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兵营,叶昙一眼就看到了临秀。
“娘,发生什么情况?”
“战马发狂,无人能近身制服。”
“不能近身,那就远程击杀。”
临秀解释道,“这是要送往忘川的战马,训练不易、珍贵得紧,不能随意杀掉,否则区区小事娘也不会报上去。”
叶昙凝神望向战马,接着拦退想要上前控制它的人群。
“所有人退开,我来处理。”
临秀拉过她,“你不要逞强,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不会,”叶昙笑道,“我有分寸。”
几匹战马的周围被净空,马匹也稍微平静下来,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叶昙小心翼翼地靠近。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她默默张开了血瞳,被摄魂的战马瞬间僵硬在原地。
在她轻声问几遍‘你们怎么了’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战马们接二连三抬起了自己一只马蹄,还可笑地晃了晃。
叶昙捧起离她最近的白色战马马蹄。
经过仔细查看,她从马腿皮肉靠近马蹄的窄窄缝隙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色银针。被抽了银针、得到解放的战马,紧绷的肌肉立
刻便松懈下来,再无发狂症状。众人发出惊奇的呼喊,叶昙趁机快速解决其余几匹战马。
下一瞬战马恢复如常,甩着蓬松的马尾巴,温顺地打了几个响鼻。驯马师上前牵过几匹战马,将其带离了训练场地。
临秀率领将士过来问道,“小昙,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对它们做了什么?”
叶昙轻松地答道,“我是花呀,天生就知道……如何和这些食草动物打交道。它们说脚很痛,想我帮忙查看,于是我发现了令战
马发狂的原因。”
她亮出手中几根细针,“娘,我看兵营守卫要加强了。这些东西,绝对不是我们自己人干的。”
临秀立刻明白了叶昙的话,召集将领集合兵营所有人,彻查全体士兵身份。
做完这些,她们收到天帝陛下听闻骚乱,即将来兵营巡视的消息。
叶昙把手上的银针交给一旁的将领,然后说道,“娘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
“陛下就要来了,你怎么这么急着走?”
她摇头晃脑地回道,“我可不想再听他批评我了。”
待润玉驾临兵营,听完临秀的汇报,见过使战马发狂的银针之后,他眼神四顾状似不经意问道,“胧夜人呢?”
临秀抿抿嘴,“陛下心知肚明。”
润玉一噎小声求问,“真生气了?”
“小女性子素来娇蛮,还请陛下多多包容。”
他当场说不出话来。
*
是夜。
润玉艰难处理完堆积的奏折。刚放下笔,他抬眼便看见叶昙正抱胸倚着门,笑盈盈地望向他。
“叶儿,你来了!”
还以为等会儿要去景晏宫赔罪,没想到本尊亲自来了,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生生错过!
不料叶昙看到润玉朝她走来,当即扭头就走。润玉立马追上去,小尾巴一样紧跟着她。
“白天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做,实在是迫于形势,你千万不要生气!”
听着润玉诚心道歉,叶昙却半句话都没说,带着喋喋不休的小尾巴踏进了寝殿,然后反身将门闩好,摆明了不想有人进来横加打
扰。
润玉咽下口水,试探性地说道,“你还在生气吗?”
叶昙瞥他一眼,径直走向床榻,继续抱胸看着他表演。
润玉赔笑着坐到叶昙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原谅我好不好?”
多番软磨硬泡之后,叶昙终于开口了。
“陛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小神,可知小神颜面早已荡然无存?”
“我当然知道,我也不想。可你手下接连出事,不压压你的气势,难以让那群老臣闭嘴。你要理解,我并非真的存心数落。”
叶昙气愤地说道,“虽然但是……也不用骂那么久吧!?我看要不是兵营出了事,你定会指着我鼻子骂上一个时辰,还是阴阳怪
气、句句不带重样那种。”
润玉干笑回道,“怎么会呢?骂在你身,痛在我心。你不明白,我说那些话,当真比任何人骂我都来得难受。”
叶昙斜眼瞟他,“是吗?”
“确是!”他赶紧顺杆上爬,“我知娘子心里怒意滔天,方才还准备带些礼物,去景晏宫亲自向娘子赔罪。娘子既然来了,那应
该是原谅为夫了吧?”
叶昙侧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润玉,蓦然跨脸叹气道,“我知道你也不想,可我心里的气就是压不下去。你说该怎么办?”
“为夫任凭娘子打骂,绝不还手、反嘴!”
叶昙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右手不客气地连连轻拍润玉的脸颊。
“那小神就让陛下切身领会一下,这种有气发不出的憋屈感。”
“……娘子饶命。”
她忽然用力将润玉按倒在床榻上,半压在他起伏不定的胸口。原来垂于身后的头发也因此散落下来,覆盖在润玉身上。
叶昙手指若有似无地,从脸颊向下滑落至纤长的脖颈。
趁这个机会,润玉赶紧捉住叶昙的手。
“娘子这是干什么?”
叶昙含笑微微起身,强势反握着润玉的手腕,用力地压在他头上。
“不是说不还手吗?”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润玉见此情形,以为叶昙已经消了气,打算和他玩些小把戏,便暗自放下心来。既然娇妻想试试在上面,他觉
得……也不是不可以。
“……我听话。”
润玉卸了力道,正等着美人主动送上香吻,却听“咔嚓”一声上锁的声音,手腕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缚住,想缩也缩不回来。
“娘子?!”
这时叶昙才慢腾腾撑着头,侧躺在他身边,得逞地说道,“现在什么感觉呀,陛下?”
润玉晃动手臂,发现居然真的有两条锁链,一头死死地连着他两只手,一头牢牢地固定在了床榻隔板上,整个人已被困在床上动
弹不得。他紧张地问道,“不是吧,你来真的?”
“我说了,要让你好好尝尝什么叫有气发不出。”
他要被气笑,“小小铁链,娘子以为能拴住我?”
叶昙毫不畏惧,笑趴在他身边。
“那你试试呀。”
润玉咬唇说道,“娘子等会儿可别想逃。”
哪知她毫不在意,还有心情拨弄自己头发。
“没点准备,我怎敢对陛!下!动手呢?”
一试、又试、再试……无数次尝试都失败之后,他终于开始服软了。
“娘子,为夫真的知错了。你先把锁链解开,我们坐下来认真聊聊。”
叶昙趴在润玉身边,狡黠地说道,“我脑子有问题才会在这个时候把锁链解开。话说,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能困住我的锁链,怕是只有太上老君的囚龙锁。娘子为整治为夫,竟不惜花费大手笔,借了老君的宝贝来。”
——老君是糊涂了吗,竟然真的借了囚龙锁出去?!
“挺识货的嘛,可惜你只猜对了一半。”
她闲的无聊,还分出一束发尾挠挠润玉的脸。
“这副锁链仅是寻常铁链,还是我在慎行司的仓库里顺手拿的。当然我也找不到理由,能向太上老君借要囚龙锁。不过谁让为妻
是法神,就算借不到囚龙锁,略施法术让这寻常铁链短时间拥有囚龙锁,这等本事勉强还是有的。”
润玉失笑,“看来娘子深夜前来,根本不想同为夫和好,而是来教训为夫出气。”
叶昙手指点点润玉的脸蛋,“不笨呀。”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润玉决定放弃顽抗,彻底躺平,速战速决。
“为夫随娘子处置,只要娘子能够消气。”
“那你想知道,”她的手在润玉脸上摸来拂去,“我的计划吗?”
“不管是什么,为夫都甘心受着。”
叶昙呵呵笑道,“还是夫君想得开,知道自己居于劣势,便不再反抗了。不说别的,就你这种任打任罚的态度,为妻十分满意。
”
润玉无奈说道,“娘子开心就好。”
然后她大笑,翻身压在润玉身上,双手按在枕上,慢慢低下了自己的头。
这次她没有虚晃一枪,而是真真切切地吻上润玉的唇。情到浓时,叶昙的手向上扣住了润玉被锁住的手掌,大拇指还摩挲着他的
指节。
润玉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他本想反客为主,叶昙却适时离开他的唇,吮上了他的脖颈。
这个动作不禁让他联想,他二人在浴池里咬颈舐血的情形。一想到那很可能就是叶昙的惩罚,润玉不由刻意缓了缓气息,做好心
理准备应对,但是他想错了。
叶昙收回自己的手,轻笑着拂过润玉的胸膛。
天界的人是不是对腰带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润玉这身天帝常服,光是腰封就缠了两层,还系上了根腰带,一粗一细倒使腰身对比
格外出众。
“陛下不知,小神一直担心自己这天界第一美人的头衔,终有一日会被陛下抢走。那才是真的脸面无存、羞于见人。”
润玉强笑着回道,“娘子说笑。”
“怎么是说笑呢?”
“陛下不仅容貌昳丽,这腰也是顶好,纤细不失结实。别说男仙,怕是众女仙也极少能出其右。”
“……娘子过誉,为夫担受不起。”
“担不起什么?容貌昳丽,还是腰顶好?”
润玉堆着笑说道,“分明娘子才是天界第一美人,为夫不若娘子美矣。”
“陛下真是狡猾,只否认容貌昳丽,却不否认腰顶好,看来是真对自己的腰很满意。也是,陛下日理万机,还能抽出时间修习武
艺,实在叫小神钦佩不已。”
润玉忍不住颤抖起来,双手也开始挣扎,带动着锁链哐啷作响。
“为……为夫求饶,娘子开恩。”
叶昙坐起,好笑地揪了一把润玉腰间的软肉。眨眼间,一条大大的龙尾便闪现在寝殿。
她兴味地欣赏了几番,手指在大尾巴的鳞片上点点点点点,玩开心了才说道,“这尾巴从前是银光粼粼,而今是金光闪闪,颜色
变了也还是条好尾巴。饶是小神托生为花,也艳羡不已呀。”
润玉的声音逐渐喑哑,紧咬嘴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谢娘子、夸奖。”
叶昙极其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陛下现在应该知道,得罪小神会有怎样的下场了吧?”
这次润玉没有说话。
她当然猜得到润玉此刻在想什么。还不就是等她消气解开锁链之后,把这一切都报回她身上,然后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吗。笑死,
她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叶昙拍拍手上的灰,之后贴心地给润玉盖上了被子。
她闲逸地说道,“锁链效果仅能维持四个时辰,算算时间,恰是明早起床时刻。陛下劳累整日好好休息着,小神便不打扰了。”
润玉目瞪口呆听完她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叶昙就一溜烟离开了寝殿,还贴心地在外面布下一个结界不让人进来。
“娘子、娘子你别走啊!”
把人撩拨起来了,拍拍屁股就走是什么道理?!
润玉又气又恨,偏又无能为力,只能以尾拍地发泄不满。做完这些后,他只觉心如死灰。
——四个时辰,这要怎么熬?
*
御花园。
叶昙整蛊完润玉,极其愉悦地边哼着歌边往景晏宫走。
可在看到药仙那一刻,这点来之不易的好心情便烟消云散了。
“少主,老臣已将少主路上可能用到的药丸准备妥当。”
叶昙从他手上接过一个小包袱,“我知道了。”
“敢问少主何时启程?”
她笑了笑,“快了。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就能出发去魔界。”
“何事?”
“总得把刀剑磨锋利了,才好上战场。”
药仙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昙来的方向,恭谦地低下头,“少主辛苦了。”
“……你可不要乱想。”
“是。便不打扰少主休息,老臣告退。”
“嗯嗯。”
叶昙掂掂小包袱。包袱看着很小,她却感觉万斤重。
这件事过后,润玉每每看向叶昙的眼神,都带着股莫名的幽怨。而叶昙总是左闪右避他的视线,有时还会憋不住笑,让润玉脸色
更黑了。
临秀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叶昙则一直用“难不成我还能欺负了他”这种说辞应付。
润玉脸上像是把这件事一笑置之,但是心里早就发誓一定要把这个仇报回去——到时候不管叶儿怎么伏小做低,都不会抵用了。
另一边,有润玉一直时时‘盯’着,加之叶昙身边来往的人实在太多,这就让擎城王派来的暗探极其伤脑筋,因为他一直找不到
机会和叶昙说上话。不仅如此,藏于驿站和栖灵苑的同伴,前几日也不明缘由消失无踪,很有可能是被发现灭口了。奇怪得很,
天界的人怎么会知道他们藏在那里呢?
经过数次远望近看,他终于发现一个良机潜进璇玑宫。
七政殿的窗户没有关紧,在那一丁点缝隙中,他亲眼看见了超出想象的一幕。
天帝死死掐住了少尊的脖子。
少尊面色通红,气都喘不上来,抓着那只掐着脖子的手想甩开,却怎么也撼不动。
天帝严刑逼问她,“……你这是在干什么?”
少尊难受得说话断断续续,天帝便凑近了想听,却因为身形的变化无意发现了他的行踪。
“来人,有刺客!”
事已至此,他只能先行遁走,再将此少尊的情况禀告给擎城王,等待下一步吩咐。
看到那名暗探走了,叶昙立刻挥开润玉的手,走到窗户边把窗页阖上。
“叶儿?”
叶昙挥挥手,“没事,演场戏给别人看。我们刚才说到了哪里?”
润玉默默咬牙,“你要演戏是不是应该通知我一声?你突然抓着我的手掐自己脖子,我差点都呆了。”
“没办法,”她表示无奈,“谁让天界还有一个魔界探子在到处跑。我们暂时抓不到,不就只能随机应变演演戏?”
“魔界?又是魔界!”润玉逼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放弃,非要去魔界不可?”
叶昙转身没有正面回答,“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件事了。”
“讨论?你一句‘我知道了’,那也能叫做讨论?!”
“不算吗?我觉得答案很明显。”
润玉扳过她的身子说道,“‘我知道’和‘我不会’是两个意思。而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承诺,你不会去魔界!”
——不妙,被他发现这个破绽。
这下,轮到叶昙眉头紧锁,迅速思索对策。
“叶儿,你不要乱来。天魔开战真的不是儿戏!”润玉急切地说道,“你不要做这个千古罪人!”
听起来好严重。
她试图安抚润玉,“是你不要太紧张才对,再说我也不是……啊!”
润玉忽然将叶昙推到墙上,双眼通红几乎是低吼着喊道,“我绝不准!”
一直以来,润玉对外都是一副淡然冷静的形象。这样外溢的情绪很是少见,魔界那次也是她第一次见识。
叶昙沉默地看着他,等他稍微平静下来,才开口说道,“夫君,蛇山大婚你我是对着父亲拜的高堂,这些你难道忘记了吗?”
那时的场景走马灯似的在润玉面前浮现。
他不由回忆那位伯父兼岳父的话——若是(小昙)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千万多担待着点儿。
润玉颤抖着嘴唇,像是在和记忆中那个人说话。
“……她一心想去报仇,叫我如何担待得住。”
双手无力地垂下,他闭目转开了身子。
“我知你心意已决,任何人都劝不动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多想想,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
叶昙从背后抱住了润玉的腰,“你要对我有信心,不管是为了活着的人,还是逝去的人,我都不会有事。”
润玉摸上了她的手背,然后坚决地一点一点掰开。
“……我想一个人静静。”
叶昙紧紧握着被放开的手,默不作声离开了七政殿。
润玉越想越气,不知是气自己无能,还是气叶昙不听劝。他一把便将七政殿的烛台全部推翻在地。,巨大的响声惊动了附近所有
人。
戌三颤巍巍伸出一个头,“陛下?”
“推了一切公务,把璇玑宫所有的酒都拿出来!”
“是。”
——呜呜,陛下疯了,好可怕。
为了在魔界暗探面前演戏,向来进出严苛的璇玑宫,今日破例懈怠下来。就这么点转瞬即逝的机会,居然真让一名仙子成功偷摸
进来,并极其幸运地遇上了落单的天帝。
虽是喝了几杯酒,但心情已经平复、理智逐渐回笼的润玉,一察觉到了生人靠近,便悄无声息召来最近的戌四,让他去请清源仙
子过来。
看着近身仙侍已经离去,自认为遇上千载难逢机会的仙子,立刻走到润玉面前,开始自报身家、自荐枕席。
润玉托着脸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拙劣的表演,时不时点头附和,竟比她还像模像样。
仙子口水都要说干,然后眼珠转了转,变出一壶酒来。
“陛下,这是小仙家中陈酿,味道绝不比酒仙酿的酒差,陛下不如亲自品一品?”
——这熟悉烂俗的路数,他多久没遇着了?得有五千年了吧。
润玉勾起嘴角,应承下来。
“那本座便试上一试。”
仙子兴高采烈、满怀期待地斟满酒递给润玉。
光闻这酒味,他就已经分辨出酒里掺杂了至少两种慢性春情散。看来数万年过去,天界的仙子还是没有一丝长进,甚至愈发愚蠢
。
可偏偏是这般愚蠢,又让他想起那个聪明绝顶,却让他心乱如麻之人。
润玉叹息着,将这杯酒饮入口中。
才喝完这一杯,那仙子还想再给续上,只听远处传来一个女子不堪入耳的谩骂声。
仙子心生疑窦,胧夜公主好像不是这个声音,还有谁这么大胆敢在璇玑宫骂人?那人越走越近,仙子才认出来,她是胧夜公主身
边的清源仙子。
润玉傻笑道,“清源,你怎么现在才来,本座都喝完一杯了。”
沅缃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冲极了。
“陛下这是在干什么?故意给小仙制造麻烦?您知道璇玑宫有多偏远,小仙来回一趟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吗?这点事陛下明明自行
能解决,为什么还要找来小仙?”
润玉笑笑,没有接话。
仙子实在听不下去,刚打算斥退沅缃,不想得了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还有你个贱.蹄子,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在你窝里老老实实呆着,混进璇玑宫想干什么?上陛下的床吗,就凭您这长相?
!请问您长大至今照过镜子吗、上过称吗、见过人吗?你摸摸自己的平胸,容貌、修为、品行、家世、武艺、计谋,你哪一处比
得上胧夜公主?别跟我扯什么新鲜不新鲜、刺激不刺激,老娘不吃一套。识像点的就麻溜从后门滚出去,别让我叫人把你从正门
丢出去……看什么看,趁我没发脾气快给我滚,迟了我扒光你的衣服、吊你上南天门,让全天界的人都好好认识你,看你九族的
脸挂不挂得住!”
一连串叫骂声让这位仙子完全呆住,最后还是戌四发了善心,将她带离这个残酷危险之地。
沅缃看着还在喝闷酒的润玉,不客气地坐在一旁问道,“陛下这是犯了什么痴病,需不需要小仙叫药仙过来给您瞧瞧?可别瞒着
不说,耽误了病情呀。”
破天荒地,润玉没有理会她的嘲讽,而是叹着气一杯续着一杯,当然喝的是自家酒。
这副颓废模样让沅缃也有些意外。她来的路上听戌四说起七政殿的事情,以为这二人多半在吵架。
“陛下这般颓废真让人大开眼界。”
沅缃哈哈笑道,“我见惯了被负心汉抛弃的痴心女。这被负心女抛弃的痴心男,原来是这副模样。”
润玉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又喝起闷酒来。
“虽然小仙和陛下不对盘,但好歹咱们也是坐在一条船上,少主又这么喜欢陛下,于公于私小仙都会尽绵薄之力。”
他这才开口,“你帮不了,谁都帮不了。”
“陛下和少主情深义重,小仙当真好奇,何事能让您二位争吵?但依陛下此状,想来是十分棘手的事。”
“……对。”
沅缃咧嘴一笑,“敢问在陛下心中,是少主更重要,还是那件事更重要?”
润玉又不说话了。
“这么看来,是那件事更重要。既然如此,小仙能给陛下的忠告只有一个——”
她凑上前,夺了润玉的酒杯,噌地扔在石桌上。
“尽早和公主撇清关系,把自己摘干净了。”
润玉一顿,吃惊地看向沅缃。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沅缃双手一摊,“在陛下心里,少主已经不再是最最重要的,那不如干脆点,彻底斩断和少主的所有关系。对陛下来说,少了一
个负担;对少主来说,少了一个牵挂。两全其美不是?”
“……痴心妄想!叫我放弃她,绝无可能。”
“可是陛下现在已经做不到最重视少主,那就不要再拖拖拉拉下去,白白浪费各自的时间。反正少主缺了陛下一个也不打紧,有
的是人排着队想……”
她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掌风就在她面前刮过,击碎了凉亭里一根大柱。
“原来你在打这个主意?你把我赶走,就可以霸占她一人是吗?”
沅缃努努嘴,“也不是,我可以接受和修魄一起。”
——修魄,沅缃。
润玉深吸一口气,他真是喝酒喝昏了,才会指望沅缃说些公正话。
“你方才的问题问错人了!你应当去找叶儿,问在她心里,究竟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重要,还是为父报仇更重要?”
沅缃瞬间明白了润玉的话。她在脑海里寻找对策,最后在劝分、劝分和无数劝分建议中……硬捡了一条最合适的。
“那陛下可想过,为什么少主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去魔界呢?”
润玉诧异地看向她,“为何要问这个,她不是早就这么打算的吗?迟或早而已。”
“看来陛下没想过。”
沅缃起身,走到被润玉打碎的大柱旁边,手上描摹着柱子裂开的缝隙。
“少主一心扑在陛下身上,陛下却丝毫不曾体谅少主。也罢,就让我这个旁人把少主的心思告诉给陛下吧。”
她转身说道,“即使陛下不让少主去魔界,少主也依旧会和陛下大婚,成为天界的天后。而天后,自古便承担着繁衍子息的重担
。以陛下的精力和年岁,小仙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少主就会传出有孕的消息。也许在少主和陛下看来,生一个孩子差不多可以了
,但对天界来说,只生一个是远远不够的,至少两个、越多越好!
而女子一旦当了母亲,全身心便会放在孩子身上,其他事等孩子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再说。且不论到那个时候固城王是否还活
着,仅仅少主本身心里有这个那个牵挂,因孕育、教养孩子怠惰修行,再加上无数朝政公文议事奏折,压在她身上的这几座大山
就已经让她分心乏术,到最后她只能含恨放弃去魔界复仇。届时,少主心里便只有一个想法——”
沅缃捏着嗓子,尽量模仿叶昙的声音,说出一句令润玉如遭雷劈的话。
“早知如此,就不和润玉大婚了。”
润玉直接宕机。
“陛下何必因为这件事,让少主和您心生芥蒂?”
半晌过后,他才说道,“我的确没想过这件事。”
沅缃笑着回道,“陛下不是女子,自然不会把这种事考虑进去。您不同意少主去魔界,此间心情小仙也能理解。但陛下不要忘了
,少主可是智勇双全之人。斩杀固城王之后从魔界全身而退,对少主来说绝不是件难事。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少主失败了,天魔两界真的开战,只要陛下稍微篡改一下事实,让所有将士以为是魔界先掳走少主,这就从
意外变成了一场正义之战。以少主在天界的经营,兼有陛下和诸位神上作保,还有谁会去质疑所谓的‘真相’?
待营救少主返回天界,即便朝臣以此事为由,反对陛下立少主为天后。可等皇子一出世,那些声音便会自动消失无踪。远的就不
说了,废后荼姚做尽坏事,如今也只是被软禁在临渊台。少主所做所为,还能比她更罪恶深重、更不得人心吗?陛下只需静静等
待风头过去,这件事便形同不曾发生。
如此,少主的愿望实现了,陛下的目的也达成了,从此再无后顾之忧、彷徨之虑,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润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在叶儿身边看着学着,算是出师了。”
“陛下谬赞,小仙愧不敢当。”
他挥手屏退沅缃,“不必自谦。虽然你站在叶儿那边,一直在试图劝我,但不得不承认你的话是有些道理。我郁结已除,你可以
回去了。”
“是。”
——切,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不过陛下应该没发觉,他找她沅缃要对策,这行为本身就是变相在劝他自己。陛下可是一开始就清楚,她究竟是谁的心腹,站在
谁的身边,做帮谁的事情。
润玉看着沅缃的背影,低头开始沉思。想着想着,眼神无意飘到那壶外来酒上。
有了。
*
是夜。
叶昙坐在花园的秋千上,一直在思索如何劝服润玉同意她去魔界。
毕竟没有润玉首肯,她虽然也能到魔界去,但是要花费许多精力躲避搜寻。搞定了润玉,相当于搞定了大部分障碍……那还是主
攻润玉吧。
去魔界之后该怎么做,她心里已经有了雏形,只要按照计划行事,便不会出大问题,说不定还能赶在两年后举行大婚。
她哀叹一声,但润玉就是不肯,真是愁死花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叶昙转头一望,“谁?”
戌一领着戌三,小跑过来说道,“大小姐,陛下出事了!”
她上前问道,“他怎么了?”
戌三便答,“下午公主离开之后,陛下就喝起闷酒来。这喝着喝着,忽然璇玑宫混进来一个陌生的仙子。她很热情地拿出一壶酒
请陛下品尝,然后陛下不知怎地,很生气赶走了那位仙子,还把自己关进寝殿里。”
“还有吗?”
他咽口水低头说道,“我们在殿门外等候许久,终于等到陛下打开一丝门缝,说让我们来找公主,让公主用唤龙咒。”
叶昙一脸雾水,“唤龙咒?”
“正是。”
等等,仙子、酒、赶走、关门、唤龙咒。这几个词连在一起,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她立即回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
戌三还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跟着戌一走了。叶昙挂念润玉,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
回到房间,叶昙拿出脖上的龙鳞,挥出唤龙咒。一道银光闪过,房间里出现了一条大尾巴龙。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润玉在地毯上抱头挣扎,嘴里还发出难受的□□。他的尾巴在房间里扫来扫去,撞得柜子桌椅噼里啪啦全部翻
倒在地。
“润玉,润玉?”
叶昙感叹她真是料事如神,润玉这个样子一看就是……中招了。
润玉勉强睁开眼看着叶昙,“叶儿,是你。”
“是我,”她试图扶起润玉,“你先起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他疲惫地躺在地毯上,断断续续答道,“有人对我图谋不轨,但我发现得太晚,就变成这个样子。”
“你还好吧?感觉怎么样?”
润玉抓着叶昙的手贴在脸边,“娘子的手好冰,摸着好舒服。”
“不是我手冰,是你脸太烫。”
绝非她乱说,润玉现在汗水直流,整张脸都是红的,衣服领口也被扯开好大一个口子。这些人都干了什么好事?
她恨恨地说道,“我看该去药师宫好好搜查,把这些药都给销毁才行。”
润玉艰难地回道,“娘子先看看为夫吧,为夫真的好难受。”
——这是几个意思?
下午才和她吵的架,晚上受罪了就来找她,当她什么人呐这是?
叶昙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冷静说道,“我这就带你回璇玑宫,你直接去水榭泡冰水会更好。等药仙或者岐黄仙官一到,你就一点
事也没了。”
润玉立即改口,“娘子,不要这么对为夫。”
“我怎么对你了?你不是说要一个人静静吗,在公你是天帝我是臣下,在私你是夫君我是妻子,无论何种身份我都要尊重你的想
法。”她手指门外,就要去开门,“戌三应该还没有走远,我叫他回来帮忙抬你。”
——叫他干什么!
看叶昙真的要去叫回戌三,润玉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衣袖,坚决不让她走远。
“娘子,先救为夫吧……”
“我知道你的耐力,这点小麻烦根本不需要我亲自出马。实在受不住,我先去让人去药师宫,叫药仙做好万!全!准备。”
她挥开润玉的手,就在刚要拉开门那一刻,她感觉腰间被一个粗砺的东西环上,然后整个人迅速被拉退,摔倒在床榻上,一个滚
烫的人影覆上她的身体。
“药仙救不了我,我只要娘子。”
叶昙双手挡住他低下的头,“胡说!快起来。”
“就不!叶儿承诺过小笨蛋,不会离开他的!”
这句话令叶昙一愣神,润玉看准机会躲开她的手,头深深埋在叶昙的脖颈。
她翻了个白眼,继续推着润玉的肩膀。
“……你不要无理取闹。”
润玉拱了拱又说,“娘子不是打定主意要去魔界吗?为夫这是在帮娘子,娘子怎么还拒绝?”
——大混蛋,竟然把这件事搬出来了。
“你不是坚决不许我去吗?怎么,这是同意了?!”
润玉微抬起身子,抓着叶昙乱动的手按在她头侧,额头抵着叶昙的,委屈巴巴地说道,“娘子执意如此,为夫能有什么办法?不
就只能妇唱夫随。”
——这、这不是求解药,而是来求和解?
“真的?!”
“不然为夫还能如何,真的一个人静一辈子?”
叶昙终于笑了出来,“你这台阶找的也太离谱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知而不发?”
“凑巧而已。”
润玉别有深意地答道,“为夫近日一直在做梦,梦里都是……那夜的场景。值此良夜,不如娘子也体会一下为夫当时的心情。”
——不好,原来这是来报仇的!
叶昙刚想挣扎,就被早有准备的润玉卸了力道,双手被狠狠扣在身侧,直面他的狂风骤雨。
没走太远的戌三心里纠结着,犹豫着和戌一说道,“我刚才好像说错话了,要不要去和公主解释一下?”
戌一斜眼看他,“什么话说错了?”
“就、就陛下……其实没什么事。”
戌一站定问道,“什么叫没事?我明明听你说得挺严重的。”
“那是添油加醋。”
“赶紧的,去找大小姐解释清楚。晚了你误传消息,惹她不高兴又是一顿臭骂。”
“走走走。”
他们磨磨蹭蹭来到叶昙的寝房面前。
门没有关紧,掩着半点缝隙。就这么点缝隙,对于眼神很好使的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任何遮挡效果。
他们甫一看向房内,就见着那两个人在床上……非常深情投入拥吻着。
二人尴尬地回避对方的视线。戌一大着胆子想把房门阖上,却听见‘咻’地急速破空声,门扉被什么东西飞速拍紧了。
戌一的鼻子差一点就被门扉狠狠撞上,他后怕地摸着鼻子小声喘气。
“刚才那金色的是什么呀?”
戌三赶紧拉着傻大哥离开这里,“不要多问,问就是陛下。”
戌一后知后觉拍拍头,“我竟也犯蠢了。”
*
翌日早晨。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安静的寝房。柔和温暖的光线照射在耀眼的东西上,产生的刺眼光线让叶昙从睡梦中转醒。
她眯眼看着地上一起一伏的金色龙尾,然后顺着尾巴看向……自己的双腿。
难怪她感觉腿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翻个身都翻不动,原来是因为这条大尾巴。
腿脚再向上走,叶昙看到了躺在身边,睡着了还不忘揽着她的润玉。
昨夜,让她评价的话,一个字:疯。
两个字:疯狂。
三个字:疯魔了。
大概润玉真的憋久了,加上喝了掺药的酒,折腾她足足一晚上。
她差点以为自己是个烧饼,正面烙完了,背面再烙一遍;背面烙完了,正面继续烙……
累,真累,太累了。
而这个罪魁祸首现在还在呼呼大睡,气死个人。
“叶儿……”
听到润玉的声音,叶昙抬头望去,却见他只是嘴里呢喃,其实并未醒来。
——这个笨蛋,难道做梦还梦着她吗?
叶昙费力侧躺过来,本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依然惊醒了润玉。
“娘子,你醒了?”
叶昙闭目答道,“醒了。时辰不早,你也该回璇玑宫了。”
“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润玉长臂一伸,将叶昙搂在怀里。
“一想到可能有很久见不到娘子,为夫心里实在没底,趁着娘子还在为夫身边,非得好好抱抱才行。”
“……嗯。”
“娘子感觉如何,灵力还够用吗?”
叶昙的脸似火在烧,“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润玉心满意足地笑道,“那就好。”
没多久,天界就传出了‘胧夜公主之前操劳朝政,导致身心疲惫,需要静心修养’的消息。
对于这一切,叶昙并没有出面否认,因为她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就已经坐实了这个说法。
各司各部、诸神诸仙的‘慰问’,滔滔流水一般送进了景晏宫,戌一、戌二开门关门收东西都收不过来。
叶昙借来了苏合,看着他日日更新、按时上呈的库房目录,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闲杂人等不需要关心,剩下的就是慎行司还有她爹娘以及几个手下。
慎行司有唐凡、曲灵、禹严三人在,实在不行还有润玉替她顶着,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
至于洛霖和临秀,他们对叶昙执意要去魔界一事,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叶昙再三承诺“绝对不会出事,一定平安回来”
,润玉也一旁劝说,他们只能万般无奈同意了。
修魄吵着闹着要和她一起去,被叶昙严厉拒绝,赖在她身边不肯走;
戌一戌二知道她是去干什么的,怕自己会拖她后腿,便没有提议同去;
沅缃一边哄着修魄离开,一边递给叶昙一个香囊,说是也许能派上用场。
……
至此,万事俱备。而那个‘东风’,已经迫不及待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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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了审修修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