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朗气清、碧空如洗,师门特意选在此日吉时召开了鉴宝会。
六界皆知斗姆元君座下排行第三的女弟子,极其擅长炼制法器,品质之高可谓万金难求。
这样优秀的人却有个不甚好的习惯——她很少出上清天走动。
所以就算有人想许重金求她炼器,也没这个机会‘偶遇’她,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当然,这是对外人的表现。她本人在师门的赞誉还是很高的,因为她一炼出了什么好东西,就会呼兄唤弟让他们赶紧拿一件试试。此等无私奉献的精神,不得不令人钦佩。
今日的鉴宝会也是如此。
但这位天降英才发现,在场的大多数女弟子盯着她……右边的越辰和太子、火神窃窃私语,而男弟子则注意力似乎集中在她……左边的凰女——身边的小师侄上。
一个个说是来参加鉴宝会,却压根没人关心她炼出的法器?!
等等,好像也不是。
她左手边的这个小师侄,似乎正兴致盎然地听她弟子介绍法器的用途。
那么,她右手边这三位引人注目的翩翩君子呢?
她飞快扫过三人一眼。
越辰一板正经地注视着滔滔不绝的弟子,时不时点头回应;太子悠然自得地听着,还会露出一个‘果真玄妙’的笑容;火神惬意地饮着茶,偶尔对法器展现‘居然还能这样’的惊讶表情。
——他们几个才像是来参加鉴宝会的。
不会吧,这里这么多人,就四个人真正关注她的新作品?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凰女,本想找个人解惑,却惊觉凰女的眼神也围着那三位打转。
师妹,你知道你大他们三个整整一辈儿吗?那些小女孩忍不住也就算了,你可是位长辈呢!
如果凰女知道她在想这个,一定会追着她后面解释不是这样的——可惜凰女不知道,白白错过一个自辩清白的好机会。
当她内心风起云涌之时,她的弟子正在神彩奕奕地介绍一把折扇。
“此扇名为虚衍扇,用时可化为长剑,寻常亦能摇风挡日。”
叶昙对这把扇子表示了非常大的兴趣。
“师叔,”她歪头问向身边的凰女,“我能拿这把扇子吗?”
凰女心不在焉地答道,“你身上法宝这么多,还用得着这个?”
“我正好少了把剑防身。”
“你不是有个剑灵吗,你把他当剑用不就行了。”
她认真解释道,“修魄都成剑灵了,我怎么能把他当一把寻常兵器?上次有人送了我一把魔剑,我用着正尽兴的时候,剑却撑不住裂开了。”
“裂开?”凰女震惊地看向叶昙,“你怎么这么勇猛?”
“我还不是没注意力道嘛,你就给句话我能不能拿走这个吧。”
凰女轻声叹口气,“想拿就拿。反正你也是来参见这鉴宝会的,没人会说你。”
叶昙闻言软笑一声,拂过脸颊被风吹乱的碎发,“多谢师叔。”
“看我对你多好。”
“是~”
她回过头,高高地举起了手。
“三师伯,我喜欢这把扇子,您可以给我吗?”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终于唤回了这位炼器师的神智。
她不禁暗自惊讶,她一个女人居然看另一个女人看呆了,那人还是个小辈儿。
不过……她脑海瞬间闪回过叶昙娇媚的笑脸,鲜红的花钿,讨好的软语,还有手腕上一抹雪白的肌肤。
——得承认,这小师侄确实风华绝代,容颜之盛直指梓芬,甚至隐隐可位居其上。
“师父,”她似乎听到了弟子的小声提醒,“这把折扇,您给不给小师妹呀?”
“既然她想要,你就送去给她。”
“是。”
只消一句话就能拿到一个法器,叶昙真觉得赚大了。
她朝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长辈笑道,“多谢三师伯,我会好好使用这把折扇的。”
“哦哦,那就好!”
凰女看着磕磕巴巴的师姐,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三师姐怎么看着有些反常?她虽然认识三师姐这么这么久,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因为听到赞美而……脸红?
一个不详的预感浮现在她脑海,不会是、不会是——
她看着对折扇爱不释手的叶昙,和因为得到她随口一句肯定而喜悦的三师姐,只觉得应该就是她想的那样了。
看来三师姐沉迷炼器过久,忽视了修身持正、固守本心。等鉴宝会结束了,她一定要向师尊禀告这个消息。
慢着,三师姐都这样了,那其余的这些人呢,他们是不是也……
凰女赶紧环视众人,发现有许多年轻的男弟子看着她们这边,已经痴傻入迷很久了。
哼,她记住这些人的脸了,明天一个个的都别想跑,等着她爱的责罚吧!
叶昙觉得大概因为只有自己表示了对法宝的关注,所以这三师伯貌似分外关照她?
一有类似的法宝拿出来,她都先问自己喜不喜欢、想不想要。
——其实她都想要,但是她真的不能。
叶昙撑起一副笑脸答道,“谢三师伯关心,小侄暂时不需要。”
“是吗?”
她看着还有失望,但很快又说道,“若是你有什么想炼的法器,一定要告诉师伯,师伯都给你炼出来!”
“谢三师伯。”
谁会没事想炼什么……诶,她还真有事相求。等人都走光了,她再去问吧。
没多久,这次炼出来的法器皆已展示完毕。有人指名相求,三师伯都毫不犹豫一一送出。
最后她准备收回这些暂时无主之物时,一直没说话的润玉忽然开口了。
“上仙,”他轻声说道,“润玉对您最后拿出来的这个铃铛颇感兴趣,不知您是否能够割爱于我?”
“太子殿下,”三师伯拿起一个不起眼的铃铛说道,“你怎么对它有兴趣了?这只是个寻常物件,也就外形好看一些,实质上并无别的奇妙用途。”
“此铃铛合乎润玉眼缘,便是没有其他妙用,亦是足矣。”
话都这么说了,她便随手将铃铛扔给润玉,“那就给你吧。”
“谢三师伯。”
他珍重地收下了。
旭凤附于润玉耳边问道,“大哥,这虽是上清天的上仙炼制出来的,也不过是个普通玩意罢了。你堂堂天界太子,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的吗?”
“不带点东西回去,你要如何向父帝交差?刚才的那些法器,凭我们两个是绝对要不到的。拿一个没大用的,便不会有人在背后议论什么。”
一想到这个,旭凤头都大了。
“你拿了这个铃铛,那我该怎么办?”
“这个好办,”润玉随意地说道,“不如你去找找凰女师叔。她是你堂姨母,还欠了你一份见面礼,你大可趁着这个时候问她要。”
堂姨母?
旭凤为难地看向凰女,“我怕她给我的东西,我接受不了。”
润玉忍着笑说道,“怎么,你还真想留作相认的纪念?”
“不不不,我直接拿给父帝好了。”
“这不就是了。”
旭凤定定神,打算先去找凰女试探口风,“……我先去问问。”
只是他还没走几步,一大群女仙便已走到他们面前。
他们,指的是越辰、润玉和旭凤,是三个人。
“大师兄,你闭关结束了吗?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太子殿下,您也是从天界来参加鉴宝会的吗?”
“还记得我吗,火神殿下?我是xx仙官的堂妹。”
……
这几人正焦头烂额处理面前的女仙时,对面的叶昙和凰女也不轻松。
“凰女师伯,我师父说想请您去洞府聊聊天、叙叙旧。”
——要是他没有直勾勾地盯着叶昙,而是看着自己说话,应该会更有信服力。
“师伯,您上次去天界怎么也不和我说,我爹娘在天界也有府邸呢。”
——去你家干什么,你家有洛湘府大、能住下几个人吗?
“小师妹,你会使扇子吗?需不需要我们提点一下?”
——你小子够胆大的,直接问上正主了。
凰女甩给叶昙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
叶昙对此微微一笑,“谢师兄关心,我虽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也勉强够用的。”
她翻转折扇,便转出一朵扇花来。
“不过师兄贵口已开,我愿亲自领教。”
“好!”
叶昙偏偏头,看着被一众女仙围在最里面的那三个人,含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走了。
润玉碍于天界颜面,被迫微笑着逐一回答这群人的愚蠢问题。
大师兄怎么回事,不是说为人师表吗,为何应付不了这么多女弟子?
还有,叶儿这是要去哪儿,凰女怎么不拦着,还兴高采烈地丢下他们一起走了?
真是急死人了。
*
演武场。
凰女站在擂台一个角落,给叶昙和另一个男弟子充当裁判。
“你们两个,点到为止。”
叶昙笑道,“师叔,我动起手来,不把人踢下去,可是不会停手的。”
“不踢脸就行了。”凰女对那个男弟子说道,“听见没有,不想丢脸就赶紧走!”
男弟子坚定地回答,“谢师叔关心,但我不一定会输给小师妹。”
“……话别说得太满,小心被打脸。”
“您这话应该说给小师妹听。”
凰女不禁竖起了大拇指,“那我等着看你的精彩表演。预备,开始!”
她一声刚落下,叶昙便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双手执折扇对着男弟子的面门就是狠狠一劈——
“轰隆”的巨响,让停留在会场上的越辰猛然一惊。
他循声望去,立刻皱起眉头。
“刚才的声响,是从演武场传来的。”
一个女弟子说道,“大师兄,我看一定是哪两位师兄在打架,不小心打坏了什么东西,才发出了这么大的声音。你不用担心,他们皮糙肉厚,不会有事的。”
“就是。他们粗鲁惯了,就算受了伤,擦点药就好了,不用管他们。”
“我们方才说到了早课,大师兄你能不能单独指导我练剑,我有些招式没听师父讲明白。”
“我也想一起!”
越辰强笑着答道,“师弟们肯定闹出事了,我得先去看看。”
他退后一步,把润玉和旭凤推到前面挡着。
“你们先和这二位聊着,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然后迅速溜走了。
虽然嘴上说着会回来,但润玉无比相信,越辰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这么想着,他心里对这些女仙出奇地愤怒,脸上的客套笑容也渐渐消散。
而这些女弟子们有了更加优秀的目标,显得更兴致勃勃了。
一个娇俏的女弟子摸着头发暗送秋波,“我真羡慕小师妹,能有太子殿下这么好的未婚夫。可惜,我没能早点遇到殿下。”
“有什么可惜的,你又不是我会喜欢的那种人。”
她的动作凝滞了。
另一个不管可这些,她挤开刚才说话的人,带着崇拜的语气说道,“太子殿下,听闻您是水系大宗师,也能不能指点一下我的唤水术?”
润玉淡漠地回答,“这么简单的法术都学不会,那可不是一般的笨。我来教也没用,白费力气。”
空气瞬间凝固了。
旭凤偏开头,不忍看这两个羞愤交加、快要无地自容的女仙。
她们应该没想到,天界太子看着温润端方、彬彬有礼,实际却这么直来直往、不假辞色吧?
托这二位先驱的福,本来还围在润玉面前的女仙,悄悄地全都转移到旭凤那边去了。
润玉恢复成适才的模样,神色轻松地对旭凤说道,“我得了空去找找叶儿,旭凤你好好招待这些仙子吧。”
他也像越辰那样赶紧溜走了。
“诶,大哥你先别走!”
——这么多人,他怎么应付得过来呀?!
等越辰来到演武场之时,擂台上和叶昙比试的人已经换了好几轮。
凰女站在尚且完好的角落里,嘴里正无聊地数着‘五、六、七……’,刚数完‘七’,这个男弟子就被叶昙一脚踢中胸口,整个人飞出了擂台。
她便招招手,“下一个。”
一个男弟子便兴冲冲飞了上来,拿出一根鞭子摆好了阵势。
叶昙收回手中的剑,唤出了长影鞭。
“你还有点意思,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师兄便不客气了。”
接着两人正式开打。
越辰惊异地走到凰女所在的擂台下方问道,“师叔,这是在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她反问道,“同门比试呗。你刚才没看见——不,你应该看见了,那个人是怎么被踢下去的。”
“我是看见了,但为什么师弟们要和小师妹……”他艰难地把‘单挑’这个词咽了下去,“比试?”
凰女没空回答这个问题,她指着叶昙说道,“第七招了,该踢他下去了。”
叶昙兴奋地回答,“我不,我要再和他玩!”
“还玩什么,时辰差不多了,不要耽误吃饭的时间。”
一提到吃饭,叶昙瞬间来了精神。
长影鞭一甩便在一个缝隙间缠住了那人,再一用力直接将他转陀螺似的转出了擂台,晕头转向倒在人群里。
“下一个是谁?”
她等着接下来的人上来,却迟迟不见这个人。
呃,难道是因为大师兄来了,他们怕在大师兄面前出丑,于是都不敢上来了?
——这么说,比试结束了?
叶昙收了长影鞭,蹦蹦跳跳地下了擂台,走到了越辰面前。
“大师兄,可不是我先说要比试的。有一位师兄说想提点一下我的武艺,我不好推辞只能应下。”
她拉来凰女这个挡箭牌,“师叔也听到了,她也没说不准我们比试。”
凰女尴尬地摸头一笑,“哈哈哈,师兄妹切磋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没想到他们会输得这么惨。
越辰无奈地看着这两人,“师叔、小师妹,我该怎么说才好。演武场变成这样,短时间怕是不能用了。”
“怕什么,”凰女朝后面扬扬下巴,“输了的人修缮一下演武场,权当练功了。”
他朝身后一看,这些男弟子纷纷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听见了没有,凰女师叔说让你们勤练功。”
“……是。”
他们也没想到,这个貌美异常的小师妹会这么能打。
凰女感叹地拍拍她的肩膀,中肯地说上一句。
“难怪你是三代弟子中最先晋!神!的,就冲你这武艺,平时没少下不少功夫吧。”
“还好。”
——啧,他们怎么一时忘了,前不久渡劫晋神就是这位小师妹。不过和上神对打输得惨,说出去好像也不丢人?
没多久,润玉也找来了。
叶昙正坐在木栏杆上喝着闲茶,看着越辰指挥那些男弟子打扫卫生、搬砖钉柱。
润玉:???
他坐在叶昙身边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她摇着扇子喝了口茶,“和师兄们切磋。”
润玉从她手上接过扇子,不快不慢地为她扇起风来。
“赢了?”
“赢了。”
“几个?”
“六个吧。”
“几招?”
“七招!”
简短的对话结束后,叶昙仰头对润玉笑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润玉无奈地笑答,“厉害厉害,最厉害了。”
“本来就是嘛。”
——这臭美的习惯一如既往。
笑完之后,她见润玉独自过来,旭凤却没跟着,便好奇地问他的行踪。
“他呀,”润玉神秘地回答,“在花丛里不亦乐乎。”
回想着离开之前的情况,叶昙挑了挑眉,“他不亦乐乎,那你呢?”
“自是……苦不堪言。”
她用手肘捅了一下润玉,“对着这么多漂亮女仙,也会苦?”
“只对着你才不苦。”
叶昙娇哼一声,拿回她的虚衍扇塞进衣襟里,然后将人鱼泪从自己右手上褪了下来,伸手交还给润玉。
“这手串我戴够了,现在物归原主。”
润玉没有伸手接,而是看着她问道,“戴得好好的,怎么还给我?”
“我思来想去,人鱼泪是你的玄冰剑。虽然如今你出入有不少人随行,但如果万一真的发生什么事,那些人来不及防备,而你两手空空没有武器,该如何自保?”
她抓来润玉的右手,将人鱼泪套上去,再与他的手心紧紧相握。
“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那这个玉戒,”润玉抬起左手问道,“你现在就收回吗?”
——怎么感觉他不想把那个玉戒还给她?
叶昙狡黠地说道,“你要是能找来一个比这个玉戒还要好看的玉戒,我就把这个玉戒送给你,行吗?。”
“真的?”
“当真。”
“不骗我?”
“不骗。”
这个玉戒本来就是她从璇玑宫拿出来的,现在给润玉戴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润玉笑道,“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玉戒送给你。”
“好啊。”
自不远处走来、无意听到他们对话的凰女却浑身一震。
她想起了曾经听到荼姚和廉晁的对话,他们好像是这么说的:
——若你能找到这世上最绚丽之物,我就把寰谛凤翎送给你。
——好!
或许用荼姚和廉晁来类比叶昙和润玉,不太符合各自的立场,但至少还是能说明一些事情的。
原来她以为,荼姚对廉晁是五分喜欢、五分虚荣,现在想来应该不止如此。
假设当时廉晁没死,那么荼姚不久就会嫁给廉晁,成为廉晁的天后。但是廉晁死了,她转而嫁给太微,变成了太微的太后。
也就是说不管这个天帝是谁来当,她注定会是天后,这就是她逃不脱的宿命。
在明白了自己的宿命,知道自己可能会嫁给廉晁,而廉晁其实也喜欢她的时候,她心里应该很开心吧,不然她不会说可以用‘世上最绚烂之物’,来换取寰谛凤翎这样的话。
寰谛凤翎是一只火凤凰最重要的东西,只会赠予最关心的人,而且女子以发簪相赠,这行为本身就可视为……定情。
凰女一直呆在上清天,没有人会向她传递天界的消息。她不知道廉晁后来有没有找过荼姚,但是她希望没有。
若是廉晁回来了,荼姚一定既难过又难堪。
难过为什么廉晁没有早点回来,难堪她没等来‘世上最绚烂之物’就嫁给太微了。
但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她已经嫁给了太微,这辈子就是太微的妻子。
或许荼姚和廉晁在一起,会比她和太微在一起幸福得多,至少廉晁真心喜欢她,不会有‘润玉’这样的庶长子。
‘润玉’对心高气傲的荼姚来说,无异于一把削肉剜骨的钢刀。这刀不会一击致她于死地,而是缓慢地、一刀又一刀将她逼疯。
她能抓在手里的只有‘天后’这个宝座,能依靠的只有她千辛万苦生出来的旭凤。
而今她的后位和权利被太微尽数收回,旭凤和她隔着守卫森严的毗娑牢狱,廉晁和她生死永隔,叶昙与她只剩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什么时候她去求求叶昙,让她能再见这个一无所有、濒临崩溃的堂姐吧。
*
中午用过午饭之后,叶昙说感谢三师伯赠予法器,要再去好好地感谢她,让润玉、旭凤先留下,听从越辰的安排。
越辰便问,他们下午是否有什么计划。
润玉表示一切都可以,旭凤他没什么意见。
“听说大师兄的水系修为极高,不知能否指点一下润玉?”
旭凤忍不住抬眼看他一眼,“大哥,这不太好吧。”
——你要是也输了,那天界就真的掩面扫地了。
润玉淡定地说道,“我和大师兄相互交流修炼心得,怎么就不太好了?倒是你一只凤凰,听我们说这个不会觉得无聊吗?”
“对对对!”旭凤明白他的话中话,“我一个火系的,确实听不懂你们的心得。嗯我有点困了,不如我先去午休一下,等一会儿再来看你们有什么新安排?”
“好,”越辰应允了,“你还记得我洞府的位置吧?”
“记得。”
旭凤离开之后,润玉便和越辰正式开始讨论起来。
没一会儿,叶昙就找来了。
她见二人详谈甚欢,于是疑惑地问道,“你们这么开心,是在说些什么?”
越辰回答,“就一些修炼的体会,小师妹可愿和我们分享?”
“这个呀?”叶昙面露难色,“我没有什么体会。天雷来了要我飞升,我就飞升;劫云来了要我渡劫,我就渡劫……怎么,你们修炼还要总结什么体会心得吗?”
润玉忍俊不禁,“不是。只是交流一些各自的心得,或许能触类旁通,增强自身的心境。”
她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这样。那我一直独自修炼,岂不是错过了这样的大好机会?”
“你没有这样做,不是也照样晋神?道法万千,按照自己习惯的方法修炼即可,不用强行套入这一种方法。”
叶昙点点头,“也对。”
越辰想起早晨发生的事情,便说道,“火神……旭凤说,你早上去灵池修炼了。那灵池确实大,我竟没遇见你,和你一起回来。”
一番话让润玉有些措手不及,“是、是的。”
叶昙:???润玉早上从她的洞府离开之后,还跑去灵池修炼了,他这么勤奋?
她诧异地问向润玉,“在灵池修炼,真有这么好吗?”
“……还是有一些效用的,明天你可以去试试。”
——天知道他根本没去过灵池,完全不知道呀!
其实润玉一大早才从叶昙的草屋出来,还没来得及回越辰的洞府装睡,就被早起的旭凤发现了。
为了掩盖行踪,他才对旭凤谎称去了灵池修炼。
幸好旭凤被他给糊弄过去,没有多问什么,不然肯定会穿帮。
叶昙懵懵懂懂地回答,“那我明天试试。你记得来叫醒我,不然我会睡过头的。”
“好,我会赶早去叫醒你。”
“就这样说定了。”
越辰看他们两个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相约修炼,倒像是约好了小伙伴一起出去玩耍?
——既好笑又唏嘘。
这位新晋太子,越辰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被凰女师叔拉着去天界,为的是查看冬眠的小师妹。
接下来就是昨日,他又被凰女师叔指派着照顾这二位天界贵客。
不管是哪一次,他都觉得这位太子人如其名的温文尔雅。即使身居高位,也能待人真诚。
特别是对着小师妹,简直称得上千依百顺、极尽呵护。
恐怕连洛霖师叔和临秀师叔,都难说比得上他对小师妹的感情,可明明他们只相识了一年还不到。
一年,对神仙漫长的生命来说,短暂得如同一眨眼。
他们却像是相识了数万年,不用多说什么便心有灵犀、心照不宣。
小师妹能遇上如此良人,是她修来的福气。
叶昙刚和润玉说完话,转头无意看见了越辰的眼神。那么得熟悉,就像是——
“大师兄,你看着好像我爹。”
越辰:???
“我,像洛霖师叔?”
她肯定地回道,“对。我发现,我爹经常这么看我,而你刚才的表情,就和我爹一模一样。”
‘喜当爹’的越辰苦笑道,“小师妹,你别看错了。”
“我不会看错的。润玉,你说呢?”
“是有点像,”他认真思索了会儿,忽然大惊失色,“大师兄看叶儿像看女儿,那看我不就是像看女婿?”
‘喜当岳父’的越辰沉默了。
——他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两个人这么误解。
最终,他以泡茶为由,飞速逃离了他们揶揄的视线。
“大师兄真好玩,居然被我们笑走了。”
润玉轻咳两声,“别吓跑了大师兄,我和旭凤晚上还要去他洞府借宿。”
“大师兄大人有大量,不会这么小气的……吧?”
“难说。”
叶昙为难地说道,“要是他不收你们了,你们就去我那儿睡。我收拾收拾,还是能凑出一张床的。”
“一张床,”润玉凑过来问道,“是睡我们两兄弟吗?”
“那是当然!你们在魔界就是这样睡的,不也挺好?”
“娘子真舍得让为夫和旭凤,挤一张床?”
她脸色不自然地避开,“旭凤不会介意的。他要是有床不愿睡,我就送他去树上睡。”
润玉还想再努力一把,“可是……”
“我回来……哎呀,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嫌弃的声音从身旁想起,二人转头一看,原来是旭凤回来了。他还用手遮着脸,像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润玉向后靠回了椅背,叶昙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问道,“你跑哪儿逍遥去了?”
“我呀,”旭凤懒洋洋地说道,“不想碍着某些人的眼,就去找堂姨母了。”
“那你从她哪里要到了什么好东西?”
“哪是什么好东西,就一个……”他的嘴巴停住了,“我才没问她要东西。”
叶昙嗤笑道,“还想骗我,你刚才都说出来了。快点让我看看,她给了你什么神奇玩意儿。”
旭凤苦哈哈地摸出了一根汤勺。
“她打发给你这个?”
“堂姨母说这是什么……什么树,名字我不记得了,反正是很古老的树的枝桠。喝药的时候用这个勺子,就不会觉得苦,一口气能喝三碗。”
叶昙:???
她不确定地对润玉说,“听起来很厉害,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润玉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
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旭凤是不是被骗了?应该是这样。
叶昙故作高深地说道,“那你可得了个大宝贝。有这么好的汤勺,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喝药苦了。”
——哈哈哈,让她先笑三声。
旭凤破罐子破摔地说着,“想笑就笑,不用憋着。”
当堂姨母不知从哪里翻出这柄汤勺,慷慨地说要送给他时,他当场就愣住了。
见过家境朴素的,没见过寒碜成这样的,堂姨母在上清天真的混得好吗?
叶昙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还挺实用,是师叔的作风。”
——救命,她快憋死了。
旭凤要恼羞成怒了,“啊!你敢笑,我就打死你!”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润玉快救我!”
润玉为了顾全旭凤的面子,只是低头笑了一会儿就来安慰他。
“说实话,还是有用的。回头我给你想个说法,让这根汤勺……的名声响亮点。”
旭凤原地抱头哀嚎。
——他就知道这堂姨母不靠谱!
到了晚上,叶昙才从这个玩笑中缓过神来。
不得不承认,凰女在恶作剧上有极高的天分,她看了都要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越辰找到他们三个,颇为热情地邀请他们去演武场看表演。
“什么表演,是歌舞吗?”
“倒也不是那种表演。有几个修火系的师弟们,最近练了几招新花样,他们托我请旭凤帮忙提点。”
旭凤欣然答应了,“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一行人又来到了演武场。
出乎叶昙意料,很多女弟子看到润玉、旭凤和越辰来了,居然没有像上午一样过来搭话,只是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中间有两个人,脸好像都发白了?
叶昙:???是不是她看错了?
不过她也没好意思去问。毕竟大家都不熟,这样冒冒失失上前询问,说不定别人以为是来取笑她们的。
算了算了,就当做没看见。
在越辰的示意下,那几个修火系的男弟子便一个接一个,使出了‘连旭凤看了都要惊叹万分’的招数。
叶昙看得啧啧称奇,“虽然我不懂,但光看招数我都觉得,他们真会奇思异想。”
“你喜欢看吗?”
“这样精彩的表演,”她捂着嘴笑道,“偶尔看看还好,要是每天都看,我估计我会笑死。”
——今天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真想她笑死不成。
润玉也哑然失笑,“说得对。”
他伸手揽住叶昙,让她笑累了能靠着自己休息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也能遮遮笑。
就是这样温柔的动作,令有些女弟子不胜感叹。
“太子上午说那些的话……我还以为他不是应龙,而是一只刺猬精假装的。”
“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
在一边看热闹的凰女和三师伯听到之后,悄悄跑到她们身边问道,“上午发生什么事了,又关太子什么事?”
“师叔……”
她们支支吾吾地将上午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凰女。
“您说,太子是不是对我们不满?”
“不满?”凰女远远地看着相依相偎的润玉和叶昙,蓦然笑道,“那你们觉得他现在……还不满吗?”
几个女弟子纷纷低下头,凰女的意思她们当然听明白了。
“可是,也不用这么对我们吧?”
“若是换成你们,有一个对你温言软语、对其他女子冷眼冷语的未婚夫,你们也会觉得他的态度不够好?”
这下没人吱声了。
“……弟子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下去吧。回头好好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是。”
凰女对着三师姐轻叹道,“她们虽然行事不对,倒也说中了一点。”
三师姐回道,“哪一点?说他是刺猬?”
“对,”她笑得猖狂,“润玉不就是浑身长满刺的刺猬嘛。”
“但他看着对人很有礼貌。浑身长满刺的,应该不是这种表现吧?”
“师姐,你这就错了。礼貌,又何尝不是一种刺呢?一直以来,润玉都身处荼姚的高压之下,他势单力薄只能用‘礼貌’和别人保持安全距离。它身上的刺,其实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对着心爱的人,它就会展露最柔软的肚皮。你看,叶昙师侄不就安安心心地躺在他的怀里吗?”
三师姐看向他们,只能摇头一笑。
“我还能说什么,都让你给说中了。”
凰女却有些担忧,“我只怕他们情非泛泛,却不得善终。”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们二人感情明明很好。”
“润玉和旭凤为什么来上清天,三师姐真看不出来?这个时候,他们明明该呆在自己的宫殿里安分守孝,事实却跑到咱们上清天凑热闹。我不信背后没有天帝的指使。我认识他很久了,他在想什么,我虽然不能全部猜出来,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怕天帝对他们看不惯,无事都要起波澜呀。到时候受伤害最大的,还不就是他们两个?”
三师姐懊恼地说道,“师妹,下午旭凤来找我,说想请教我炼器的事情,我就告诉他了,应该没事吧?”
凰女吃惊了,“旭凤要炼器?他用得着炼器?他想炼什么?你快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她答道,“那还要从叶昙师侄说起。她中午来找我,先是表达了她的谢意,然后和我讨论了那本《封神演义》,问我书中所写的情节,就是太乙真人用莲花、莲藕炼成哪吒肉身的那一段,有没有可行性。我说这种方法能行,只是炼成的肉身太脆弱了,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逐渐枯朽。她说能用就行,然后就走了。
“后来旭凤也来了。他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能不能把寰谛凤翎融进一个玉戒里。我就问寰谛凤翎已经很厉害了,为什么要融进别的东西里。他只是笑着说,好奇能不能这么做。”
“就这?那你怎么回答?”
“我告诉他,剧烈高温或许可以。但普通的炉子烧不出这么高的温度,他要去借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用比三味真火更厉害的火来融。”
“寰谛凤翎也能融?你不是骗他的吧?”
三师姐正色道,“这是我的专项,我怎么会骗人。照我说的做,能有六成把握。”
“这么严苛的条件,还只有六成?”
“那可是凤凰的寰谛凤翎,不是什么木头柴火,当然要这样。你还嫌弃六成少,能有六成已经很不错了。运气不好的话,寰谛凤翎这种宝贝都能直接融没了。”
凰女倒吸一口冷气,旭凤到底在想什么,非要玩这么大吗?
“不对呀,”她回过神来,“旭凤下午找我要了见面礼,我随便塞给他一个小玩意打发他走。难道他嫌少,又去了你那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来找过我问问题。”
——看来她想的没错,旭凤此行确实另有目的,那润玉是否也是这般?
被凰女惦念的润玉,此时正在送叶昙回草屋的路上。
他们手牵着手,一晃一摇地慢慢走着。
“娘子,我猜你今天过得很开心。”
叶昙笑道,“有这么多好笑的事情,当然开心了。你也觉得开心吧?”
“只要和娘子在一起,不管何地、何时,为夫都觉得开心。”
“真的?”
“千真万确。”
她偏头对润玉轻轻一笑,“我也是因为有你和我一起开心,才会加倍地开心。平日里你在璇玑宫,我在慎行司,虽然两地相隔也就这么远,但我们见面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好多。像这样一整日都能呆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我才想娘子能早点搬进璇玑宫,这样我们就能时时见面了。”
叶昙一脚跳上路边的石头,和润玉平行对视。
“真的这么想?”
“想,”润玉认真的回道,“日日想,夜夜想,从没一刻停止过想。”
她抚上润玉的脸颊,揩了好一把油水说道,“那现在见到我,应该不想了吧?”
“现在不想。等一会儿和娘子分开,就会开始想了。”
——真是,嘴怎么这么甜。
“我看是你闲的没事做,才会想这么多。你这么无聊,我干脆就把慎行……”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这里多了个人。”
润玉疑惑地东张西望,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我没看见,真的有人吗?”
叶昙答道,“我如今对声音特别敏感,是风吹还是人动,我分得很清楚。”
这也算是赤睛魔蟒带给她的一点好处吧。
她看向一棵树小声说道,“那个人就躲在树后面。”
润玉故意加重脚步声走了过去,“是谁这么不识趣,竟跟着我们来了。”
实在避无可避,树后的人走了出来。
“还能有谁,不就是我吗?”
叶昙惊异地看向她,“师叔?这么晚了,你来找我?”
凰女摆摆手说道,“你明日回去,我有东西怕来不及给你,就趁夜来了。谁知你迟迟没有回屋,我本想晚点再过来,正好在路上碰见你们了。”还听见他们那些甜言蜜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哦,是这样。”还好是凰女,不然她怎么解释刚才那些话。
她舔舔嘴巴,“师叔有什么东西给我?”
凰女见润玉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自觉攥在手里的东西,不方便当着他的面拿出来,今晚只能作罢。
“算了,明天给你也不迟。”
叶昙看得出来,凰女是不想让润玉知道她准备的东西,才会这样推拖过去。
“师叔来都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
她转身对润玉说道,“你累了一天,今晚上早点休息吧,别忘了明天早点过来叫醒我。”
润玉侧身看了凰女一眼,虽然好奇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看见的,但叶昙都这么说了,他不如先给个面子明天再细问。
“好,”他点了点头,“我还有话想和你说,你过来点。”
她伸长了耳朵去听,但她没听到什么。
因为润玉确实没说什么,而是低头在她的脸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说了声‘晚安’,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叶昙:!!!这条龙,又在想尽办法占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