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一定是什么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人,反正她又不能出来,自己还是不要闲操心了。
早点回去吧,不然一身灰尘,润玉看到了又要说她了。
“老身不是什么坏人,是被人陷害关在这里的,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好像是诱骗兔子进狼窝似的,一看就没安好心呐。
算了算了,快点回去。
“老身只想和人说说话。你别走,在门口不进来也可以。”
呃,这样勉强也算可以。
叶昙好奇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里面的人久久不曾说出话来。
“我活了这么久,已经到了别人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的时候了。”
???
“莫非前辈,”活了这么久,应该可以称之为前辈了吧,“前辈是魔界的大人物不成?小的刚来魔界,不知前辈是何名讳。”
“你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又能怎样呢?”里面的人叹息一声,“外面是什么年月了?”
什么年月?是问什么年号吧。
“前辈,我刚从天界过来,不知道魔界是用什么年号。”
里面的人一噎,“天界的也行,我还认识几个人。”
哦,天界的也能用。
她当初飞升的时候,太巳仙人念了一大串日子,那是什么时候去了?
“好像是天元二十一万二千六百一十四年。”
应该没错。
“天元二十一万二千六百一十四年,”里面的人重复道,“天帝是谁?”
嘿呀,口气这么大吗,开口就是问天帝的?
“天帝还是君澜吗?”
君澜?
君澜是谁?
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
“前辈,现任天帝叫做太微,两万年多前继位的。你说的这个君澜,我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哈哈哈,”里面的人忽然笑了起来,“君澜你也有今日,你还说会让全六界的人都记住你的名字,没想到现在,已经没人听过你的大名了……哈哈哈,天道好轮回呀!”
不对呀,她刚才问天帝还是君澜吗?
难不成陛下的父亲就是她口中的君澜?
她被关在这里,不会是先帝关的吧?!
糟了,看来她是碰到一个大麻烦了。
“小的还有事情,先行告退了。”
她刚赶紧溜,但是里面的人不愿她就此溜走。
一阵风忽然将她吸了进去,石墙也缓缓落下,再也不见一丝光亮。
天哪,这可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她极其后悔刚才进密道这种作死行为。
“原来已经过去十万年了,你是我这十万年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身后传来铁链碰撞的声响,还有什么东西——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刚才说话那一个人——缠上了她的脚。
滑滑腻腻的触感,就像是蛇的鳞片。
“前辈,小的和前辈无冤无仇,请前辈饶了小的一命。”
叶昙强行镇定下来,试图和她说道理。
但是身后的人已经关了十万年,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玩玩这朵花,玩腻了再一口吃掉,尝尝鲜。
“家父也是蛇仙,请前辈看在同族的份上,有话好好说。”
明明是一朵花,怎么父亲是一条蛇呢?
“你真身是一朵昙花,何来的蛇仙父亲?莫不是想诓骗我?”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叶昙的脸。
“咦?你的身体有腾蛇的味道,真是稀奇,一朵花竟有腾蛇的血气。”
她撤走缠绕着叶昙的长尾,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还是个标志的美人儿,果然花草精怪修成的都是大美人呢。”
叶昙低头看着眼前的长蛇尾,她在蛇山长大,自诩见过天底下所有的蛇,却不知道关在这里的人是什么种类的蛇。
蛇妖抬起叶昙的脸,好好地端详着她的长相。
“确实长得不错,是我见过的人里面长得最好的。”
她还不敢直视蛇妖的脸。
虽然被迫抬起了头,但是眼睛一直向下看,只看到她长长的白发,在角落里堆了好几层,比她的尾巴还长。
这样看来,看来关了十万年不是假的。
忽然,蛇妖凑近了闻了闻她的脖子。
“你身上的味道不像是……呵呵,又在骗人了!你这个狡猾的花灵。”
!!!
又有人看出来了。
这魔界怎么回事,在天界瞒得好好的事情,一来就被发现了?
“我决定慢一点儿吃掉你,让我看看你身上的血好不好喝?”
二大爷的,难道她今天就交待在这里了?
不行,还是要挣扎一下。
“前辈,小的还不知道前辈尊姓大名。”
“哈哈哈哈,临死之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吗?好,本座成全你。”
她放开叶昙的脸,退后几步,将蛇尾盘旋在地上,高高地俯视着她,“本座是魔尊,陶宁!”
叶昙倒吸一口气。
这个名字她不是在茶楼里听那个说书的人提起过吗?
前任女魔尊陶宁,十万年前无故失踪、下落不明。这十万年来,她竟是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吗?谁这么厉害竟敢关住她?!
陶宁看着她眼里的吃惊,眯着眼睛问道,“你听过我的名字?”
“对对对,”叶昙赶紧回答,说不定是条活路呢,“我在茶楼里听说你……您的事迹。”
“哦?现在还有人提起我吗?,居然还有人记得我?”
当然了,焱城王不行,他们不就想起你来了。
“那肯定了呀!”她搓着手回答,“魔界的百姓都说焱城王没有本事,都纷纷希望您能出山拯救魔界呢。”
“焱城王?那是谁?”陶宁甩着尾巴问道,“我可没任命什么焱城王。”
叶昙诧异地问,“焱城王就是现任魔尊呀,他是您的侄子。您不知道吗?!”
“什么!!!赤焱竟然抢了我的魔尊之位!”
陶宁怒不可遏地甩尾巴拍打石墙,石墙巍然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还有什么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不准说错一个字!”
她只能将知道的东西和盘托出,包括现在魔界三王的势力,都城的近况,还有就是穷奇回到了魔界的事情。
慢慢的,陶宁的气息平静下来。
但是叶昙敏锐地感觉得到,她是在极力压力自己的怒意。
她在生气什么?有什么好生气的?
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她是一个前呼后拥的魔尊,风光无限。
忽然有一天被人丢进这密不透风的密室里,整整十万年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好不容易有人进来了,告诉她魔界已经有了新的魔尊,而且现在魔界已经不如从前强盛了,还有一个隐患随时准备爆发……
她应该也会生气地狂拍石墙吧,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全都让开让老娘上!
“你叫什么名字?”她随口一问。
“叶昙。”
“叶昙,”陶宁笑着说,“你是花灵。花灵靠心头血而活,我把我所有的心头血都给你,只要你让我做一件事。”
还有这样的好事?
叶昙试探着问,“您先说说?”
陶宁但笑不语。
“轰隆!”一声爆响惊动了焱城王府。
躲在角落里睡觉的犬妖五兄弟,立马竖起了耳朵四处查看。他们离巨响很近,近得仿佛就在他们身后。
“大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戌二尖着耳朵问,“好像有个人的脚步声。”
戌一拍拍他的头,“这么好奇做什么?别忘了姑爷爷要我们守着姑奶奶呢,他们回来要是看不到姑奶奶,你看不扒了我们的皮。去看看姑奶奶!”
他提了戌四的屁股一脚,戌四哼哼地爬过去看。
一看就吓哭了,“大哥……大哥,我看不到姑奶奶!她不在里面!”
“你说什么!”戌一赶紧蹬拉着腿过去看。
天哪,姑奶奶真的不知什么时候跑了!
这可怎么办哟,结界还在这里呢,姑爷爷不是说,姑奶奶今天出不了这结界的吗,那人跑哪里去了?!
他一回头,见漫天尘土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身着墨蓝色劲装,头上系着蓝色的发带,可不是姑奶奶吗?
但是她浑身那气势,好像变了个人。
姑奶奶虽说看起来很凶,但是她毕竟年纪还小(?),刀子嘴豆腐心,就算挨她几句骂,只要他们嘿嘿傻笑,她也不会再管了。
但是她现在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她走路的姿势,挺胸昂首,大步流星,威风凛凛,简直就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姑奶……奶?”戌一不确定地问,“您怎么从哪里出来了?姑爷爷不是要你在偏厅里等他们回来的吗?”
‘叶昙’扯出一个笑容,她睥睨着戌一,像是看一只蝼蚁。
“我去哪里,还用谁批准吗?”
话是没错了,但是是他们看守无力,姑爷爷回来之后怎么交代呀?
此时,焱城王带着固城王和魔侍到了偏厅,他们看见偏厅后方的房间被炸出了一个大洞,立刻命人进去查探。
然后向‘叶昙’拱手道,“琼华公主是否受惊了?本王立刻让人准备新的房间,供公主休息。”
‘叶昙’看着焱城王,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些什么。
焱城王被她看得古怪,都怀疑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公主,本王已命炽狩带着陨魔杵即刻出发,到蚩刃山支援二位殿下和鎏英。公主不必担心二位殿下的安危。有陨魔杵在,穷奇必定能够乖乖伏法。”
‘叶昙’问他,“那魔尊大人呢?魔尊大人可会挺身而出,拯救魔界于水火之中?”
焱城王没想到叶昙会直接问他会不会亲自上阵,这下有些尴尬了。
“刚才不是商量好了吗,二位殿下和鎏英先行出发,我儿炽狩带着陨魔杵稍后就到。”
“嗬!”‘叶昙’轻笑,“所以说魔尊大人您并不准备出战,而是等天界的人和穷奇都耗尽了灵力,再带着陨魔杵姗姗来迟,扮演一个英雄的角色。是我说的这样吗?”
被她一语戳中心思,焱城王脸上有些挂不住。
“公主多虑了,如何抓捕穷奇本王自有分寸,不劳你费心。来人!”
他吩咐着魔侍,“好好看好公主,别再让她乱说乱跑了!”
有魔侍上前请她去别的房间,‘叶昙’挥开魔侍,径直走向焱城王。
焱城王不知她要玩什么把戏,但是时间拖得越久夜神和火神就会越疲累,说到底还是他们亏了,想到这一点他也有了底气。
‘叶昙’走到焱城王面前,离他不过一个手臂的距离,她笑着说,“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焱城王不满地看着她。
虽说叶昙是天帝封的公主,但是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头衔,比起他这个货真价实的魔尊,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连天帝他都没放在眼里,火神来了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要不是刚才内室里被逼得急了,他也不想借出陨魔杵。
“有什么话只说便是。”
‘叶昙’笑着亮出右手掌心,“啪”地一声送给了焱城王一记耳光,焱城王被她打得头甩向一边,半天才回过神来叶昙究竟做了什么。
在场的众人齐齐倒吸一口气,这实在是太大胆了,天界的人竟然当众掌掴现任魔尊,简直不把魔界放在眼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焱城王低声怒吼。
但是‘叶昙’依旧笑着,反手“啪”地又给了他一记耳光。
她轻笑着说,“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简直岂有此理!就算天帝现在到了魔界,我也一定要杀了你!”焱城王怒急了向叶昙进攻。
‘叶昙’不偏不倚,伸手正正接住了他这一招。
“十万年不见,你还是喜欢用这一招,真是毫无长进。”
说完她伸手将焱城王吸过来,抽出他的佩剑,反手用力抵在墙壁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现任魔尊,天界的人真是没王法了!”
固城王见他性命悬于一线,急忙用天界来震慑她。
五兄弟在后面看得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姑奶奶这么杠,直接拿魔尊上手了,这要怎么和姑爷爷解释呀?!
“现任魔尊?”‘叶昙’将佩剑一点一点划过焱城王的喉咙,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要不是我无故失踪,你说这魔尊之位轮得到你吗?赤焰。”
焱城王看得出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叶昙,她的眼睛一瞬间变得血红,盯着他的这副模样让他心惊又熟悉。
‘叶昙’将佩剑丢在一旁却没有放开他,“我以前难道和你说魔尊是只用来摆看的吗?早知你如此胆怯,区区一个穷奇就把你吓成这样,当初我就不应该被你教你修炼,不如我现在就废了你的修为可好?”
焱城王身体一震,叶昙话说到这份上,他要是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是见鬼了。
他嘴巴颤抖着喊了一句,“姑姑……”
“记起我来了?”‘叶昙’笑着放开他,“我还以为你这魔尊当得太舒服了,把我忘在脑后了呢。”
焱城王腿一软跪倒在地,“我一刻也没敢忘了姑姑,我到处找不到你,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对吧?”‘叶昙’蹲下身体拍拍他颤抖的身体,“你放心,我命大得很,暂时还死不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体我很喜欢,你应该不介意对着一个一万八千岁的小姑娘,叫她姑姑吧?”
“赤焰……不敢。”焱城王半是恐惧半是欣慰地看着叶昙,“赤焰等姑姑回来,等了十万年了。”
魔尊对着天界的公主貌似十分恐惧,等等……魔尊的姑姑不就是前任魔尊陶宁吗!
固城王想到了这一点,不管怎样先过这一关再说,他率先下跪,“固城王参见陶宁殿下。”
见固城王已经下跪参拜,一众魔侍魔兵接连下跪叩拜,“恭迎陶宁殿下返回魔界!”
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叶昙’一人,她瞳孔血红,如同浸泡在血池了万年,一朝重见天日便要昭示六界,她回来了。
蚩刃山。
润玉、旭凤和鎏英一行人预先抵达了蚩刃山一带,他们正在商量怎样尽快地把穷奇引出来。
“我们不是有灵芝吗?把灵芝撒在洞口,它闻到香味一定会出来找的!”鎏英建议道,“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围攻。”
“好,就这么办!”
她命人将灵芝快速地摆在洞口,不一会儿循着灵芝香味的穷奇就出现在了洞口。
它化为人形,捡起地上的灵芝闻了闻,见没有什么异样快速地吃了下去。
灵芝一进他的身体,马上滋养着他的伤口。
看到前面几步还有灵芝,穷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说,吃饱了才有灵力打架!
渐渐地,它被引到一个开阔的地势,旭凤立即召出天网,阻止它化为兽形飞向别处。
润玉算了一下,它大概吃了五十颗灵芝,肩膀上的伤差不多痊愈了。
“大家小心,穷奇的伤势基本痊愈了,千万注意不要受伤。”
“你也要小心呐,我说了腾不出手来救你的。”旭凤笑答。
于是众人陷入一场消耗战中,他们心中想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陨魔杵什么时候能到?
另一边,‘叶昙’拿着陨魔杵,骑着一只疾风兽,飞快地出了焱城王府。
固城王看着焱城王脖子上的伤势,嗤笑地说,“看来陶宁殿下手下留情了。不然以她以前的做派,只怕你我皆命丧当场。”
焱城王心有余悸,“要不是这次穷奇在,我们还真的难说。”
“你真的确定,那就是她?”固城王皱紧了眉头,“该不会是那个公主装的吧?”
焱城王看向叶昙远去的背影,“你认为那个琼华装得了吗?她说话的语气,她打斗的姿势,我真是太熟悉了。光是看着背影,我都觉得心惊胆寒。我敢肯定,她现在就是陶宁姑姑。”
“是吗?”固城王唏嘘不已,“十万年了,若是她早一点出现,我的父亲也不会含恨而去了。”
“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清点一下都城的守兵。”
“这又做什么?”
焱城王感叹道,“去助阵呐。她孤身迎战穷奇,我们也要给她长长面子才对。”
“我倒是在想,天界的那两个知道了陶宁殿下的事,会怎么办?别忘了,那副身体可是水神之女,她和夜神签了婚书的。上神之誓,天道之誓,随便拿一个出来,你我都解决不了。”
焱城王哈哈大笑,“若是能够策反夜神,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一切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蚩刃山。
众人陷入胶着之中,穷奇好歹是活了数十万年的凶兽,又吃了灵芝补充灵力,极为难对付。
“陨魔杵什么时候来?”旭凤抽空问鎏英,“我们就等着陨魔杵消除穷奇的魔性了。”
这个问题鎏英也回答不出来,她只能安慰二人,“马上就来了,大家再坚持一会儿。”
这个“马上”是什么时候,他们还等得到吗?
焱城王也是,不就想让儿子出出风头吗,想出风头倒是让人现身呀,别半路害怕又跑着回去了,那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穷奇见他们士气减退,看到一个好时机,立即飞身上天准备化为兽形离开此地。
“不好,它要逃走了!”
众人赶紧使出所有本事,力求将它困在此地,但是还是慢了一步,它已飞上半空撞上天网,天网被它撕出一个裂缝,眼看着它就要逃离此地。
忽然一羽快箭携带着雷电之术穿破天空,直直射入它尚未痊愈的肩膀,它刺痛之下左摇右晃倒向地面。
又有一羽快箭趁胜而来,穷奇眼疾手快竟然在箭头射入身体之前,抓住了箭矢。
他将雷电箭矢扔在地上,箭矢顿时化为了灵力消散在空中。
几人背靠着背,看着这来势汹汹的两箭。
旭凤高呼,“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烦请现出真身。”
无人作答。
穷奇朝四周山顶看去,山顶上烈风作响,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山顶之上,她手上拿着一把雷电化成的弓箭,俯视着穷奇和一干人等,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
“我还以为天界的人多厉害,没想到天帝派了两个小孩子来,打了这么久还没抓住穷奇,是在玩过家家呢。”
旭凤尖眼看向山顶,那人一身蓝衣,头系发带,可不是叶昙吗!
“大哥,你的结界不是很厉害吗?她怎么来了?”
润玉也很担心,“这里很危险,你听话赶快回去!”
“切,”她耻笑一声,“我去哪里,还用得着你来命令我?”
说完便纵身一跃,从山顶上飞了下来,雷电弓矢随即消失在她手里。
下落的时候,一阵风吹起她发带。
发带随她急速赶路又在山顶上吹了一阵烈风,终于支撑不住从她的发顶飘落,而她任发带翻飞跌落在地,再也没有看那根发带一眼。
穷奇看着她,狐疑地说,“你是当初射伤我的女娃娃……我竟不知道,你会如此厉害的雷电之术。”
‘叶昙’手上结出繁复的法诀,天上顿时雷声阵阵,似有电舌划过。
穷奇面露异色,嘴巴张张合合,念出一个名字。
“这是……这招是……你怎么会这九天……雷霆决!”
润玉离它最近,听见这个熟悉的法诀名称,也不由心中一动。
穷奇怎么会知道叶儿之父的招式?
连他都没有听过,穷奇怎么会知道?
天空的雷电便一道接一道,落在身处穷奇身上,打得它支撑不住身体,被迫以手撑地才不至于跪下去。
穷奇看着她那双血红的眼睛,哈哈大笑,“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不是那个射伤我的女娃娃,你就算占据了她的身体,我也认得你!”
几人对视一番,都不知道穷奇在说些什么,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看它在玩什么花样。
它看起来极度兴奋,“十万年了,我等了你十万年!你终于还是出来了。天界净是些缩头乌龟,魔界这些人不堪大用,只有你才配成为我的对手!”
‘叶昙’冷哼一声,“死到临头,废话还是那么多。”
穷奇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瞧不起人,何不用真身与我打个痛快?”
‘叶昙’反手就是一招万雷掌将它打退在地,穷奇前脚受完九天雷霆决,后面接着又是万雷掌,终于失去支撑无力地趴倒在地。
她刚准备走到穷奇面前,旭凤就拦住了她。
他来到她身前,“都说了这里很危险,你还来做什么?陨魔杵呢,你带来了吗?”
‘叶昙’张着一双血瞳盯着旭凤看,“你挡着我的路了。”
她一把推开旭凤,手上带着雷电之术瞬间将他麻翻在地。
不,那不是叶昙!
旭凤看着她经过,叶昙没有血红的眼睛,也不会这么和他说话,虽然她对着自己,从没有什么好的态度,但绝对不会恶劣到这种地步,看他简直像是看废物一般。
润玉看着她从眼前经过,“叶儿……”他向她伸出手,但是‘叶昙’视若无睹,从容地经过润玉的身边,好像润玉刚才叫的人不是她一般。
叶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记恨他将她关在结界之中,但是这都是可以说得清的,不需要装作不认识他一样。
旭凤在鎏英的搀扶下爬起来,一把拉住润玉,“大哥,那不是叶昙,你不要认错人了!”
“不可能,这世间难道还有两个叶儿不成?!”
‘叶昙’走到穷奇面前,亮出手中的陨魔杵,“你是自己进去还是我叫你进去?”
它抬头看着‘叶昙’,“你等着瞧,我们还会再见的……”
“天道毕,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魑魅魍魉皆消亡!”
陨魔杵发出剧烈的强光,一瞬间山谷被照得分外通明。
穷奇抵挡不住陨魔杵的威力被吸了进去,只留下了最后的话在山谷里久久回响——
“陶宁!”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山谷已没有了穷奇的身影,只剩下他们几人。
润玉挣脱旭凤的阻拦,他走到‘叶昙’面前向她道歉。
“叶儿,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关在偏厅里。你有什么不满,回去我任打任罚,你不要这样对我。”
‘叶昙’不耐地看着他,这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和这小姑娘牵扯不清的?
她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你认错人了!”然后径直从他身边经过,再没多说一句话。
山顶不知何时站了一群魔兵,焱城王带着固城王、卞城王来到这山谷里,见到‘叶昙’走向他们,立刻单膝下跪。
“殿下武艺超群,盖世无双!多亏殿下出马收服穷奇,救魔界于危难之中。”
‘叶昙’抬手虚虚将焱城王扶起,“诸卿不必多礼。”
焱城王即刻命人献上纯黑暗纹斗篷,披在‘叶昙’肩头,“我已在府里备好一切,只等着您凯旋而归,共享盛事。”
“好。”
说完她翻身骑上焱城王准备多时的玄幽兽,在众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回城。
润玉、旭凤和鎏英看着这一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焱城王不是魔尊吗,他在魔界的地位万人之上,为何要如此谄媚地对叶昙说话?
叶昙虽说是天帝封的公主,但魔尊对着他们这正统的皇子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又为何要讨好叶昙一个挂名的公主?
最奇怪的就是,她居然说润玉认错人了,对那根发带更是不屑一顾,这一切根本不像她。
鎏英赶紧拦住她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奉命出来抓穷奇,才几个时辰的工夫,难道魔界就变了天吗?
卞城王为难地对鎏英说,“刚才魔尊传信来说,要我们集合到蚩刃山……迎回……”
那个名字代表的意义太重,不是他能够随意评判的。
“迎回谁呀,父王?这里只有我们三个,琼华公主后面才来的。”
她见卞城王支支吾吾说半句留半句,真是急死了,“我可不相信魔尊这么好心,带了大批人马接我们回都城。”
卞城王看了一眼润玉,最终还是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魔尊说,陶宁殿下在府里现身,已经动身前往蚩刃山收服穷奇,遂命我等魔将出城迎接。”
陶宁?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父王,”鎏英眼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说的陶宁殿下,莫非就是十万年前忽然失踪的……”
卞城王点点头,“是了。”
鎏英追问道,“可是这又和琼华公主有什么关系?”
她想到刚才焱城王向叶昙下跪参拜,“琼华何时与陶宁殿下……她何时成了陶宁殿下?!”
旭凤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拉过鎏英问道,“你说的话我完全搞不清楚,你现在慢慢地说给我和大哥听。”
他看见润玉像是三魂不见了七魄,只能让鎏英将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鎏英深吸一口气才说道,“陶宁殿下是我魔界前任女魔尊,十万年前无故失踪,而且她是现任魔尊焱城王的亲姑姑。”
“这些我知道,但是和叶昙有什么关系?焱城王为什么对她下跪行礼?”
她看着润玉,似乎有些说不出口,“夜神大殿……陶宁殿下真身是赤睛魔蟒,独门绝技是摄魂夺魄。我怕……”
她犹豫着用了很小心的措辞,“琼华公主可能回不了天界了。”
鎏英话中之意……她的意思是,叶儿被陶宁夺舍,说不定已经从世间消失了?
“我不信,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还在偏厅设了结界,她是绝对出不来的,如何会遇上那女魔尊?如何会被夺舍?!”
他捡起地上的发带,仔细地折好塞进怀里,然后骑上快马向着前方的大部队追了过去。
旭凤被润玉的话吓到了,“鎏英,这事后果极其严重,你能够确定吗?”
“凤兄,刚才焱城王向她下跪,请她坐上魔尊的坐骑玄幽兽,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他那样精明的人会弄错吗?”
是的,焱城王的行为实在太奇怪了,他到底只是卖父帝一个面子,才称叶昙为公主的,但是他绝不会向她屈膝下跪。
“我们赶紧回城,我怕大哥会做出什么事来。现在那个人已经不是叶昙了,万一她觉得大哥出言不逊,动了杀心,只怕又是一场浩劫!”
鎏英点头同意,牵来卞城王带来的快马,和他追了过去。
先走一步的焱城王带着‘叶昙’已经回了都城,都城因为这几日的花魁选举,各条街道上张灯结彩,正好省了不少功夫布置。
街上的百姓听说魔尊带着高人收复了穷奇,纷纷走上街头竞相看热闹。
只见魔尊和固城王骑乘着骏马,围在一个人身边有说有笑。
那人穿戴着斗篷看不清样貌,但是他居然坐在了玄幽兽身上,那可是魔尊才能乘坐的坐骑,看来魔尊为了留住这位高人,连坐骑都能借出去。
云萝倚在长娇阁的窗上,看着街上的焱城王和固城王围在一个人身边。
她意兴阑珊准备关上窗户回去休息,忽然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不是少主的香味吗?一日不见,她的味道怎么变得这么好闻了?
云萝看向香味的来源,竟是焱城王那边传来的。
不对呀,刚才他们从这里经过,她分明没见着少主——除了那个斗篷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人。
老鸨敲着房门小心翼翼地问,“女儿,焱城王府派人请你献舞,你看去还是不去?”
真是瞌睡送上了枕头,云萝娇笑着回道,“妈妈,魔尊来请,我们怎可不去呢?”
于是老鸨乐呵呵地走了。
她觉得真是太古怪了,少主身边那几个人,怎么没有围在她身边?
那条龙和凤凰不是她很重要的人吗,这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和她在一起?
事有蹊跷,她决定去焱城王府好好打探消息。
润玉千赶万赶还是没能赶上叶昙骑乘的玄幽兽,他回来之时焱城王刚领着‘叶昙’进了焱城王府。
门口早就跪倒了一片人,‘叶昙’神色如常地接受众妖魔的跪拜,仿佛她早就习以为常。
不,这不是叶儿。
那个站在焱城王身边,一脸神色冷漠,丝毫没有将一个人放在眼里,高傲无比的人,不是他的叶儿。
那叶儿呢,她去哪里了?
陶宁活了十几万年,她现在占据了叶儿的身体,会留着她的元神吗?
他要怎么做,陶宁才会离开叶儿的身体,放叶儿出来?
要是她真的心狠手辣,将叶儿的元神绞杀了……
不会的,叶儿一向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一定只是暂时示弱,她是在等待时机露面,她会没事的。
这样做了几番思想斗争之后,润玉终于平复了呼吸。
此时他才觉得手心一阵疼痛,伸手一看原是指甲嵌入了手里,刻下几个渗血的痕迹。
没多久,旭凤和鎏英就赶到了焱城王府。
他们一直追着润玉,怕润玉会做出些出格事来,毕竟那个人已经不是叶昙,而是赫赫有名的女魔尊。
要是她看润玉不顺眼,又是一招万雷掌送上去……
润玉是不会对叶昙设防的,他刚才和穷奇打斗了一番,灵力不足体力不支,这掌接下来不死也要少半条命。
叶昙变成那样子他们也没办法了,但是润玉还是要拦着的。
“大哥,你没事吧?”旭凤下了马,朝着润玉走过去,“看到她人了吗?”
润玉点头,转身又对旭凤说,“焱城王在府内设宴,请了很多魔界的大人物来,我们也进去看看。”
呃,说不定人家没准备我们的位置呢。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而且他拦不住润玉,只能跟着他进了焱城王府,随着人流到了大厅。
他们看到‘叶昙’坐在了焱城王的主位上,而焱城王和固城王站在她身边,仿佛是近身侍卫般保护着她。
见到他们几个来,还特意向她说明,这是天界派来的二位皇子。
‘叶昙’瞥了他们一眼,然后挥手示意他们入座。
“远来是客,何况尔等是为了抓捕穷奇而来,虽说没帮上什么大忙,好歹也算是一份心意,喝杯水酒再走也不迟。”
这话怼得旭凤说不话来,要不是陨魔杵迟迟不到,他们早就收服了穷奇,还用得着她来置喙吗?
鎏英赶紧将他二人引入客席,避免一场争纷。
而后又来了几位魔将,更有一位老将是被抬在担架上来的,他见着‘叶昙’的身影,忍不住涕泗横流,“陶宁殿下……”
焱城王看到他来了,将其抬到主座下面的次座上。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叶昙’的眼睛,“属下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殿下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有这一日。”
‘叶昙’仔细地分辨着他的脸,但是她眉头紧紧皱起,好似认不出这人是谁。
她问老魔将,“你好像很眼熟,但是我记不清你是谁了?”
老魔将擦一把眼泪,“殿下,我是你的左前锋少将,摩罗……”
摩罗……
‘叶昙’看着他的脸,试图将眼前这个年老体衰的人,和十万年前那个冲锋陷阵的少将联系在一起。
她看着摩罗的左腿,“我记得你以前左腿被打断了,后来好了么?”
听了她的话,摩罗老将军的眼泪,如洪水决堤般流了出来。
“多谢殿下挂记着老臣,老臣的左腿后来接上了。殿下的背曾被砍伤,不知现在如何了?”
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现在很好,不能更好了。”
怪不得那些老家伙都喜欢研究一些什么返老还童、永葆青春之术,更离谱的还有修习移魂转魄之术的,看来是她当时太年轻,不明白青春朝气的身体有多可贵,拖着一副残破身体有多痛苦。
这摩罗比她还小,如今却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犹如祖孙几代人。
她忍不住看着自己的掌心,白嫩细腻,柔弱无骨,这才是风华正茂的身体。
虽然这姑娘只是一个花灵,但她看上去倒也过得不错,至少不像以前那些花灵,如货物一般在众人手上流转。
‘叶昙’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许久未见了,一会定要痛饮几杯。”
“殿下,”摩罗苦笑道,“老臣年时已高,怕是再不能沾半滴酒了。只能以茶代酒,聊表心意。”
焱城王悄声附耳道,“姑姑,琼华公主这幅身体,可是酒量极浅的。我们都劝过酒,普通的果酒她喝了几杯就倒了,这要是换成烈酒,只怕一杯就倒了。”
不会吧,这么没用喝果酒都倒了?
她怀疑地看向焱城王,“果真?”
焱城王郑重点头道,“千真万确,我们几人有目共睹。”
于是她转头含笑看着摩罗,“一会儿我们还是喝几杯好茶吧,你身子不好就不要硬撑了。”
摩罗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棋差一招,想不到小姑娘的身体这么不经事,那她以后不就喝不了酒吗,真是亏了。
坐在客席的旭凤头越来越紧,看来那女人真不是叶昙了。
叶昙怎么会认得出十万年前的魔将呢,还能明确说出他的左腿曾经折断过。
他忍不住看向润玉,这样子大哥怎么办?
润玉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气定神闲地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仿佛要将所有的忧愁全都喝进腹中。
没人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苦、有多涩,他甚至不敢再去看主座上的叶昙一眼,唯恐一眼看见她眼里的陌生——当真比千刀万剐还要痛。
“好了!”焱城王高声示意,“今日是个大日子,我魔界终于迎回了失踪数年的大将,真是普天同庆。让我们为这个好日子,一起举杯畅饮!”
坐下的魔将们纷纷高呼着“欢迎殿下回归”,一边将酒杯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欢声笑语,除了润玉和旭凤面色不虞。
他们两个就像是异类,不对,他们在这个魔界就是异类。
天界的二位皇子,和现任魔尊坐在一起,庆祝前任女魔尊回到魔界,这怎么想都不对。
但坐在主座上的那个人,又和他们密不可分,他们只能压下这股怪异的想法坐在席上。
见了几轮人下来,‘叶昙’心里苦涩难耐,很多她认识的人、和她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人,他们都已经死了,竟然只剩摩罗那几个活在这世上,并且看上去也活不了多久了,到时这魔界再无人会记得她了。
这叫她怎么不难过?
当初和天界打得你死我活,战场惨不忍睹,魔界损失了多少精兵强将,多少魔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她早前还笑话,如今无人再记得君澜这个名字,没料到很快就没人记得她陶宁了……
焱城王看‘叶昙’忽然打了个呵欠,立即令舞姬上前。
“姑姑,长娇阁的云萝舞技出众,您不妨一看?”
‘叶昙’摆摆手,“我累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慢慢看吧。我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