么求,也求不来法神轻易放了你。”
白衡一愣,“爹,你求法神了?”
“不然爹还能如何。”
他回道,“我听火神派来的侍卫说你惹了事,就急急忙忙赶到了那个落星潭。陛下差不多和我同时到,太子、火神、法神都还在场。为了让法神消气,为父只能替你向法神赔不是。万幸法神最后松口了,你才只呆了一个晚上就出来。”
“落星潭?”
“就是。”
不对吧。
昨晚上法神说要他发誓才放他出来,爹却说法神在落星潭就饶过他了。
既然已经对好了说辞,那法神还要他发誓做什么?
——“我可是实打实为你着想,才会让你进来坐坐。”
——“看来我确实猜中了什么东西,让你急得把我丢进大牢里。”
按他们一前一后说的话……法神还真对他,手下留情了?
“哈啾~~”
白曦嫌弃地扶着他,“快点回去吧,你这样太难看了。”
*
当夜的戌时。
临近听学的时辰,旭凤提前两刻钟先来了。不过他没有闲坐着,而是一直盯着叶昙走来的方向,确保她今日平!安!无!事!
叶昙远远地便瞧见他这阵仗,走近了好笑地问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怕又有什么胆大包天的贼子,敢来轻薄法神殿下。”
她轻笑道,“天界哪有这么多胆大包天的,出这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般不在意的回答,也让旭凤暂且放了心。
“昨晚上你和大哥溜得这么快,还撇下我一个人在这里背锅。我就问你,凭什么我不能进天牢?”
“我也问你,天牢不是你的地盘,你凭什么随意进出?”
“我……我可是二殿下。”
叶昙回道,“整个天界,能自由进出各个场所的唯有陛下一人,天牢也不例外。”
她巧妙地把这个问题转移到了身份地位上,将旭凤的注意力分散开。
“也只有陛下才能决定,把谁从天牢里放出来。你明白了吗?”
这话说的有理,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闷闷地说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给我?”
旭凤拿出一个小木盒,“你说你体内还有些琉璃净火余烬,我担心会对你今后修炼有影响,便拿了这个给你。”
叶昙接过木盒打开一看,这里面像是粒丹药?
“这是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是菩提子,能净化体内的灵力,你受内伤最适合服用。”
“谢了。”
叶昙微微一笑,收进了千机伞里。
待润玉赶到时,这二人已热络地聊起天来——仿若之前从未吵过架。
“你们这么开心,是在说什么,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呀,”她托着下巴回道,“总结下来就是,如果你再不来,我们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不必这么心急,这还有些时间。”
润玉又说道,“我看到你写的蝶翼族结案书了,写得很不错。叙事条理清晰,过程生动形象,结局大快人心。”
“真的吗?”旭凤也来了兴致,“大哥评价这么高,明日我也调来看看。”
叶昙切了一声,“你们拿案子当话本看呢?那可是大案,要认真处理、严肃对待。”
“是是是,法神殿下说得是。”
两兄弟相视一笑,难得见叶昙对案件这么上心。
旭凤调笑道,“看你和那个叫琉璃的小蝴蝶,感情很好的样子,你们认识了很久吗?”
“就之前的几千年吧。”
她循着回忆说道,“那时我在蛇山附近散步,听见有人在求救就去看看,结果看到她撞在蜘蛛网里命悬一线,出于好心便救了她。”
润玉意味不明地笑了,“然后她就赖上你了?”
“赖上倒不至于,就是她天天来找我,说是要报恩,要以身相许。”
旭凤闷声憋笑,“那你怎么不成全她?”
“我也想啊,无奈做不到。”
润玉震惊地长大了嘴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旭凤倒吸一口气,“我没听错吧,你还真想收了她呀?”
“这个假设不可以吗?”她歪着头问道,“你们为什么如此惊讶?”
她要是个男的,哪里有这么多事。
润玉强撑着笑说道,“不说她了,时间差不多,该讲学了。”
“对,讲学。”旭凤赶紧换个话题。
“今日我们讲《礼记·效特性》,这一篇主要强调应严守礼教,男女之间有严格区别……”
——奇怪,润玉怎么心血来潮讲这个,和修身养性有一点点关系吗?
索然无味的一个时辰过后,叶昙打着呵欠准备回洛湘府。
旭凤却对润玉说道,“我拿了颗菩提子给她,大哥若是晚上得空,不若在旁看护一下。”
“菩提子?”
“对,”他答道,“想来应该可以调理好她体内的琉璃净火。”
润玉看向茫然的叶昙,然后严肃地回道,“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好意。”
“无事。”
旭凤走后,润玉来到叶昙身边问,“你收了菩提子?”
“他刚才给我的……不能收吗?”
叶昙将小木盒拿了出来,打开给润玉看。
润玉将木盒推回给她,并解释道,“这菩提子万分珍贵,是理顺本源灵力、祛除驳杂灵力的圣药,原来废后派人专门搜集给旭凤涅槃备用。饶是这天界,怕也拿不出几颗像这样的东西来。”
“哦,这么厉害?”
她低头仔细地看着菩提子,“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固本培元的丹药呢。旭凤是不是把他的家底都掏给我了?”
“……算是。看来旭凤觉得你不会轻易消气,直接把他最稀罕的东西赔给你了。”
“这般贵重的东西,我确实很少见。”
叶昙摸着木盒的纹路,摇着头说道,“菩提子虽好,我却不能消受,真是一大憾事。”
润玉便问道,“如何不能消受了?”
她将木盖翻下,木盒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响。
“我怕我用了,会直接打回原形。”
她本是借他人之力化形的花灵,灵台里的就不是她自己的灵力。从前是父亲的腾蛇之血,后来加了陶宁的赤睛魔蟒之血,现在多是润玉的应龙之血。若真吃了菩提子,想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润玉一顿,顷刻间明白了叶昙的话。
“也是。”
她说道,“不过旭凤都舍得拿这个来赔罪,说明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看着这份上,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他。”
“娘子大人有大量。”
“我明儿个就还回去。这种东西放在我身边久了,属实不大好。”
他轻轻颔首,“由你决定。”
*
翌日,巡逻至慎刑司附近的燎原君被一个人挡下了。
“燎原君留步。”
燎原看着来人的脸笑道,“可是法神殿下身边的戌一侍卫?”
“正是小人。”
“您亲自寻来,所为何事?”
戌一将一个木盒交给他,“火神殿下不甚将此物遗失在落星潭,我家公主特意嘱咐,请燎原君带回给火神殿下。”
燎原君一看木盒的纹样,便知道内里放了什么东西。
他思索片刻,谨慎地接过抱在胸前,“此物确实出自栖梧宫,怎地被我家殿下遗忘在了落星潭。”
“公主还说,燎原君如果有疑问,不妨直接问火神殿下。详细的事情,公主也不太知情。”
“是吗?”
戌一拱手道,“小人既已送达,不便多留,就此告辞。”
“告辞。”
待燎原君回到栖梧宫,将木盒以及法神的话传达给旭凤之后,却只听得一声叹息。
“收了又退回,她这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虽然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但燎原君秉直地回道,“殿下,收下是一回事,退回却是另一回事了。”
“此话何解?”
“收下表示法神认领了殿下的好意,退回是因为知道此物对殿下非比寻常。此二者,并不冲突。”
旭凤转身问道,“所以她是原谅我了?”
“这个……殿下晚上一问,便能全然知晓。”
他忽然笑道,“对,晚上再去问一问。”
这件事一解决,说不定他很快就能再见到母神了。
*
但是旭凤的打算落空了,因为叶昙私自请了几天假,只身下界去了太湖一趟。
山神、土地闻声寻来拱手行礼,“参见法神殿下。”
“免礼。”
她随意左看右看,然后满意地说道,“这里恢复得不错,你们有心了。”
二人心里一喜,“谢法神殿下夸奖。能为太子殿下与法神殿下效劳,是小人的福分。”
“不必谦虚。”
她挥手变出两颗丹药,“这是老君命人送到璇玑宫的丹药,说是吃了能提升数百年修为。太子殿□□恤你二人昼夜辛劳,便特意托我带来给你们。”
太上老君的丹药!
以他们的身份,连上天界都是难事一件,更不用说能得到老君炼制的丹药!
“谢过太子殿下。”山神、土地恭敬地收下了。
然后叶昙跟着他们下到了太湖湖底。
“太湖不可无人打理,我得觅一个水君来,你们有推荐的人选吗?”
土地答道,“这些日子,小人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小人找到了。”
“带来给我看看。”
“是。”
片刻之后,土地带着一个青年模样的人来了。
“此人是鲤鱼族志泽,原来也住在太湖。”
“小人志泽,参见法神殿下。”
叶昙仔细打量着他,“你住过这儿?”
“回法神殿下,小人在太湖出生,曾经这里呆过几百年,后来举家搬至东海的外祖处,这才躲过了一万四千年前的那场浩劫。”
“这么说,你对太湖很熟悉?”
“可以这么说。”
她忽然站起来,走到志泽面前问道,“听说先太湖水君、龙鱼族族长的小女儿,就是那位簌离公主容貌出众、身负盛名,本殿无缘一见,不知你可曾见过?”
“簌离公主?”
他摸着脑袋思索了好一会儿答道,“公主是何等尊贵的人,岂是我等小民能见。小人虽与公主同住这太湖,却未曾得见公主真容,无法回答法神殿下的话,请殿下恕罪。”
——不认识就好了。
“起来吧。”
她又坐回了上座,“既然有土地大力举荐,你当有过人之处,我就让你施展一下本事。”
“多谢法神殿下!”
“太湖是太子的封地,本该他亲自任命水君,但是他身处孝期多有不便。待我回到天界秉明情况,得他准许便下发赦碟,封你为现任太湖水君。望你管理好太湖,保护好这里的数万生灵。”
志泽叩首而跪,“谢太子殿下大恩,谢法神殿下大德。”
“起来吧。”
“是。”
叶昙站起来,带着些怀念的语气说道,“带我四处走走。”
“法神殿下这边请。”
于是,志泽带着她在太湖底下走了一圈,介绍四处的修葺情况。
“……小人还在笠泽宫殿内找到一些旧物,殿下请看。”
他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些小玩意儿。叶昙不经意一瞥,却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这个吊坠?”
她拿起一个雕刻着波浪纹的椭圆形玉佩,翻过背面看到了一朵粗糙的凹印小花。
“难怪我到处找不到,原来是落在了这里。”
“此乃法神殿下之物?”
“对。我幼时随我爹遍访五湖四海,自然也来过太湖。”
叶昙摸索着这朵小花说道,“在此期间我不甚遗失了一枚玉佩,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但到底是丢了东西。本以为它在东海的哪个角落里再也找不到了,没想到原来在太湖。”
山神顺势插上一嘴,“法神殿下不知,志泽乃是鲤鱼族中少有的锦鲤。凡人皆说,看见锦鲤就有好事发生呢。”
她点了点头,“此话看来不假。”
“殿下请往这边走。”
巡视了一遍过后,叶昙对太湖的情况十分满意,还很给面子地住了一晚上。
晚宴过后,她跳出湖面来到岸上。
“润玉说得没错,天上确实有很多夜明珠,也真的很美。”
今夜的星星似乎分外明亮,一闪一闪地挂在天空,当真是副美景。
等她的景晏宫建好了,不如她也缀些夜明珠在寝殿的屋顶里,就做是看星星。
算算时间,戌时也该过了。旭凤知道她正大光明逃课,一定气得要死。
——气死活该。
她看完了星星,准备回湖底睡上一觉,明早上就能早点回去。
此时,东方的天边却下起了流星雨,一颗接着一颗拖着尾巴划过天边,美不胜收。
土地适时出现了,“参见法神殿下。”
“你也来看流星雨?”
“事出突然,小人特地来看看。”
“今日本不该降流星雨吗?”
他答道,“小人未曾接获讯息。”
“是吗。”
叶昙忽而一笑,“不碍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她手上施了个术,指尖的灵力随之飞向了流星雨。片刻之后,流星雨便停了,一切恢复如初。
“想来是有人记错了,误施了这个仙术,你无须惊慌。”
土地一躬身,“是。”然后又消失不见。
*
次日早晨,叶昙便赶回了天界。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不凑巧,她在南天门撞见了狐王白耀和白衡、白曦几人。
两厢见面,他们显得有些尴尬。
叶昙率先开口问道,“时日尚早,狐王这是要去往何处?”
白耀微窘迫地答,“殿下,犬子不甚染上风寒,小王昨夜已向陛下辞行,带他返回青丘医治。”
“风寒?”
她绕过狐王看向后面,见白衡好像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默认他得了病。
“只是此去青丘路程遥远,我怕路上会耽搁世子病情,不如先诏岐黄仙官来诊治?”
“不不不,不必。”
他连忙挥手推脱,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欲盖弥彰,故意咳嗽两声说道,“小病而已,不用惊动岐黄仙官。”
“这样。”
——看来借病辞去是假,避避风头才是真。
“那小神不打扰狐王启程了。”
“谢、谢殿下。”
白曜擦着头上的汗水经过叶昙,白曦扶着白衡走在一起。
白衡偏着头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水纹椭圆吊坠,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走了几步,却突然挥开白曦的手臂,小跑回叶昙身边。
“法神殿下,”白衡问向一直驻足而视的叶昙,“这枚吊坠你从何处得来?”
“这个?”她拿起吊坠答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丢了许久昨天才找回来的。”
“在哪里丢的?被何人拾到了?”
见他表情这么奇怪,叶昙还真好好地回忆了一下。
“我以为之前在东海丢的,没想到昨日被我新任命的太湖水君找到了。”
“东海?!”白衡追问道,“你是不是一万五千年前,去过东海水君的寿宴?”
一万五千年前?
“……好像是?对的对的,是那个时候。我还记得东海水君当时送了一颗夜明珠给我,我后来送给一个头上长着毛绒耳朵的女孩子了。现在想想,我好像是被她骗了。”
白衡猛然吸进一口冷气。
叶昙好奇地问道,“你这么熟悉,你也去过东海水君的寿宴吗?”
“没有、没有!”
他好像没什么事儿的样子,打着哈哈溜走了。
——奇奇怪怪,不明所以。
在不远处听到他们对话的白曦却是笑开了怀。
“哎哟喂笑死我了!”
白衡拍着胸脯定定神,“你笑什么?”
她擦擦眼泪说道,“我记得某某人小时候长得可爱,经常被阿娘打扮成女孩子,还带去了东海水君的寿宴。一趟回来,得意洋洋说讹了一个夜明珠到手。你说我要不要去告诉法神?”
“你敢,我马上打死你。”
“我好怕哦,要武艺高超的法神来保护我呢~~”
“闭上你的嘴,赶紧回去。”
“哼,有把柄在我手里,你还敢这么对我说话。”
“……好妹妹,我们快些回去吧,爹等很久了。”
“这才像样。”
白衡抽空看了一眼南天门,拍拍脑袋憋着口气离开了。
*
是夜,叶昙准时来到了落星潭。
今天最先到的人却不是旭凤,而是润玉。看样子,他正在……看书?
她踮着脚,悄声细语地走到润玉身后,伸手就是一个大抱,抱住了他的脖颈,碰了碰他的脑袋。
“在看什么?”
润玉像是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不动如山任她环抱。对于她的问题,只是简单地翻到了封面随她看。
“你看过的。”
叶昙瞬间没了丁点兴趣,“又是炼器,你怎么突然对炼器这么感兴趣了?”
“单纯觉得很有趣。”
“比如呢?”
“若是你炼器,你会把法宝炼制成什么样式?”
她仔细地思索道,“哎呀哎呀,你一下子问倒我了,我还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
“我暂时想不出来。”
叶昙显得有些苦恼,但是马上眼神放光地摇着润玉答道,“我娘的那套缥绿色衣裙,我以前穿过几次,你还记得吗?”
“有点印象。”
“其实那件衣服也算是一件法宝。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不慎被旭凤打伤,就是那套衣服上的法阵保护了我。”
“所以你想炼成一套衣服?”
“也不错,但是好像挺困难的。而且做成衣服的话,不会显得太浪费了吗?”
“怎么会呢。你喜欢,一切就值得。”
她回道,“也是。”
润玉忽然问道,“什么东西这么硬,压在我背上了?”
叶昙狡诈地一笑,然后坐到了润玉旁边,拿起胸口的玉坠说道,“你认不认得这个?”
“这枚玉坠……”他眨眨眼睛,不确定地回道,“你以前是不是戴过?”
“你再看看。”
她把整条吊坠取下来,在润玉面前晃来晃去。玉坠转着圈,也让他看到了背面那一朵委实扭曲的小花。
他马上伸手握着玉坠一看,简直又惊又喜。
“原来是这个,你找到了?”
叶昙顺势松开吊绳,双掌撑着脸蛋答道,“差不多。”
“我认得这个印记。那次你是去吃谁的寿宴,一声酒气地来找我,说要在我床上睡一会儿,嫌玉坠咯肉让我帮你保管。我便收在了抽屉里,准备你醒来还给你。后来神上着急带你回去,我没来得及还你,你就被抱走了。”
“我还以为不小心掉在了东海,结果是你给收起来了,害得我一顿好找。”
润玉笑道,“怎么能怪我呢?又不是我灌的酒。”
“哼哼,又拿这个说事。”
笑完了之后,他便将玉坠交还给叶昙。
“如今,能否算完璧归赵?”
“当然不能!”
叶昙眉毛一抬挑刺道,“既已非完璧,如何归得赵?”
“嗯?”
“背面。”
润玉翻到玉坠背面,暗叹当年的杰作几近毁了这枚坠子。
“……是为夫的错。不该认为玉坠上只有水纹没有花纹,不适合娘子,便在背面刻上这一朵歪七扭八的小花。”
“你小时候的画功真不敢恭维,比起现在何止差了一星半点。”
“娘子说的是,为夫谢娘子宽恕?”
叶昙弯着嘴笑道,“宽恕倒不必,怎么着都是夫君的一片心意呀。”
她自润玉手中提起吊绳,将玉坠戴到他的脖子上。
“只是为妻戴玉坠久了,想换些别的首饰。”
“别的首饰?”
叶昙暧昧地浅笑靠近,双手摸上润玉的右臂,却是趁他不查将人鱼泪从他手上褪下来,系到了自己手腕。
“夫君戴了这么久也不见腻味,想来人鱼泪十分合夫君心意,不如让为妻也来体会?”
润玉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晃着人鱼泪乱玩,“娘子,人鱼泪能化成玄冰剑,你可千万注意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开心地玩着人鱼泪,猛然发现双手的饰品好像有点太多了?
左手臂上青白双镯,右手指上玉戒,右手臂上人鱼泪,随便一数就是好几样,一点都不符合她的低调风格。
“不如我把玉戒给你,这样左右平衡了。”
叶昙扯来润玉的右手,两掌相对比划着大小。润玉反射性地弯下手指,与她十指交扣。
“干什么呢,我在做正事。”
“是,娘子。”
她取下食指上的玉戒,圈进了他的无名指。
“大小刚好。一样换一样,你不吃亏。”
感觉没什么问题之后,润玉便反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应是两样换一样,娘子吃亏了。”
“玉戒换手串,水纹玉坠是我借给你,怎么不是一样换一样?”
“……娘子欢喜就好。”
“欢喜,当然欢喜。”叶昙说道,“特别是,我昨晚看到太湖的天上下起流星雨的时候。”
她凑近了悄声问道,“是不是夫君特意表演给我看的?”
“娘子当真聪慧无双”
润玉伸手摸摸叶昙的头顶,俯身和她额头相抵。
“什么事都瞒不过娘子。”
“当然了,我本来就非常、非常聪明。”
——会做这种事的,除了润玉之外,她不会做第二人猜想。
“就是你平白无故吓到了土地,还好我成功糊弄过去。你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为夫都听娘子的。”
“咳咳,咳咳!”
远处传来了旭凤的剧烈咳嗽声。
趁润玉侧首去看的时候,叶昙赶紧亲了他一口,然后顶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在人前和润玉保持适当距离。
“我有些事耽搁才来晚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轮到润玉轻咳两声,以缓解气氛,“乱说什么(大实话)。你快坐下,讲学开始了。”
“哦好。”父帝怎么让他来当这个大灯笼,害死他了。
*
叶昙从落星潭回来,便一头钻进了书房里。她方才对旭凤表现得和颜悦色,算是彻底让他放了心。
一阵清风带来了个人影,“参见尊上。”
她头也没抬地翻着手中的书,人鱼泪在她手腕上撞出清脆声响。
“回来了,这么快?”还以为要很久呢。
“小人已遵从尊上的命令,返回魔界拜访大长老说明来意。大长老十分赞叹尊上的行动力,并立即让小人带来了这个。”
——立即?他是有多迫不及待呀?
叶昙这才懒懒地看向暮辞,看到了他手里的一截枯木。
“什么东西?”
“此物名唤玄冥香木,生于幽冥深渊,与另一物配合得当有倾散灵台之效,正符合尊上的要求。”
“那还少了什么?”
“煞气香灰。”
暮辞又答道,“大长老说,煞气香灰非同常物,六界极难寻找,但他一定会想办法送到尊上手里。”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她在哪里见到过来着?不管了,先应付了他们再说。
“大长老素来神通广大,相信他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他显得格外开心,“小人斗胆,请问尊上准备何时动手?”
“不着急。煞气香灰还没到,而且我还得找个群仙汇聚的场合,不一次性把他们全部解决,恐又会生出祸患。”
“那需不需要小人告知大长老,随时准备和尊上里应外合?”
叶昙默默地翻个白眼。
“说了不着急。我怕知道的人太多,会不小心把我给抖了出来,那不就误了我的大事?待时机成熟,你再去魔界让他们好好准备。”
“是!”
“先把玄冥香木放我这里,后面的我还要详细筹划。”
暮辞将这截枯木置于叶昙的书桌上,满怀期待地看着叶昙,好像打下天界近在眼前。
——魔界的人真是一言难尽。
她悄悄换了个话题,“魔剑修好了吗?”
“回尊上,魔剑需要浇熔重铸,这点时间还修不好。”
“那就算了。”
本来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用着顺手便多问了几句。
“但是大长老怕尊上没有趁手的护身武器,遂嘱咐小人给尊上带来了这把剑替用。”
他双手捧着把长剑,膝行端到叶昙面前。
“大长老何必费心,不过是把兵器而已,我平日里也不怎么用。”
口上这么推辞着,她却兴致勃勃地拿起了这把剑,随意挥了两下。
“感觉还不错。”
“听大长老说,这把剑原是先魔尊陶宁惯用之剑,他一直保存至今,就是想有一日能够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他还想死了的人再次复生?”
“并非如此。大长老坚信,魔界在有着先魔尊血脉的尊上带领下,一定会比之前更加强盛,反攻天界、一统六界。”
她叹气自嘲,“他期许这么高,我倒有些负担了。”
暮辞勉力安慰道,“尊上不必负重。在小人看来,尊上年纪轻轻就已有这等修为,相信假以时日定能文成武德、心想事成。”
“借你吉言。”
“是。”
叶昙挥挥衣袖,“旅途劳累,你去歇息吧。”
“遵命!”
他说话也不比之前深沉了,看样子被灌了不少鸡汤。不得不说,擎城王在这点上挺厉害的。
*
没过几天,太巳仙就亲自来到洛湘府,向叶昙告知景晏宫已建成的消息。
“景晏宫已完工,法神殿下可随时入住。”
“有劳仙人了。”
“能为法神殿下效劳,是老臣的荣幸。”
洛霖说道,“仙人劳累数日,不如喝杯茶水休息一番。”
他拱手称道,“谢水神神上。”
有爹娘招呼太巳仙人,叶昙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到她的大宫殿门前。
门口的侍卫刚从慎行司调拨过来,见到她纷纷叫了一声——“参见少主。”
“你们来了。”
“是。”
她看着牌匾上熟悉的行草魏碑,抬脚走了进去。
内里的陈设她都很熟悉,对太巳仙人的安排也很满意,但是他还没这么贴心,连那个地方都会一应准备。
今日风平浪静,戌三却发现了没有人通传到来,还在水榭旁小心张望,生怕有人发现的叶昙。
“公主?”
“声音小点,你过来。”
“是。”
走近了他问道,“公主,是来找殿下吗?殿下还在七政殿……”
“我不是找润玉的。”
叶昙挥手回答,“我问你,润玉当了太子之后,原来放在七政殿里的那些东西,现在都搬到哪里去了?”
戌三:???
“太子殿下,出大事了!”
正在批复奏折的润玉听到杜宏从门外传来的话,手下的笔硬是拐个大弯飞了出去。
“……何事惊慌?”
杜宏推开门回道,“小人方才从水榭过来,见到默安室的门是开着的,就想着去关上门,不料却发现仁德天王不见了!”
明明每个字他都认识,怎么连成一句话倒听不懂了?
“……说明白点。”
许是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杜宏缓缓地说道,“小人是说,默安室里那副仁德天王的画像不对劲,画像上的人不见了。”
“画卷还在,人像不见了,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
奇怪,谁会没事溜进璇玑宫针对一副画像呢?
润玉迅速起身,“速速带我前去查看。”
“是。”
走到默安室,杜宏指着墙上空白的画卷说道,“就是这样。”
润玉看着摆放着供品的供桌,上头的供果、香炉纹丝未动,而那个装着东西的木盒却莫名不见,这下心里就有了主意。
他撩起衣摆跪坐在蒲团上,虔诚地一拜,“想来是伯父被我的诚心感动,降瑞显灵从画像里走了出来。”
杜宏:???
“殿下,我听不懂。”
润玉平静地起身说道,“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小人以为是进了贼子……”
“璇玑宫遍地是宝,何必偷到这默安室。不说别的,就连这个供桌都是万年沉香木所制,还比不上一副纸笔画像?”
“话是这么说,但是小人总感觉有些蹊跷。”
他淡定地看向杜宏,“此事就是如此,不必过多猜测。你再去省经阁领副画像回来挂着,若是阁主问起缘由,就把我的话转述给阁主。”
杜宏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是。”
——太子这般淡然处之,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在杜宏离开之后,润玉看到在默安室外安静如鸡的戌三,立刻招了他进来。
“叶儿来过了,对不对?”
“殿下在说什么?”
“这里的东西也是她拿走的,对不对?”
“小人听不大懂?”
他挥手屏退戌三,“我都处理好了,你让她不用担心。”
“是。”
——三句就套出话了,他们怎么在魔界混下去的?
发现自己露馅了,戌三尴尬地摸摸脑袋,“是公主不让小人说的。”
“无妨,”润玉转身看向空白画卷,“我知道她迟早会这样做。”
叶儿尚且不会在洛湘府做这事,那就一定是……
“你去库房,让苏合准备一份大礼。”
“是要送往何处?”
他轻轻一笑,“景晏宫。”
*
杜宏从省经阁出来,仁德天王显灵一事便不胫而走,下午就传遍了整个天界。
叶昙刚到慎行司,就看见禹严和曲灵在小声议论。
禹严见了她便问道,“神上,您听说这件事吗?”
“知道。”她自己做的,能不知道吗。
“神上好像不怎么担心?”
“我担心什么,”她老神在在回道,“天王救过我一命,即算真的显灵,也不会害我。要担心的,是那些对天王心中有愧的人,希望他们今儿个晚上睡得着。”
——对了,还能放魇兽出去食梦,说不定有什么意外之喜。
见此情况,禹严大概也明白了。
应是少主跑去璇玑宫偷画,太子猜到是她所以故意遮掩,弄了这套说辞出来堵住悠悠众口。
叶昙问道,“鸿晖的口供提出来了吗?”
曲灵上前回答,“经过几天审问,他虽然说了些证词,但是线索远远不够无法查下去。”
这就很麻烦了。原来还能说他神志不清不方便审问,现在这人是好了却找不出线索,怎么向天帝交代呀?
“武德星君来过没有?”
“来倒是来过,但是他也束手无策。他说他查过几个人,好像都没有嫌疑。”
叶昙不经意地笑了,“既然查过,那幕后指使一定知道这件事。你让他把那些人的名录再送一份过来,看看这几天,谁是否出了什么事。”
曲灵顿悟,“也对,卑职这就去找武德星君。”
有个机灵的属下就是好,能听懂人话。
“禹严,”她看向独立于堂下的人说道,“若是咱们这边有什么人来了,记得提前告知我,我也好面见面见。”
“是。”
画像显灵之事,一定是润玉随口胡诌搪塞杜宏等人,但若真能帮上她什么忙,就是大功一件了。
*
戌时。
润玉走到落星潭边之时,正好看到叶昙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他学着昨日叶昙所为,也轻声走过去,环抱她的肩膀揽自己进怀里。
“在想什么?”
“想你。”
叶昙靠在他身上回道,“听闻今日你璇玑宫显了祥瑞?我也想沾沾喜气。”
“现在不就在沾吗?”
她轻锤了润玉胸口,“那再多沾点。”
“娘子想怎么沾,就怎么沾。”
“那就沾久点。”
“都依你。”
润玉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抱得更紧了。
寂静无声中,叶昙说话了。
“你知道是谁拿走的画卷,对不对?”
“若只有画卷不见,我定会让人搜查整个璇玑宫,找出这个窃贼扭送至慎刑司。但画卷是和琉璃宝珠一起消失的,那就定是娘子所为了。供桌上摆满了珍宝,最为宝贵的却乃这两样。”
“讨厌,”她一叹息,“你总是这么聪明,一猜就猜准了。”
“不然为夫为何编出降瑞显灵的话,还不是包庇娘子吗。只是你此举着实吓到了杜宏,他甚至有些惊慌失措了。”
“有劳夫君了。”
润玉轻声说道,“为夫有何辛劳,倒是娘子为了为夫,往返于天界和太湖,苦劳着多呀。”
叶昙埋在润玉胸口说道,“是有点,但是一想到那是我们相遇的地方,我就不觉得累了。你有时间就去看看,已经恢复得和以前差不多了。”
他看着叶昙闪闪发亮的眼睛,忍不住低下身子吻了上去。
“娘子做了这么多事,为夫却不能回报,心里委实惭愧。”
“你已经回报了,”她揪着润玉的衣领拉低,回以一吻,“我也,充分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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