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项是武艺。
这次所有人像是把打倒十云作为目标一样,纷纷指名要和他比试。
“车轮战是吧,也不是不可以。”他点头笑道,“只是若小人侥幸赢了,各位千万不要来找我的麻烦才好。”
今天的白衡也混在围观的第一线。他看着这半路杀出的十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真是奇怪!这人性格这么嚣张,他不可能记不清这个人才对。
在接连打败好几位士兵以及副官之后,十云意兴阑珊地甩个剑花,将长剑背在身后。
“请问还有哪位,愿意上场和小人比试?”
有的天将见此蠢蠢欲动,但是他们暂时摸不清这个人的底细,便没有真的站出来应战。
“没有了吗,”十云沮丧地说道,“那就可惜了。今日便……”
此时,从看台上飞来一个人影落在他面前,面覆薄纱手持圆棍,不客气地指着十云,看阵势想要和他比一场。
十云尴尬地侧过身,以手遮掩着口鼻问道,“……殿下是想亲自下场吗?”
天将们坐不住了,上前劝解道,“殿下听小仙一言,擂台上刀剑无眼,一场小小的比武,不值得殿下亲自参与。”
“三位监察使也劝劝殿下吧,若是殿下在兵营受了伤,我等如何能向风神神上交代?”
曲灵仰头以手掩面说不出话,唐凡和禹严抽搐着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勉强挤在人群最前面的白衡,看着擂台上的‘叶昙’觉得有点不对劲。
法神什么时候这么……矫揉造作了?
不过是来兵营查看训练成果,带个斗笠也就算了,她还在斗笠里蒙上了面纱?
要说她爱惜容貌吧,她还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臭烘烘的兵营了。可今日她的确一反常态……不对,事若反常一定有问题!
‘叶昙’没有回答十云的话,而是选择了主动进攻。
见台上的‘叶昙’挥舞着圆棍虎虎生威,和半途而来的十云打斗短兵相接,围观的士兵们一下子也激动起来了。
“殿下加油啊,挫挫这小子的锐气,让他知道人外有人!”
“能和殿下比试,你小子别孬了呀。”
走过几个来回之后,十云一个向后弯腰,躲过扫向脑袋的棍势。
“你来真的啊!”
‘叶昙’没有说话,但是看她的眼睛弯弯,想来她一定在面纱下偷笑。圆棍被她在地板上磨出一阵电光,眨眼间她飞快地冲向了十云。
“……你可别哭着求我饶你。”说罢也迅速和‘叶昙’动了真章。
天将们一旁看着干着急,却又不自觉地分析起这二人的招式来。
“不得不说这十云武艺确实不错,你看他这一招反应敏捷,根据殿下的步伐,分析出殿下接下来进攻的方向,以此改换力道转攻为守。”
“我看这小子深藏不漏,又凭空而出,我们不如把他挖到咱们兵营里?”
“上盘灵活,中盘有力,下盘稳固。就刚才他那下腰,没训练个把年是绝对做不来的。”
“说得对。倒是殿下,一味进攻不知防守,而且脚步凌乱,出招随心所欲,实乃练武大忌。”
“回头还是要和风神神上说一声。”
“附议。”
在他们缠斗之时,收到风声的天帝太微和代族长隐雀,不约而同赶到了这片兵营。
突然出现一个武艺高强,且胆大包天敢和叶昙对垒的陌生人,他们都怀疑此人正是袭击隐雀的刺客。就算不是刺客,也一定和刺客脱不了干系。
看台上的三人看天帝带着御殿将军等人来了,不禁倒吸一口气。
“怎么办,这该怎么收场?”
“不知道,你去问神上吧。”
要是神上听他们的,不要亲自参与什么比武大赛,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早知如今,悔不当初。
擂台上的‘叶昙’可不管这些,她心烦地击向十云的腿脚,想逼他早点退出擂台认输。不料反被十云用力压住圆棍,踩着棍身飞身一脚将她踢出数丈远。
她滚地尚未起身,一柄携着千军万马之势的长剑,便直直地刺向了她的面门。
“殿下!”
“神上!”
凛凛剑风扬起了地板上的灰尘,所有人一拥而上,都想去察看他们的情况。
漫天飞舞的尘灰中,十云以膝为轴,强压在‘叶昙’的胸口,长剑只离着‘叶昙’的脸一寸,深深地插进地板,击碎了这一整块地面。
“承让。”
‘叶昙’没有说话,而是艰难地提起手里的圆棍,想要再次反击。
十云见此,用力将长剑又压下几分,长剑几乎擦上了她的面纱。
“承让!”
‘叶昙’瘫倒喘息着,紧紧闭上了双眼,力道一懈手一松,圆棍便咕噜咕噜滚离了她的手掌。
放下武器,是为认输。
十云这才松开桎梏,拔出漆黑的长剑,站起身俯视‘叶昙’,“早点认输不就行了吗。”
‘叶昙’挣扎着坐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死死地盯着十云,忽然摸着胸口低声出笑。
兵营中的人都反应过来,天将们手持武器围住了擂台。
“你是何人,为何搅乱比武,打伤法神殿下?”
还不等十云说话,一股强烈的灵力突然打在了他和‘叶昙’之间,将他们打出了擂台。
而两道迅疾的白色人影,分别朝着两个方向接住了他们。
“叶儿!”“叶昙!”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火神接住了‘叶昙’,夜神却飞身去接来历不明的十云!
灵力打在离十云更近的地方,润玉接他落地之时,来不及化解冲击力,被迫向后仰倒在地上。即使如此,他仍将十云护在身上,不让他受一点伤害。
十云慌张地翻身坐起,观察着润玉的身体问道,“没事吧?”
润玉摇摇头,一并扶他起身,“我没事。”
……
这是何等惊悚的情况?!
太微颤抖着问道,“你们、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他想问为什么润玉没有去接‘叶昙’,以及为什么旭凤会去接‘叶昙’。
旭凤把‘叶昙’放在地上,刚想问她怎么样了,岂料‘叶昙’毫不留情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眼露鄙视,冷哼着朝着润玉那里走去。
她将十云从润玉的手里拉过来,摸着他的手臂想探查他的情况,润玉深呼吸强行按捺不发作脾气。
——这几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是吧,怎么看都是吧!
——但是要吐槽的地方太多,他们也不知从何处开始。
还是旭凤最先开口问道,“大哥,你怎么去接这个人,叶昙不是在那边吗?”
众人便看向了润玉。
“你认错人了。”
他抢回一声不吭的十云,走到‘叶昙’身边,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扯下她的面纱,“你看这到底是谁?”
众人齐刷刷看向‘叶昙’,赫然发现这其实是个少年人!只因他体格较小,穿着女装乍一眼分不出真假。
他笑得十分欠揍,却没有说半句。
一个轻轻的响指之后,他才摸着喉咙慢悠悠地说道,“不才修魄,相信大家都认识我了。”
既然‘叶昙’是修魄,那这个十云……
“十云、十云,不就是叶字和昙字的一半吗?”白衡突然一拍脑袋,“这个人才是法神!”
众人又看向了十云,不,是叶昙。
只见叶昙挥袖收了幻象,反握着长剑对天帝拱手行礼。
“小神参见陛下。一场闹剧引来陛下亲临,小神惶恐至极。”
你说惶恐,你倒是露出惶恐的表情出来呀。这么平静的语气,想骗谁呢?
太微谴责地说道,“你堂堂上神,与寻常士兵比试,不怕失了自己的分寸?”
“兵营的诸位天将特意为小神准备了比武大赛,小神若不亲自参加,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心思。”
“我听说有人大闹兵营,还以为与刺客相关,没想到竟是你假扮的。”
说到这里,叶昙狠狠瞪了东张西望的修魄一眼。
“小神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哪里知道修魄会忍不住和她动手,早知道就连他的灵力也一起封了。
“本座命你办案,你却有心在兵营里胡闹。看样子你胸有成竹、把握十足,想必用不了五日就能把刺客找出来,本座明日便等着你带结案书上朝面见了。”
言闭便拂袖而去。
隐雀摸着胡子笑着说道,“小神虽只看了比试后半程,但能看出殿下身经百战、技艺超群,两相对比实在自愧不如。”
“代族长客气,叶昙愧不敢当。还请代族长留步,有些事情我想向代族长说明。”
“是。”
叶昙走向了等候一旁的天将们。
“我自作主张扰乱了比武大赛,请诸位见谅。”
天将们倒是不在意这些,“殿下之意,我等皆已知晓。今后必定严加训练,不负殿下所望。”
叶昙:???
她刚才说了这个吗,为什么他们这么回答?
“……你们明白就好。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恭送殿下!”
唐凡他们几个随即围了上来,“神上,我差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您今后不能再这样了。”
“要是神上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几位神上交代呀。”
“别的不说,至少要让修魄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啊。”
叶昙心不在焉地说着好好好,百无聊赖地用剑尖戳地,听到这句话猛地回神点点头。
几人:合着您就只听进了这一句吗?
她又带着些关心问润玉,“真的没事吗?”
润玉坚定地回答,“真的没事。你还有公务,先去忙吧。”
“嗯嗯!”
天将们看着夜神一直注视着叶昙的身影,出于好奇问道,“夜神殿下,您是怎么看出那就是咱们殿下的?”
他们都以为后面上场的人才是叶昙,还提心吊胆了小半天,结果担心错了对象。
润玉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够让尚未走远的叶昙听见。
“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还能认不出她吗?”
咳咳咳,这话犯规了啊,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听了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看不出冷心冷面的夜神,还能说出这样的情话。
不过还别说,确实挺煽情的,没见着法神殿下还微笑着回头看了这里一眼吗,总不至于是来看他们一群糙汉的吧。
回去一定要抄在小本本上反复朗读!
白衡看完热闹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了,余光却瞥见了淡然处之的旭凤。
他接住‘叶昙’这回事,几乎所有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谈,他本人看上去也丝毫不在意。
但这可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怎能忽略不计呢?
刚才火神可是主动去接了修魄的,因为他以为那是叶昙,还先质问夜神为什么没去接。
他的关心不似作假,在知道救错了人之后也没发脾气,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模样。还和兵营的天将们说,有不懂的可以来请教他,他一定知无不言。
态度之亲切,好像这里就是他的辖地、他的亲兵。
嘶,他是不是漏了什么机密消息,为什么有些看不懂火神的变化?
*
驿馆。
“不知殿下,有何事说与小神听?”
叶昙放下手里的茶杯,“自是关于刺客的。”
隐雀笑道,“难道殿下真如陛下所说的那样,已经对刺客的身份了如指掌?”
听到这句话,她却叹了一口气。
“这些事情若不是与代族长切身相关,我倒希望代族长不要知道。”
“殿下不妨直说。隐雀既已为鸟族代族长,自是任何事都承担得起的。”
叶昙一抬手,唐凡便上前一步说道,“代族长,昨日我们收到消息,刺客在遭遇巡逻队之后,便直奔西南方而去。经我等实地查验过,驿馆西南方只有几座殿舆,除去栖灵苑外,分别居住着九曜星君、月下仙人,以及……”
他看了一眼叶昙,得到她的首肯之后才说道,“您族中几位长老。”
不出她所料,隐雀原本悠闲的神色,在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便眼见着阴沉了下来。
他兀自镇定着问道,“殿下从何处得知,刺客逃向了西南方?”
“燎原君亲口所说。我昨日审问他时,火神也在场。我记得火神的脸色,好像比代族长更不好呢。”
“是吗?”
隐雀忽然笑着说道,“殿下既已知晓,为何不直接上门缉凶,反而先将此事告知于我?”
叶昙隐讳地回答,“因为我觉得,代族长比我更需要这个消息。”
她看向空旷的大厅,这里只有隐雀和他两个侍卫,以及叶昙带着的四人。
“代族长的情况,我等皆看在眼里。您虽已为代族长,但实际上并未掌握鸟族的所有权力。不用急着否认,您之所以迟迟未回翼渺洲,不就是因为有些该交接的事情,没有交接完毕吗?
“也许代族长是想着借助陛下的威势,将这些权势拿回来,但是不管我怎么看,这个想法都未必能如代族长所愿。反而您呆得越久,就越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几日还只是一个刺客,照这么发展,接下来送到这驿馆的,就不知道是什么礼物了。
“我和代族长虽然只打过几次交道,但是代族长的为人,我还是十分欣赏的。您还只是一个普通长老之时,便敢公然与废后支持的穗禾对阵,说明您也是一个正义之人,看不惯那些肮脏勾连之事。如今您在天界遇袭,于公于私,我都是要多多关切的。这不是刚得到消息,我就来告诉您了吗?”
隐雀含笑地说着,“谢法神殿下另眼相看,但是这件事陛下已交到殿下手里,小神确实不方便出面。”
“代族长此言差矣。”
叶昙又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漫不经心地说道,“代族长带着分族长们,专程去和几位长老谈议刺客的行踪,不慎与他们发生口角。推搡之中无意发现其中一位长老的亲信,后背中了代族长的独门绝技,断定其为刺客本人无误,便连带着将那位长老一起押送至慎刑司,交予法神秉公处置。”
她无辜地轻笑,“说起来,本神能这么快侦破这桩案件,还要感谢代族长的大公无私呢。”
隐雀面上一喜,摸着胡子低头回道,“殿下所言,隐雀已明白了。”
话说到这里,叶昙也站起身来。
“那小神便在慎刑司,等候代族长携贵!客!光临。”
“隐雀定不负殿下所盼。”
他召来随侍吩咐道,“替我好好送送法神殿下。”
“遵命。”
叶昙看了一眼他的随侍,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去慎刑司的路上,禹严有些担心地问道,“神上,您这么有把握,那代族长会按照神上的计划去做?万一他念及同族情谊,告诉那个什么长老,让他早点把刺客处理掉,我们可就拿不出结案书了。”
“同族情谊?”她嗤笑道,“鸟族是没有同族情谊的。哪怕鸟族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也不会有这玩意儿。他们要真这么齐心,旭凤早就是天帝了,还轮到我们在这里谈论他们。”
“神上有理。”
“照我说的话做,他既能得到权势,又能铲除异己。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算他念及什么同族情谊包庇刺客,支持他的那些分族长也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暗地里埋怨他不识时务。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属下明白了。”
*
太巳府。
太巳仙人心急火燎地找到邝露,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拉着她往外面走。
“爹,你干什么?我才睡醒来的。”
“哎呀这个时候了,你还睡什么睡,快点跟着我去洛湘府。”
“洛湘府?”邝露一头雾水地问道,“我们去洛湘府……找谁,干吗?”
“找水神和风神拜师呀!”
“拜师?!”
“对,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她拖住太巳仙人的手,和他站在院子里。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拜他们为师?爹你发什么疯。”
“你看看你,每天只知道值什么夜,连天界最新鲜的消息都不知道。”
邝露讨好地说道,“是什么呀?爹你告诉我不就行了。”
太巳仙人挫败地同她坐到石凳上,“今天法神殿下又出了一次大风头!”
“你说小昙姐姐啊,她不是一直都很出风头吗?”邝露摇晃着脑袋说着,“上次她殿前擒凶,不就让所有人包括爹爹都津津乐道了一阵吗?怎么着,还有比这更好玩的事情?”
“当然了!”
说起今早上发生的事,饶是太巳仙人也忍不住八卦起来。
“法神殿下去视察天罡府的兵营,那群没事做的天将们便办了个比武大会,谁知法神换了一副容貌也混进去比武了……”
邝露笑着抢话道,“是不是小昙姐姐打遍兵营无敌手?这我都猜得出,有什么好稀奇的。”
“你先听我说完,事情是这么回事。不过最让人大饱眼福的,是法神和她那个剑灵的比试。你是没亲眼看,我后来才去的,只看到一块地板被捅了个大洞。他们说是法神为了让剑灵乖乖认输,差点一刀子直接把人家给戳穿了。”
“哦,那她很厉害。不对,她不是一直都很厉害的吗?”
“她为什么会这么厉害呢?还不是因为有水神和风神的亲自指导吗。他们不愧是天界的顶梁支柱,教养出来的孩子这么出类拔萃。你快点跟爹走,晚了就挤不进洛湘府了。”
邝露无奈地拦着她爹的动作,“爹,晚了!”
“不晚。你不是和法神有私交吗,可以借着这层关系进去的,快点快点不要拖了。”
“我是说,我晚了。”她回道,“爹也不看看我都多大了,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可以起早贪黑练功?再说了,我晚上还要值夜,每天布星差不多耗费了一半体力,哪里分得出心思在这上面。”
太巳仙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泄气地放开了邝露的手。
“早知道,爹就该督促你用心习武,而不是放任自流。”
“我不是个练武的料,爹你逼我我也练不出来。”她撒娇似的抱住了太巳仙人,“我可是一滴脆弱的露珠,只能呆在爹爹的手心里呢。”
他恨铁不成钢地点点邝露的额头,“那法神还是一株凡草,她不也这般超群拔类。”
“那是她天赋异禀,又得了水神和风神潜心教导,哪里是我这样的普通人比得上的?爹你就不要硬拉我去拜师了。”
“你呀,嘴上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是学了谁。”
“自然是我的好爹爹呀。”
“……说不过你。”
他又提醒道,“你虽在夜神底下任职,却也不能疏远了和法神的关系。好不容易攀上他们,今后爹爹就指望你光耀门楣了。”
“爹你又来了。我只想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好,没有想得这么远。”
“你是没想过,别人就不一定了。”太巳仙人笃定地回道,“我的露儿,将来定是响彻天界的大人物!”
“承爹爹吉言。”
邝露点点头说道,“左右我现在没事,不如我去找小昙姐姐玩……不是,是交流感情。”
“你总算听进为父的话了。快去吧,记得不要空手而去。”
“知道了。”
*
“启禀殿下,太巳府邝露求见。”
“她怎么来了,”叶昙放下手中的笔,置于青瓷笔山之上,“带她去会客室,我稍后便到。”
“是。”
俢魄无精打采地研着墨,自从回慎刑司他就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真闲着没事,你就去帮唐凡他们分担一下卷宗,我要去见小露珠了。”
“邝露是吧,”他耸拉着眼皮说道,“主人果然还是更喜欢和女孩子玩耍,早知道我就变成女身了,也不至于像今日被主人打得爬不起来。”
叶昙险些气笑,“脾气这么暴戾,你就算是个女孩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把墨锭轻轻一放,小跑着滚去了唐凡身边。
“要不要我帮忙?”
“哦哦,好啊。”
叶昙一笑,他就见风使舵这一点还看得过去。
会客室里,邝露闲着无聊看着这里的陈设。
“邝露,你怎么来了?”
她赶紧收回视线,对叶昙拱手道,“参见法神殿下。”
“都说了不要这么多礼,你怎么还是这样,我要生气了啊。”
“这……”
邝露看向叶昙,发现她只是语气严厉了些,面上还是挂着戏谑的笑容。
她手一放开,背过身回道,“小昙姐姐就喜欢调笑我。”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说吧,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这就去修理他们。”
“不是了,”邝露转过身崇拜地看向她,“我听说小昙姐姐今日比武大胜,特意前来恭喜。”
叶昙开心地说道,“贺喜?你带着贺礼来的?”
“当然了。”邝露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竹篮,“我带了你以前吃过的那几样点心,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吃。”
“当然喜欢,有吃的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命人新沏了一壶庐山云雾茶,“甜食配绿茶,天生绝配,包你吃了也说好。”
“那邝露就不客气了。”
“我们这么熟,还用得着说这个。”
几轮下来,邝露摸摸微涨的肚皮,“小昙姐姐,我快吃撑了,看来今天不用吃午饭了。”
“这才多少,你就吃撑了,你还要继续努力呀。”
她艰难地说道,“是小昙姐姐耗费了体力,才不觉得吃撑了。我才睡醒,战斗力不行。”
“哦,这样啊。”
叶昙微笑着问道,“是不是值夜太辛苦了,要不要我去和润玉说说,让你休息几日缓缓神?”
“不必了!”
邝露连忙摆手回答,“我不累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至于荒废时间,我真的很开心。小昙姐姐不用向夜神殿下说这些。”
“你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尽可以和我说。”
“我会的。”她又说道,“最近夜神殿下得了一位鸟族近侍,名唤杜衡。小昙姐姐可认识他?”
“认识。”
她怎么会不认识,还是她建议杜衡进璇玑宫的。
“他是鸟族攀禽族分族长的长子,杜佳的亲大哥,我和他也算有些交情。你忽然提起他,是不是他给你气受了?”
“不是的,我只觉得很稀奇。”
邝露笑笑说着,“杜衡公子看着十分亲切,对我和仙侍们也很和善,和杜佳公主简直不像是一家人。”
“他毕竟是长子,凡事要顾全大局,自是要比杜佳更成熟稳重。”
“有道理。”
这二人谈笑风生之际,俢魄突然把脑袋伸了进来。
“主人,璇玑宫派苏合送来了东西,您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是什么?”
“不知道,”他努努嘴巴说道,“有盒子装着呢。”
“让他直接放着就行了,我还在待客。”
“其实,他也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么一打扰,邝露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
“小昙姐姐还有事,我就不久留了。”
“行吧,下次你得了空再来找我。”
“好。”
走出会客室,邝露跟着叶昙回到大厅。
她有些好奇夜神殿下会送来什么东西,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一旁的几人也纷纷向苏合投射了目光。
苏合镇定地捧着盒子交给了叶昙,“参见法神殿下,这是夜神殿下命小人送来的贺礼。”
他一抬头便发现了邝露,“邝露仙子也在。”
“见过苏合先生。”
“仙子多礼。你我同为璇玑宫下属,直呼姓名即可,见面不必行礼。”
“不碍事。”
苏合又对叶昙说道,“夜神殿下说若是法神殿下不喜欢,直接扔了便是,无须让小人带回璇玑宫。”
这样的吗?他们更加好奇了。
叶昙含笑摇头,上次润玉送了折扇,提醒她去璇玑宫看望他,这回又在搞什么花样。
她打开木盒,发现里面躺着的一个女童木偶。
木偶不过三尺长,憨态可掬、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头梳着齐眉垂挂髻,身着广袖流苏长裙,可爱得仿佛是画卷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曲灵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问道,“这个木偶刻得真好看,夜神殿下是从哪里弄来的?我想去买一个。”
“我也要一起去!”邝露附和道,“真是太可爱了。”
叶昙无语地笑了,“多谢夸奖。”
他们:???
木偶可爱,神上为什么要谢他们夸奖?
俢魄哀叹一声说道,“你们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一个个竟然都看不出这是主人小时候的模样。”
众人这才仔细地打量着木偶,越看越觉得它神似叶昙。
“这这这,”曲灵咽下一口口水,“真是神上?”
天哪,神上飞升不久,夜神又长居天界,他是怎么知道神上小时候长这样儿的?
叶昙摸着打磨光滑的偶身,“怎么,看着不像?”
“呵呵呵……是挺像的。”虽然他们都没认出来。
看不出来,在润玉心里,小时候的她就是一个纯真可爱的小仙女。
苏合趁势说道,“法神殿下不知,这是在夜神殿下在您下界之时,耗费了两个晚上雕刻而成。我们认为很精致的木偶,殿下仍觉得不够尽善尽美,怕您会不喜欢。”
“我喜欢,”叶昙笑道,“我还没有收到过这么好看的玩偶。连曲灵和邝露看了,都疯狂地想要去买一个呢。”
“那小人就这么回复夜神殿下。”
她又补充道,“只是我觉得玩偶一个人有些孤单,要是有个小伙伴能陪着她,就再好不过了。”
苏合也笑了,“小人明白了。不打扰殿下公务,就此告退。”
“去吧。”
叶昙将盒子一盖,阻断了曲灵恋恋不舍的视线。
“神上,”她撑起一个讨好的笑容说道,“我能求夜神殿下做一个木偶吗?”
“你去就是。”叶昙随意地回答。
“真的吗?!”
“只要你不怕被他打出璇玑宫,你想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曲灵:……神上太欺负人了。
几人在一旁捂嘴偷笑,也就曲灵胆子大,敢让夜神殿下做事。
邝露第一次近距离看了热闹,觉得这一趟今日真是值了。
“殿下,我也不便多打扰,就此告辞。”
“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一个人也可以回去的。你们看着有很多公务,就不用费心在我身上了。”
“嗯,”叶昙思忖道,“那你一个人要小心。”
“好。”
在邝露离开之后,叶昙严肃地对几人说道,“邝露是太巳仙人的独女,太巳仙人乃百官之首,你们不要看他们父女平易近人,就可以随意对待、散漫视之。注意自己的言辞举动,将来你们还有的是地方,要向太巳仙人虚心请教的。”
她又看了一眼俢魄,“而且她算是夜神的直系下属,将来定会水涨船高、身价备增。既是同僚,理应打点好关系。”
“是!”
“继续工作吧。”
叶昙又坐回去,酝酿着结案书草稿。
俢魄意兴阑珊地研着磨,思及叶昙对邝露的评价,半是担心半是提醒说道,“主人,您可不要养虎为患啊。”
“患什么?”
“患虎,抢龙。”
她只是浅浅一笑,“她不是老虎,也成不了老虎。与其担心什么老虎会抢走龙,不如担心剑灵几时会被花折断吧。”
“……”
他顿时紧紧闭上了嘴巴。
*
下午。
安静的慎刑司被一阵喧闹声打断了。
“好了,要开始做事了。”
众人连忙停笔,将卷宗、书桌等物搬走,空出一大片场地,等着好戏上演。
没多久,只见鸟族代族长隐雀提着一个人,率先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叶昙惊讶地问道,“代族长,您这是唱哪一出?”
他伸手便将那人丢在地上,忍着中烧的怒火说道,“参见法神殿下。此人就是前晚偷袭小神的刺客,请殿下为小神做主!”
后面跟来的几位分族长,还有旭凤、燎原君也一并走到了这里。
“怎么你们都来了?”
旭凤皱着眉头说道,“代族长说此人就是刺客,要抓他来归案。”
“是吗?”
叶昙走到堂下,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道,“代族长何以认定,此人便是刺客?”
“他后背中了小神的独门秘技,定是刺客无疑!”
“你血口喷人!”和隐雀站得较远的一个人扬声说道,“分明是你蓄意诬陷,法神殿下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刺客慌忙说道,“求法神殿下明察!”
她点点头赞同,“代族长可得拿出证据,以证明他是刺客才行。不然这悠悠众口,代族长是堵不住的。”
隐雀将那人背上的衣服撕开,露出了印在他背上的一个五指掌印。
“法神殿下明察,小神的独门秘技便是这抄燕掌。中此掌者,掌印三月不消。小神从未和此人比试过,何以他身中小神一掌。除非,”他直直地看向刚才说话之人,“他就是前晚偷袭小神的刺客,奉命前来刺杀小神。”
“隐雀,你竟敢无的中伤我,我定要向陛下参你一本!”
“呵,小神可没说他是奉了你的命来杀我,你这么着急否认,莫非是做贼心虚了?”
“你!”
旭凤连忙打断他们无谓的争吵,“不要吵了,此事自有法神秉公处理。”他转向悠闲看戏的叶昙,“你怎么看?”
叶昙便问道,“这位……长老?”
他回道,“小人寅峰。”
“寅峰长老,请问此人是长老的什么人?”
“他是小人的下属,已追随小人数万年。”
“数万年,那你们一定主仆情深了。”叶昙双手一摆道,“长老亲眼所见,这人确实中了代族长的抄燕掌,此事毋庸置疑。既然他并非与代族长里应外合、刻意陷害长老,那他就是刺客无误了。除此之外,您认为还有别的原因吗?”
寅峰看着惊慌的刺客说道,“代族长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刺杀他?!”
“小人,小人没有啊!”
她轻叹一口气,便转身走回了主位。
“你们主仆之间的事,可不归小神所管。”
这代族长真是厉害,竟然在他们身边藏了这么深的棋子。
“禹严,将此人押入天牢,待明日本神觐见陛下,等候陛下宣判罪行。”
“是!”
将士从门外鱼贯而入,将刺客的手反压在背后准备押走。
他却还在向寅峰长老求救,“长老救救我,我跟随长老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没有长老的吩咐,我哪里敢……”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寅峰一掌击中胸膛,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隐雀立即质问道,“寅峰,事实未曾查明,你为何要杀害刺客?”
“杀害?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他不是还没有死吗。”
“你本是一只鸩鸟,毒杀人于无形之间。他中你一掌,哪里有命活。分明是你怕他说出真相,将你的罪行公诸于众!”
寅峰拍拍手掌,整整衣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本神听得懂!”
叶昙忽然沉声说道,“来人,将寅峰长老一并押入牢狱!”
其余天兵立即压他双膝下跪。
“法神,你这是做什么?”
“你毒杀刺客,是为保全自身撇清关系。本神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刺杀代族长一事,全由你蓄意指使而来。你若问心无愧,何必急于杀人灭口?分明是贼胆心虚才会如此。”
她喝道,“将寅峰和刺客关进天牢,等候陛下发落。”
“是!”
冷漠的将士不顾他的求饶喊叫,将他们拖了下去。
“禹严,让狱医查看刺客的伤势,千万别让他死了。如有必要,去药师宫请求协助。”
“是。”
“唐凡,刺客所犯之罪行,寅峰所犯之罪行,逐一量刑定罪。”
“是。”
“曲灵,就地草拟一份卷宗,待明日我上朝便面呈陛下。”
“是。”
交代好这些之后,她问向站了一堂的人,“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似乎如梦初醒,“……没,没有。”
隐雀对此非常满意,他躬身谢道,“法神殿下秉公执法,小神等无不敬佩。”
“代族长客气,为天界铲除祸端,小神义不容辞。”
“那便不搅扰殿下了,小神告退。”
“代族长慢走。”
这群人走了之后,叶昙终于看向缄默许久的旭凤。
“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他答道,“我不相信寅峰长老会刺杀代族长。”
“你不相信,你也可以去查,看天界谁的后背有那么明显一个掌印。找出来你就可以向陛下提出异议,要求我重新审理这件案子。”
叶昙拿起了毫笔,沾了一圈墨水,边写奏折边说道,“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
“我会找到证据的。”
旭凤领着燎原君便要出门。
“旭儿,”
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梗着脖子,背对着叶昙没有说话。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懂得满足,就不会受到屈辱;懂得适可而止,就不会遇见危险;这样才可以保持住长久的平安。
“我的话,你不要扔在脑后。”
旭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
翌日,朝会。
叶昙将刺客一案的奏折,当着众仙的面呈交给了天帝。
“启禀陛下,小神不负陛下所望,已缉拿刺客在案,请陛下审阅结案书。”
太微草草浏览过便问道,“法神果真寻到了刺客?”
“确实如此,小神能这么快侦破此案,还要多谢代族长。若不是代族长大公无私将犯人押至慎刑司,小神怕还要再费一番工夫才能找到刺客。”
“代族长可在?”
隐雀上前回道,“回禀陛下,小神在此。”
“法神说你协助办案,是否如此?”
“实乃歪打正着,不值一提。”
叶昙接着说道,“经小神审理,此人确是刺客无疑,寅峰长老见势不妙欲杀人灭口,被小神当场擒下,等候陛下一并发落。”
“好好好,你办案神速,确乃天界大幸。传本座法旨,鸟族寅峰蓄意伤害天界重臣,发配极北之地服刑,削去其一切职务,交由代族长亲管。”
隐雀回道,“陛下英明。”
“法神破案有功,今赐雨丝锦、浮光锦各十匹,云纹玉足高杯一对,天青汝窑杯一套。”
她恭敬的回答,“谢陛下赏赐。”
“无事退朝。”
散朝会之后,太巳仙人乐呵呵地上前说道,“恭喜法神得此珍宝。”
珍宝?
几个杯子就称得上珍宝了?天界也太穷了吧。
“……感谢陛下厚爱。”
想到叶昙飞升天界不久,可能不太清楚这对高杯的妙用,于是他又说道,“这云纹玉足高杯,遇水化茶,最适合喝茶之人使用。听闻水神神上爱茶,殿下不妨与神上一试。”
“这样啊,”她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我还是送给我爹吧,他应该会喜欢的。”
“殿下随心即可,老臣告退。”
太巳仙人可真体贴,还特意来告诉她这对杯子的用处。不过她爹更喜欢泡茶喝,这水化的茶他不一定喝的惯,回头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