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岁殿檀香袅袅,君臣对立而笑,场面一片轻松。
陈宏自然明白王安石此行前来的目的,笑罢之后发问道:“老师,不知道崔文卿所奏政事堂可有通过?”
王安石点点头,却是一声轻叹,言道:“只要司马光没有反对,其他丞相也就没多少意见了,自是通过。”
陈宏观人入微,笑问道:“既然如此,那老师你为何还是闷闷不乐呢?”
王安石正容言道:“老臣之忧,在于河南一带这场百年不遇的旱灾,从目前情况看来,今年夏收秋收基本上都以绝产为定局,此乃自唐以来从未有过之事,而因前岁江南路洪灾,江南一带尚未从灾后恢复过来,由此可见这两三年内粮食一定非常吃紧。”
陈宏自然明白此点,沉着脸点点头,言道:“不知天下粮仓存粮几多?”
“回禀官家,洛口、含嘉乃国之储备粮仓,往年均有粟米小麦无数,然这几年不是这里饥荒就是那里闹灾,粮食调运不少,两仓早就入不敷出,故此存粮所剩无几。”
“依老师之见,不知能否支撑一场大战?”
陈宏之问可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古到今只要涉及到战事,粮秣均是后勤首要问题。
特别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更是耗粮几多,往往谁的粮食准备充分,谁就占据了战场主动权。
古今闻名的长平大战,秦国在上党一带对战赵国。
赵王之所以以赵括换下名将廉颇,便是因为廉颇的坚守不出以守为攻,致使赵国后勤粮秣无法支撑。
而赵括之所以会轻敌决战,也是因为粮秣所剩无几,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一战定胜负。
故此历来战事胜负,都与粮秣多寡息息相关的。
如今大齐内有灾荒处处,明教妖人聚乱成事,外有辽人、西夏、吐蕃等外敌觊觎边陲,大齐日子可谓是非常的艰难,粮秣也是非常吃紧,若发生大规模战事,不仅仅只是雪上加霜这么简单,说不定还有亡国之忧。
面对陈宏的问题,王安石轻轻摇头,如实回答道:“若朝廷要调动各处府兵作战,粮秣方面会非常吃紧,也无法支撑一场大战,所以在北疆方面,只能依靠振武军自己了。”
一席话听得陈宏良久默然,半响才颇觉艰难的开口道:“难道我们就以数万振武军,抵御辽人一国之力么?这么一来对于振武军以及折昭来说,是否太过残忍了?”
王安石沉默良久,方才喟叹道:“国家犹如大树,国人若以鲜血浇灌,方能茁壮成长,现在是需要有人牺牲,有人付出,有人流血的时候,此乃振武军以及折家的宿命啊!”
陈宏醒悟了过来,恍然道:“所以这段时间老师你才对折昭以及崔文卿之情全都同意,对么?”
“对,”王安石点点头,“司马光显然也明白此点,故此面对崔文卿减税之言,他虽然心存反对,但明里上也是同意了,这也是对振武军以及北地四州的一种变相支持。”
陈宏颔首道:“由此可见,司马光除了有些迂阔,在关键时刻还是一个识大体的人。”
王安石听陈宏如此评价自己的政敌,不禁同意一笑,长吁出声道:“而且我相信崔文卿并非凡人,他一定能够协助折昭,妥善处理好北地四州之事。”
此话听得陈宏忍不住一笑,略显神秘的询问道:“那老师可知你这位关门弟子现在在干什么?”
对于崔文卿的行止,王安石倒是不太清楚,略加沉吟揣摩言道:“应是忙着前去各地巡狩视察吧。”
“错!”陈宏笑容更盛,“根据探子来报,崔文卿目前可是窝在振武军新军之内,为折昭操练新卒,据说还发明了一个叫做队列训练的方法,训练新颖,让人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咦?竟有此事?”王安石深深惊讶了,“崔文卿不是文官么?如何懂得练兵?折昭此举任人唯亲,乃是胡闹吧?”
陈宏正容道:“你觉得折昭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么?她这么做必定有自己的理由,总而言之,我们不妨拭目以待吧。”
王安石含笑点头,对他一直引以为奇的崔文卿,自是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此时此刻,远在隩州河曲县郊外前军大营中的崔文卿自是不知道陈宏王安石君臣之间的这场对话。
现在他的满腔心思,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新军演武所填满了。
今儿一早,折昭如期返回了前军新军大营,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月。
而与折昭同路而至的,除了振武军左军主将江判、右军主将莫离、中军主将黄尧、后军主将潘立,便是数十位领军校尉。
用白亦非的话来解释,那就是振武军中只要领军两千以上的将领,全都来了。
而折昭率领这么多将领前来目的无他,自然是为了观摩由崔文卿以队列训练方法训练后的新卒军演。
因此而已,作为新军教头的崔文卿和前军主将的白亦非,都感觉到了非常大的压力。
见到崔文卿如此模样,折昭不由笑了起来,笑容恰如那空谷幽兰般美丽动人:“怎么?瞧夫君模样,对自己似乎没什么信心啊?本帅倒是听说你在新军军营中训练起来可是风风火火的,还甚得新军拥护呐。”
崔文卿失笑道:“娘子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然今天看到你带领这么多将领前来观摩军演,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我也是担心将军演搞砸了丢你面子,损你军威而已!”
折昭美目横得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言道:“听你这么说,本帅倒是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眼光了,夫君,究竟是我折昭慧眼识珠任你为总教头,还是我折昭任人唯亲任你为总教头,就看新军明日的军演了,总之一点,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崔文卿笑道:“都督娘子,我只是有些紧张,可非害怕,现在队列训练已经一个月,新军是骡子是马都应该拉出来遛遛,明日你就等着看好戏便可。”
折昭眨了眨眸子笑道:“那好,本帅明日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