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人倒是全留在上海,归根结底在于他们一直是跟着暗帝杜总裁混的,暗帝都不走,他们走个鸟,相比黎家和廉玉家,余家简直热闹得像夜上海。

要不是余见初亲自提着行李,走过川流不息的佣人进入宅子的黎嘉骏甚至有种姨娘进门的错觉。

“你们家好多人……”比她家全盛时期还多。

“我父亲有三房姨太,我另外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余见初语气平淡,“你都无需理睬。”

好拽这样真的可以吗!“见面连招呼都不用打?”

“最小的姨太太和我大妹一般大,你确定想认识一下?”

这样侧面吐槽自己亲爹真的合适吗?!黎嘉骏默默转头装没听到。

安排好了房间和佣人,余见初面色总算是松了一点,可看着黎嘉骏那拎包入住随时可走的样子,却又把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迟疑道:“黎……嘉骏。”

“叫我嘉骏好啦!”黎嘉骏正往桌上搁相机包,没看到余见初纠结的表情。

“咳,嘉骏。你,还为报社工作吗?”

“对啊,要不然干什么?”

“那,你岂不是要去南京?”

黎嘉骏手里的本子啪的掉下来,一脸痴呆的望过去,许久没有回神。

“你怎么了?”

“没……”黎嘉骏有些无力的坐到床上,就这么发起呆来,“让我想想。”

余见初不放心,等了一会儿,发现她似乎有入定的趋势,便不再逗留,微微关上门出去了。

黎嘉骏呆坐在床上,只觉得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手上仿佛有蚂蚁在爬,脑子更是一片混乱,心里头一直沉甸甸缀着的东西,此时干脆压进了心里面,挤出一团酸水来,灌溉着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难受,纠结得她坐都坐不直,干脆躺着缩了起来,眼睛直直的看着旁边桌上的照相机。

“我怎么这么女表呢……”她蓦地呢喃出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出来。

南京是死局。

她太清楚了。

可是这些年,她左跑跑右跑跑,又有哪个不是死局?

至少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对于整个中国来说,对这四万万人来说,前面就是一个死局,谁都看不到活路。

可她为什么敢去喜峰口,敢去卢沟桥,敢去平型关,敢去忻口……偏偏对于去南京,想都没想过?

是了,全因无知无畏!

她不知道会打得那么惨,也不需要在去之前设想会有多惨,反正去了就会看到,到时候船到桥头自然直,是死是活全凭临场发挥。

可是南京不一样呀,它从名字上就直接比其他战场恐怖一百倍,比什么大战、血战还要凶残,它就是屠杀,一场众所周知的围城屠杀。

它的照片,它的经过,它的结果,全国人民都清清楚楚,一提到它,人们脑子里冒出的不是文字定义,而直接就是一幕幕的黑白照片!

她怎么会不怕,她怎么会敢去,她根本看不到生路!

即使有影视剧描述的,那些容留了幸存者的安全区、教堂……可最终躲在里面的女性,又有几个没惨遭毒手!

如果最开始保护了中国人的是那些大无畏的外国友人,那最后保护了幸存者的却应该是那些忍辱坚持活到最后的中国女人,因为她们一次次的满足了那群牲口,其他人才得以苟且活了下来。

光这么想想,黎嘉骏都心酸的说不出话来,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日本人的凶残,所以全国的军队才团结起来抵抗,她这个时候再出去高喊日本人毫无人性,南京作为首都会遭到残酷对待。肯定会有人站出来说,不要反复说别人早就知道的事情!

这些年,定时寄给报社的信都有了好几打,到后来她甚至开始信口开河说有日方关于南京政策的机密消息,但收效如何,她心里着实没底。

“那你岂不是要去南京?”余见初这个问题非常自然,谁听了都觉得对一个战地记者而已这一行相当自然。

然而……

“对不起……我不敢……”黎嘉骏蜷缩在床上低喃出声,紧闭的眼里,泪水滑出来,浸湿了床单。

作者有话要说: 昂最近评论区很热闹呀

其实归根结底是我实力不够的原因,有的人被我拉低了下限,有的人不愿意被拉低,于是吵起来了。

然而我脸皮比较厚,大多都会腆着脸点头,所以大家不要激动,一般来讲我不大容易生气的,就算生气,我撸一把就满血了……

说实话我电脑差,评论区总是转小菊花,转久了我就宁愿去戳右上角的叉叉了。

ok,到此为止。

关于南京大屠杀

我预备把1938实体番外里的有关南京大屠杀的描写放出来,南京站的主体就用那个了,虽然很偷懒,但是再写一遍的话,我会心塞的撸一个礼拜才缓过来→_→

撸一个礼拜我的右手基本是废了,那就要再休息一个礼拜→_→

昂……这么想想还是满酸爽的嘿嘿嘿嘿→_→

☆、第120章 再闻国歌

进入十一月,天气转寒了,南方的湿冷卷土重来。

黎嘉骏又把以前的老三样翻出来,大衣毛衣昵裤,她发现没有淘宝没有女装步行街,或者说没一个和平的生活,就算手里握着大把的钱,也没什么花出去的兴趣,以至于她身上这翻来覆去的几件大衣,最少的也有三年高龄,这在她以前不管哪辈子,都是几乎不可想象的事。

每日里报社和余宅两头跑,余宅人多是非也多,幸而正因为如此,反而不常聚在一起,除了第一天到场了几个主要人物给她开了个简单的迎宾宴外,其他时候三餐都是自己屋里解决,有余见初在,黎嘉骏压根不提房费饭费的事情,她也不是付不起,这是小钱,完全没有跟人提起的必要,提出来反而显得小气。

可也不乏小气人这般琢磨她,一开始还收敛点,三五天后看余老爷和余大少并不对她特别关照,就上来给她吃排头了。

一到这种时候,黎嘉骏都会感慨义务教育的好处。

这个年代文盲率依然很高,人的素质差距处于两个极端,尤其是女性,从大夫人和章姨太身上感觉到的就完全是两个水准,说实话章姨太有时候展现的眼界和行为放到现代能奇葩到让黎嘉骏上天涯发帖八一八。可事实上这个年代,这个群体非常普遍,一些乡绅土豪的姨太太甚至一些暴发户的原配,都是如此的气质形象。

而更有甚者,则出现在自幼接受教育的千金中,她们盲目的崇拜西方文化,尤其向往女权思想,可她们一面不理解西方女性要求的同工同酬,一方面却追求“男人可以干,女人也可以干”的境界,包情夫,养戏子,飙车,打枪,找打手群殴……就像以前的黎嘉骏,臭名昭著却也无人敢惹。

余见初的小妹余莉莉,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她今年十五,也是姨太太的女儿,具体哪个姨太黎嘉骏就分不清了,余老爷算是个不错的父亲,或者说对于家事并不上心,除了对发妻和长子,对其他的谁都一视同仁,当然,有时候也会有些为人父母常有的习惯,就是对女儿,对幺子,更宠爱点。

余莉莉两样都占了,在上海这片优渥奢靡的土地上,一时之间简直嚣张的没sei了。黎嘉骏住进来没多久,丰功伟绩就听了一耳朵,什么学校里逼退同学啊,找打手吓唬别人家千金啊,嫌不好吃砸人饭馆……

她和黎嘉骏狭路相逢在楼梯上的时候,你左我也左,你让我也让,两相重叠两次后,黎嘉骏很自然的就站着一边不动,抬抬手让余莉莉先请。

余莉莉走了两步,到和她同一阶时,却停了下来,微微仰着头审视起来,一边审视,一边还皱起眉。

“什么事?”黎嘉骏很好脾气的问。

“没什么事,这不是上回欢迎你的时候我在外面没赶回来吗?爹地还说我没礼貌,既然今天碰到了,我请你喝咖啡,走不走?”

“哦。”黎嘉骏看了看表,时间倒是有,但她真不觉得自己和这十五岁的小姑娘有什么话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委婉的拒绝,“你看,我正急着出门,不如下次有空了,我请你。”

余莉莉哼了一声,她长着一张典型中国人的脸,妆容也很时代,细眉长眼,薄唇塌鼻,一张鹅蛋脸,别说这么一哼,还真有点小刻薄:“你是不敢吧,怎么,都已经蹭了那么久了,现在知道心虚了?”

还是钱惹的祸,黎嘉骏心里摇头,她大概明白这些小女生的想法,就算家境优渥,可打心底里容不得外人占家里便宜,这跟占她自己便宜一样让她难受,她心里,黎嘉骏就是个占便宜的,没爹没妈没兄弟没家,跟传说中打秋风的一样一样的。

“是我思虑不周。”黎嘉骏斟酌着,笑答,“只是与你们余家谈钱,你们也不稀罕呀。我知道宝大祥那儿新出了英国那儿来的维多利亚宫廷长裙,袖子和领口全是进口的蕾丝边,绸缎裙面是杭州都锦生的,穿出去不要太好看哦,我一见你就觉得配你,你听着要是喜欢,我这就去给你订一套百合花图案的,和你的名字正好相配,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就眼看着余莉莉眼里blingbling的亮了起来,虽然脸还是绷着,但黎嘉骏却已经看穿了一切。

不管是宝大祥,还是都锦生,全都是这个年代的富人品牌,不过余莉莉还不至于买不起,但只要是扯到英国来的蕾丝这样的洋货,三位一体,识货的就会知道,那价格已经不是材料能抵的了,就好像后世爱马仕一个尼龙包都要上万,买的已经不是材料了。

那条裙子余莉莉也不是买不起,但她这个岁数的小姑娘如果想要,还是需要在爸妈面前来回打好几个滚……还不一定成的。

余莉莉一秒变脸,亲热的搀着黎嘉骏的肩膀转身就一起往下走,问:“我早就听说黎家的哥哥姐姐都人好又大方,果然如此呀,姐姐你真好!”

黎嘉骏一边笑一边问余莉莉尺寸喜好,心想果然还是小姑娘,要解决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嘛,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是能经历时间检验的真理。

余见初从黎家在上海的老员工里找了个可信的给黎嘉骏跑腿,当初最能干的陈学曦光棍一个,也不是上海人,所以跟随黎家人去了重庆,现在剩下不少被发了遣散费的老员工,却没多少能在这乱世里找到工作,余见初从接触过的几个人中找了个叫周一条的,四十多岁的鳏夫,曾经也是给黎家开车管仓库的,现在正好给了黎嘉骏。

可黎嘉骏自己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日带这个老男人上班也不是回事,但偏偏有些时候办事又需要人,便干脆预支了这人半年的工资让他替了冯阿侃打理黎宅,如果有事她就去黎宅找他。

这不,正好就让他按照要求去把那条裙子订了来。

晚上,黎嘉骏堵到深夜回家的余见初,开门见山的问他余家人个人爱好。

余莉莉的事给她提了个醒,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余见初和余老爷也没什么,甚至余夫人都从心底里散发“住多久都没关系”的气息,她到底还是寄人篱下,就算其他几个不算正经主人,可小人难防,实在没必要因为这点小钱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一听说黎嘉骏要挨个送礼,余见初先是认真想了想,随后突然恍然大悟了什么,脸居然红了,眼神飘忽道:“你,我说过,你无需考虑那些。”

他到底在想啥……黎嘉骏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是苦口婆心:“我又不用你帮我省钱,送礼不让,一起吃饭又碰不到,你总不会是想让我走的时候交食宿费吧,那咱俩这样成什么了……”

……卧槽!

她突然明白余见初为毛那要死的样子了。

黎嘉骏自己的脸也烧起来了,眼神飘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的意思是……额,你,和你爹娘,额,对我好,(脸好热),确实够分量了,(天灵盖都热了!),可是,可是大家,一个屋檐下,额,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是说……就算不是很久,如果……如果花点小钱,(头发好像竖起来了),能,能和和气气的,何,何乐而,不为呢?”

终于说完了,她偷偷的长舒一口气,逼着自己抬起头来,眼神坚毅的盯着余见初,却见他也绷着个脸,眼神坚毅的看回来,两人表情决绝的对视了一会儿,余见初毅然点头:“说得对,我这就让管家给你列个单子……你确定买什么,和他说,他会置办……”

“哦,谢谢。”黎嘉骏干巴巴的,等等那花的还不是余家的钱!她张了张嘴,鬼使神差的把这个问题咽了下去。

场面陷入沉寂,冷场了许久,余见初缓缓站起来,语气也干巴巴的:“不早了,你休息吧。”

黎嘉骏也梦游似的站起来,甚至还挥挥手:“……那个,晚安。”

“晚安。”余见初脚步僵硬的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黎嘉骏笔直的站了一会儿,走上前确认房门锁了,发了会儿呆,突然蹭一下扑到床上,拿枕头捂住头一阵疯狂的翻滚,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哀嚎。

“卧槽啊!什么情况啊啊啊啊!”

第二天,余管家送来了一张记录着余家人喜好的单子,还问:“黎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黎嘉骏摇头,她本没想让余家人去置办这些,她草草扫了一眼单子,发现都是些钱能搞定的事,干脆穿上大衣回了黎宅,打算自己列个物件,让周一条去置办。

外面天气寒凉,隔壁的街道却气氛火热,似乎又有一支游·行队伍过去了,最近随着战线的缩进,南京方面局势也越来越不稳,昨日,南京方面刚刚发表《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这是要撤离南京的意思了,此宣言一出,当天就出来了三波游·行,照今天继续的这个趋势看,这样的集会还要延续好久。

这些年黎嘉骏早就已经对于游·行见怪不怪了,当初在北平的时候学生游·行起来更加凶残,上海的地位特殊,也各种喜欢游··行,倒是她在杭州那四年,风平浪静的,可见也是城市之间和不相同。

她没有先去看这次游··行是哪个团体打头,而是匆匆到了黎宅,在那儿和周一条敲定了要采买的东西,才裹着衣服顶风往游··行队伍追去,却在还没跑到的时候,被那儿突然爆发的合唱声震得停住了脚步。

“起来,不愿做努力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

黎嘉骏觉得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或者说她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穿!

怎么会呢?

这是国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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