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芷嘴唇刚张,舒妈妈就道:“老太太那里,我派人去说。你啊,好生养着。”
卫芷走进室内,看着委顿墙角的小丫鬟,瞬间明白了其中事。
小丫鬟爬着过来,抱住卫芷的腿,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太太我错了,再没有下次了。”姑娘泪水像被放闸,哗啦啦下流,“我以前上学时,只要打雷下雨,第二天就可能休假。所以晚上打雷,我就睡得香甜。”
卫芷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眼睫毛颤颤:“你以前有钱人家的孩子么?”
小丫鬟瞅瞅舒妈妈严厉的眼神,不敢言语。
卫芷叹口气道:“是我去芙姐儿那屋,不想叫醒你,我就想一个人去。”
小丫鬟见夫人为她辩护,惶恐的心这才安稳些,继续道:“我家不富贵,只是爹爹是秀才,母亲也爱读书。家中唯有我一个孩子,就充作男孩儿,请先生教我读书习字。”
卫芷慢慢坐到床边,柔肠百结:“你们家出了事,你就一个人了,是吗?”
小丫鬟呜呜哭起来:“太太真是神人,说得都对。”
若非夫妻皆出事,怎么舍得唯一的孩子入了奴籍,去做奴婢。
卫芷闭眼,眼角的泪流下。
她以为自己的心已不会流泪,她已经流干了,眼皮发肿,眼珠干涩。
可她听别人的姑娘,就想到自己小小的可爱的姑娘。
她如今是大姑娘了,按年级都该嫁人生子了。
她现在会怎么样,她怕她会因犯一点错,就再也没人原谅,落得凄惨。
卫芷放下的心又提起。
芙儿——
芙儿——
芙儿……
遥远的声音呼唤她,思念她。
江芙手腕的佛珠“啪”的散落。
冥君赠送的手串坏了。
她凝思不解,虽然现下身体损坏,但是金丹之劫已过。她心里怎么还会有不安?
这丝丝不安,像根丝线缠绕她的心房。不知为何,她脑海闪现身穿宽袖大袍,投身忘川的女子——柳夫人。
她给自己下过,一道不是咒的咒。说自己会走上她的道路。
柳夫人为了家族,嫁给不喜欢的大龄男人,又为了弟弟,不惜婉转献媚夫君。
她已踏上仙途,并无凡尘纠葛。怎么也不会中这个咒语。
若她不信,自是不成咒,若她信,就会成咒。
多少人,陷于别人的心理暗示,不能自拔,走向消极。
她坚信乘风破浪,披荆斩棘,就能走出自己的路。
现在最重要的是,巩固金丹修为。
江芙重新凝气,摒弃杂念,丹田内一颗珠子剥落紫黑,渐渐露出金色光芒。
她头顶升白气,浑身凝结雨露,脸由白专红,又由红转白,双臂从地上复归,断裂处无丝毫痕迹。
良久,江芙起身,雨露成黑水。她入一潭清水,洗去洗髓遗留的污渍。
她钻出,以花作裳。望那潭水都成黑的了。
她拈手念决,又复潭水清澈。
而潭水映照的女子,神姿高渺,雪堆玉砌,不似凡人似神人。
仙气四溢。比之她筑基时,还要厉害十倍。这般走下山,遇到人都会以为她是山精神怪。
她抚上眉心,小红点没有了。
她小时助卢氏兄妹讨回公道,被冥王赐予了红珠修炼,遂眉心有痣,多年相伴。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107章 我心悦你
◎你不信任我◎
片片雪花飞落,触及到人的皮肤,轻盈冰凉。江芙望天,阴沉不已。
嗯,现在是冬日。
她心中春意无限,所以忘了真正的季节。她捡起冥王赠予的佛珠,弦已经断了。江芙打算寻好丝续上。
一株高大的棕榈树垂首,细长碧绿的棕叶沙沙作响。
江芙走近它。
也实在奇怪,周围的植物因天雷毁损,唯有这棵棕榈树丝毫无损。
自然界,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同她度过雷劫的树木,此后百年无损,没有度过的,至此消殒。
自古以来,峨眉山与青城山比之其他地方,灵气浓郁。在当今世道,两山偶尔也能出个精怪,只是很少很少。
这棵树的灵性真高,在她到他身边后,它散落一批树叶,整齐地叠放在地。棕榈叶可做编绳、蒲扇、蓑衣。
江芙惊奇,摸摸粗粝的树干:“你是要帮我。你会说话吗?”
树叶沙沙作响,可惜树有灵性,却还不到时候,不能言语,不能化形。
她道:“你赠我棕叶御寒,我便赠你一口气。”
她轻吐一口清气,此乃腹内灵气凝结,比之山中的要浓郁百倍,能助树木修炼。
江芙做完这些,挥手把地上的棕叶编成蓑衣,又采细竹树叶制成斗笠。
不过除了棕榈树外,没有其他异事发生。
她召唤凌波,正不知去哪儿,忽想到太子皎可能还在等她。遂御剑飞回重庆。天上大寒,她无丝毫不适,却正好见一人在云中施法。
正是化作人形的太子皎。
她没有打扰他。一炷香后,太子皎收势,眉间跃起喜色:“江姑娘,你已是金丹之身了。”
江芙点点头,二人飞下云霄,落地。
“殿下方才是在做什么?”江芙问。
“川贵地区的天气,属我东海管辖。是以我布云降雪。”其实这活繁琐,他向来不接手,皆是兄弟去做,只等人无聊,他就来做了。
江芙道:“原来如此。”
“殿下可否赏面,与我去吃川地美食。”
太子皎自然欣喜:“那就却之不恭,多谢江姑娘。”
江芙解下斗笠,蓑衣。
太子皎疑惑。
她笑语:“殿下未披蓑衣防雪,我作为请您吃饭的东道主,又怎好披衣戴帽?”
太子皎道:“不妨事。”他心上涌起一股落寞。她对自己疏离有礼,当日天空飞行的畅快喜悦荡然无存。
人之修仙,有以力证道,以愿力证道,以功德证道,以情证道,以无情证道……
她是走到哪一条道,万不能是太上忘情的道。
“我也不冷。”江芙不知他此时的复杂的心情,温声道。
二人去了一家入城,进了一家酒楼。此时寒冬,路上行人稀少。店小二见到有人来吃饭,二人容貌盛丽,气质不凡,忙捧着笑脸迎上。
他是个男人,就多看了几眼江芙,三魂七魄顿时去了一半。
太子皎皱眉,呵斥道:“还不快引我们去雅间。”
江芙想他的应对,看来是真接触了人间。
小二这才回过神,连忙赔罪,引二人去楼上。
江芙对小二道:“麻婆豆腐、辣子鸡、灯影牛肉、鱼香肉丝、水煮肉片、泡椒凤爪、香辣虾……上两碗米饭。”
那声音清灵婉转,像两块玉石撞击,余音袅袅不散。听得小二痴痴,菜名一概忘记。
太子皎向他投筷子,砸得他胸口疼。小二哈腰致歉,自打嘴巴:“烦您再说一遍。”
江芙再说了一遍。小二心道这美若神仙的姑娘,真会吃,点的都是地地道道的川菜。
待小二退下后,太子皎叹息:“人类多为容貌所获。你出门时,还是要戴帷帽纱巾遮挡一二。”
江芙喝了一口茶,茶水清澈,滋味甘甜,是青城山的雪芽。
她给太子皎倒茶:“此乃川地的好茶之一,青城山雪芽。前人毛文锡学士,曾说它形状,鸟嘴、雀舌、麦颗。”今日有幸尝得。
太子皎抿了口,并没有尝出特别滋味。他觉得人间茶,都差不多。他还是说“好茶”。
江芙但笑不语。
等上齐了菜,江芙有些忧虑道:“我所想的不周到,点得全是辣的。您会吃不惯吗?”
太子皎对凡人的事了解了些,但并不深入。他问:“川菜不就是辣的吗?”
江芙摇头:“川菜有二十四种口味,辣只是其中一种。”
“以前云贵川的百姓贫穷,又需要下地干活。肚子往往空着。”江芙请他吃,继续道,“有人发现了辣椒这味调剂品。辣椒混合菜蒸煮煎炒,或是直接调一碗辣椒水,蘸着青菜吃。令腹内火辣,又热又饱。”
太子皎尝了一口,看向江芙。她眉间平静地舒展着,却又有股忧悒。
“没有多吃饭菜,却能让自己有吃饱的感觉。”江芙吃了口干红辣椒,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是百姓的悲哀,是穷人的无奈。
她脑海出现一道淡淡的身影。我知道了你痛苦,理解了你的暴躁,爱吃你家乡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