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给徐琳倒了杯水,回到桌子后继续整理自已的东西,唐兰在给病患打电话,把预约的时间重新安排。两人表面上都是一派正常忙碌,眼神却不时地瞟一下端坐在对面,脸上摆出一幅自家人熟稔表情的徐琳。
这应该就是那位惹火的护士了。唐兰斜睨了下徐琳傲人的三围,用眼神对李佳无声地说道。
李佳眨了眨眼,嗯,这是一只船?
一只船?唐兰对着话筒的嘴巴一张。
另一只船刚刚开走,李佳不动声色地把一叠资料放进档案柜中。
唐兰微张的嘴巴圆成了O型。
“徐小姐,你要……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李佳从档案柜前转过身,看到端坐的徐琳站起来了,目标方向里面的诊室,她一急,脱口拦阻,但话到半空,又拐了个弯,便伴以温和亲切的微笑。这位惹火的美女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成为诊所老板娘,还是不要太生硬得好。
“里面是不是不凡的房间,我进去看看。”徐琳笑得很优雅,但往往太过完美的东西,就掩饰不住雕琢、做作的痕迹,让人感觉很假。如同人生不曲折,那还叫人生吗?
李佳有点不太适应于不凡被人直呼“不凡”。
“不凡”这个词非常惊天动地,如果用来形容一个人的人生,将预示着你的一生是轰轰烈烈的。但用作一个人的人名,李佳咂咂嘴,会让你觉得你在说一个形容词,而不是喊一个人的名字。这样直呼,非但不觉得亲昵,而觉得怪怪的。
也许,她们叫惯了,也听惯了“于医生”这个称呼。
不过,眼前这位美女第一次登门造访,就摆出一幅当家主母的样,让她看着不爽。
“里面是于医生的诊室,不是于医生的私人房间。嗯,里面的一切布置,都是不可以随便挪动的,除了于医生,我们也很少进去。徐小姐,你想参观一下吗?”李佳尽量含蓄地解释给徐琳听。
“哦,那就不必了。”徐琳收回脚,转而把其他的几个房间参观了下,神情有点没趣。
如果换作以前的性子,她早已拉下脸,对这两个明显眼中带着不善与看戏的丫头,回以不悦的言辞了。
什么诊室不可以随便进入,骗鬼去吧,她虽是个X光室的护士,但一般的医理也是懂的。
人不能光长年岁,不长心计。
她不再是任性、可以随意挥零的年纪了,她有涵养,对一些小事、小人不必太斤斤计较。这两个丫头能猖狂多久呢,一旦她嫁给了于不凡,由不得她们不点头哈腰,奴颜婢膝。
想起于不凡,徐琳掏出手机,叹了口气。
一份感情的萌芽,总是要经过一些事,一些磨难的。
她当然有收到于不凡那几条短信。
她收到时第一个感觉是无法置信,她虽是个剩女,但至少是个美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家境与于不凡家相当,这样两家相处不会有什么身份上的障碍,于不凡是个金龟婿,中国人习惯说郎才女貌,她和他不是最佳组合吗?
她再一想,有可能是于不凡和她认识的时间不长,没有发现她的好,才说产生不了感觉,那一晚的浪漫晚餐,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最后她陡然想到,会不会是另有人也瞄了上了于不凡?
意识到最后这一点时,她恨不得立马让火车掉头。但女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的,不可以孤注一掷。五斗米很重要,那至少是最后一道避风港。
她还是去了上海。
她很聪明地没有回应于不凡,一如继往地继续她的柔情攻势。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她不信于不凡就是块顽固不化的石头,终有一天会被她的柔情所融化。
另一方面,她让她妈妈暗中向于妈妈打听着,于不凡是不是另有所爱。
得知没有后,她更坚定自己要走的路了。女人要太多的尊严干吗,撒撒娇、脸皮厚点,会死人吗?
于不凡还真的是块顽石。
她所有的短信,都是石沉大海。徐琳有点沉不住气了,忐忑地过着一天又一天。她等不及学习结束,提前半个月回到北京捍卫自己的领地,虽说那块领地还没划到她的名下。
“对不起,徐小姐,于医生还没有开机。”唐兰笑着,对徐琳摇摇头,放下话筒。
“是什么重要的病患,连手机都要关上?”徐琳看看西斜的太阳,口气不耐烦了。现在是夏天,看似一团明亮,时间其实已不早,都快六点了,她等了于不凡足足七个小时,感觉象有一个世纪那么的长。
“于医生没有说太详细。”李佳接过话,神情有点冷。“于医生不知道会不会回诊所,要不徐小姐给于医生留个便条?”
徐琳白了她一眼,拧着眉直直地看着外面的街道,傍晚的太阳还这么火,红艳艳的,象在西边的天气燃着了一团火,突突地直烧到她心里。
“不,我就在这里等他。”她一屁股坐了下来。
“嗯,我们诊所六点下班。”李佳咽了下口水,清晰地说道。
“不会妨碍你们的,我在门口等他好了。”徐琳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李佳与唐兰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此时,于不凡正在急急地往诊所赶。正是下班高峰,路上堵车堵得人想骂娘。
像所有的大夫喜欢真正的重病人一样,他也喜欢复杂疑难的病症。普通人的心理即使有些病态,也无非是不能更好地生活而已。但对于一个犯罪的人,他的心理往往已经到了溃难的程度,稍不留意就是一场对别人的灾难。而这样的人,往往又是高智商的。如美国影片《沉默的羔羊》中,那个翩翩有礼,一派儒雅的教授。
他以为今天只是去给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做个心理辅导,在见到那孩子时,他发现实际情形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孩子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孩,比同龄的孩子偏瘦,蜷缩在床上,眼神非常镇定。他在打量那孩子时,那孩子也在打量着他。
他的班主任告诉于不凡,这孩子平时很内向,半年前还在精神病院呆过一阵,因为他总是把邻居的猫、狗之类的动物吊起来,但他并不杀它们,就等着听它们惨叫。要么就是拿食物引诱那些动物,等它们过来再用棒子猛地打下去,邻居都受不了他这样。他父母在三年前离异了,他随父亲住。父亲自从离婚后,就变得酗酒,天天喝得烂醉,根本不管他。于是,在医生的建议下送到精神病院住了一阵,在那里他表现得很好,常常主动要求和医生谈话。说自己以前的行为是错的,不该对小动物那样。还说,他只是好奇,不知道它们被吊起来是怎样的感觉。医生观察了很久,发现他一切真的与常人无异,后来,他通过了医院的心理测验,回到了学校。这半年来,他的成绩不算是顶尖,但也算是中上,学校的各项活动,他也能主动参加。唉,没想到现在出了这事,不知对他有没有影响?
班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
于不凡问,那个劫持他的人是?
是他母亲再婚的男人,至于原因,不太清楚。发现他们时,他们站在露台上,那男人手上拿把刀横在他脖子前。露台上风很大,喊话都听不清楚。狙击手从后面上来的,一枪就把那男人给击毙了。
于不凡沉默了很久,心“咯”了一下。
对于心理学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积累和分析。几年的职业生涯,他阅读过世界上无数的案例,班主任的阐述,不知怎么,让他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他敏感地觉得这个案子不是那么简单。
孩子的父亲痴呆呆地坐在病床边,宿醉未醒似的,眼中布满血丝。孩子的母亲因为劫持自己孩子的是现任丈夫,震惊加悲痛,一下病倒了。
于不凡先向孩子自我介绍了下,孩子眼中掠过警觉的光芒,然后便低下了眼帘,再没和于不凡对视过。
于不凡不管说什么,他不是点头就是摇头,表现得象是惊吓过度,但于不凡还是从偶然捕捉到他脸上一丝怪异的表情,感到这孩子是故意在误导他。
于不凡的心情一下子兴奋起来,多少年了,他一直期待遇到这样一个带有挑战性的病例,没想到,对象竟然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一天的心理辅导,对那孩子一点效果都没有。于不凡笑笑,很有耐心地摸了摸孩子的头,说不急,我们慢慢来。
孩子缓缓抬起眼,清澈的眼眸深得象口古井。
于不凡记得他在国外的某本心理学著作上看到过类似的病例,他瞧着前面象蜗牛爬行的车流,急得直拍方向盘。
等待之余,他想起手机一天未开。一开,短信象春天里的野草,突突地从地下往外窜着,一条接着一条,他一看号码,全是一个人,拧拧眉,直接删除。
然后他给苏放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苏放是泼口大骂,说他象个娘们似的,还玩关机的把戏。
于不凡笑,由着他撒野。骂尽兴了,他自然而然就熄火了。
十分钟后,于不凡听到苏放牛饮的灌水声,“那孩子怎样了?”苏放打了个饱嗝,问道。
“苏放,为了这孩子,哥们定要请你好好地吃一顿,地点随你挑。”
苏放吹了声口哨,“妈的,你凭什么发这样的善心?”
“这个等我找到突破口时再告诉你,现在说为时过早。不过,哥们,我现在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哇,听你这口气,是笔大买卖,那我到的要好好敲诈一通了。”多年的哥们,又都是学心理学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苏放听得也兴奋了起来。
前面的车流终于松动了,于不凡专注地看着前方,“对了,苏放,怎么样让一个暗恋你的女人对你死心又不伤害到她呢?”
“谁暗恋我了?”苏放的音量一下子高了一个声调。“我向来怜香惜玉,对于暗恋我的女子,我是来者不拒。”
于不凡失笑,直骂他大色狼。
“怎的,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喜新厌旧,想甩掉徐美女?”苏放把脉一向很准。
“根本就没开始,哪来个新和旧,不过,我发现我到踩上了一团麻,怎么扯也扯不去。”于不凡苦涩地倾倾嘴角。
苏放不开玩笑了,“哥们,没听说过快刀斩乱麻吗?世事难两全,你想让她死心又不伤害她,那是不可能的。对于暗恋你的女人,你一点点的怜惜都是让她陷下去的勇气。你若真的对人家美女没意思,你露出你狰狞的面目吧!”
于不凡咧咧嘴,对着后视镜呲了下牙,收线,合上话机,加大油门。
车还没在诊所前停妥,就看到诊所里灯火通明,他皱起眉头,今天有什么紧急的事,还需要加班?
他下了车,走进诊所。
唐兰和李佳一脸郁闷地噘着嘴,徐琳笑得象朵花似的,亲亲热热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亲爱的,你终于回来啦!”
唐兰和李佳受不了的怒目而视。
于不凡怔了下,轻轻抽回手臂,扭过头,露出一脸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