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家忠勇侯府, 也是圣祖亲封的, 不过后嗣不继, 早有落败之象。现任忠勇侯也就是皇后娘娘的父亲, 当年把嫡亲妹妹送入宫中。那位女子也是个厉害的, 一步一步拢住了先帝, 成了贵妃, 才保得忠勇侯府富贵。

当年的边境之战,忠勇侯府能全身而退,又岂会没有那位的手笔。不过那位贵妃也不是个有福气的, 在扶得娘家侄女承了后位之后,就突然殁了。都说那位贵妃是过于思念先帝才没得。至于内情是什么,又有谁会在乎呢?

两盏茶的功夫, 就有宫人来请, 说是可以入席了。一行人自是起身随皇后准备入席,沈玉珺跟冯嫣然落在后头。

冯嫣然自上次去了添禧楼之后, 很是消沉了一阵子, 人也瘦了不少, 现在也终是回过味来了。她未入宫之前也想过争那富贵荣华, 但真实的身处其中之时, 就只觉得活着不连累家族就好。

“我瞧着你这阵子清瘦了不少,还是要多多注意身子才好。”沈玉珺关心一句, 也算是回报她之前的提点。

冯嫣然抬首迎上沈玉珺,相视一笑:“多谢姐姐关心, 我已经想通了。别人怎么行为是别人的事, 至于我只想求得一丝安心便好。”

沈玉珺微微点点头:“这就是了,没有必要为难自己个。再过几日,你家里人就要来宫里探望你了,养好身子,不要让他们在宫外还要担心你。”

“姐姐说的是,我已经够不孝的了,不能再只顾着自己痛快了。”冯嫣然想到家中的父母家人,不由的就有些心酸,都是她太自以为是了。曾经她爹爹就劝过她宫里不好存活,可是她又何曾听过。

“姐姐,那位平王妃不是个好的,你还是绕着她些。”冯嫣然以前也是个好打听的,自是知道平王府的那些拉杂事儿。

“放心,我跟她不会有什么交集的,”沈玉珺想着自己一个深宫低位妃嫔,怎么也不会跟一个宗室妇人有什么勾连的。至于在这宫廷里,一切都有皇上,不要说她一个王妃,就算是皇后也不能肆意妄为。

“小心些总是好的,”冯嫣然也觉得她现在有些如惊弓之鸟一般,大概真的是怕了那些有心人了。

入席之后大概一刻钟,皇上就领着宗室到了。

今年的除夕宴,除了还病着的柳婉仪没来,其他基本都在列,就连钱洛惜也被放出来了,据说是德妃娘娘求的情。在这风口浪尖的,不知道德妃娘娘求情把钱洛惜放出来按的是什么心?

沈玉珺的下手竟然是许久没见的许德仪。自上次许德仪被申斥,沈玉珺还是首次见到她,差点没有认出来。这许德仪瘦得都脱了相,人也死气沉沉的,乍一看还真有些吓人。

“多日没见熙德容了,熙德容看看我还好吗?”要说许德仪恨毒了沈玉珺,那倒不至于,她最恨的另有其人,不过沈氏也不是个好东西,仗着年轻,就使劲地迷惑皇上,让皇上都不记得她这个给他生了皇子的女人。

沈玉珺自认没有对不起许德仪,要说因为上次的事,许德仪恨上她,那她也只能认了。就算她沈玉珺性子再软,也容不得别人争宠争到自己宫里来,还自认倒霉,那以后这宫里还真的是谁都能踩她两脚。

“许德仪这话,我就有些不明白了,身子都是自己个的,问别人是不是有些多余?还望许德仪自己珍重。”沈玉珺也犯不着可怜她,看她这样子还真是应了那句‘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事情是她自己个做出来的,后果当然也理应是她自己背。

“是呀,我是罪有应得,那熙德容你呢,你就当真没有一点故意为之?”许德仪扭头看着沈玉珺,就是想从她脸上看看有没有一丝的心虚,可惜要让她失望了,沈玉珺还真的是淡然得很,没有一点愧疚之情。

“许德仪这话说的我都糊涂了。故意,我有什么可以故意的,难道许德仪是不知道那日皇上要来添禧楼吗?”沈玉珺气势也是一点不弱地迎向许德仪。这人还真不能好性子,看这变着法地攀扯就知道还没死心。怎么,引得她愧疚了,就能从她这盘剥好处了?真真是想得美!

“你……没想到一向看着性子软和的熙德容也有这伶牙俐齿的时候,就不知你这面皇上是否也见过?”许德仪原还以为沈玉珺这个新人好欺负,现在看来这贱人一直装着相呢。

“没办法,这宫里有心人太多,我也不得不自强。不然哪日里还有像许德仪这般的,我还真应付不过来,到时还要劳驾皇上、皇后为我做主,岂不是显得我太过无用?”沈玉珺自知以后跟许德仪合不了,她当然没必要忍她。

“你……但愿熙德容能一直得皇上的眼,沐皇上隆恩吧!”许德仪气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个简单的,连口头便宜都不让人占。

“那我就谢谢许德仪的这份祝祷了。”沈玉珺才不管那么多呢,能让她吃亏的只能是皇上,其他人,像许德仪这类的还是免了吧。

“熙德容跟许德仪聊什么呢?这般开心!”平王妃脸上总是挂着那副假笑,看得跟真的多开心多幸福似的。

许德仪没想到还有人会注意到她们,未免沈玉珺那张嘴说出什么不好的,还是首先开了口:“许久没见熙德容了,见熙德容气色还是那么红润光泽的,嫔妾就忍不住问问熙德容有什么保养的法子,没想到倒是让平王妃看笑话了。”

“笑话那倒没有,只是见你们聊得很是投缘,就不禁问了一句。不过许德仪不提还罢,这一提,本妃才发现熙德容的气色的确是好得很呢!”

“不敢当平王妃的赞,”沈玉珺也不想跟她们多说,就随便扯了些没用的:“嫔妾平时也就吃得多睡得好,心思浅些,其他还真没多大注意。”

“看来是天生丽质了,那就真真引人羡慕了!”平王妃好似没察觉沈玉珺话里的意思,依旧笑语嘻嘻的,引得边上的平王都忍不住多看了沈玉珺两眼。

沈玉珺也不是傻子,心里又一直防备着。平王偷看她了,她自是能发现,其他人也就不必说了。沈玉珺这会也慢慢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这平王妃就是个引子,平王什么德行她这做枕边人的能不知道?这是想让皇上觉得她不守妇道,有意勾引宗亲,好使得皇上厌了她。

平王妃还真是好算计,连着平王也被她利用。想想也了然,平王虽说是个无用的,但终究是皇上兄长,就算是出了事,皇上为了脸面,也只会处置她这个妃嫔。

沈玉珺察觉到平王妃的用意后,任她再说什么,也只是低着头不语不再接话了。都是些什么人啊?手伸得也忒长了点,一位宗室女眷竟然想着算计皇上后宫。就不知道她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想法?

景帝坐在龙椅上,底面的官司自然是一目了然,嘴角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深了。看着那小妮子无论他人说什么,就是一副不理不睬无动于衷的样子,真是可人心疼!

“熙德容一向是个贪吃的,小路子把朕的这盘桂花珍珠鱼给熙德容端过去。”景帝不喜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更何况还是欺负他的人,那就是在挑衅他。平王两口子看来是有出息了!

“诺”路公公原还在替熙德容担心,没想到这会就该轮到别人担心了。那起子人怎么就没点眼头见识呢?熙德容位份再低,那也是宫妃,是皇上的女人。他们倒好,口头上是得意了,一得意就忘形了,忘了脚踩的是什么地儿?

皇后原本听闻平王妃话语,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当然她也没有出言阻止。没想到皇上来这么一出,皇后瞬间脸色就有些发白了,心也清透了,她刚刚被私心给蒙蔽了,忘了自己个的身份,竟由得平王夫妇折辱熙德容。

皇后小心翼翼地拿眼角余光扫了皇上一眼,见其嘴角的笑,整个心都冷了。皇上这是恼了!

“皇上姐夫还真是疼惜熙德容呢!”平王妃这会也意识到她做得过分了,就有心想要调笑两句。

“朕不但疼惜熙德容,也是十分爱护手足的,”景帝还是一样的表情:“来呀,前阵子属国进奉了一批美人过来,朕想着平王是个有眼见的,一般的庸脂俗粉也入不了他的眼,就特意给他留了几个好的,今日就赏了平王了。”

“谢皇上赏赐!”平王立马谢恩,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倒是边上的平王妃不像之前那般嬉笑了,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僵硬。

“今日倒是要多谢平王妃的提醒了,熙德容容色好,是因为她心里没事,人也轻松,气色自然也就上佳了。今天朕好人做到底,就各赏在座宗室两位美人吧,也好给各位嫂嫂弟妹分担分担。”景帝一边说着,还拿眼细瞧着底面坐着的各位宗亲。

平王妃闻言,脸都绿了,皇上这是在断她的路子。原本因着她是继室,又是庶女,就算有皇后娘娘的护持,也是费了她几年的时日才入了那帮宗室夫人的眼,这会子算是全完了,不恨上她就算是好事了。

平王妃想到这真是恨死自己的嘴贱跟多管闲事了,原想着帮皇后杀杀熙德容的势头,也算是大功一件,现在倒是绝了自己个的路子。

沈玉珺吃着景帝赏的那盘桂花珍珠鱼,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吃的最好吃的鱼了,简直就是美味到心里。吃着鱼,看着这一出大戏,有些人果然是不作不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这皇上赏的是个什么,宗室都得开开心心的收着谢恩。这个除夕宴,沈玉珺是开心的,不管景帝是为着自己个的脸面还是什么,到底是护着她,这对沈玉珺来说就够了!有时候太过追根究底,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糊涂点,自己心里痛快了,不是挺好吗?

用完了膳,景帝又领着一行人到了宫门口看烟花。人多眼杂的,冯嫣然就有意识地朝沈玉珺靠拢。沈玉珺也意识到了,就拉着她一起,好相互看护一些。

“嘭……嘭……嘭……”

亮丽绚烂的烟花炮竹,虽只有那么短暂的一息精彩,但依旧能够完美地诠释了它的美丽,吸住人们的眼睛,这对它们来说已经完成了存在的意义。

沈玉珺抬首看着夜空中的烟火,不禁联想到往年在家中,哥哥们放烟火的情景,不由得露了笑意。

“啊……”“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听着很是清脆,但却使得听者牙颤!

人群瞬间涌动。

“都站着不许动。”景帝适时地出言,他平日里积威已久,立马就控制住了躁动。一时间乱窜的人群也不敢再动了。

沈玉珺跟冯嫣然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都向景帝身边凑,二人反而站在离景帝一段距离的边缘地带。刚那会躁动,是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俩。倒是让她们把刚刚那点子见不得人的慌乱瞧了个正着。

现在人群也不再混乱了,各自也安抚好心情了。景帝站在台阶边上,看向倒在台阶上的女人:“小路子,去看看。”

“诺,”路公公没有一点迟疑地上去扒开了趴着的人,余光扫了一眼皇后:“回皇上的话,是延喜宫的周嫔,已经没气了。”

“啊……怎么会,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皇后手拿帕子捂着嘴,眼泪就要下来了:“她还这么年轻!皇上,您一定要给臣妾的妹妹做主啊……”皇后伤心欲绝的样子跟真的似的,这周嫔是她庶妹,就算见不着脸,趴在台阶上,皇后还能不知道那是谁?

“谁能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儿?”景帝并没有看向皇后,只是有些不喜她的作态。作为一国之母,她似乎总是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现在这番动作,哪是一个国母应该有的表现?

“没人说是吗?”景帝笑了:“那朕就让人去查了。皇后刚刚失妹,心绪有些不宁,宫务繁杂,淑妃、德妃还有丽妃就暂时帮忙打理着。”

皇后闻言,忽地抬起头看向景帝,一时竟也忘了继续哭了。皇上终是不满她了,动手分了她的宫权。

“诺”三妃闻言,真是意外的惊喜,自是没有不应的,有了协理六宫之权,日后行事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了。没想到周嫔在的时候没有什么贡献,死了,倒是有些值得了。

“今日的宫宴就到此结束,小路子安排侍卫送送各位宗室大臣。”出了这样的事儿,除了皇上,其他人可都是胆战心惊的,哪还有心情看烟火叙话呢?

“诺”

沈玉珺的添禧楼跟冯嫣然所住的流云宫是一个方向的,二人自然相携离开了。

“咯吱……咯吱……”木屐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的声音在这夜半三更的晚上显得尤为清晰。

沈玉珺和冯嫣然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在宫女的搀扶下,向前走着。

“啊……”冯嫣然不小心脚底踩空滑了一脚,主仆三人皆是倒在地上,好在地上的雪厚实,应该没有伤到。

“快起来!”沈玉珺领着竹云竹雨上前去,想要拉她们起来。结果一碰到冯嫣然的手,就跟握着块冰块似的,就这样她手心还发着虚汗。沈玉珺知道她这是被吓到了,不说是她,就是沈玉珺自己也被惊到了。明明前一刻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就没了。

“姐姐,您……你说她是自己滑下去的吗?”冯嫣然颤着声音,有些发抖地问道。她在闺中虽说张扬,但那都是家里人给惯的,到底没见过真世面,现在见着真章了,是真的害怕了!

“也许吧,”沈玉珺也不知道周嫔是怎么摔下台阶的?平日里虽说周嫔仗着皇后娘娘是有些得势,但也多是嘴皮子上占了点便宜,要说害了谁还真没听说过。到底她是碍了谁的眼,还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谁又知道呢?

“呃……”冯嫣然在席芸竹云的拉拔下,终是起了身。

添禧楼里,沈玉珺呆坐在榻上,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刚刚的那场混乱:“到底是谁敢这么大胆,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作乱?”沈玉珺并不认为那是场意外,宫里就没有多少莫名其妙的意外。

“小主,奴婢回来了,“竹云进来里屋回禀到。

“送回去了?”沈玉珺也回神了,顺口问道。

“奴婢把她们送到流云宫门口,看着她们主仆进去了,才回来的。”

“那就好,想来她是害怕的吧?”沈玉珺想着冯嫣然的样子,一看就知是受惊过度!

“那小主呢,您怕吗?”竹云想着最近这一连串的事儿,歪道世人常说“富贵险中求”,可不就是惊险异常吗?

“我,我也是人,怎么会不怕?”沈玉珺有些无奈:“但怕又能怎么样,怕,别人就会放过我吗?”

“小主不用怕,奴婢们会陪着您的。”竹雨见不得自家主子这般自嘲,在她心里沈玉珺就是她的天,也是她的命。

“放心,她们现在还不敢动我,只要我还得宠一日,她们就一日不敢动我。”沈玉珺想想那些出事的妃嫔,那都是些不得宠。动手的人也是看碟下菜,她们也怕。

“这宫里的主子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得了皇上的眼,虽说平日里麻烦会多一点,但她们也不敢过分。”沈玉珺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平静。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周嫔的死,敢动手的能动手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已。要说沈玉珺怕不怕?那也不用质疑,肯定是怕的,谁的命都只有一次。

周嫔的事儿因为时间地点的问题,终还是被压下去了。年是照常过,只不过皇后倒是有些消沉了。除了大年初一的请安,其他时候都免了安。也是,宫权都被分了,恐怕这比周嫔的死还要叫她伤心。毕竟这宫权分出去了,想要再收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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