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笑道:“大过年的,我不杀生,你怕什么?”
车德寿一双浓眉紧锁,冷冷瞪着阿弥。
阿弥轻轻快快转过身,招呼他继续跟着来。
“走啊,带你去见见塔玉嬢嬢,你应该还认得她吧?”
可能也认不得,短短几天,塔玉遭热油烫过的地方全都焦黑腐化。年妙春给她连着刮了两日腐肉,再敷上生肉生肌的药粉。塔玉已经连痛都叫唤不出来了,气若游丝,攒上半天才有力气说一句话。
“北游来的塔玉?!你将她怎么了?!她怎的在你这儿?!”
车德寿激动,不是久别重逢的激动,是怒不可遏的激动。人往前大走两步,要拽阿弥的肩,被阿弥轻巧躲过,顺着那姿势,这小狐狸就这么侧着眼上挑着眼角看他。
“我?我能对她做什么?”
她连她都想不起来。但看车德寿这个样子,她方才福至心灵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她只记得车德寿——虽然名字忘了,但人还是记得的。对于塔玉却半丝不记得,隐约只知道二人有关系,看年纪也不会是相互爱慕的关系。塔玉可有江至安呢!江至安这些日子那表现……
阿弥想起,唏嘘感叹,不自觉瞧一眼言照清。
他就只是跟在后头,不说话,也不干预她同这个南理旧人的事情,倒是有些奇怪。
“你们李家人恨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车德寿拧着一双眉,眼中都要冒出火来,像是要将阿弥撕成碎片似的。
阿弥了然,“啊”了一声,“你当时想引官兵来抓我们,难道是因为塔玉怂恿你的?”
车德寿闭紧嘴,抿着唇咬牙看着阿弥,当真是厌恶至极。
他不说话,在阿弥和言照清看来是默认。
阿弥垂下眼,自嘲笑了笑,自顾自继续往塔玉那院里走,像自言自语,又有意叫身后两人听到。
“我就说啊,她跟着一个执金吾,又不在南理,我还不记得她,她应当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果然,还真是了不得啊!”
车德寿在原地攥紧拳头站一会儿,回身看一眼言照清,那一眼有疑惑,又有忌惮。
“他们叫你言大人,你是谁?”
想来言照清此前路过岷阳府的时候,这人不在首府,若然怎的不知道他?
“执金吾参将,言照清。”
“你就是言照清?”车德寿有些不信,打量言照清,没法判断端倪。
一个执金吾,怎的跟阿弥在一块儿?他对她的态度也十分不一样,分明是情人之间才有的暧昧。
阿弥已经走到前头转角处,半转着身子,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两个跟上。
言照清同车德寿都不着急,抓着这个时间,言照清直截了当,同车德寿道:
“车德福死在京都府里头,咬舌自尽的。”
车德寿错愕瞪大眼睛,但立即就恢复平静,想了想,嗤笑出声,“我就知道他跟着那个李穆川没有好下场。”
言照清道:“他杀了九个同伙,五个京都府的衙役,京城万民坊的百姓也有被他殃及的伤亡。”
车德寿掀眼皮,看言照清:“言大人是想将这桩罪算在我身上?”
“哎!你们两个,说什么呐?”
阿弥在转角处喊了一声,并不是真心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两个官差碰面,还能说什么?
她也不是很想防备,车德寿是叛徒,是弃子,纵然一身蛮力,但功夫差,刚才两招就被她打趴下了,这会儿没什么好忌惮的。更何况瞧他这脾气,差得很,她撩拨几句就套出一些端倪了不是?待会儿当着塔玉的面,自然能将她不记得的事情讲清楚。
会跑出南理城的,都是叛徒。她也很希望塔玉不是,但几天下来,塔玉很可能是。
这叫她心里的负罪减轻不少,只觉得都是罪有应得,都是苍天好轮回。
再加上江至安这几日时不时地讥讽她,连在除夕的饭桌上都说他当年教导她的她都忘了,她已经被她的师父人老君教废了,已经被李穆川带歪了,还说她的心法、刀术、软剑的招式都是她教的。
她打不过他是事实,这样的谎话,阿弥嗤之以鼻。
她是忘了,又不是傻子,师父怎么教的她,师兄怎的同她练习软剑的,她可记得一清二楚的。
江至安想诓骗她,还不知道是抱着什么目的呢。
两个男人抬头看她,没个要走的意思。
言照清看着阿弥这处,轻声同车德寿道:“我瞧不清你的身份,你是废太子党,还是府衙里的捕快?”
车德寿啐了一声,“谁他妈同那些畜生混在一起?老子从南理跑出来那一刻起,就同废太子党不共戴天!”
咬牙切齿的,听起来倒是有深沉的恨意。
“这府中有废太子党,你可知道?”
车德寿又啐一声,“前头那个臭丫头不就是?!”
言照清道:“还有何书全。”
说着,仔细瞧着车德寿的表情。
车德寿微微吃惊,“他还真的是?”看起来有些困惑。
言照清看着他,道:“还有一个叫年妙春的。”
车德寿皱眉,“谁?”
言照清视线不移,“还有她刚才讲的,叫塔玉。”
车德寿失笑出声,“塔玉姐?不可能!她恨死李穆川他们了,要不是为了那忘恩负义的臭丫头和她弟弟,她早就回北游去了。”
言照清默然了一瞬,才又提起一个名字。
“还有江至安,他也是废太子党。”
车德寿奇怪看言照清,“你说你是执金吾参将,你有什么证明没有?”
言照清道:“我有印鉴。”
车德寿不耐烦摆手,“那种番薯印我随便刻,说我是天王老子也行。你的腰牌呢?执金吾的腰牌我见过,也很难造假。”
言照清心中苦笑,腰牌早就被那个盗墓的偷走了。
他拿不出,车德寿更是怀疑他,“你是那死丫头叫来诓骗我的是不是?你倘若真是执金吾,你怎的会不知道江至安是什么人?你就算打碎他全身的骨头,他也万万不可能同李穆川同流合污!”
“德寿?!”
一声唤,从阿弥站着的地方传来,言照清和车德寿双双转头看去,就见正巧被说起的江至安捏着阿弥的颈子,像掐着一只猫的颈后似的,将人按在回廊的墙上动弹不得。人看向这头,沉声叫车德寿。
车德寿又惊喜又诧异,看江至安插在头上的刀,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要迎上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搓着手,全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江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