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昙认真看了他们好一会儿,见他们确是诚心认错才说道,“都起来吧,跪着也没什么意思。”
“谢神上。”
三人再起来时,已没了刚才那般惊慌失措。
“虽然我的话有些过分,但总体方向没错,希望你们牢记在心。”
“是。”
唐凡开口问道,“神上,若真相确如这份供词所述,是火神身边的人蓄意陷害神上,那火神是不是就真的撇清关系了?”
“不然呢?”
叶昙怅然所失地说道,“这件事情陛下也知情。他知道旭凤做不来这种下作事,那就一定是他身边的人干的。既然旭凤都亲自把人送进天牢了,陛下看在父子情份上,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我毕竟是个外人,哪怕受了些委屈,只要没出太大乱子,他许以小利安抚我便能作罢。你看,润玉不就这么快被册为太子了吗,我还能说什么。
“只是,陛下虽已下了死令,不准相关人员泄露半点风声,却忘记了你们能够从犯人口中得知此事。我想想,你们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更不会以此来要挟我吧?”
“属下不敢!我等蒙神上不弃,才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怎会做出此种背信负义之事!”
她轻轻笑道,“开个玩笑而已,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不过,你们不妨从这次的案件中汲取一些经验,看看那些擅作主张的属下,都是怎样的下场。”
“……属下谨记神上教诲。”
“好了,把那些需要我处理的东西都拿过来,我今天也学学润玉,看能不能一次性全部解决。”
于是,小山堆般的奏折一溜烟地摆在了叶昙面前的案桌上。
——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不如慢慢来吧,哈哈哈哈。
她还在奏折堆里奋斗之时,内侍总管悄悄来到大厅里拱手说道,“启禀神上,天妃娘娘就快来了。”
“天妃娘娘?”
叶昙手中的笔一顿,抬头问道,“元香天妃?”
“正是。神上是否接见?”
“天妃人都来了,我还能不见吗。你去把司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当宠的天妃娘娘。”
“是。”
曲灵好奇地问向旁边的禹严,“天妃娘娘没事跑咱们这儿来做什么。我都没听说过她,你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吗?”
“我怎么知道她来干什么。不过据我得知的绝密消息,天妃出自洛湘府,原来还是神上的侍女。她后来被陛下看上,换了个狐族身份才封的天妃。”
“能在神上身边脱颖而出被陛下看上,那天妃一定美得倾国倾城!”
“她美不美,你很快就知道了。”
禹严看向上座的叶昙,她还在翻阅着奏折,对天妃的来访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也是,连那样的事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大惊小怪的。
片刻之后,在一大堆仙侍的簇拥下,元香来到了慎行司的门口,司内大大小小众人随即向她行礼。
“参见天妃娘娘。”
“诸位不必多礼。”
“谢天妃娘娘。”
元香笑着走到叶昙面前,亲切地说道,“陛下知道殿下今日上值,特命我前来探视殿下。殿下大病一场又舟车劳顿,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切勿过于操劳。”
“谢陛下厚爱,谢天妃关心。”
说完,她便将元香迎进了慎行司。
环顾稍显陈旧的司内陈设,元香显露出些许不满意的神情。
“回头我得向陛下进言,让陛下修缮修缮慎行司。法神殿下乃是天界栋梁,怎能委屈在这样的地方上值。”
“多谢天妃美言。小神已告知太巳仙人,请他在修建完景晏宫之后,再将这里翻修一二,相信拖不会很久的。”
“那就好。”
她又对着唐凡几人说,“想必这三位就是殿下的监察使吧,看着都是些出类拔萃的人才。”
几人齐齐回答,“天妃娘娘谬赞,小人愧不敢当。”
“不必如此谦虚。能被殿下看上,足以证明你们有过人之处。”
寒暄完之后,元香上前一步悄声说道,“本宫还有些话想对殿下说,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昙了然地带她走向会客室,“小神备了些香茗糕点,娘娘不妨前去一试。”
“亦可。”
会客室。
元香立刻卸下那副端庄的模样,弯腰捶背抱怨道,“哎呀累死我了,我的背都快断了。”
叶昙无奈地看着她,“不至于这么夸张吧,你好歹也是练过的人。”
“少主,我是练过,但从来没练这么久过。没想到当了天妃还要学习天界礼仪,整日端正坐姿、站姿……少主别笑我,等您和太子成婚了,您也会像我一样抱怨的。”
她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呵呵,少主话别说得太满,到时候您就明白了。”
“说回正题,今儿个是干什么来的?我可不信你是什么替天帝来慰问我的。”
元香罕见地面露难色,“少主,您这一连串计谋可真是惹怒天帝了,他现在就想着怎么给您添堵、让您难堪呢。”
“所以呢,他准备怎么对付我,让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天道之誓。”
叶昙疑惑地看着她,“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也是他要管的事?”
“少主,大殿下已今非昔比了。他现在是太子,以后便会继任天帝。你说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妻妾成群的?惹急了他。他当然有你绝对不能拒绝、水神也无法阻拦的理由,强迫你收回天道之誓,堂而皇之给太子塞人!”
“……我认为你说的,在理。”
原来天帝在打这个主意,还让元香来当马前卒,试探她的口气。
元香也有些为难,“少主,您准备如何应对,难道真的要答应天帝收回天道之誓吗?”
“我才懒得做这种事。天道之誓能不能解我还不清楚,就算我能解,润玉也绝对不会同意的。他的脾气你也知道,一发作起来根本收不住。”
“可是,天帝打定了主意要离间您和太子。少主这次也许能想出办法应对,下次就很难说了。”
“所以我现在只能想个办法,尽量把这件事往后拖,拖得越久越好。等到我斗垮他,也就不用担心这件事了。”
叶昙叹口气又说道,“在那之前,天帝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膈应我的。”
“少主要不要和太子商量一下对策?”
“我猜他可能比我更早知道,没准现在比我更头疼。”
元香抱着脑袋替叶昙着急,“难难难,想得我头都大了,这件事该如何解决?指不定下次上朝,天帝就直接当着朝臣的面,威逼少主收回天道之誓了。”
“他现下还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润玉还在守孝,本来天帝封他为太子就已经很出格了,若再来一个逼我就范,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也是,所以他才派我来探少主的口风。那我要怎么回复天帝?”
叶昙拖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
“就直接说,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反正他心里清楚得很,我只是嘴上应付你,才不会放在心上。这样,你暂时就脱开身了。”
“是。”
“有机会的话,你就劝他收敛点,别做得这么绝,到时候就是他收不了场了。”
这二人从会客室出来,还是以刚才那副关系亲密的模样示人。
“殿下,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了,殿下一定要赏光来坐坐。”
“小神却之不恭。”
“殿下公务繁忙,不必远送。”
“谢天妃体谅。”
元香走了之后,曲灵看着她的身影小声感叹道,“天妃好像也没有我想象得那般美。我都不知道她站在神上身边,是怎么被陛下看上的。你们这些男子,审美真是奇特。”
唐凡、禹严:???
唐凡尴尬地回道,“是……是吗?其实我看着,你的眉眼和天妃有几分相似,你长得也不是很差,对吧禹严?”
“啊?”禹严摸摸头回道,“嗯、好像是的。”
“呸,呸呸呸,你乱说什么!”曲灵气急地狠狠敲了唐凡的脑袋,“我哪里长得像天妃了?再胡说我揍死你。”
“好好好,不像不像。”
他们打闹的话落在叶昙耳里,引得她有些发笑。
唐凡说的其实没错,只是他没说准确。应当是元香和簌离的某些神韵肖似先花神,曲灵只是脸蛋长得像簌离。
说她们相像,实际不大像;若说是不像,倒有几分像。这么说来,天帝看女人的眼光,可谓是始终如一。
元香这一趟给她带了个惊天重磅消息,是让她有些束手无策、不知所措。
秉着不能一个人苦恼的原则,她准备等会儿早点去璇玑宫找润玉,看他怎么应对。
*
璇玑宫。
润玉手中的奏折,已有整整一刻未有动静了。
杜宏觉得有些不对,便低声唤道,“殿下,太子殿下?”
他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何事?”
“奏折,拿反了。”
润玉看向奏折,发现真让杜宏说中了,心烦意乱之下他索性将奏折一放,起身让杜宏跟着。
走到凉亭时,他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有一件事令我万分困扰,我身边的人只有你稍微明白事理,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请太子殿下明示。”
“父帝昨日召我觐见,是为了让我对叶儿说,请她收回天道之誓,许我广开后宫嫔妃。”
这个消息着实让杜宏大吃一惊。
“陛下竟然对殿下说这个?”
“没错。”润玉轻叹息道,“你觉着我该如何?”
杜宏有些犹豫地问道,“殿下在踌躇,是该对法神殿下好言相劝,还是该应付天帝陛下的突来留难?”
“看来我这个问题问对人了。”他轻笑道,“若是问戌三、戌四,他们定是想都不想,要我先维护叶儿的。”
“他们的确会这样。”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先恕你无罪。”
杜宏便抬起头看向了润玉。
“小人对太子殿下和法神殿下不甚了解,很多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所以小人说的话应该是一般人的看法。不客气地说,太子殿下能有今日,法神可说居功至伟。
“遥想法神殿下来到天界,前后扳倒了穗禾公主、天后娘娘,如今火神殿下给她五分脸面,殿下更是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夜神,走到了一人之下储君之位。其中她出了多少力,水神又出了多少力,大家也都看得出来。殿下最受人艳羡的,便是有这一个容貌、修为、才智俱佳的贤内助。
“而法神殿下愿意为殿下付出至此,究其根本还是那个天道之誓。一个女子,若是相信她爱的人也全心全意爱着她,那她便无坚不摧、战无不胜。但如果她认为她信错了人、爱错了人,尤其是像法神殿下这般性情刚烈之人,那她宁可将她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切全部摧毁,也不愿便宜别的女人。”
润玉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些我比你更清楚,她从来就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甚至她气急了,还会亲自解决自己这个万恶之源。
“但是现在天界是陛下说了算,就连您的璇玑宫是陛下御赐、这太子之位也是陛下册立。殿下在天界羽翼未丰、桩脚不稳、声名未远,若是陛下认为殿下一心沉溺于儿女私情,难堪振兴天界、一统六界重任,心生悔意收回册宝改立火神,也不是没有可能。
“故,殿下要考虑清楚,这已然不是‘江山与美人不能兼得’的难题,而是想要‘依靠谁登上大位’的问题。若是处理不善,必然造成朝堂分化,那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一席话说完,杜宏都有些口渴了。
他接着说道,“但是,我个人建议您不要对法神殿下坦白这件事。至少明面上来看,法神殿下身后是水神也就是整个水族、天罡府风神,以及慎行司和天牢。他们韬光养晦多年、人多势众力盛,我们鸟族和青丘狐族暂时抗衡不了,相信陛下也会顾及一二,不会逼得太紧、做得太过。”
润玉笑道,“多听一个人的意见,还是有用的。”
“谢殿下夸奖。”
“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叶儿,”他打断杜宏的试图劝阻,“你放心,我绝不会对她说出那些话。”
上次岳父的事就已经令她恨屋及乌了,他还是以梦中殉情的方式才挽回的她。
若是这次他亲口说出天道之誓不作数了,无异于彻底埋葬他们的感情,再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他宁可一力将所有的责难抗下,也要让叶儿放心。
*
下值后,叶昙打发俢魄回洛湘府,便径直走向了璇玑宫。
路上,她看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不时东张西望像极了窃贼,便喝声问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不料那人听到她的声音,竟然加快了脚步想要逃跑。
“做贼心虚,让我看看你是哪个小贼。”说完指尖甩出一道雷鞭,直直冲着那人背影而去。
雷鞭缠上那人的脚,瞬间便麻翻了他半边身子。
“法神殿下饶命,是我啊!”
叶昙上前一看,玩味地说道,“我道是哪个小贼,原来是世子呀。”
“正是……小人,”他摸着没有知觉的半边身子,苦笑着求饶,“殿下饶命。”
话还要说回昨日,白衡知道叶昙一行人会尽早返回天界,便故意拖延时间没有和他们一起回来,而是在晚上偷偷摸摸回的天界。
回驿馆之后,他就听见白潇对着白曦大倒苦水,说什么天界危机四伏,连省经阁也不能幸免,他今日遭大罪了。
听得他越发心痒痒的,忍不住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潇是一点不漏全都告诉了白衡,白衡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和自家倒霉堂弟抱头痛哭。
看得白曦实在无语,干脆关上房门懒得再管他们了。
“你以后看见夜神……太子和法神,千万记得绕路走,别被他们看见。唉,遇上他们可真没一点好事。”
倒霉堂弟无故受牵连,他自己被法神威胁恐吓查明事实,狐族的脸面都让他们俩给丢尽了。
可天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了避免会正面碰到法神,他格外留心附近的动静,没想到还是被抓个正着。
“法神殿下,收了这神通吧!”
他们闹出的声响,吸引到了附近巡逻的将士,一队人立刻赶了过来。
“何人喧哗?”
这二人一站一坐,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叶昙挥挥衣袖顺势收了雷鞭,装作刚来的样子对他们说道,“本殿凑巧经过,听到白衡世子惊声痛呼,便前来看看。”
她亲切地问道,“世子应当无碍吧?”
白衡勉强笑着回答道,“谢法神殿下关心,白某不小心摔倒了……并无大碍。”
“原来是这样,”巡逻队长问道,“世子需要小人帮忙送到药师宫,请岐黄仙官看看吗?”
“不需要!我没事儿,多谢你的好意。”
笑话,药师宫不是法神的半个地盘吗,他何必自投罗网。
“如此,法神殿下、白衡世子,小人先退下了。”
“去吧。”
送走了这群人,叶昙蹲在白衡身边,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在躲我。”
白衡的心脏霎时提到了嗓子眼里,“哪里的话,小人为何要躲殿下?”
“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躲我,我又不会对你怎样,你怎地如此害怕。”
他腿发软想逃也逃不了,只能趴伏在地上捶地痛哭,“我办事不利,没脸面对法神殿下。”
——原来是这事。
“一点小事,也让你怕成这样。经年历久的事查不到就算了,我还真能把你怎么样?这么胆小,你莫不是狐狸,而是只老鼠吧。”
事关自己的名誉,白衡马上反驳道,“本世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青丘狐族白衡,才不是什么老鼠。”
叶昙缓缓站起身来,摇着头叹息,“我看你真不像是诡计多端、老奸巨滑的狐狸精。”
他嘴一瘪,敢怒不敢言。
“狐狸在龙族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您的太子殿下不也是看着纯良,实则一肚子坏水吗。”
“你是不是在说润玉?”她笑嘻嘻地问道,“润玉把你怎么了,让你也忍不住说他的坏话。”
白衡挣扎着站起来,整整衣袖愤愤不平地回答道,“看来昨天在省经阁发生的事,殿下还不知情。”
“省经阁?”
叶昙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昨日润玉中午去借的书,我当时还在午睡,没有和他一起去。怎么,省经阁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也就太子殿下骂跑了两个来搭讪的女仙而已,不值一提。”
“是吗。”
她不在意地回答着,心里却咯噔一响。
“世子没事的话多去省经阁看看也好,兴许你的终身大事就有着落了。”
“多谢好意。本世子一个人逍遥自在得很,暂时没有成婚的想法。”
叶昙抿嘴笑道,“那世子就错过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不待白衡问为什么,她就转身走了。
天帝这是想三管齐下,既敲打润玉,又派元香提醒她,还安排人刻意接近。
看来他不消这口闷气,誓不罢休了。
*
璇玑宫。
润玉看着天上越来越近的水雾虹桥,内心开心之余,也不禁敲起了鼓。
戌时未至,叶儿今日来得如此早,是不是她听说了什么……不对,她定是听到了小道消息,才会赶来问个清楚。
不行,他要把这件事解释清楚,绝对不能让叶儿想歪。
他匆匆忙忙经过水榭,只一眼便看到了往这里走来的叶昙。
“叶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看来事情还真如元香所说。
叶昙脚步定住,静静地看着润玉慌忙而来。
他不由分说先将叶昙紧紧拥在怀里,就怕她生了气转身便走。
“我可以解释的,你不要乱想。”
“我,还没有开始想。”她镇定地环抱住润玉的背脊,“是你不要乱想才对。”
“好好,我们都不想这些。”
安抚好润玉的情绪之后,叶昙勉力说道,“今天元香来找我,说是你父帝想让我收回天道之誓。”
看着润玉愈发惊慌的表情,她笑道,“看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怎么不和我说呢?”
“其实你们昨日到九霄云殿之前,父帝就在对我说这些。那些话实在荒唐可笑,我都不愿让你知晓。且不说天道之誓可不可解,誓言既是由我发出,怎有让你收回的道理?”
“谁让我是法神,”叶昙无奈回答,“偏偏就能解。”
润玉焦急地抓住她的双臂,“我不准你解,听到没有我不准!你要是敢解这个,我就再发十个。你解十个,我再发百个,今生今世你休想解完。”
这小孩子脾气的话让她忍俊不禁。
“我知道你不愿意,其实我也不愿意,所以我才会在第一时间找你,一起商量看有什么对策。”
算起来,天道之誓可以说是润玉的聘礼。
时至今日,那句誓言仍回响在她耳边——
「润玉对天道发誓:今生今世唯爱叶昙一人,唯有叶昙一妻,唯与叶昙有后。若违此誓,甘受万道天雷降身,魂消魄散,灰飞烟灭。」
不是应龙夜神,不是天帝长子,而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亲手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只求她不嫌弃自己、同他白首偕老。她差点失去一次,决不能重蹈覆辙。
叶昙坚定地说道,“到我手里的东西,断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人如是,誓言亦如是。”
润玉如释重负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上当的。”
“当然了,我聪明着呢。”
“那我们赶紧去七政殿。”
“嗯嗯。”
于是,二人便手牵着手离开了水榭。
墙角的阴影里,杜宏松开捂在嘴上的手,开始大口呼吸。
“……差点憋死。”
他就不该这么好奇,看到法神来了,非但没有即刻退避,反而躲起来偷听。
没想到,殿下刚下定决心要和法神坦白此事,法神便已从别人口中知道了此事,杀得殿下一个措手不及。所幸她头脑清醒,没有被怒意冲昏头,还知道要找殿下商量对策。
啧啧,看来这事暂时收不了场。
搞不懂陛下在想什么。有一个这么能干又忠诚的长媳,别人八辈子都求不来,陛下偏要节外生枝、平地波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现在好了,儿子和儿媳结成一条心要反抗他,这下开心了?
*
戌时,授课又开始了。
旭凤看着淡定的润玉,又看了镇定的叶昙,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那件事,不过他都听说了,这二个当事人说不定也知道。既然他们都装作没事的样子,那他还是不要捅破这层纸,让三个人都尴尬吧。
他的小动作自是没有逃过叶昙的眼睛,谁让她现在正当无聊呢。
“……就是这个意思,”润玉合上书,笑着问向他们,“今日的课业,你们听懂了吗?”
叶昙懒懒地答道,“听懂了。”个屁,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多谢大哥指点迷津。”
“你们两个,都知道后日是咱们天妃娘娘的生辰吗?”她托腮看向这两兄弟,“准备了什么惊喜没有?”
润玉颔首回道,“天妃的生辰贺礼自是要好好准备的,旭凤你准备送什么?”
旭凤便回答,“天妃也称得上是鸟族的人,我已和代族长打了招呼,托他去请蝶翼族的人来庆贺。”
“哦,蝶翼族。”
元香真身是一只蝴蝶,算是鸟族管辖的范围。叫上本族的人来热闹热闹,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大哥呢?”
“我还是老样子,星辉凝露。”
然后二人一同看向了叶昙,意思是问她准备了什么。
“看我干什么呀。我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所以才问你们嘛。”
叶昙一一点评道,“你们一个星辉凝露,珍贵又得体;一个同族之乐,热闹且意重。你们珠玉在前,我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早知道不问了,倒显得我没有新意。”
旭凤得意地笑了,“你和天妃关系这么好,去问问她想要什么东西还不容易吗?”
“我才不去。陛下日日守着天妃,我才不想喝陛下的送客茶。”
二人不约而同一笑。
她泄气地说道,“我随便找一样东西送出去算了。反正送礼的人这么多,没人会好奇我送的是什么。”
旭凤无奈地摇摇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好像不记得你是何时生辰了。”
叶昙立刻抬起头回道,“没想到你的记性如此之差,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记。”
“不是,”他又好好回想了一会儿,“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生辰,你从没有和我过这个。大哥,你知道吗?”
润玉尴尬地清清嗓子,“……我好像没听说过。”
——这两兄弟,是故意气她的吧。
她眼珠一转,偷笑着回道,“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你们慢慢猜。谁先猜到,我就给谁一个小小的奖励。送你们一个提示:水灯。”
水灯?!
下好了钩子之后,叶昙便双手一撑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想。”
留下了面面相觑的润玉和旭凤。
“不是,她怎么这样?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有这么难吗。”旭凤无奈地说道,“大哥你也不管管她。”
“谁让我们都不知道呢,便费点心思猜吧,这样以后就不会忘记了。”
润玉含笑起身也走了,剩旭凤一个人暗自苦恼发愁。
*
几日后,八月初二。
今日是元香天妃的生辰,御花园里格外热闹。
这几万年来,也就废后在御花园里办过生辰宴。这天妃初初上任便得此待遇,足以证明陛下的盛宠隆恩。
“恭祝天妃娘娘生辰之喜。”
“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
元香扶起狐王白曜,笑着和白曦、白衡说道,“义兄快请入座吧。你们两个也是,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不必拘束。”
“多谢天妃娘娘。”
他们刚入客席,白衡随意向四周一瞟,差点被惊呆。
这些天界女仙是什么意思,怎么一个个都穿上了齐胸襦裙,还挽上了双螺髻?
“小妹,你觉不觉得今天这群女仙的衣着,有点不对味?”
白曦看了一眼便回道,“大哥你就不懂了,如今天界时兴穿成这样,据说还是法神殿下带的头,大家竞相效仿呢。”
效仿?
效仿谁?
法神殿下?
别开玩笑了。
他撇撇嘴巴,带着些感慨地说道,“幸亏你没有这么穿,你以后也不要这么穿。”
“为什么?莫非这样的衣服有问题,我看大家穿的都挺好看的。你不懂就别乱说,小心被人打。”
白衡怜爱地回答,“大哥这是在为你着想。至于为什么,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白曦:???大哥说话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没多久,白衡便听到仙侍通报水神携风神、法神到来的消息。
不出他所料,今日法神并没有穿什么齐胸襦裙,而是一身浅紫色交领广袖长裙,梳着简简单单的发髻,只簪了一个他初次见时的昙花发梳。
“法神都知道今日的主角是天妃娘娘,不能穿得太招摇,免得招别人闲话。她们倒好,比天妃娘娘还要招展,你说这是抢谁的风头?”
“知道了,”白曦面无表情地回答,“大哥真厉害。”
“这还只是开始,好戏在后头。”他喝下一口茶水,“今日的茶真好喝,我要喝到最后一个走才行。”
她扶额轻叹,“……这里闷,我去走两圈再回来。”
“去吧去吧。”
这边,叶昙正准备向元香行礼,元香便握着叶昙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殿下无需多礼。”
“谢过娘娘。”
说话间,元香突然小声提醒道,“宴会有异,千万小心。”
接着她又亲密地对洛霖说道,“许久不见,神上可安好?”
“谢天妃关心,本神一向很好。”
“那便好,几位快快落座吧。”
于是,洛霖、临秀和叶昙便坐到了狐族的正对面,白衡还向他们挥手打了招呼。
——这狐狸如此开心,看来今日的宴会来者不善啊。
“爹,娘,”她对着身旁的二人说道,“我们要小心一些。”
临秀叹了口气,“在天界,我们哪一日不曾小心,你也要多多注意。”
“娘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她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我厉害着呢。”
临秀哭笑不得。
离宴会还早,叶昙坐着无聊,便起来在御花园到处走走。
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了几个认识的人,虽坐在一个石桌边,却看天看地硬是不看向对方。
叶昙:???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邝露看到是她来了,连忙站起行礼,“法神殿下。”
“小露珠,”她按下邝露的肩膀让她坐下,并招呼她们不用行礼。“杜佳公主,白曦仙子,穗禾仙子……你们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真是奇了,她们四个竟然也能凑上一桌。
“没事,”杜佳抽搐着嘴角回道,“没什么。”
——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已。
“没什么就好。今日可是天妃娘娘的生辰宴,若是无事起了风波,不就是扫了陛下和天妃的兴吗?”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低头回答,“是。”
叶昙看着穗禾,关切地问道,“穗禾仙子,听旭凤说你几日前病了一场,在穗羽宫中修养数日,想来应该没事了吧?”
穗禾低下头答道,“谢法神殿下关心,小仙……并无大碍。”
“表姐你真的没事吗?我听说你病了想去看你,但是燎原君派来的侍卫说你不便见客,请我回去耐心等候。现在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杜佳无辜地说着话,还挽上了穗禾的手,却被穗禾躲开了。
“我怎么会有事呢,”穗禾定定地看着杜佳,“我现在很好,你不必担心我。”
“那就最好了。”
杜佳回以单纯无辜的微笑。
白曦看着这两人表演着姐妹情深的戏码,悄悄呼出一口气。
天界真是太恐怖了,表姐妹间也要这么勾心斗角吗,她们到底在争什么?火神的魅力没这么大吧?!
她们在一旁演着自己的戏,叶昙便问着身边的邝露,“怎么你们没和那些仙子一起玩?我一路走来,她们好像在玩投壶,你们不去试试吗?”
邝露苦笑道,“殿下,邝露认识的人不多,应该和她们玩不到一起。”
“没关系,以后就好了。”
“谢殿下关心。”
叶昙突然不经意地说道,“前几天杜宏送给你的花,你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风铃花真的很好看,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天界看见真的花了!多谢殿下。”
这句话立刻吸引了杜佳和穗禾的目光,杜佳更是目不转睛地从头到尾、从前到后打量了邝露个遍。
在得到叶昙确认的点头后,她更是快步走到邝露身边,出神地盯着邝露的脸看,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杜佳挫败地对着叶昙说道,“虽然不是我的最佳选择,但……也不是不可以。”
邝露、白曦:???
“殿下,杜佳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邝露有点听不懂。”
“她的意思是,她很喜欢你。”叶昙笑着答道,“想和你好好相处。”
“……是吗?”为什么她听着不是这个意思。
穗禾却是不屑地笑了。
同为鸟族,她当然知道杜宏、杜佳是什么意思,她甚至猜出了说出这话的叶昙是什么意思。话说到这份上,她也必要继续呆在这里独自尴尬了。
“殿下,穗禾小病初愈,不便在此吹风,先告退了。”
“千万注意身体。再这么生病身子可吃不消,有人会心疼得不行的。”
“……是。”她罕见地微红了脸颊,垂着头准备离开。
还没走上几步,旭凤却疾步朝着这边而来。
“穗禾,你怎么在这里。”转眼间他又看到了杜佳,“杜佳也是,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表哥找我们什么事?”杜佳跳到叶昙身边问道,“宴会开始了吗?”
“不是。”
他草草回答杜佳的提问,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叶昙,“下元节,是下元节对不对!”
叶昙嘴角含着笑,没有说话。
“我记起来了。以前每年的下元节都不见你的踪影,那一天对你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是不是你的生辰?”
在场的几个人都望向了叶昙。
“不错不错,终于猜出来了。以后还会忘记吗?”
“不会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她伸出一只手,手背向上,手心里攒着什么东西,“接着。”
旭凤便伸出手来,‘哒啦’一颗糖落在了他的手里。
“怎么是糖?”他捏起糖问道,“不是有奖励吗?”
“这是我特别关照你的。”
叶昙呵呵笑道,“你是猜出来了,只是没有润玉快,他第二天晚上就猜到了。要不是见你愁眉苦思了好几日,我才不会给你糖。不要,就还给我。”
她准备拿回来,旭凤却侧身躲过,飞快地把糖衣剥了塞进嘴里。
“聊胜于无。这糖味道不错,比广寒宫的枫糖好吃多了,你哪里来弄来的?”
“蛇山。”
他瞬间僵住了。回想起消失无踪的蛇山,嘴里的糖吐出来不是,含着也不是。
“蛇山特产翠叶蕉花花蕊所制,一千朵花才能做一斤糖。我从小吃到大,没有浪费一粒过。”她凑近了低声说道,“你要是敢吐出来,我现在杀了你。”
咕噜一声,旭凤直接把糖咽了下去。
“糖味道不错,下次……记得给我留点。”他边说着,边向后退去,“我就不打扰你们女孩子说悄悄话了,你们慢慢聊。”然后迅速地溜走了。
穗禾离他们最近,自然是听到了叶昙那句威胁。她看到旭凤吃了瘪,竟觉得内心畅快得很,像是她亲口威胁了旭凤一样。
“穗禾仙子,”叶昙转身看向她,“快去休息吧。身体修养好了,才会过上舒心日子。”
“是,殿下。”
从前她以为旭凤就算暂时不喜欢她,总有一天他也会被自己的真心感动,明白她的一片心意。
但是刚才发生的事却让她看了个明白。
他会忘记她的生辰不是因为公务繁重,对她不闻不问更不是因为疲于战事,一切不过是他从不曾上心罢了。
可笑的是,她现在才看出来;幸运的是,她已不在乎了。
这二人一走,杜佳立刻揪着叶昙的袖子问道,“殿下,您的生辰是在十月十五吗?”
“对呀,是这一天。你若是想给我准备礼物,现在还有时间。”
“幸好我知道了,不然到了那一天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就出了大丑了!”
“哪会有这么夸张。”
她笑着摸了杜佳的头顶,“还早着呢。”
“嗯嗯!”
邝露估摸着时间宴会快要开始了,便催促着她们几个快些回御花园。
几人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只听见白衡咋咋呼呼的声音,“妹妹你在哪里,听到我的话就赶紧出来,哥哥带你看个稀罕物什。”
白曦:……真想挖个洞钻进去。
“家门不幸,请各位见谅。”
她羞愧地说道,恨不得和这个人当即撇清关系。
叶昙见怪不怪了,“有这样的哥哥,真是辛苦你了。”
“……是。”
白衡像是发现她们了,便叫喊着旁边的人一起过来,“她们在这里!”
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过来,“妹妹,你真是让我好找。蝶翼族的人来了,大伙儿都赶着去看热闹呢。”
“是吗?其实我也不是很感兴趣,不去看也可以。”
“说什么呢,他们虽是天妃娘娘的同族,我们也不能够缺席呀。法神殿下,你说是吧。”
叶昙镇静地回答,“世子说的有理。”
“还是殿下明白事理,妹妹你可要多学习点。”
“……我知道了。”
随后几个男子接连出现在了这里。
杜宏看着杜佳说道,“小妹,我找你许久,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大哥,”杜佳鬼机灵地问道,“你只是来找我的吗,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什么呢,”他慌张地看向了邝露,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失落。“有其他人……当然也是要一起提醒的。”
叶昙狡猾地笑了,“原来在你心里,我是其他人呀。”
“殿下,……小人一时失言,请殿下恕罪。”
杜佳赶紧替她哥哥解围,“我大哥不大会说话,请殿下见谅。”
“邝露,你们同为共事应当相互熟悉,他平日里也是这般失礼吗?”
邝露老老实实地回道,“并非如此。杜宏公子做事井井有条,为人细心谨慎,待人和善可亲,想来是因为担心杜佳公主才说错了话,殿下便宽恕他吧。”
叶昙装模作样地点头说道,“原来你对杜宏公子评价这么高,那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她笑着答道,“谢殿下。”
杜宏也深深低下头拱手行礼道,“谢殿下宽恕,谢邝露……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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