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很忌讳这个。”余见初解释,“开了枪,不出人命也要惹一身腥,轻易不敢带。”

“哦。”黎嘉骏应了一声,她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心烦意乱,她望望身后,三个伤员并排躺着,都半死不活的样子,血哗啦啦的连成一片,好在他们都还有意识,都拿着帕子堵着自己的伤口。

她眯眼瞪了一会儿那个领头的,他大概自己抹了把脸,脸上都是血,感觉到她的瞪视,他微微睁眼,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又垂下眼去。

“不过你是女子,自卫使然,应当无虞。”余见初转了转方向盘,听语气似乎在安慰。

黎嘉骏冷笑一声:“所以刚才我打死他都可以说是手滑了?”

余见初闻言皱了皱眉,他瞥了她一眼,又回头专心开车,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她感觉的出他在想什么,无外乎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心狠手辣什么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和平年代过来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概是上辈子战争片看多了,到了这个年代自动代入,也包括她知道历史,比周围所有人的人都渴望自己能够心狠手辣,她不想做个死于废话太多和心软迟疑的蠢货,在需要的时候,她必须毫不犹豫。

就如刚才那一枪,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带枪,只要她枪口对准了领头的,就够效果了,可她不愿意,若非雷霆一击,怎么能够体现她的居心,如果必要,她真的可以废了这个人。

医院到了,余见初率先跑进医院,高大的身形在人群中极为醒目,很快就有医工抬着担架冲出来把伤员接走,随后余见初的手下也到了,他们把伤员送进去后,留下两个人守着,剩下两个跑去报信。

直到确定了陈学曦和司机已经脱离危险,她才真正缓过来。

这时,黎老爹和一个中年人一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余见初几个见状全都站了起来迎接他们,黎嘉骏也站起来,她噘着嘴,挪过去把头埋到了黎老爹怀里,还磨蹭了两下,委屈道:“爹……”

黎老爹虎目含泪,搂着女儿连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旁的中年人笑:“黎老弟虎父无犬女啊!今日多亏黎小姐,否则我们见初,就要栽在一群宵小手中了。”

他话一说完,也没见有什么指示,只见余见初连带着他的五个手下都走到她面前,鞠躬齐声道:“多谢黎三小姐救命之恩!”

黎嘉骏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她是不想再来第二回了,以后大概和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大哥养回高高壮壮的,让他来趟这个浑水!所以这位大叔您就别夸我孝顺了,咱可一点都不孝顺,她心里打着小九九,就听黎老爹一脸恳切的对那位中年人道:“还要烦请余兄在巡捕处周旋一下,老弟给女儿备枪本也是无奈之举,万想不到会有今日之事,若是因此缠上官司,那可是大大的麻烦。”

余兄?黎嘉骏望向余见初,说实话这位余大叔五短身材精干巴瘦的,若是父子的话,他妈得多高才能达成这般成就啊!

余大叔一脸胸有成竹:“黎老弟放心,这次交易与那位也是息息相关,到时候我与你一道去说一说,只消那位一句话,此事定当稳妥,绝无半点隐患。”

黎老爹喜形于色,笑道:“那就多希望余兄仗义了!骏儿,来,叫余伯伯!”

“余伯伯!”黎嘉骏露出八颗牙,甜滋滋的叫了声,一脸求红包的表情。

“哈哈哈哈!好好好。”余伯伯笑得开心,“是个好孩子。”

此时医生走了过来,黎老爹放开女儿上前询问助手的伤势,黎嘉骏乖乖的等在一旁,就见余伯伯在一边端详了她一会,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不错啊,是个见过血的。”

黎嘉骏眨眨眼,虽然秒懂,但为了她的纯洁形象,只能歪着头纯真的问:“余伯伯,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余伯伯抬手摸摸她的头:“丫头,放开手脚,这儿可是上海滩。”

黎嘉骏纠结于还要不要装,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咳了一声,她回头,却是一直跟在余伯伯身后的余见初,见她望过去,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别怕,这样也挺好,行走方便。”

好,好什么好啊!黎嘉骏心里咆哮,我不是腹黑啊!你们想到哪里去啊,为什么一副鉴定了黑寡妇的表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 要准备快进了!

这段时期的剧情我是半点小段子都没的

什么香艳往事什么的拜拜喽

☆、第62章 神秘女子

这么折腾一晚,天都快亮了。

黎嘉骏披着太阳的第一缕光钻进床,没睡多久却又饿醒了过来。熬夜的人就这样,即使没睡多久,到了醒来时却诡异的精神奕奕,她实在没法硬躺着,只能披了衣服走出房门,在餐厅里做针线的金禾听到动静抬头看到她,连忙起来:“哎哟怎么就起来了?不是刚睡吗?”

金禾起床开始准备早饭的时候,黎嘉骏才刚和大老爷一道回来,章姨太没跟回来,她与余伯伯的姨太太一无所知的通宵打麻将,开心的不得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里的活往厨房走:“我给你备着吃的呢,先垫垫肚子,午饭还有好一会儿呢。”

“我爹呢?大哥他们呢?大娘呢?”

“老爷还在睡,大少爷他们在后院散步。”金禾没说大夫人在哪,不出意外就是在礼佛了。

黎嘉骏想去看看大哥,但是又迟疑了,坐在椅子上喝着金禾拿来的豆浆,兀自出神。

她知道昨晚那般是特殊情况,这说不定也是老爹都没遇到过的,以前他周旋在各个山头小军阀之间,虽然偶有对方想黑吃黑的情况,但那时候关外也是老爹的地头儿,他有权有钱有人脉,至少在这个领域没见谁敢动他。

可上海不一样,这儿最大的头头儿是那群洋人,最凶的却是盘根错节的黑社会,就没见谁有通天的权利能震慑一帮混混的,就连权势滔天的杜月笙都有王亚樵那般的死敌敢跟他死磕,这笔生意表面干净,背地里不知道多浑,可如果不跟他们做生意,老爹的货都不知道卖谁,所以他才实在没办法找女儿出来帮忙,却不想遭遇那么倒霉的事儿,有了这么一桩,她自己且不说,老爹说不定都要打退堂鼓。

若是大哥能帮忙就好了。

可他那样的身体,那样的精气神儿,谁忍心把他从战争的泥潭拉出来,再推到上海滩这滩浑水里?

金禾端上了精致的早餐,粥加四样佐菜,半块鸡蛋饼和两个小汤包,还细心的放了一叠醋,雪晴从外面晾了衣服回来,顺便在她手边放了一叠报纸书信。

这全然就是老爹的待遇了,真不得了。黎嘉骏略无奈,她慢慢的吃了一点,等半饱了,就一边吃一边开始看报纸,翻了几页没见什么特别的消息,倒是众多月饼的广告让她意识到中秋节竟然快到了。

众多广告见缝插针的争抢着读者的眼球,美女捧着月饼,胖娃娃抱着月饼,月饼里藏着金子……各种宣传画在各种报纸上呈现,还有什么爱国月饼,百年传承月饼,抗战月饼,关外秘制月饼……

九月十五日就是中秋节了,少了个人。

她又翻了翻信,上回给大公报的投书又被退了回来,还是要改,给她提修改意见的还是那个廉彧林先生,里面夸赞了她头脑灵活,思想先进,但还是对她的用词和表达提了点意见,黎嘉骏觉得这么一个大报社,能反复修改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文章已经很不容易了,丝毫没有不耐烦,几乎是抱着感激的心态看完修改意见,心里又琢磨起文章来,她发现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打磨,再回忆她的初稿,竟然是肉眼可见的成熟了不少,果然当初坚持等大公报回复是正确的,里面的编辑都是大能!

独立评论的稿酬也寄来了,只有二十块,在这个物价水平也算不错了,她权当零花钱用。其余的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大概是小伙伴们学业都繁忙了,或者有了新的好盆友,都不要她了……黎嘉骏表示很惆怅。

吃完了早餐,又要了一杯咖啡,慢慢的磨完了所有的报纸和点心,她终于满足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决定出去消消食,顺便理理新文章的思路。

刚出门没两步,大嫂抱着睡着的俊哥儿走了过来,两人无声的打了招呼,她还示意黎嘉骏大哥的方向,微笑着抬抬下巴。

黎嘉骏有些纠结,她现在不大想见到大哥,怕自己漏出什么来,徒增人家心理负担,可是大嫂都这样了,晚上夫妻俩一对口供,就知道黎嘉骏去了后院儿都躲着大哥,那事儿就更大了,她无奈,只能往大哥那儿走去。

大哥正在亭子里坐着,见黎嘉骏走过去,朝她招招手,示意一起坐坐。

“昨夜你和爹出去了。”陈述句。

黎嘉骏心里模拟着什么都没发生的状态,大大咧咧的恩了声。

“出了什么事儿?”

“不是出事儿,就是交个货。”黎嘉骏故意绕过大哥的意思,一脸自然地惊叹道,“我算知道为什么老爹总是半夜出去了,那么多大家伙啊!大白天漏出点儿型儿都能吓死人!”

大哥没什么表情,这几天功夫营养好了,气色也回来点,原先的气场也逐渐回来了,此时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妹妹,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单纯的在用眼神逼供。

“哥,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大哥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亭子外:“我担心我妹妹被我弟弟带坏了。”

“……”

“坏到敢骗大哥了。”

“……”

“怎么,你也跟外面人一样,瞧不起东北军了?”

“……你在说什么呀大哥。”

“没什么。“大哥顿了顿,”我只是有时候想,俊哥儿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这样的一个国家,这样的一个爹,担不起责任,成不了事儿,还要十六岁的妹妹支撑家里,我到底为什么还要回来?“

黎嘉骏有种被突然袭击的感觉,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觉得这个情况反转得略快,让人措手不及,她眼睛乱瞄,忽然看到大哥手边有一份报纸,上面有一个醒目的标题为:”热河告急东北军惨烈失利;少帅辞职丢国土已成定局。“旁边的副标题为,”民众哭求撤销东北军番号,谓之国耻。“

……好凶残果然杀伤力巨大!黎嘉骏顿时知道大哥为毛一副碎掉的表情,即使那只是一份名不见经传的报纸,那所谓的民众哭求都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可是主标题的事实却足够给副标题提供有力证据,甚至在看到的一瞬间黎嘉骏都产生了与其让东北军在华北撒欢作乱还不如老实点打散归到中央军去,至少好管理之类的想法。

不过,或许这是个好的突破口,是成是败,就看她今天能不能发挥好了!

黎嘉骏偷偷抬头,瞄大哥的表情,很难看出他刚才说这话到底什么情绪,她琢磨了一下,虽然有点惴惴不安,但还是鼓起勇气决定试一试,“哥,你觉得我们都看不起你?”

大哥转回头,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所以你回来后跟个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黎嘉骏心一横,忽然嘲笑起来,“多大个脸啊,你是上过报纸吗,还是说东北军都长你这样儿啊?是个谁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东北军?”

大哥皱眉,似乎是没想到黎嘉骏会突然这样说话,他握紧了茶杯。

“老爹喊我去交货的时候我还惊讶呢,怎么就轮到我了,可我一想也明白了,老爹就担心你消沉,现在全家都捧着你的玻璃心,小心翼翼,可你知道他们……还有我,多失望吗?是,是要给你时间缓过来,是要让你慢慢平复,是要让你养好身体,可是大哥啊,全国那么多东北军全都丢了东三省,他们都该这样吗?要不是在咱们家,老爹还顶着这个天,要是别人卸甲,一回家就碰上秋收,逮着像你这样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黎嘉骏嘴上说着,手上却不停,还给大哥斟茶。

“我说句实话吧,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不是东北军让人看不起,而是你让人看不起东北军!”话毕,壶落,她站起来,“哥,一个好爹,不求儿子大富大贵,至少不该眼睁睁看着儿子成亡国奴,你这样想俊哥儿,你对得起他自娘胎出来就跟着家人奔波了半个中国吗?你别忘了,他连路都还不会走!”

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已经词穷,甚至转身就忘了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为此她甚至紧张的握紧了拳头,如果大哥更消沉了怎么办?要是一举振作了多好,她承认她就是这么不会安慰人,但是无论怎么想,她也只能说出这些话来。

妹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快中午的时候,章姨太终于款款归来,她脸色惨白,但是兴致高昂,一边不停的打呵欠,一边朝黎嘉骏笑:“闺女啊,猜猜我昨晚赢了多少?”

黎嘉骏刚经历嘴炮风暴,心情正纠结,看到章姨太无知无觉的快乐样丝毫没觉得被感染,反而因为想起有一件坏事儿愈发心烦,没好气道:“咋地,赢了一管大烟钱?”

章姨太一愣,脸刷的就发青了,她抓着手包支支吾吾道:“怎么呢,怎么这么说呢,本来多开心啊。”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摸索索从手包里拿出个盒子,笑着递过来:“闺女啊,你看,娘刚才路过瑞蚨祥瞧见的,特别好看,赢的钱全买它了,瞧瞧。”

木木的接过盒子,黎嘉骏有点魂不守舍的摩挲了两下,盒子是天鹅绒包面的,呈拱形,顶上缀了个尖尖的银质小皇冠,镶了颗碎钻,连盒子都那么奢华,可想而知里面的东西多贵重,她觉得嘴唇有点干涩,拿舌头舔了舔,差点忘了怎么说话:“娘……”

“打开瞧瞧。”章姨太眼巴巴的样子,比黎嘉骏还急。

黎嘉骏打开盒子,被闪得一阵迷瞪,只见里面躺着一串镶满碎钻的链式手表,银亮银亮的,精致的像一个艺术品。

“怎么样,好不好看?我晚上打麻将的时候啊,我小姐妹就说她们的女儿穿这个牌子戴那个牌子,喔唷我听得眼热哦,我女儿怎么从来不跟我聊这些的啦,都怪娘诶,手太松不管人,搞得你现在像个爷们儿似的,那可不成,明日啊跟我轧马路去,他们说金记的裁缝可好类!”章姨太说着,迫不及待的把表往黎嘉骏手上戴,冰冰凉凉的一圈绕在她细瘦的手臂上,显得手更加瘦的吓人,章姨太沉默了一下,忽然哭了起来:“怎么又瘦了啦,养不回来了嘛这是?!”

黎嘉骏心里翻腾的愧疚感立马变成了哭笑不得,章姨太是个水做的女人,对黎老爹来说眼泪真是她的武器,不过在女儿这里就不大有用了吧,她叹口气:“娘,你若继续抽大烟,以后便跟我一样了。”

“我,我抽的也不多的嘛,就聚会的时候大家一起消遣消遣。”章姨娘走开两步,很不自在,“娘有节制的,哪像你当初那样不懂事啊,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那时候要是化个妆,也和你一样了。”黎嘉骏幽幽的说。

“……我累了,休息去了。”章姨太转身上楼,高跟鞋在台阶上踏出蹬蹬蹬的声音,“明天哦,明天出去买衣服!”

“恩。”黎嘉骏应了一声,摩挲了两下盒子,感觉那表像是磕着骨头,又摘下来放回去。

黎老爹每个月都给小孩划生活费,即使不在跟前的也分,黎嘉骏的小金库现在就在银行里,她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更可怕的是,她真的找不到花的地方,就像这表,要不是章姨太,她是决计不会买的。

不仅是因为没兴趣,还因为在未来,这样的细软只会成为累赘,甚至丧命的理由。

吃过午饭,她也累了,回房睡了个午觉,正做着手撕鬼子的美梦时被无情摇醒,雪晴低声道:“小姐,老爷叫您收拾好一道出去趟,穿正式点。”

黎嘉骏迷瞪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起身问:“现在?”

“现在。”黎老爹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快些,衣服在这。”

黎老爹所说的正式,那就是要黎嘉骏像个女孩子样了,无论他怎么培养嘉骏,对外他始终希望女儿是个真正的千金,这次他备的衣服非常洋气,蕾丝衬衫外面一件军装风驼色燕尾短西装,下面是一条纯白的大摆蓬蓬裙,这搭配放现代走出去就是cosplay,可是在这儿穿上一看就知道是要去参加宴会的假小子。

虽然感觉这么逆气质的搭配很别扭,黎嘉骏还是炯炯有神的穿上,装扮装扮跟着黎老爹上了车,临走还不忘戴上章姨娘送的表,得知这表是章姨娘挑的,黎老爹感叹:“她总算买了个像样的东西!”

老爹你当着女儿的面这么吐槽孩子他妈真的好吗!

“爹,我们到底去干嘛,这急匆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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