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池月一个都回答不了。
她在村委会下的车,拎着个行李箱,带着一个懵然的池雁,被众人围在中间,寸步难行。
“让让!”池月什么都不想说,她把池雁护在身后,“麻烦大家让一下。”
“池月,你不是刚从申城回来吗?你就给我们说说呗。”
那人声音比较大,池月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挤在人群里的杜俏。
烈日下,汗流浃背,池月被挤在中间,鼻腔充斥着难言的汗酸味,滋味极是难受。
“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们。”池月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一手牵池雁,一手拖箱子,试图从人群里穿过去,“有消息了俞总会马上通知你们的。让让,王伯,马嫂,麻烦让一下。”
“你不知道谁知道啊?乔东阳不是你对象吗?”
有人吼起来。
“是啊!池月,要不是看你的分上,我们才不会那么爽快的同意乔东阳来这里瞎搞呢。现在他人走了,项目停了,我们工作也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吗?”
马上就有人跟风。
“说得对!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池月皱了皱眉,面前被几个人挡住。
“不能让她走!”
“不许走!”
“让她说清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话,情绪被挑起来,极是吓人,池雁瘪着嘴,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拽住池月,害怕到了极点。池月生怕这些人把她逼得犯病,情绪也不由浮躁起来。
“你们再不让开,我报警了。”
“报警就报警!正好可以找个说理的地方,我们就怕警察不来呢。”
群情鼎沸。
人一多,一起哄,就喜欢仗势欺人。
这里的人,大部分都知道池雁有病不经吓,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们姐妹俩说话。哪怕是沾亲带故的人,私心里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利益,把池月当成救命的稻草,极需要从她嘴里得到答案。
他们吼着叫着往前挤,都想和池月对话。
池月一个人护不住池雁,俞荣带了项目组几个人出来,也挤不进人群,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劝说无效。
人们的情绪被煽到极点,开始推搡吼叫,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池雁终于受不了。
她尖叫一声,抱住池月,身子瑟瑟发抖,嘴唇吓得发紫,“月月快跑,月月快跑……你们不要欺负月月,你们来打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月月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妹妹……放过我妹妹……”
到最后,池雁已是泣不成声。
池月的眼泪,一秒落下。
“求求你们,放过我妹妹,求求你们,放过我妹妹吧……”
相识的话熟悉的响在耳边,像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池月的脸上。双颊火辣辣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气到了极点。过去她太小,保护不了姐姐,现在还是不能吗?
“滚开!”池月终于怒了。
她张开双臂,把池雁护在身后,不管男女老少,一个都不客气。
人们看她这样,怒火更甚,他们骂着脏话,吼着扑上来,“小b崽子居然打人?”
“不给她点教训不知道天高地厚!”
群体陷入癫狂时,不是锦上添花就是落井下石,这是古斯塔夫·勒庞说的。个人一旦融入群体,成为群体的一员,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约束的一面。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
池月头发被扯乱了。
行李箱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疯了吗?”
人群里有人大吼,他推掇着旁边的人,要往前面挤。
池月并没有乱了分寸,她看到那个人是杜明宇。这个瘦黑的男人,手里拿了一根钢筋,看着痛哭丧嚎的池雁,挥舞着驱赶众人,用尽了全力嘶吼,那发狂的怒火和通红的眼……当然,还有那根拼命的钢筋,终于让一部分人冷静了下来。
杜俏在人群里劝,“大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小五哥,你别乱来,小心别打到人。”
“滚!都滚!”杜明宇歇斯底里。
当年的难题,再一次摆在面前,他没有懦弱退开,而是选择了更勇敢的方式去保护他喜欢过的女孩儿。只可惜,命运不会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人群安静了下来。
他的老婆万春兰披头散发地站在他面前,手捂着胳膊,看着他。
她的胳膊是被杜明宇的钢筋打的,她刚才扑过去想拉住他。
可是杜明宇就像看不到她,看不到……他的眼睛那一刻没有她。
“春兰?”杜明宇终于回过神,手上的钢筋“当”一声落在地上,飞快地冲过来拉万春兰,看她胳膊上的伤。
万春兰哇的哭起来,扑入他的怀里。
“明宇,你是怎么啦?怎么啦,你是疯魔了不成?”
人群陷入一种怪异的安静里,只有万春兰的哭啼和池雁的尖叫。
杜明宇搂住万春兰,目光穿过人群看着池雁,作不了声。
池月捋了捋头发,拍拍池雁的背,哄着她安静下来,这才转过头去,看着从愤怒到安静的人群。
“乔东阳不是不负责任的人。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交代。”
“你?”有人小小质疑,“你……凭什么交代?”
“呵!”池月冷笑,“刚才你们认为我能给交代,现在凭什么又认为我不能了?”
她环视众人一圈,目光冷厉而尖锐,但不发一言,蹲身把行李箱捡起来,拖着池雁,大步走出人群。
“唉!”
“你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雁雁有病的啊,受不得刺激。”
“是啊!太过分了。”
“是谁先吼起来的?谁动的手?”
“……”
人群面面相觑,看着池月姐妹的背影,眼睛里满是同情。
天使与恶魔,一线之隔。
是他们。
也是他们。
……
第313章 他回来了
池月回家的时候,于凤正听到消息匆匆出来,三个人在大门口碰个照面,看到一身狼藉的两个闺女,于凤愣了愣,眼圈当即就红了,二话不说回头就在院子里拿了一根扁担。
“哪个挨千万的欺负我女儿,我跟他们拼了!”
“妈——”池月拖着她,“没事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欺负我们家没男人,当你妈是死的吗?”于凤嘴唇都气得啰嗦起来,不是装腔作势的那种吼叫。池月相信,她要是放手,于凤今天真能给她闹一出人命案来不可。
“算了。”池月耷拉着眼皮,看于凤劲头不小,根本就说服不了,只得换个方式,“我和姐姐都没有吃饭呢。”
于凤一怔,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
“打哪儿回的,怎么没吃饭?”
“申城。下飞机换汽车,一直赶路,没地儿吃。”
于凤绷硬的胳膊渐渐软下,池月顺势从她手中拿下扁担,丢在院角,看她一眼。
“好饿!”
唉!于凤长长一叹,望着女儿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去屋里等着。”
这些日子池月在煎熬,于凤也不好过。曾经让她荣耀加身的女婿突然惹上了人命官司,村里人的眼光慢慢就变了。现实赤丨裸丨裸地让人难堪,她不再是人人羡慕的国民岳母,而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谁见到她都酸几句。
王雪芽在村里陪着她的时候还好,有人说说话。后来王父生日,王雪芽告辞离去,于凤整天一个人闷在家里,气不过,骂不了,又不想出门,都快要闷出病来了。
今天借机发了一通火,发泄了怒意,她舒服了些,去了厨房。
……
饭是早上剩下的,于凤炒了个菜就端了出来。
日头正烈,风又大了些。看池月站在门口发愣,于凤瞪她一眼,让她帮忙拿碗筷。池月也没有出声,摆好桌,就去叫池雁。
从村委会回来,池雁就没有说一个字。
池月刚才硬把她塞到床上休息,又把天狗和天猫都抱到她的床边,播放了一些舒缓的音乐,试图安慰她受到惊吓的神经。
可是,天狗和天猫说了很多话,池雁都没有反应,音乐似乎也没能入她的耳朵。
池月出来时她是什么样子,再进屋去,她还是那个样子,倚在床头的姿势都没有变。
这样子的她,看得池月有点害怕。
“姐。吃饭了!”她叫得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