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得,从看到说去捡柴的萧清朗跟魏延两手空空,而魏延又欲言又止开始,许楚的心里就很是不踏实。
不过碍于人多,她到底未曾表现出什么来。
几人简单用了些烤野味,又就着树叶喝了一些泉水,未受伤的侍卫就自发去洞口守着了。
而受伤的几人,则在火堆旁帮着彼此查看伤势,自然,这个时候就少不得楚大娘帮忙了。
等到身边再次安静下来,许楚才看向萧清朗,说道:“你身上的伤口怎么样了?且让我看一看......”
萧清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笑道:“无事。”
许楚抿唇,眼底隐隐有些水痕,“你身上素来都是青竹气息,可今晚却换做了当初楚大娘为我活血化瘀所用的药膏清香味道。你明明负了伤,为何你还要瞒我?”
萧清朗未曾见过许楚这般模样,心里早已疼惜起来,再不敢强撑,只摇头说道:“只是些碎石划伤,并不碍事。”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着,可却不敢阻拦许楚拉扯自己衣袖的动作。胳膊上星星点点的伤痕露出,虽然涂抹过了药膏,可依旧有些红肿。
看完了胳膊上,许楚二话不说,就冲着萧清朗的衣领而去。使得萧清朗目瞪口呆,护着衣裳哭笑不得起来。
“小楚,魏广他们正看着你呢!”
平时许楚每每被打趣儿,总会面红耳赤,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她并未在意,反倒低声懊恼道:“看就看呗,又不是没见过。”
许是拽了几次,没等将他的领口拽开,许楚不由的抬头瞪着他说道:“有什么不能看的?那些男尸我不知看了多少遍,难不成你身上跟他们身上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只一句话,别说是萧清朗了,就一直偷偷瞄着二人的诸位侍卫都瞋目结舌起来。
众人闻言皆是虎躯一震,心里暗暗佩服,许姑娘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话真是震得他们都不敢接话。
再看自家王爷的脸色,乍青乍红的。能让一向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爷躲闪避让的,自他们跟随王爷以来,好像也唯有许楚一人了。
感受着众人意味深长的表情,还有那热切的眼神,萧清朗抽了个空挡冷飕飕的瞥了过去。于是,只是一瞬间,还长着嘴巴咋舌的众人,瞬间就转头看天看地了。
而此时,许楚也终于看到了她想看的地方,只见萧清朗胸前并未有太多伤痕,只是后背跟胳膊上却模糊一片。她心里难受,不由得轻声问道:“还疼吗?”
萧清朗无奈的任由她给自个重新擦了药膏,摇头道:“只是些皮肉伤,看着可怖,实际上却并不碍事。”
许楚身为仵作,对验伤之事自然也是精通的。她知道,这些伤痕不会致命,可是那般深又造成了红肿,必然是疼痛难忍的。可是如今瞧见萧清朗竟然如此满不在意,她心里真是又疼又恼。
想到此处,她直接伸手按住了他肩胛处,待到看见萧清朗面色突变,牙齿也咬紧了,才松了手。
“没事没事没事,难不成你真的是铁人,不知疼了?”许楚凝视着他,眉心隆起,“萧清朗,我并非矫情之人,可却也不愿意看你身上疼痛而详装不知。我是仵作,最擅长验看尸体跟伤者,难道你以为隐瞒过去,对我就是好事?”
“你可知道,我也会心疼,也会难过?”
有时候,女人的无理取闹又何止只是借机发作?其实不过是心里难受罢了,就像现在这般,她实在做不到顺着他的意思假装一切安好。
她说完,就弯腰逼向萧清朗,眼眸含泪道:“就算是善意的谎言,我也不愿意要。我想要的,是与你同甘共苦,而不是坐享其成只凭你保护。”
萧清朗沉默一瞬,视线也落在了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眸中。他素来知道她的眼眸干净,却不知当那眼眸中全然是自己身影的时候,是如此让他怦然心跳。
“以后我不会如此了。”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几分笑意跟愉悦。就好像,忽然发现了一件他一直以为遥不可及可却举手可摘的东西。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好了与她并肩而行的准备。甚至以为,自己由着她验尸查案,就是给她最大的自由跟尊重。可现在看来,还是他自大了。
有些事情,他愿意为她承担,而她也一样。
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娇养的花朵一样经不起风吹雨打。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无所知的活在爱人编织的安稳世界里。
他不是,他的小楚也不是。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朗笑出声,双手也顺势将许楚彻底抱进怀里。
他觉得自己的胸膛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温暖,却又不断膨胀,以至于让他的四肢百骸都舒展起来。
大概这是在这场意外的刺杀中,他得到的最意外的东西了。
如果按着他以前的作为,或许与小楚,真的很难再进一步。而今,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打破了他与小楚之间那层不知名的隔膜,也让他恍然大悟。
他突然的大笑,让魏广魏延等人都错愕一瞬,面面相觑起来。没等他们回头查看呢,就见楚大娘一个冷飕飕的刀子眼飞过去,警告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情骂俏啊!当心看得王爷恼了......”
几人闻言,赶忙把脑袋收回来,同时摸了摸自个的鼻子。
魏广小声说道:“见过是见过,可那不是没见过咱们王爷动情么......”
他刚说完,在一旁伪装做车夫的魏延就起哄道:“那你先看看,跟兄弟们说说王爷跟楚姑娘现在都是什么表情。”说完,他又看向自个身旁一个弟兄,怂恿道,“三儿,你不是会些唇语么?给咱们表演一个......”
魏广一听这话,立马就缩了缩脖子,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出头鸟,魏延你这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儿。”
另一边被魏延叫做三儿的暗卫,也有些委屈,“头儿,这算是任务吗?”
几人这么一闹腾,就算是一路沉默的侍卫跟暗卫,气愤也有了几分活跃。
其实遇到刺杀的事情,虽然并非日日都有,可是对他们而言也早就是家常便饭。就好像,今日还谈笑戏谑的兄弟,明日或许就会为救王爷而死。
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甘愿的。
并非他们品行崇高,而是王爷值得他们追随。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抵如此。
洞外清风掠过,鸟虫啼鸣,远远近近,虚虚实实恍若幻觉。而在寂寥的山野中,一行人就这般相互扶持着,休整了一夜。
而这一夜,萧清朗也第一次没有恪守规矩,用自己的衣袍裹着许楚,任由她挣扎也未曾放手,直到她在自己怀里安然睡去。
夜深后,他担心许楚受凉,双手还不断的帮她的双脚取暖。就算许楚的脚上沾染了血渍跟泥泞,也未曾嫌弃半分。
现在的他,其实真的很庆幸,庆幸他之前有所安排,不至于真的陷入绝境而彼此受伤。放松下来的他,但凡想到那些人招招带着杀意的刺向许楚的场景,心就不由得生起后怕来。
而那种恐惧跟忐忑,唯有感受着怀里人的呼吸声,才能缓缓消弭。
不知过了多久,萧清朗也沉沉睡去。而魏广跟魏延等人,也分两批值夜,余下的则寻个地方各自休息起来。
而在一个不知名的院落之中,却见之前那个铁面人立在荷塘一侧,表情复杂的呢喃道:“柔儿,她果然像你,嗬嗬嗬嗬......二十年了,果然如你所说,她回来报复我了......”
顿了顿,他眼底的复杂跟沉痛就被阴鸷取代,而刚刚还温柔如水的呢喃却成了阴沉的诅咒,“不过是个死人,也敢言报复,你真当世上有死而复生之事不成!”
一番的波折之后,他终究抿唇唤了之前的老者上前。
“那女孩的养父的踪迹,可寻到了?”
老者摇摇头,满脸愧色的说道:“少主,那名仵作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低下的人暂时还未有消息。”
铁面人微微眯眼,嗤笑道:“嗬,有萧清朗派出的人做干扰,那群废物能找到人才怪!罢了,此事暂且放一放,左右他们总归会有一日到京城的。”
京城啊,可不是一个能肆意妄为的地方。若有一日,他们无意中作奸犯科,那就算是萧清朗这位靖安王,只怕也不好护着。
“少主,那锦州城跟云州城之事......”
铁面人有些不耐,冷声道:“切断所有与锦州城跟云州城的联系,此时绝不能让人追查到你我身上。”
“另外,北疆十七国那边不要停手,务必要让京城众人人心惶惶。我倒是要看看,皇帝跟萧清朗,该如何破局!”
黎明降至,宅院之中再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只留下满池的荷叶跟被风吹动的水面。
此时安睡的许楚还不知道,京城中酝酿了将会酝酿怎样的阴谋来对付她。又或者,对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