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听到最后一句话,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在哪儿。”
她早把他家底摸透了,剩下的钱财被她分给周围百姓,最多的一份留在了阿渔家的枣树底。
江芙定定地问他:“你知道错了吗?”
胡凤天原本心如死灰,听到她这句话,顿时死灰复燃,拼命点头:“我错了,我真的不该做那些事。对不起,对不起。”
“人若只是会道歉,又有什么用。”江芙转身对稀疏人群的巷口道,“胡正河的儿子,胡凤天在这里!”
如此说了三声,就有人聚拢过来。
后面的人更是扛着农具,举着木棒。
那些他平日看不起的人,用他看不起的工具,打在他身上。
胡凤天脸成猪头,很快就血肉模糊,脸型都看不清了,汗水血水融在一起。
不一会儿大批官兵赶到,捆缚住了奄奄一息的胡凤天。
江芙静静看着。
残忍吗?
可是他协助父亲拆破了多少家庭,收了多少民脂民膏,又敛了多少人命。
她对他生不起任何同情之心。
福气堆积在罪恶之上,罪恶倒台,福气也就到头了。
江芙乘着日头,赶了一个时辰,到了青城山。跟着住持的描述,走入一条曲折的青青小路。
松柏青竹晃动,参天巨木遮挡强烈的阳光,只剩下细碎的光影摇曳,消去酷烈的暑热。
芬芳的花朵、柔软的泥土、碧绿的野菜,混合成一种好闻、清新的气息。
江芙提着裙裾,穿梭期间。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自然的气息。她整个人都放松、沉静下来。
清风吹过,她去挽垂落的发鬓,斑驳的日光照在手背。她不禁想:这好像自由的气息。
自然和自由相差一字,所以可以互通吧。
她怀着宁静的心境,找到了那座隐藏在深山的白石头洞穴。蛛丝结网,石额上书:修身养心。
两立没有对子,只有这四个字。
江芙凝神,足尖一点,神似飞燕,轻盈无比地跳上去,她用白袖拂去上面的灰尘与蛛丝。
“出家人果然是修身以独身吗?”她飘然落下,轻轻道。
-完-
第76章 山中岁月
◎“冬天来了。”却又不是今年的冬天。◎
江芙走进石洞,草木深深,石桌石凳石床静静地被人打造、放置在那儿。
石床后面是一个山洞,江芙走进去,里面陈放一列列书籍。
上至儒道佛之尊,下至九流百家。江芙笑着抽出一卷话本,上面还有批注。
那端庄又倾泻飘逸的小字,正是净明之笔记。她抚摸上面的字“夫死有子,然叔壮婆在,妇可改嫁,何必相逼”。
对尘世戏解名士唐寅,他在本书卷上写下唐寅的诗句:“二十年余别帝乡,夜来忽梦下科场。”
失魂落魄,笔尖从有力到苍白,横斜的竟有一份他的心意。
或许未出家时,他亦是有尘世的凌云壮志。
当江芙合拢书本时,一页白纸黑字飘落。
“吾少时,观老无所依,幼无所养,寡妇鳏夫无所安置。士大夫以修身齐家治天下为己任,却抛弃妻子者为多……盛世锦绣之下,是仓皇破败。修道固然离忧解烦,心境无所进……”
净明所面对的,忧虑的,不正是如今她所忧虑的吗?
修道独身固然无忧,却无法过心境。
江芙合书掩去那页纸。
现在的她不到那个修为,也没有必要立马去解决这个问题。
她发现洞里还有木盆木碗之类。江芙便端着木盆,寻声至溪边舀水。
青翠树木旁边蜿蜒溪水,清澈如镜,晶水中林立洁净的五彩石子。
江芙弯腰鞠水,一条锦鲤游曳。她轻轻一碰,鱼儿自然地游入她掌心。
江芙只觉它神情微滞,憨态可掬。她把它同溪水舀入木盆里。
江芙原是想用清水洗涤洞内的灰尘,如今鱼儿在盆里,是不能动用水了。
她轻轻一吹,清风疾来,拂散了石洞里的灰尘。
不用水,用风也可以。
江芙双膝盘坐在床,静心凝神,望了眼木盆里安静的鱼儿。
她会心一笑:“鱼儿,鱼儿,就烦你陪我在这山中过清苦日子了。”
说完她双目轻阖,打坐运行体内灵力,如此日夜循环,并不停息。
相当于闭关打坐了。
而这一坐,江芙的燥意渐渐平息,暑气尽消。
她忽想起盆中生灵,急忙睁开眼。一片枯黄的树叶从洞口飘入,飘浮在木盆上。
锦鲤一动不动。
江芙甚少养动物,在家时,素雪曾养过一条鱼儿。但是江芙并不怎么去关注,是以她不知这鱼是死是活。
不过按照常理,她捡起飘浮的黄叶,叹息不已。按照常理,从夏入秋,没有给它换水,它是没了意识吧。
然而在江芙懊悔,不该把它从溪边带回石洞时,鱼身轻轻颤动,接着游了起来。
江芙微怔,天地灵长,何况是青城山这等修仙宝地。生物开智或者异于凡俗,不足为奇。
她蹲身抚摸鱼身,嘴角露出笑,眼睛里是安静的温柔。
“鱼儿,你有灵性,又没有离开在这里。是否能陪我多行一段路。”
她一人独在山野间,纵使衣食住行无须忧虑,然而还是有些孤独的。
她便把自己的心事倾诉给这条鱼听。
它那日修得正果,化作人形,他们也可坐个伴。
江芙在深秋里,延着整个山林走了一圈,踩在枯黄或枫叶地毯上,只觉双足柔软无比。
她又回到石洞里,对盆里的鱼儿道:“我已感要有突破,只怕这次要闭关一段时日。”
她端起木盆:“你虽有灵性,但我也怕我太久不照顾你,让你受损。”
原先的树林旁,溪水早已枯竭,江芙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了长河边。
她放生木盆里的生灵。
谁知那儿鱼儿竟迟迟不走,待在沉浸河水的木盆里。
江芙拿起木盆,那鱼儿也没有游走。
她鞠了鱼儿出来重放在木盆里。
“看来你我有缘。”
一人一鱼闭关,直至秋转冬,冬又转春,春复到夏。
人还未醒。
盆里的鱼儿化作人形,他俊美的眉目微蹙,长袍铠甲微微拂动,他又不敢动身,惊醒闭关的人。
但又担心她迟迟不醒来。
直到冬日,床上女子,长睫微眨,慢慢张开双眸。
她端着活着的鱼儿,看像洞外的冰天雪地。
“冬天来了。”
却又不是今年的冬天。
第77章 下山
◎“刘江,我送你回家。”白衣女子横抱起小孩子。◎
川蜀虽然不如闽福酷热,但是冬日也是极少下雪。
这样皓白的天地,让江芙安心不少。
她在京都时,每年都会历经苍穹冰白。一片雪花落在她鼻间,江芙微微一颤,她哈出的气的都是白色。仿佛在京都。
盆里的鱼儿吐着泡泡,江芙已觉他有异,倒不觉得它奇怪,也不害怕。
她望向洞旁一棵老梅,老梅身边已有新梅。
新梅亭亭玉立,红花淡雅。江芙觉得这不该是一岁之期。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江芙自问,喃喃一叹,“又过了多久?”
忽然,木盆里的鱼儿破水跃,水花溅在江芙的手背,一连三次。
她对鱼儿道:“你是想告诉我,三年了。”
她素手伸入盆内,抚摸它光滑的鱼体。
鱼儿先是未动,后又活蹦乱跳的离开。
江芙感觉他有点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