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昙无法,只能自己摸着石头爬上来。
幸亏这里没什么人,不然被别人看见她得意忘形、失足落了水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我上来了。”
随即一件外衫扔了过来。
“你先穿着这个。”
为什么要穿他的外衫?
叶昙拒绝了润玉的好意,“没关系,我用了净身咒,现在衣服都干了。”
润玉这才转回身,见她衣服头发都干了,只是发簪掉到了落星潭里,现在还披散着秀发。
“你不能这样披头散发,先用我的玉簪。”
说完一根白玉簪递到了叶昙面前。
叶昙也觉得披头散发确实不好,便接过润玉的发簪,绕着头发盘了上去,之后她又将外衫还给润玉。
润玉还不放心的叮嘱她。
“都说了你要小心,你看这就落水了。”
叶昙无法反驳,只能闷闷的应承他的话,忽然她想起自己的七星珍珠簪还在水里面。
“那我的簪子怎么办?”
二人望向落星潭。
潭水波光粼粼,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小小一根发簪。
“无事,它总归还在里面。明日天亮了我们再来寻。”
“好吧。”
叶昙便跟着润玉回去了。
折腾了一天,她沾了床就睡着了。
翌日。
昨晚睡了个好觉,叶昙起了个大早。
出门看看,发现润玉这个点儿了还没有起床。
真是少见,只要是没有值夜的早晨,润玉一般都会起得很早,今天居然想着睡懒觉了!
她走向润玉的寝殿,趴在殿门口悄咪咪往门缝里偷看。只是缝隙也太小了,什么都看不到。
叶昙左晃晃右歪歪,硬是找不到可以偷看的地方。而就在此时,门被打开了。
她开不及收回动作只能倒向里面,正好倒在了润玉的怀里。
润玉猝不及防被她撞倒在地,和她滚在一起。
叶昙抬头看向润玉,一句抱歉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像洪水猛兽一样推开了。
你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叶昙揉揉腰,刚想问他是不是过激了,就看见他一脸后怕的神情。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大花不记小龙过,就当你受了惊吓。
“润玉,你没事吧?我看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昨晚上……”
“没有,不是!”
润玉一听见昨晚上三个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是跳起来离她远远的。
呃,我看你真的有什么事呢。
她试探性的和他说,“我想在院子里搭个秋千,你觉得怎么样?”
润玉立刻同意了。
——真的很奇怪。
润玉就算平时由着她,也会好好想想是不是可以做,从来没有这样不假思索马上同意了。
看来昨晚上果然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但是他们一直在一起,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
弄来了绳子和木板做好了秋千之后,叶昙坐在秋千上仔细的回想昨晚的事,但是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是不是润玉怕她当了司乐仙子之后想离开璇玑宫,想让她留下来所以什么要求都同意了?好像也不是,早上他推开自己的时候,可是怕得要死的样子。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叶昙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决定出门逛逛。
这一边,润玉看见叶昙出了门,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方才她问自己昨晚上发生了什么……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她对自己一片赤诚,几乎将身家性命交于他手里,但是他竟然,竟然……
润玉双手紧紧握拳,指尖扎进手心渗出血来,他也毫不在意。
“记住了吗,魇兽。昨晚上吃的梦千万不要吐出来,不然你自己就去北天门吃草。”
魇兽从门后走出来,垂着脑袋不敢看他,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这样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再没有人会知道了,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可以照旧。
姻缘府。
往常人来人往的姻缘符今日大门紧闭,上书一封信,大意就是月下老人有急事去了青丘,归期未知,大家有事没事不用找他了。
不得不说,丹朱在这方面有先见之明。
昨晚上叶昙一曲惊人,今儿个来找他牵红线的人从姻缘府排到了南天门。他这个不能得罪,那个不敢得罪,只能告假外出先躲一阵避避风头。
甚至连叶昙经常去的省经阁都挤满了人,阁主迫于无奈也只能关了门。
那叶昙呢?
她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此时正和邝露在天界集市上闲逛。她刚出门就看见邝露来找她,说是她升了品阶可以去集市上采买东西了。
哦,她品阶这么低真是对不起大家。
不过集市她还没有去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像凡界的集市一样有小摊小贩吆喝兜卖?
她带着好奇心来到集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失所望,叶昙看着数十个商铺门可罗雀,转身想回去。
邝露拉住她和她说,“你别看这里只有几个商铺,但是商铺里面包罗万象,只有你有钱什么都能买!”
“真的吗?”
叶昙持着怀疑态度。
“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们走。”
说完扯着叶昙进了最近的一个商铺。
这是一家卖布匹的店。
两个女仙一进门就立刻引起了老板的注意。
这个穿青衣的女子她认得,是太巳府的千金,出手向来阔绰,是她店的大金主。
今日她带着人来了,金主的朋友那也一定是金主!
她麻溜的走近一看,嘿,还是一个大美人。美人好啊,美人哄好了有的是人付钱。
“今日是什么风把太巳千金给吹来了,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呀。”
“老板言重了,”邝露害羞的笑笑,“我今日带了朋友来看看。”
老板立刻看向叶昙。
美,是个大美人,就是打扮穷酸了点。
瞧瞧就头上几根发带,没有耳环、没有项链、没有发簪、没有手链……什么都没有,连脂粉都没上。这样都敢出门,天生丽质就是好哇。
“仙子怎么称呼?”
叶昙回答,“我从璇玑宫出来的。”
“原来是夜神殿下的仙……司乐仙子。”老板立即改了口。“您的大名可传遍整个天界了。”
“是吗?有这么夸张吗?”
她不是昨晚上才封了这个司乐仙子的吗,消息传得这么快?
老板一看是大红人来了,立刻让她们进内院挑选。
她信心满满的说,“咱们这些做生意的,消息不灵通怎么行?要是抱错了大腿就吃大亏了。”
真是个实诚人呢。
她拿来几匹好布让二人慢慢选,就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叶昙看邝露挑得很开心,她左看看右看看,喜欢这个又喜欢那个,一直询问叶昙的意见。
她忽然想起天后赏赐的东西,悄悄地问,“要是上头赐下的东西用不着,也能在这里换掉吗?”
邝露不明白什么意思,招来老板问问。
老板一听非常喜欢,“您可是问对人了,别人不敢收我敢。您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来看看,我全部都收。”
叶昙也挺开心,“过几日我都收拾好,一并拿来给你。”
“好嘞,仙子不妨再看看。”
陪着邝露大小姐选了大半天,最终还是叶昙敲定让她买了一匹水红一匹月白,都是鲜艳的颜色挺衬她的。
老板蛛娘笑得合不拢嘴,这司乐仙子真是好眼光,便宜的看不上眼,选的都是高档货。
这两批布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外面抢回来的,独此一家外面想买都买不到。
昨天有个小姑娘想买水红那匹没带够钱,她都没给人家呢。那小姑娘派头不假,但是做生意就要现钱,谁还喜欢赊账的?更何况太巳千金出手阔绰,伺候好了她以后都不用发愁。
“二位仙子慢走,有空常来。”
蛛娘乐呵呵的送走了大金主。
叶昙刚才看了邝露付钱,啧啧,那大手笔。邝露见她什么都没买,说什么也要她买个东西回去。
这有什么好较劲的?她又没多少钱。
虽然润玉给了她两个月的月俸,但实在是惨不忍睹。
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穷的响叮当——就几个板板,能不响吗?那一点钱,估计在这里买不到什么好东西,还是先看看再说。
偏偏邝露还一直问她想买些什么……不是她不想买,是没钱买啊大小姐。她要是有钱了,一定要把这里都搬空,搬空!
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叶昙看见路边地上摆着一个小摊,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邝露大概是觉得这个老板没有什么值得买的,想拉她赶紧走。
叶昙的眼神却被一个玉环吸引住了。
那个玉环约小拇指宽,碎了一个缺口,又蒙了一层灰,显得破破烂烂的。
她拿起那块玉环问老板怎么卖,老板懒洋洋的回答,“破烂玩意儿不值钱。若是仙子喜欢,咱家便赠与仙子,仙子以后常来光顾咱家的小摊就行了。”
叶昙不好意思白要人家的东西,估算了一下玉环的价格,给了他一小锭银子就走了。
老板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呆呆的念着“像,真是太像了。”
他捻起那块碎银,转眼间便连同摊子一起消失了。
风过无痕,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邝露见她买了一块不值钱的东西,都替她不值。
“我刚才都说走了,那个人奇奇怪怪的,我从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摆的东西是何来历。”
叶昙倒是无所谓。
“你看这块玉它碎了,所以不管它以前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值,它现在也只值我出手的那个价。再说,其实它成色也还不错,”
她拿着玉环照了照日光,“冰底浅晴水色,算起来我也不亏。”
邝露无语,她觉得叶昙说话的语气好像她的爹爹。
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路过蛛娘的绸缎庄,见周围聚集了一群人,好像在……看热闹?
叶昙想挤进去看发生了什么事,这蛛娘可是答应要收她的东西,要出事也得先让她把东西换了钱再出事呀。
邝露没这样挤过看热闹,根本挤不进去。
叶昙回头紧紧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面冲,还叮嘱她可别再走开了。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她们就看见绸缎庄里站满了一群人,不是,是一群鸟人。他们个个头上戴着七彩羽毛,十足的鸟族做派。
叶昙问旁边的人发生了什么,看热闹的回答了她们。
“这下蛛娘可是看走眼了。那个小姑娘昨天来买东西没带钱,蛛娘没理人家。结果她今天带了一群人来,非要蛛娘把她看上的布拿出来。但是刚才那布料已经被人买走了,蛛娘也拿不出来。得罪了鸟族的人,可有她受的了。”
呃,好像刚才只有邝露买了两批布,不会这么巧就是她们吧?
她和邝露对视了一番,都不知道该不该出面,毕竟已经钱货两讫了。
这时一个鸟族的士兵见着叶昙,对她指指点点的。
几只鸟围在一起商量了一阵,不多时便有人请她进去,“司乐仙子,我们公子有请。”
邝露见叶昙被点名进去,想着人是她带来的,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也跟着她进去了。
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上一次看见的蛛娘还是光鲜亮丽,此刻却瘫坐在地,身边围着一群鸟族的士兵。她眼神露出些许呆滞,似乎有些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二人见蛛娘成了这副模样,便知道里面来头不小,不过几匹布都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进到内院,看见几个贵族少年围在一个又哭又闹的少女身边。
“小妹,不就是几块布吗,大哥马上给你寻来南海明月纱好不好?”
“就是啊堂妹,你不是想要七星珍珠簪吗,堂哥马上向姨母求来送给你。”
叶昙身中两箭。
她现在穿着天后娘娘给她的南海明月纱,带着天后娘娘给她的七星珍珠簪,刚才她还和邝露去了落星潭把它捞出来了。
少女一见叶昙,立刻眼睛睁的圆溜溜,只差一点就跳出来了。
她颤抖着指着叶昙,“明月纱、珍珠簪就在那里,你们怎么给我找来?”
众人转身一看,见叶昙正好穿戴着他们口中所说之物。
呃……那是陛下特封的司乐仙子,身边那位是太巳仙人的独女。
少女冲动的跑到她们面前,“那是我的七星珍珠簪!”
手一伸就要从叶昙的头上把珍珠簪拿下来。
叶昙眼疾手快的抓住她欲行不轨的手,“你也太没有教养了。”
一听有人骂她,她立刻哭诉起来。
“哥哥,她欺负我!”
哥哥们如梦初醒赶了过来。
“家妹无知,请司乐仙子见谅。”
叶昙放开她的手,她便恨恨的躲到她的大哥身后。
“呸,什么司乐仙子。穗禾姐姐和我说了,她就是个戏子!弹了一首曲子让陛下高兴了才封的什么仙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小妹,不得无礼!”她大哥低声训斥了她,“小仙是翼缈洲攀禽族族长长子杜宏,这是堂弟杜瑞,小妹杜佳。适才有些许误会,请二位仙子不要见怪。”
邝露连连摆手,“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不怪不怪。”
叶昙侧头向邝露低声说话,“这里不宜多留,我们早点回去。”
这一动明晃晃的露出头上的珍珠簪,让小公主杜佳怒不可遏。
“我不要什么布了,我就要她头上的珍珠簪!”
你这个性子迟早会吃大亏的知道吗小朋友。
栖梧宫。
旭凤刚过完生辰,此刻正悠闲地喝茶,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安静时光,但是这一点点时间马上被打断了。
“启禀火神殿下,集市传来消息有人在闹事,请殿下出面。”
“啪”的一声,银凤冰裂釉茶杯在他手里粉身碎骨。
“带我去看看,是什么人非要让我出面解决。”
他带着一队人赶到集市,看到绸缎庄门前围了一群人,就知道是那里出了事。
刚才有人来报,说是攀禽族的人在闹事。
他有些头疼,攀禽族族长是母神的表弟,他的表舅父。
此次是他的表表妹大闹绸缎庄,非要人家把卖了的布匹要回来。他只能暂时把这些亲戚劝退,再给老板一些补偿,就当没有这回事。
可是等他进了店铺,才发现叶昙和太巳仙人的女儿也在这里。她们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
杜佳一见旭凤来了,马上跑到他身边,撒着娇说:“旭凤哥哥,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旭凤哥哥?
叶昙一看是旭凤来了,马上明白了他们把旭凤这个救兵搬来了。
“啧啧,邝露我们找个干净地方坐下吧,这事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呢。”
她拉着邝露绕过几人,扶起坐在地上的蛛娘,大大咧咧的找了几把椅子舒舒服服的坐着。
“旭凤哥哥,杜佳向表姨母求了好久,想要那根七星珍珠簪,表姨母都答应我了。可是那个仙子不肯给我,我想要拿回来,她还说我没有教养。”
说完她又瞪了一眼叶昙,“你看,她看见你都不行礼!”
旭凤何止头疼,他现在恨不得从未出现过。
叶昙看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他真是不幸,有个傻子表妹,还有个傻子表表妹。
“此时我已经听人汇报,你们若无事,就先回去吧。”
杜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旭凤哥哥,你正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不帮杜佳?明明是她先拿了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要回来?”
旭凤耐着性子解释道,“那是母神所赐。你如有疑问,不妨去问问母神。”
她一噎,天后娘娘虽是她的表姨母,但也不是她能随便见的。更何况真要闹到天后娘娘那里,她也会觉得自己太小孩心性,连根簪子都要抢。
“可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他看向杜宏,“你们快带她回去。”
杜宏答,“是,火神殿下。”
见他们要走,叶昙开口留下他们,“你们就这样走了?老板的损失怎么算?”
杜宏刚想说照价赔偿再加二成补偿,就被杜佳抢先了,“切,你们这些贱民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要赔偿。”
叶昙歪头问旭凤,“果真如此吗?”
旭凤心一惊。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叶昙只有极度不开心时才会歪着头这么反问。
“不是!”他迅速回答,“所有损失我来赔偿,再免去店铺十年的租金税金。”
叶昙又问蛛娘认为如何,蛛娘赶紧答谢,叶昙见状脸色才稍霁。
叶昙放心了,旭凤也就放心了。他让杜宏赶快带着这个闯祸精离开这里,不要让他再操心费神了。
杜宏向蛛娘赔礼,向叶昙及邝露致歉,带着他的弟妹出去了。
“这真是一个爹妈生的吗?怎么脾气南辕北辙,差的也太大了。”
邝露回答道,“杜佳公主是攀禽族族长夫人早产生下来的,自然是要溺爱些。”
旭凤来到她们面前,邝露弯腰行礼,“参见火神殿下。”
叶昙向他摆摆手,就当行礼了。
旭凤也不生气,只说道,“你们以后见着那位大小姐千万不要和她起冲突,她发起脾气来一般人受不住。”
叶昙撇撇嘴,“只要她不惹我,我是不会自找没趣去惹她的。怕就怕,你们不肯管教她,外面有的是人愿意替你们管教呢。”
她推开旭凤,径直走了出去。
邝露赶紧向他行礼辞行,追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邝露不解的问,“小昙姐姐,你好像对火神殿下……太过随意了些?”
“你说话真小心。我那何止随意,简直就是放肆。”
邝露面露难色,“既然你也知道,为何不……改一改?”
叶昙切了一声,“我就没对他行过礼,倒是他向我行了二十年礼。就算是现在他身份比我高,我也绝不会和他行礼的。”
“邝露明白。可是那都是前尘往事,说不定火神殿下真的介意呢。”
“他介意就介意呗。他不说,我绝不做,看谁先忍不住。”
“你们真是……”邝露哑然失笑。
叶昙看天色不早了,“我得回璇玑宫了,晚上还要值夜的。”
于是二人在御花园分开。
叶昙想了一路,这天后娘娘的外戚也太严重了。
按理说天帝陛下应该挫挫鸟族威风,把权力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放任鸟族疯长势力。
天界是鸟族、狐族、水族三足鼎立,狐族向来置身事外,水族一直低调行事,而鸟族居然敢肆意妄为。天帝究竟怎么想的?
对了,还漏了一个花界。
花界就是粮仓和药仓,他为什么会让这么重要的资源流失在外?
这位天帝和她认识的所有王上都不一样,她都被他搞糊涂了。
回了璇玑宫,她到处找润玉都找不到。
见石桌上留了一张纸,说以后她都不用去值夜了。
这是什么意思?身为夜神的仙侍,她的主要职责还是去守夜。现在润玉不让她守夜了,是想她做什么吗?
不行,她非要找他问个清楚!
叶昙匆匆路过南天门,守卫纷纷向她行礼,“司乐仙子。”
她连连点头示意。
守卫叹息道。
“可惜我进不了九霄云殿,无法一听司乐仙子的乐曲。你不知道昨日寿典,她一个人出尽了风头。”
到了布星台,润玉果然和魇兽在这里。
“润玉。”她开口叫他的名字。
润玉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却又摇摇头,然后低下头专心的抚摸魇兽的头顶。
他这是在干什么?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叶昙搞不清他在想什么,只能走到他面前,拿着这张纸拍向他,“你这是什意思?”
一大早的兵荒马乱之后,润玉确定叶昙出门了,才从寝殿里出来。
他看着叶昙欢快走远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小昙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
两个月的时间,快的仿佛昨日他们才相识。
一路走来,他仔细教导叶昙天界的所有事务,她也不负所望成功出师,甚至比他预想的更出色。父帝都赞赏有加,亲封她为司乐仙子。
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她的了,小昙要学会独自在这天界生存。
璇玑宫对她来说,总归只是个跳板。一旦给她机会,她必定愿意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这段时间小昙耐心的陪伴他,也不负他悉心指导。若日后显贵了,希望她能看在这段情谊上,能多加照拂璇玑宫。
今日他带着魇兽独自守夜,以往从未觉得什么,但此刻却觉得没有人陪着他,这布星台确实太寂寞了。以前从来只有魇兽陪着他,今后也只会有魇兽陪着他。
恍惚间,他居然听见了小昙的声音。润玉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但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告诉他,的确有人来了。
叶昙怒向胆边生,指着润玉的鼻子就准备骂他,“你写这玩意是要赶我走吗?你这样不愿我留在璇玑宫吗?”
润玉不敢看她的脸。
“你现在是司乐仙子,不需要在我璇玑宫里当个小小的仙侍。”
“什么司乐仙子不仙子的?不过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头衔,难不成还比你夜神殿下的名声还大吗?”
叶昙扯住他的手臂,逼润玉直视她的眼睛。
“我长得又不丑,你为什么不看我?你真的很奇怪,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今早上就像变了个人,现在甚至还想要赶我走。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璇玑宫有什么好,难道你不想走到更高的地方吗。你想要去哪里,我都可以给你写介绍信。药师宫,姻缘府,太巳府,还有栖梧宫。你若去了栖梧宫,相信旭凤一定会将你奉为上宾。那些地方比璇玑宫不知强多少倍,你又何必在我这浪费时间?”
叶昙真的生气了,她推推搡搡着润玉。
“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认为我留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我在璇玑宫不知道有多开心,难道你认为这两个月我过得很辛苦吗?”
“璇玑宫有什么好?”润玉反问道,“你每天要做那么多活儿,晚上还要值夜,月俸少得可怜,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为何强留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我要是真的想走,早在知道旭凤是火神的时候我就走了。我去找他,他难道还敢不收我?我又何必留到现在等你来赶我走。”
润玉抓住了她最开始的一句话,他艰难的开口。
“什么叫做因为我……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吗?”
叶昙语塞。
不是,她说了这么多,润玉怎么就记住了那一句呢?
魇兽看着他们争吵,想劝架却苦于不能说话。它扯扯这个衣袖,咬咬那个裤腿,但是没有一个人理它。
“总之我不想走,你就绝不能赶我走。”她觉得脸上有些热了,急忙给自己开脱,“你记住了,我是不会走的。今天你就一个人好好值夜吧。”
说完,叶昙便扔下他落荒而逃。
润玉呆站在布星台上,他此刻脑袋有些混乱。
刚才小昙说她不想走是因为自己?难不成她其实……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嘴角慢慢上扬。
可是下一刻,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更加不可以!
若他只是个寻常散仙,能有如花美眷相伴,去哪里都会过得逍遥自在。
但是他是夜神,是大殿下,他身上还背负着一桩婚约。婚约现存一日,他便被婚约束缚一日无法脱身。父帝也许会让他立个侧妃,但是水神风神……很难说。
即使他们并未想过要遵守着婚约,至今未曾诞下一儿半女履行婚约。但若因为他而脸面无光,他就是同时得罪了父帝和水神风神。到时候他自身难保,更何况是小昙。母神指不定会趁机将他们碾压到尘埃里。
不行,不能这样子!
他准备追出去,但是魇兽及时咬住他的衣角,提醒他此时尚需值夜。
润玉此时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他一定要和小昙说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希望她尚未情根深种。
而叶昙呢,她正溜进了南天门,恰好碰见了穗禾公主和杜佳小公主。
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她笑脸行礼。
“参见二位公主。”
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你们真是好兴致。
杜佳气鼓鼓的说道,“穗禾表姐,就是她抢了表姨母给我的珍珠簪。旭凤哥哥不但不帮我拿回来,还要赶我走。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叶昙沉默不语。
有什么好说的,她要真有本事,还看得上这一根小小的珍珠簪。
穗禾想起了为她自尽的翎羽,气不打一处来,“是你杀了翎羽,我要为她报仇雪恨!”
叶昙一字一句提醒道。
“穗禾公主慎言!翎羽一事由天帝陛下亲下决断,一切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刚才你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里,他会怎么想我可不能保证了。还有杜佳公主,关于白天的事,火神殿下也已经下了决断。您要是有异议,小仙愿意当着火神殿下的面儿,与您当面对质。”
二人气急。但事情已经盖棺定论,她们不能重翻旧案。
杜佳想到她问起翎羽的去处,各人都是一脸悲伤,没料到和叶昙有关。
“原来是你杀了翎羽姐姐,怪不得我到处都没看见她。”
事关旭凤,穗禾当然据理力争。
“哼,你就这么笃定,旭凤一定会听你的话?”
叶昙叹口气,“穗禾公主,您敢不敢和小仙打个赌。要是您杀了我,火神殿下会和你一刀两断!”
“你凭什么左右旭凤的想法,有姨母在,他迟早会娶我!”
她满不在乎的笑笑,“到底是天后娘娘娶你,还是火神殿下娶你?要是他愿意娶你,你早就是二殿正妃了,何必到现在还自称公主。”
“你!”穗禾气急撂下狠话,“你小心点,这天界都是我鸟族的人,走夜路的时候别一个不当心就摔死了。”
“早知你们如此猖狂,我就应该一掌打死翎羽,反正你也不敢大肆宣扬。你们给我听好了,以后若胆敢派人来杀我,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杀到你鸟族族灭为止。”
见穗禾恶毒的看着她,叶昙收了笑容,“别以为我不敢。惹急了我,信不信我将你扒了衣服丢到南天门,让众仙看看鸟族和天界娇养的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你敢!我是公主,你胆敢动我分毫,旭凤一定不会饶了你!”
“我从没把旭凤放在眼里,你尽可一试。”
在叶昙这里吃了个大瘪之后,二人恨恨地离开了。
赶走两个惹事精,叶昙转身看向南天门外。
“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露个面吧。”
四周没有一点儿动静。
“我知道你藏在第三根柱子后面,你青绿色的袖子漏出来了。”
柱子后面果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嘻嘻哈哈的朝着这边走来,时不时抛个媚眼。
“看见多少了?”
叶昙和蔼地问。
那人摆摆手,“我刚才睡着了,什么都没看见。”
见此人如此上道,叶昙赞赏的笑了笑,“那你又是谁?”
“我?”他兴奋地说,“我是六界第一美男子,蛇仙彦佑。我藏得那么好,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是一条蛇,我当然能发现你。”叶昙嗤笑,“还有我见过十二生肖,蛇仙不长你这样。再说,现在天界公认的第一美男是火神旭凤。他虽然长得勉勉强强,但是天界的人就好他这一口。你敢和他相比,有多少年没照过镜子了?”
彦佑没想到叶昙如此嘴上不留情,他指着自己辩解。
“我在女仙中很受欢迎的!她们才不像你这样无礼。”
无聊至极。
叶昙不欲和他纠缠,转身就走,“仙君自便,叶昙告退。”
彦佑见她口是心非,心里不住地嘀咕。
他才不想离开花界,花界多少花容月貌、温柔可人的小花精啊,才不像这个司乐仙子一样目中无人。
长得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脾气这么暴躁,不知道润玉怎么忍受得了。
他挥挥手,准备去姻缘府会会丹朱。他前几天把丹朱给他的话本都看完了,现在再去要一些来看。
只是没走几步,他眼神却偷偷瞄向了和叶昙相反的另一方向。
叶昙回到了璇玑宫,睡到房间的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都没有睡着。
一会儿是搞不清润玉到底在想什么,一会儿是不知道旭凤明不明白他的处境……
唉,真要被这两兄弟气死。
估摸着润玉这个时间应该会回来了,她在院子里等着。果然没多久润玉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色的身影。
润玉领着人很开心的进了璇玑宫,他向叶昙介绍着。
“我有一个旧友上了天界,特地来我这里坐坐。这是彦佑。”
叶昙面色不变。
“原来彦佑仙君是殿下的旧友,方才不曾好好问候。”
润玉疑惑地看了看他们,“你们见过了?”
彦佑抢先回答说,“我刚才在南天门遇见司乐仙子,只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哦,是吗。”润玉笑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彦佑翘二郎当地回答,“听说你宫里出了个绝色美人,我特地来看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倾国倾城,仪态万方。不知可否割爱?”
润玉脸色稍变。
叶昙右手一动,凝聚着一道风刃,只等着润玉说好,她就立刻让他们尝尝罡风的滋味。
润玉正色道。
“切不可说如此失礼的话。你若诚心求娶,必要先询问她的意见。”
好,饶了你。剩下就看那条
喜欢胡说八道的青蛇怎么回答了。
彦佑见润玉如此认真,他吓得连连摆手。
“我说笑而已,你怎能当真。我外面还有好几百个红颜知己呢,怎么能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叶昙不想再理会这二个人,她笑着说,“我去端些茶水来。”
彦佑朝她挥挥袖子,“你去吧。”
片刻,叶昙就端来两杯茶水。
润玉喝着觉得很好,彦佑也学着他抿了一小口,然后“噗”的一声吐出来。
“你给我倒了什么茶?”
叶昙吃惊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了看茶水,忽然歉意的敲敲脑袋。
“彦佑仙君,真是抱歉。我不小心把前日的茶水端给你了。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
他抬头看见叶昙刚好背对着润玉,一脸冷漠的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她对穗禾说的那些狠话,他咽下了在舌尖打转的脏话。
“哈哈……其实也没事的,以后小心点就行了。”
润玉看见小昙举动与平常截然不同,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只能让叶昙暂时退下。
“你们在南天门究竟怎么了?”
彦佑撇撇嘴,“没什么,就是看见她和穗禾在说悄悄话。”
穗禾?怎么和穗禾扯上关系了?
“是不是穗禾公主说要报复她?”
“差不多。她要你的仙侍晚上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死在了路上。”
润玉担心叶昙的处境,起身对彦佑说,“我去问问小昙怎么回事。”
“嘿,你担心错对象了,”彦佑赶紧拉住他,“我觉得该担心的是穗禾。你是没看见,她一脸凶狠的说要是有人敢偷袭她,她就一掌拍死偷袭的人。那样子,换成我我都要做噩梦的。”
“不过是气话罢了。她上次被翎羽追杀,跑到南天门才……”
润玉忽然想起了那个玄妙的阵法,以及她说不出口的长辈名讳。如果她有这个修为能独善其身,上次为何非要到南天门才施展?直接解决掉想杀她的人不是更方便吗。
“我听说了呢,她弄了一个很厉害的阵法,你知道是什么阵法么?”
润玉摇头,“我并未见过。”
彦佑泄了气,“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说不定又是一个大靠山。”
“你认识的人多,近来有没有人寻找失踪的女儿或者徒弟?”
“没有吧,我没有听说有人在打探这种消息。谁家的女儿失踪了吗?是不是和情郎私奔了?”
这个彦佑老不正经。算了,看来他也不帮不了什么忙。
“你若是遇见这种人,一定要来告诉我。”
“好了好了,知道了。”
彦佑叙完了旧,起身和润玉辞行。
润玉独自站在院子里,思索着刚刚没想明白的事情。
他想不通为什么小昙有自保的方法却弃之不用,反而引她到南天门暴露在众仙面前。定是翎羽说了要杀她的话才会穷追不舍,就算到了南天门都毫不在乎。
一个人遇到了麻烦,她明明有更快更方便的手段,却弃之不用,反而用最艰难的方式让所有人知道她遇上了麻烦,只为了让别人为她做主……她图什么。让别人为自己做主?若别人是帮凶,自己如何能说得清。
不能确定自己可以得到别人的帮助,将自己放在最危险的位置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在保护某些人。她宁愿自己受点苦,也想让她保护的人安全无虞。
她想保护谁?她的身边有谁值得她这样……
他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了那句话,“还不是因为你!”
难不成她做这一切,竟然是想要保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