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天后还要我和火神多多交流感情,话里话外暗示要我当她的儿媳。呵,她的算盘打的真是响。现在火神的栖梧宫已经不是香饽饽了,看到穗禾的下场,谁还不怕死敢打他的主意。”
其实天后会这么打算,叶昙也猜得到。
天后费尽心机想要旭凤娶鸟族的女子,就是想要掌握鸟族的大权,她最大的依靠就是旭凤这个儿子,将来就是旭凤的孙子。
为什么不找他族联姻呢?
因为要是旭凤娶了别人,她就不得不顾及两族的利益,又何必自己尽心尽力,让外人得了便宜。
所以就算没有穗禾,只要鸟族还有一个女子,她就不会绝了这份心。
“我听大哥说,鸟族的探子死了一大半,怎么也找不到尸体,也不知道是谁杀的。那些族长们都是爱惜自己羽毛的,不想白白浪费这么多的心血,就没再送探子给天后用了。”
叶昙忍不住大笑,当然找不到尸体了,还不都是被她杀了吗?
穗禾派来的第一批探子和杀手被她送去了栖灵苑,天后派的第二批监视润玉的,被她一箭射杀了连个渣都不剩。自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少主,你一定要注意。”杜佳极其严肃地说道,“我听说天后身边,有一个专门为她杀人灭口的高手,并且从没有失过手。我担心天后无计可施了,会让他来刺杀少主。”
“我知道了,会小心的。”叶昙鼓励地拍拍杜佳的肩膀,“你也要注意,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不用天天来洛湘府报到,派人捎个消息就行了。”
杜佳点头道,“是,杜佳记住了。”
“你先回去吧。要是你大哥找不到你,又以为你去哪里闯祸捣蛋了。”
她嗔道,“少主!”
“好了好了,快回去。”少了一个可以吵架的,元香老实地站着等待吩咐。
叶昙看着天上的月亮感叹道,“我觉得洛湘府的月亮,没有落星潭的月亮……看起来大。”
润玉笑道,“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去落星潭看看吧。”
“好呀。”
他看看天色,“晚上风大,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件斗篷来。”
润玉一走,这里就剩下了叶昙和元香。
“元香,想不想做件大事?”叶昙开口道,“我留着你就是为了有个准备,没想到这一日来的如此之快。”
“少主请吩咐,元香万死不辞。”
她点点石桌。
“不用你死,只需你用一点点最擅长的……美人计。你在魔界见惯了送上门的公子哥儿博你欢心,想不想在天界试试自己有多大魅力?”
谈起了老本行,元香有了底气,她自傲地说道,“只要是男人,除非他是柳下惠转世,不然没人逃得了我的手掌心。少主是想我去接近火神吗?”
“非也,”叶昙摇头道,“旭凤知道你的身份,不会让你近身的。我要你接近的,是这个天界最尊贵的那个男人。”
回忆完了这些,叶昙刚好回到了洛湘府。
吩咐元香再去准备了一些点心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见润玉背对着院门,像是在捣弄些东西。
她绕到前面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把箜篌做好了。”
润玉正照着书上所写步骤,手里缠着几根线准备饶进琴柱里,差一点儿他就大功告成了。
“我答应过你,要给你做一架箜篌的,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适合的琴弦。趁着白天亮堂的时候尽早完工,你还可以顺便调一调弦声。”
叶昙看着认真做事的润玉,忍不住捧着脸犯花痴。
真是赚大发了,这么好看的龙居然被她捡漏逮着了。
文能出口成章,武能对打穷奇,温柔的百依百顺,细心到无微不至。
啧啧,六界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润玉没一会儿便完成了,他左右调试了一下箜篌,没发现什么重大问题,抬起头对叶昙说,“大概就是这样了。叶儿,你来看看需要改动吗?”
他怕做不好,按照比例全部缩小,这个尺寸甚至可以随身携带。虽说是第一次做,但是能做成这样实属不易。
叶昙小心地接过,小心地拨动一根根琴弦,琴弦在她手下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缠绕在指尖流连不去。
她又转动琴柱调整琴音,一通操作之后,眼神越来越亮,兴奋地说道,“润玉,你真是太厉害了,第一次居然就做得这么好!”
润玉得到她的赞扬,比得到什么宝贝都要高兴。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废了这么多心思将它做好。”
“我很喜欢!”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随手弹起几个音节,就连润玉都听出了琴音里溢满的喜悦。
“我要拿过去给爹娘看看,你这得这样好,爹娘一定会赞赏你的。”
叶昙一手抱着箜篌,一手拉着润玉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洛霖的书房。
“爹爹,你看润玉给我做了什么!”
她亮出手里的箜篌,得意地笑道,“他第一次动手做东西,就给我做了一架箜篌呢!”
临秀被她幼稚兼得意的语气逗笑,“你看你献宝这样子,润玉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洛霖仔细地看了看做工复杂的箜篌,感叹地说道,“夜神有心了,这箜篌想必费了许多工夫吧。”
“回神上,能为叶儿做一些事情,润玉求之不得。只要叶儿开心,润玉在所不惜。”
洛霖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临秀又问道,“小昙,听说你以前被陛下封为司乐仙子,这司的是什么乐器?”
“就是这个了,”叶昙举起手里的箜篌,“我在旭凤的寿典上弹了一首曲子,陛下很喜欢,就封了我司乐仙子。”
“哦?”洛霖好奇了,“我似乎未曾见过你提起过你还会这个,你弹的是哪首曲子,竟能让陛下开口。”
叶昙回道,“父亲以前弹过几次,我记住了谱子,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临秀有点紧张,“那陛下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陛下能说什么?”她疑惑地问道,“他听完差点流泪了,可能这样才觉得我很厉害,就给了我这个头衔。不信你们问问润玉,他也在场。”
润玉肯定地说,“叶儿所弹之曲,润玉虽未曾听闻,但是曲中饱含真情实感,殿上众仙无不动容。”
洛霖忽然说道,“那天后呢?她是个什么反应?”
“师兄。”临秀拉拉他的衣袖,对他摇摇头,让他不要这样问。
“这个嘛,”润玉犹豫着回道,“润玉坐在父帝一侧,看不到母神是什么神情。”
叶昙接过话茬,“我看见了。天后当时好像懵了,对,有点懵!我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除了盛气凌人之外的表情。”
“哈哈哈,”洛霖笑道,“这首曲子也算没有浪费。”
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昙看向润玉,发现润玉也摇了摇头。
洛霖解释道,“天后一向嚣张跋扈,她自恃是凤凰天生擅乐,碰到一个不得不甘拜下风的人,这不是落了她的脸吗?”
哦,是这个意思啊。
叶昙提议道,“要不我给爹娘弹这首曲子吧,虽然我只会这一首。”
临秀避而不谈。
她擦擦叶昙头上的薄汗,“箜篌这么沉,你一路跑过来都流汗了,还是吃了午膳再说吧。”
“哦好。”
总感觉娘好像不太喜欢她提起父亲的事,是她的错觉吗?
午饭过后,叶昙回到院子里,找出杜宏送来的几口大箱子,一个一个翻开。
这些鸟族的东西她也不认识,这礼单上虽然写了很多名目,但都是一些吃的穿的戴的,洛湘府其实都不缺。
她把衣物一件一件刨出来,看了几眼便随手堆在地上。
润玉刚进院子,只见一条轻飘飘的披帛从他面前飘落,他顺手接住了。
“叶儿,为何将衣服放在地上?若是不喜欢,转手送人即是。”
叶昙从衣服堆里站起来,无奈地说,“我不缺衣服穿,而且你看看鸟族的人都送些什么。”
她指着润玉手里的披帛,“这里都是这样的制式,鸟族是不是故意埋汰我呀?”
润玉看向手里的绿金幻彩披帛,质地上乘飘逸轻薄。
“这是鸟族王族之人才能穿戴的锦丝绉,他们送这些来,确实是真诚地表达了歉意。”
“真的吗?”她低头看着脚边堆了一地的衣服,赶紧抱起来放回了箱子里。
“我不知道,这礼单上也没说是什么东西。你好像挺懂的,快来给我看看。”
他好笑地接过礼单看了起来。
“嗯,鸟族这次送来了三匹锦丝绉,五匹雪绒纺,十套璎珞贝珠玉髓首饰……”
最后他下了一个结论,“就算用不着,拿出去卖也能买下一座大宫殿。”
“是吗!”她兴奋地看向这几个箱子,仿佛看得不是衣物首饰药材,而是满满的黄金。
“是我误会了。也是,有杜佳在,她不会让一些破烂进我洛湘府的。”
叶昙接过润玉手上的披帛挽在手臂上,她素来穿白色系和绿色系,这绿金色的还是第一次见,果然地大物博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有。
这披帛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水纹波光,还真是不错。
“我下午要出去一趟呢,不能陪你了。”叶昙遗憾的说道,“本来想和你找找看省经阁有什么曲谱,看来只能明日再去了。”
“无妨,”润玉摸摸她的头,“我今天正好把剩下的一本书看完,明天去省经阁归还也不迟。”
和润玉约定好了时间之后,叶昙便出了门。
她派人将一些糕点送去了太巳府,转身走向牢狱的方向。
走到一个转角,她靠在不知道哪座府邸的墙壁上,凉凉地开口道,“出来吧,我知道你跟了我好几天了。”
四下没有动静。
“我是去看穗禾的。陛下特别准许我今日可以进出毗娑牢狱,你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一阵风吹过,留下一个青色的人影。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彦佑啊。”
彦佑没好气地说,“你不早就知道是我了吗?还这么惊讶做什么。”
叶昙手指绕着胸前的长发,不甚在意地说,“我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有人来了,来的还是我认识的人,这能不惊讶吗?”
“你!”彦佑强忍住被戏耍的羞愤,“你不是要去看穗禾吗?也带我一起去。”
“凭什么呀。陛下只说让我进出牢狱,没说我可以带人一起去。要是陛下问起我怎么回答,难不成说是因为陛下没有说不许带人,所以我顺便捎上一个人了吗?”
他额上冒出青筋,“你可以和陛下解释一下,你是他儿媳,你的话他一定听得进去。”
“再说你与我非亲非故,我何必为你讨了陛下的不快。”她八卦地问道,“穗禾都那样对你了,你为何还要去找她。难不成是要被她骂一顿,你日子才过得舒服吗?”
彦佑撑起一个笑脸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她发生了什么事?”
叶昙轻笑,“还不是鼠仙和我说的。他把你的老底都掏给我了,不然他怎么那样凑巧,刚好想去赌坊、刚好碰见了你、刚好赎了你出来?”
“原来是你搞的鬼!”彦佑气急败坏地说着,“我就说为什么那一天我的手气这么差,赌什么输什么。原来你早就和赌坊老板串通好了,害我赔得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被迫在那里干活抵债。我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干不完的活,饿瘦了几十斤!”
“诶,这个锅别盖在我头上。要赌的是你,我又没强迫你赌,更没有要你全都赔光。我好心带你去个好地方,是你自己没本事赢不了钱,还怪我骗了你。这话说出去谁会信?你自个儿琢磨,你说的话有谁相信吗。”
彦佑被她怼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没错,叶昙只是带他进了赌坊而已,要不要赌、一把赌多少、输了怎么翻本这些事,叶昙从没说过一句闲话,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好吧,是我自己没注意,才会在赌场输光了钱,都是我的错,与你没有关系!”
叶昙嗤道,“本来就是,要不然你怎么自行想通的?”
“你怎么说我都好,带我去吧。”
她瞥了一眼彦佑,漫不经心地玩着指甲。
“我听鼠仙说,你原来是十二生肖中的蛇仙。当然了,有他这层关系,拉你进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你被穗禾美色所诱,被诬陷成和天妃有染,晋仙没多久就被削去仙籍了。你现在去找穗禾,究竟是因为怀恨在心想要报复,还是念着她的美色想去帮帮她呀?”
彦佑嬉皮笑脸地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这么说关心我和穗禾,难道是移情别恋喜欢上我了?”
叶昙定定地看着他,“这话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若是再说这种我喜欢上你的话,我就撕了你的嘴巴。反正你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那干脆不要再说话了。”
他将嘴巴紧紧抿起,点头表示明白了。
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叶昙好像变了,不仅容貌更精致,给人感觉变得更加危险?
这才几天呀,她变化得如此之快,难道没有人觉得不对吗??
叶昙随便看一眼就知道彦佑在想什么,她勾起嘴唇说,“我是有一些奇遇,得了一些特殊的本事,你想不想知道?”
不待彦佑说话,她又接着说,“你这么好奇,一定是想知道的。正好我也没试过,就和你一起玩玩吧。”
她看着彦佑的眼睛眨了眨,右手在空中左挥右挥几下。
彦佑看着想笑,这是什么奇怪的本事,就这么挥挥手能有什么用,别不是被人骗了吧。
只见叶昙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把拉了过去。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彦佑一晃神就听见“砰”地倒地声,然后觉得他比刚才离得叶昙更近了。
这是什么稀奇法术?隔空取物吗??
叶昙右手抵唇,没忍住笑了,“原来……还有这个意思呀。”
彦佑搞不清她在说什么,又怕问了会被她骂,只能无聊地左瞄瞄右看看,忽然在余光处看见地上一双脚。
不对,这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怎么多了一双脚?还倒在地,和他穿了一样的鞋子!
他惊讶地转身看过去,发现倒在地上的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跑过去旁边想去确认一下怎么回事,没想到手指却好几次穿过了这具身体。不会吧,难道他猝死了元神离体了吗!!
身后传来了叶昙的笑声,“你当然摸不到啊,因为你现在是一个游魂了,怎么可能抓到实实在在的东西?”
“什么意思?你是把我杀了吗!我是润玉的义弟,你杀了我润玉不会放过你的。”
她不赞同地摇摇头,“润玉只有旭凤一个弟弟,天帝天后也没认什么义子,你和润玉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为什么要为你报仇?再说这里这么隐蔽,谁能查得到是我做的?想帮我说话的人,能从九霄云殿排到魔界。到时候随便给你安上一个罪名,陛下还会说我立了功奖赏我呢。”
见彦佑气得直跺脚,叶昙开心极了,“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我第一次试验,还不知道要用几分力,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让彦佑直接发飙了,“你二大爷的,问这么多你死一个试试不就知道了。”
“嗯得,还能说话话,看样子没什么问题。”
他顿时觉得很反常,叶昙不可能修为这么高深,瞬息之间就让他毫无知觉的毙命。
不,比瞬息之间还要短,简直就是眨眼之间他就离魂。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她刚才说她得了一些特殊的本事,难道这是幻觉吗?
绝对是幻觉了,只有幻觉才能发动这么快。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没有死对吧。”他笃定地说。
叶昙笑笑,“我从没说过我杀了你呀,一直是你自说自话,还要润玉给你报仇。我不就顺着你的话继续说呗,你不记得了?”
“好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你不喜欢我就自掌嘴巴,行不行?”
她伸手按着彦佑的眉心将他推向身后。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彦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摸摸自己的身体,发现又能够摸到了。
他立刻推翻了幻觉的说法,除非叶昙从他到这里开始就施了幻觉,否则不可能现在他都分不清真假。
“好了我玩够了,你躲进我的衣袖里吧,我这就带你去见穗禾。”
说实话,彦佑后悔了。
后悔跟着她,后悔在她面前现身,后悔说他想去见穗禾。但是除了叶昙之外,没人能进天牢了。
为了见穗禾一面,他被卷入真假不分的幻觉(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暂且先归于幻觉吧),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他早就已经死了,是叶昙使了个幻术让他觉得自己活着。
“去不去,不去我先走了?”
她看着彦佑混乱的神色,觉得她好像多了个技能。
彦佑无奈,还是钻进了她的衣袖。
叶昙施施然走到了天牢前。
这里是关押天界重犯的牢狱,任何人犯了罪过受审之后就会关到不同的牢房里,受不同的刑罚。
千万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进了毗娑牢狱,进得了那里的多半是穷凶极恶之人,余生几乎不可能再放出来了。
牢狱主事在牢狱门口等候。
他早已得到上头的消息,若是琼华公主进去不得阻拦,于是他拱手行礼道,“启禀公主,牢里都是一些重犯,请公主千万小心。”
叶昙点点头,“多谢忠告,我会小心的。”
她进去之后,门口的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和主事小声议论着。
“大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琼华公主吗?她长得真美啊,我从未见过比她长得更漂亮的了。”
主事低声呵斥,“管好你们的嘴!现在她还是琼华公主,以后就要称呼她一声大殿正妃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们这些人背地里谈论她,就准备进牢里好好享受吧。”
“大人,小的们刚上天界,还有好多事不知道的呢。你给我们说说吧,天界有几个人不好惹?”
看着这些新兵蛋子,主事叹息着说道,“你们记着:天后娘娘和火神殿下是鸟族的人,夜神殿下和琼华公主是水族的领头。他们现在相当不对盘,迟早有一日会打起来。到时候你们看是谁进这天牢,就知道是哪一个赢了。不过上面的争权夺势和你们没关系,你们看看热闹就行了。”
“是,大人!”
叶昙走过一个个牢狱,看到里面关押的各色各样犯人。
有的受了刑,皮开肉绽地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有的精神崩溃,以头抢柱血流满面哀嚎不已。
她抖抖衣袖里的彦佑,“看到了吗?这就是天牢。你以后要是无聊了和我说一声,这里的牢房随你选、刑具任你挑。”
彦佑只能低头,“不无聊,我怎么会无聊呢?吃喝玩乐随便一样我都享用不尽,怎么会闲着无聊你说是吧。”
“那最好不过,就怕你口无遮拦得罪了我,到时谁也救不了你。”
毗娑牢狱在最里面的那间,几千斤的大门“咯吱咯吱”地缓缓打开,像是陈旧许久的户枢终于重新开启。
穗禾坐在中央打坐,听人有人进来了,欣喜地抬头张望,“姨母你终于来……”
那句未完的话在看到叶昙的脸之后,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叶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方向,将袖里的彦佑变作一个木凳,撩起披帛直接坐在了身下。
“穗禾,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天后的手没有伸到这里来,穗禾过得并不如意。
她素来最爱惜容貌和身体,不能梳洗这一点比让她受刑更难受,更不用说这么狼狈地出现在敌人面前了。
“叶昙!”她气愤地冲过来,却被雷电之柱打伤,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
“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来看我的笑话。哼,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但是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姨母和旭凤很快就会想办法救我出去。等我出去了,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杀了你这个卑鄙的贱人!”
“唉,看来你还没有学乖啊。”叶昙摇头叹道,“怎么?冰火之刑都没有让你清醒吗。你说的好像是我故意构陷你,左右陛下的决断,害你进了这毗娑牢狱。”
穗禾恨道,“难道不是吗?!你让水神和风神带着一群人到九霄云殿,逼迫陛下为你水族做主。不然这件事早就不了了之,怎会发酵到这个地步?”
“这样说可不对。按照你的说法,我可以让爹娘出面逼迫陛下,你也可以让你们鸟族的人出来,请陛下为你做主啊。”
她轻笑道,“但是你好像没我这么幸运。看看那天鸟族送来了什么,是联合罢免你的文书呢。天后娘娘气得不轻,又被陛下训斥了几句,再也不愿意为你多说两句话。啧啧啧,你可真是实打实的惨呐。”
“叶昙!早知今日,我就应该早点杀了你以绝后患。是我小看了你,被你一步一步逼到这般地步,再无回头之日。现在你开心了吧!”
叶昙摸摸身上的披帛。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你在不在天界、喜不喜欢我,我根本不在乎。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我,我又怎么会闲得无聊找你的茬。你自己想想是我先招惹你的吗?”
穗禾想起了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旭凤的栖梧宫。
她得到消息说润玉带了个女人进了栖梧宫,她怕是来勾引旭凤的,所以一点都看不起她、还逼迫她喝蛇酒……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没错就是因为旭凤。你的眼里只有旭凤,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起任何人。以为我是个软柿子就准备拿捏我,但我偏偏是个硬钉子。你想伤我,先看看自己的皮厚不厚。”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昙踢踢木凳子,笑着说,“虽然你在我心里排不上名号,但还是有人将你挂在心上,说什么也要我带他来见你。你猜猜是谁?”
“哼,”穗禾冷笑道,“我得罪的人太多了,想不起谁能够请动你这尊大佛。”
“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她站起身来,将彦佑从木凳的化形中放了出来,“我给你个提示,天妃祁珧是怎么被废的,你还记得吗?”
彦佑变回了人形,他隔着雷电之柱和穗禾遥相对视。
“穗禾,我是彦佑。我们在天后的寿诞上见过的,你……认得我吗?”
他说话这样的小心,和他平时不是一个作风。
叶昙看着咋舌,这彦佑难道是真的喜欢过穗禾吗?
祁珧。彦佑。
这两个名字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她不得不仔细地看着彦佑的脸,才能勾画出当时那件事情。
那是姨母的寿诞,她为姨母送来翳珀,在席上认识了彦佑,便假意引诱他到祁珧的寝宫见面,和姨母当众捉奸。
从此祁珧被废、彦佑被贬,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没有任何罪责。事到如今,他还来这里见她做什么,落井下石吗?
“我记得你,蛇仙彦佑。呵呵呵,”穗禾大笑道,“我如今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你来看笑话的吗?”
彦佑摇头说道,“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不知道你在牢里怎么样,只想看你好不好……”
“假仁假义!”她打断彦佑的话,“我害你被削仙籍,你恨我都来不及,还装得一副关心的样子给谁看?你想笑便笑、想骂便骂,我全都不在乎!你笑完了、骂完了赶紧给我滚出去,你这张脸看得我恶心反胃!”
叶昙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响指,听到这话认为虽然这句话没错,但也不要这样打击人家啊。
好歹也是一份心意,作践谁呢。
彦佑倒完全不在意,他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来嘲笑你的,要是你不想见我,我这就走。”
他退到叶昙身边,不敢看她的脸,低声说道,“我看完了,咱们走吧。”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你不是嘴巴皮子厉害得很吗,对着穗禾怎么就说出话来了?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叶昙拨开彦佑,瞪了他一眼,对穗禾说道,“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对彦佑假情假意,他倒对你动了真心,念念不忘往天界跑,还勾搭上了月下仙人,时不时就问你和旭凤的消息。可旭凤呢,你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他却对你冷眼旁观,没什么好脸色。你也不用急着否认,我长了眼睛的。
“我以前说过要是旭凤心软了,你们早就成婚,指不定孩子都满地乱跑。但是到现在,你说说旭凤他是否亲自来天牢里,或者是派人送了什么口信给你吗?没有吧,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期待有人来看你了。”
她故意在穗禾面前转了个身,“我听说,杜佳和天后娘娘现在亲得像个什么似的,是不是天后娘娘觉得你不可能再放出来了,所以找了杜佳当你的替身?相信有了你这个前车之鉴,她一定会使出所有手段逼旭凤成婚。就算传出什么,她拿着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逼旭凤娶妻,我也不会惊讶了。”
“不,不会的,你在说谎!姨母不会让我在这里一辈子的,我是她的亲侄女,是和她关系最亲密的人,她不会放弃我的!”
“你可真傻啊,难怪天后娘娘这么喜欢你。”
叶昙笑道,“我和润玉马上就大婚了,她还会让旭凤的正妃之位空悬吗?再说了,杜佳也是她的侄女呀,亲侄女和表侄女,听起来好像没有太大的差别。反正旭凤也不喜欢你,说不定换成杜佳他们就成了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吧?”
穗禾狠狠地盯着她,忽然发现她身上的披帛十分眼熟,“你这块披帛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吗?”
叶昙脱下披帛,在穗禾的眼前好好地展示了一番,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是杜宏送过来的鸟族的歉礼。怎么,你喜欢这个呀?喜欢也没用,你已经用不上了。”
她就说看着眼熟,刚才隔得远了没仔细看,现在看的真真切切,她知道这是鸟族王族专供的锦丝绉。
那些族长说她在天界吃得好穿得好,用不着锦丝绉,一直没松口给她。现在转手就送给了叶昙,让她如何不气!
“对了,我无意中听爹爹说起,鸟族代族长好像是一个叫什么……什么雀的?”
穗禾喃喃念道,“隐、隐雀?”
“对对对,就是隐雀。”叶昙兴奋地说,“他还给洛湘府送了书信,说是罪人穗禾打伤了我,鸟族不愿伤了两族的和气,已经将她逐出了族谱,要我们有时间去翼缈洲玩玩,他们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宴请我。”
穗禾蓦然瘫倒在地。
怎么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不久前她还是鸟族族长、天后侄女、穗禾公主,人前人后风光无限。但现在鸟族已经划掉了她的名字、姨母另寻了杜佳做儿媳、她在这毗娑牢狱之中日夜受刑苦不堪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看着叶昙,“是你这个贱.人害得我变成这样,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死?这么早就想死了?我听说你的父母死在了上次的天魔大战之中,啧啧啧,他们明明是为天界捐躯的英勇战士,却因为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害得死后名声尽毁。穗禾啊穗禾,你说你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吗?他们要是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儿,怕是在列祖列宗面前都抬不起头呢!”
哒,哒,哒,一滴滴眼泪顺着她的脸庞落到地上。
“爹,娘……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们……我该死!”
她举起右手准备打向天灵盖,却被手上铁镯发出的一道电光打断。
关进毗娑牢狱的人,为了防止他们自杀,每个人都带上了一个玄铁所制的镯子,一旦发动了法术,镯子必然会阻止。
“为什么不让我死,没有一个人希望我活着,我还活着做什么?!”
她大声吼着,仿佛想要将心里所有的苦闷全都释放出来。
叶昙捅捅彦佑的肚子,让他去看看。
彦佑满脑雾水,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忽然间他脑袋里通了一根筋,急切地走到牢柱边缘,轻声安慰道,“穗禾,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我知道那是天后指使你做的,你也是一个受害者,不需要把天后犯的过错背负在自己身上。都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从小在天后身边长大,她和你灌输了错误的教养,你才会行差踏错。这不是你的本心,你不需要自责。”
穗禾停了眼泪,她好像抓住了一个希望。
“是吗?这一切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不是!我看得出,你是个本性善良的女孩。若是有人好好地养育你,你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眼泪又涌了出来,颤抖地说道,“是我害了你,你本来只是一个无关的人,我却害得你被削了仙籍。”
彦佑摸摸后脑勺。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当神仙的。没了仙籍就是没了束缚,我每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不用上值,不知道多快活呢。”
见他们好像有了某种莫名的氛围,叶昙适时开口了,“说完了没?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你别这样,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呢。”彦佑呆在牢柱前面不肯走,“你反正也没事,就多呆一会儿吧。”
叶昙挥出一条雷鞭缠住彦佑的腰,将他脱了过来,一脚踩在他胸口。
“不听话你就再也别想进大牢了。”
彦佑马上改口了,“穗禾,你等我下次再来见你!我一定会来的!”
随着大门关上,穗禾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她那遍布泪痕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原来……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她,还是有人愿意喜欢她的,哪怕只有一个她也心满意足了。
出了天牢,叶昙找个地方将彦佑从袖里甩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再进天牢?”他开口问道。
叶昙瞥了他一眼,“这么急做什么?我得找个理由才能说服陛下。你这么闲,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彦佑急急说道,“我这么蠢笨,哪有你聪明伶俐?你这张嘴说的我真是五体投地,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在你说来居然有板有眼的。”
她笑道,“你也没有反驳不是吗?我如果不将她所有的骄傲和希望全都打碎,你以为就你这傻样能哄骗得了她?穗禾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少女,人家不是从来没看上你吗。没有我,你八辈子都不可能让她看你一眼。”
彦佑撇撇嘴巴,“好吧,你说的都对,我回去好好想想。”
“还有,”叶昙补充说道,“你回去和你……义母说,没有我的准许,她绝对不能离开洞庭湖底。就算天后到了洞庭湖边上,也要装作没看见。我会找个时机让她和润玉见上一面,但是如果她私自走动,那就一辈子别想见着润玉了。记住了吗?”
打发走了彦佑,叶昙回去的时候,经过御花园看见邝露坐在凉亭里,愁眉不展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她开口喊道,“小露珠,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实话说邝露这几天过得并不开心。
她从父亲口中得知,两个月后夜神殿下就要和琼华公主大婚了,心里虽然为他们开心,却怎么也止不住这股落寞。
她看着父亲为筹备婚典忙来忙去,真的很想帮他的忙,但是这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出来走走散散心。
恍然间她听到了叶昙的声音,循声望去果然是她。
她一直都觉得叶昙长得很漂亮,比她漂亮了不知多少倍。
见她款款走来,素衣翠绣,衣袖飞扬,披帛随风,更觉得自惭形秽。
叶昙长得比她美、修为比她高、法术比她强、位份比她贵,不管哪一点她都沾不了边,她有什么资格与她争?
何况夜神殿下认了婚书、发了誓言,一切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