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慕汐瑶的声音,颜莫歌除了头皮发麻之外,还伴着阵要被她毁天灭地的不好预感。
果真,得人跨进小院,便只看到她东张西望的环顾找寻,总之那对任何时候都不乏好奇的眸子在此时不会正眼瞧他就对了。
她着一身清清淡淡的水红色纱裙,形单影只,简直就似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委实叫人措手不及碘。
唇角扯出一笑,颜莫歌眼底溢出无奈,“不知嫂嫂在找什么?祜”
汐瑶也不含糊,觉出自己来晚半步,往先院子里看上去最舒服的那张藤椅上一坐,才是看向他,“寻我弟妹,你可有瞧见了?”
“那嫂嫂来得太不巧了。”颜莫歌遗憾至极,“我那娘子方才出门与人问诊,怕要过几日才回。”
他也学着她进来时的模样,把慕汐瑶看了个遍,又往进门那处看,依稀望见井宿几人候在外面,便道,“你们可是路过此地?难得这日天气尚好,若去南疆可要赶紧,不定过几日又要落雨,路途难行。”
汐瑶乐了,坐得稳当当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此番护送圣女回王城,特意路过这里来探望他,茶还没喝上一盏呢,赶她走?
他想得美呢!
不用问,颜莫歌也知道慕汐瑶出现在这里是为何,虽然叔嫂二人许久不见,却是如天天见,彼此消息也未曾中断过,故而连生分客套的话都没有就斗上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在这节骨眼上,不是诚心来看自己的笑话么?
颜莫歌索性挽了袖子靠在门框边,和她大眼瞪小眼,懒得搭腔。
不大的小院子里,最茫然的要属镇长了。
夜澜大夫的古怪反映还不得其解,忽然就走进来个不讲客气,却又通身气度不凡的美人儿自称颜莫歌的‘嫂嫂’。
据天下人所知,颜家公子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那便是当今蒙国的汗皇,他的嫂嫂岂不是——
想到这里,镇长不觉虎躯一震,恭敬的话语都有些颤抖,“敢问这位夫人是……”
汐瑶笑得十分和气,以手中扇子指了指颜莫歌,“我乃他嫂嫂,这位一定是镇长吧?我夫君的车马正在镇中做补给,我便自个儿寻来了,还请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
镇长连声应和,心想眼前的女子定是汗妃没跑了。
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尊贵的人,难得的是还没有架子。
更更难得,听说大汗的车马在他的镇上做补给,登时那个心啊,就沸腾起来了!
颜莫歌在镇上住了些时日,对诸个人的性子了解颇深,看出镇长兴奋得几欲晕厥过去,他眼一眯,笑道,“既然我兄长在镇中,还请镇长操劳一趟,看看他们车马可有缺少。”
稍顿,他假装寻思着道,“我记得好像这趟是送圣女回王城吧,前个儿宋四嫂不是还念叨着若真能遇上,一定要求个祈福?”
得他提醒,镇长立刻了然他话中用意,忙不迭把头点了又点,称马上去办,这就喜滋滋的快步走出去了。
今天镇上少不得好好热闹一番,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待人走了,院中再无外人,汐瑶滴溜溜的转着瞳眸,看颜莫歌那灰头土脸的模样,都不忍再刁难,“说吧,怎么回事?你会容你家小娘子出去问诊,我可不信!”
“说与你听你也帮不上忙,说来何用?”
想起夜澜时才的冷漠,颜莫歌就头疼。
汐瑶道,“你说都不说,我怎晓得是如何了?最多我不取笑你,你且道来听听。”
自己的藤椅被占了,颜莫歌想也不想就提了衣袍地往跟前的土石阶上一坐,耷拉着双肩看天上的白云,忧愁得很!
这看似寻常的举动让汐瑶吃了一惊,“颜弟,你以前从来不乱在地上坐的……”
颜莫歌浑然没将她的惊叹听进去,目光呆滞的看着天,半响问道,“嫂嫂,你说若是有一天澈哥突然不记得你了,你当怎办?”
汐瑶愣住,继而很快就有了反映。
那位夜澜小神医不记得他了?
听着稀奇,倒也不无可能。
“倘若你哥有一天把我忘记了……”
汐瑶自语喃喃,感同身受的想了一遍。
遂,在她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祁云澈冷冰冰不近人情又阴暗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露出承受无能的表情。
“要命了。”她大叹,“若是这般,我还真当不知是对他避而远之好呢,还是再去撞一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的好……”
话将说完,外面便有人回应她道,“哪个敢拿南墙给你撞?”
几乎是在话到一半时,祁云澈就已行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溜儿黑压压的人,全是来凑热闹的镇民。
陈家媳妇,宋家嫂子,隔壁铁匠铺家话都快说不清楚的老太婆,都来看大汗了啊……
大汗有苦难言,颇为承受不住热情的镇民们,寻到这儿来找汗妃,却听到汗妃说要去撞南墙。
他费解。
汐瑶与颜莫歌同时怔愣,再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又望祁云澈站在院中,用深眸四下环望一周,随后向弟弟询问,“怎不见弟妹?”
难得,大汗俊庞上笑意融融,明媚又亲和。
汐瑶大笑,忙撇清道,“这回决然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落井下石啊!”
“怎么了?”祁云澈觉出蹊跷,“貌似我有错过?”
“莫说你,我都错过了。”汐瑶神秘兮兮盯着那气不打一处来的人,满肚子的坏水儿一翻腾,道,“大汗呐,若有天忽然我不晓得你是谁了,你当怎办?”
祁云澈先不明所以的愣了愣,可一看颜莫歌那丧气的模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还能怎办?”他两手一摊,干脆道,“绑了,带走,寸步不离,朝夕相对,直到你记得孤为止。”
汐瑶侧目,“你不觉得如此做太过霸道?”
祁云澈不予否认,“是霸道了些,也总比润儿没了娘,孤没了妻,蒙国没了汗妃好,你说是吗?”
汐瑶认同的点头再点头,“大汗说得对极了,不过你放心,我是如何都不会忘记你,叫你左右为难的。”
一唱一和罢了,夫妻两双双向院中的孤家寡人投以同情之色。
瞧呀,那坐在泥巴石阶上的是哪个?真真可怜……
颜莫歌一跃而起,丢下句‘我同你们无话可说’就行了出去,此处半刻都呆不下去。
祁云澈走到汐瑶身旁,她见他没处坐,便起身让他。
待他在藤椅上坐稳了,又探手捞了她坐到自己腿上,然后问,“怎么个说法?”
汐瑶笑得眯起了眼,“不知,不过像是有好戏看。”
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儿,祁云澈会意,向外扬声,“斗宿,来给汗妃娘娘讲讲这出戏唱到哪儿了。”
满院子藏身暗处的死士都在叹:真是红颜祸水……
……
夜澜并未走远,身后还有奎宿几人跟着,颜莫歌很快就在当初他们常去的那片小山坡将她找到。
她坐在半山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面朝整个小镇,留下一袭背影与来人。
奚夜正也坐在石头靠下方的位置,十根又粗又肥的手指头拨弄着不知从哪儿摘来的小花,脸上瞧着有些委屈,嘟着的嘴不停的细细蠕动,没完没了。
颜莫歌走近了才听到他在哀怨的念叨,“你以前是我小师姐,现在是我小师弟的媳妇,不记得也是,你凶什么凶!”
夜澜比他口中说的‘凶’还要恶上许多。
他才说完,她就恶声恶气的回道,“我不记得了就不是,容我自己静会儿行么!你这傻子话怎这样多?凶你又怎么了?谁叫你自己跟来找不痛快?”
言罢了猛一转身望来,眼眸里都是杀气!
这泼辣劲儿,是让颜莫歌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