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有遇到林徽因,徐志摩估计也会选择跟张幼仪离婚。他当初提出离婚的理由很可笑,原话是这样的:“小脚与西服不搭调!”
事实上,张幼仪只裹了四天小脚。二哥张君劢不忍听她惨叫,就出面制止了,张幼仪因此成为张氏家族第一个大脚姑娘。
徐志摩说“小脚与西服不搭调”,指的是思想上的“小脚”,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观念陈腐。说得文艺一点,就是夫妻之间没有共同语言。
这种情况在两人离婚以后改变,张幼仪没脸留在国内,就跑去法国投靠二哥张君劢,接着又去了德国读书。
几年的留学生涯,让张幼仪从一个封建女性,很快转变为眼界开阔的新式女性。
如此变化让徐志摩大为惊讶,从他后来写过陆小曼的情书就可以看出:“C(张幼仪)可是一个有志气、有胆量的女子,她这两年来进步不少,独立的步子已经站得稳,思想确有通道……她现在真是什么都不怕,将来准备丢几个炸弹,惊惊中国鼠胆的社会,你们看着吧。”
在这封信里,徐志摩提起张幼仪的语气,显然是带着敬重之情的。不但觉得张幼仪思想进步了,而且认为留洋之后的张幼仪,可以让守旧的中国社会感到震惊。
徐志摩的预料没有错,张幼仪确实让中国社会震惊了:第一个银行的女总裁,第一个公司的女总经理,第一个政党的女财政部长,徐氏家族的实际掌舵人(周赫煊的内衣生意,现在其实已经交给张幼仪打理)。
如果当初的张幼仪就是如此优秀,徐志摩绝对不会选择离婚,反而还要倍加珍惜,认为自己娶了个宝回家。
徐志摩突然说:“我不想对不起小曼。”
“你跟她生活快乐吗?”周赫煊问。
徐志摩摇头。
周赫煊又问:“那她快乐吗?”
徐志摩说:“不知道,但我们之间经常发生争吵。”
何止是争吵,两人隔三差五就要吵一架。遇到陆小曼情绪激动的时候,还会当着朋友的面,用鸦片烟枪砸徐志摩的脑袋。
周赫煊问:“你如果选择出家,就对得起陆小曼吗?”
徐志摩又摇头。
周赫煊笑道:“鸵鸟遇到天敌或者危险的时候,就会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以为自己看不到,别人也就看不到自己。你现在,就是一只鸵鸟,祥符禅寺不过是那堆沙子。”
“那我该怎么办?”徐志摩懊丧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周赫煊说,“如今日寇的铁蹄,正在肆虐东北四省,很快就要南下席卷全国。你是著名的诗人,与其躲在山里当和尚,不如多写几首爱国诗,激励国人的抗日斗志。至于陆小曼,你如果实在不愿面对,就干脆先分居一段时间,每月提供一些生活费给她。说实话,我觉得翁瑞午更适合陆小曼。”
“也许吧。”徐志摩喃喃道。
“今天上午的时候,我旁敲侧击的跟张幼仪说了些话,她一直在等你回心转意呢。或许,你可以尝试着跟她谈恋爱。”周赫煊笑道。
徐志摩无语道:“哪有跟前妻谈恋爱的。”
周赫煊说:“你都可以出家当和尚,为什么不能跟前妻谈恋爱?”
徐志摩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对张幼仪的感觉很复杂,愧疚、畏惧、敬重、欣赏……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以至于他都不敢跟张幼仪说话,每次见面就跟上刑场一样。
许多人说徐志摩冷血无情,但他是真的有愧疚之心,就像他自己在信中说的那样:“再隔一个星期到柏林,又得对付张幼仪了,我口虽硬,心头可是不免发腻。”
“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周赫煊把话说透就闪人,再啰嗦下去只会招人烦。
周赫煊劝徐志摩跟张幼仪复婚,不仅出于对张幼仪的敬重,更是在帮自己的生意合伙人。
两人虽然已经离婚,但依旧牵扯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断开。
徐家偌大的产业,被徐申如分成了三份,一份留给徐申如夫妇,一份留给徐志摩和陆小曼,一份留给张幼仪和她的儿子。
徐志摩自动放弃了那份家产,这等于说,张幼仪已经成为徐家的实际掌舵人。随着徐申如的慢慢放手,许多生意都交给张幼仪亲自打理,其中包括跟周赫煊合作的内衣生意。
嗯,徐申如已经收了张幼仪做养女。所以,她不仅是徐志摩的前妻,还是徐志摩的义妹。
周赫煊从僧舍走出,迎头撞上赶来的胡适、金岳霖,当即笑道:“适之兄,龙荪兄,你们也来了啊。”
胡适急忙问道:“志摩真做和尚了?”
“你信吗?”周赫煊笑问。
“不信,”胡适连连摇头,“我去劝劝他。”
周赫煊道:“别劝了,该说的话,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留点时间给他慢慢想。”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胡适道。
“怎么白来?”周赫煊揽着胡适的肩膀,笑道,“走,一起打麻将去!”
胡适朝僧舍瞟了两眼,犹豫道:“这种情况下还打麻将,不好吧。”
周赫煊说:“昨天已经打了一回,我赢200多块呢。”
胡适顿觉无语,说道:“我已经戒赌了。这次听说来了许多朋友,逢此盛会,不如我们举办一场文会,以文会友!”
金岳霖不善言辞,一直没说话,此刻突然出声道:“这个主意好。”
“随你们吧,”周赫煊突然促狭地说,“不如,我们把这一场文会,取名叫‘纪念志摩先生出家之朋友欢送会’。”
“哈哈哈,这个名字不错。”胡适乐得大笑不止。
金岳霖突然冒出来一句:“不如再请几个记者,大字标题一定要写明‘纪念志摩先生出家之朋友欢送会’,相信这必是一场空前的盛会。”
周赫煊和胡适双双发愣,随即爆笑。
周赫煊指着金岳霖,感慨道:“龙荪兄,真是没想到,要论坏水儿,还是你肚子里最多啊。”
民国时期最为著名的一场文会,就此拉开序幕,后世研究者将其称作“祥符禅会”,也叫“祥符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