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盛霜的母亲举止自由,但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如果让她知道女儿未婚怀孕,不知道会掀出怎样的风浪。
但在许凉看来,盛霜肚子已经鼓起来了。不管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降生,为了她自己着想,也得先去医院检查一下情况。
许凉没生过孩子,再加上许家没有女性长辈教她生孩子这种事,除了去医院,给不了其他建议。
盛霜却咬了咬牙道:“趁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这孩子我一定要拿掉。要是再拖下去,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许凉让她别冲动,“引产对女孩子身体,是种极大的损坏。再说,它已经在你体内成长了几个月,难道你对它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盛霜捂着脸哽咽:“我不知道……可我真的把它给生下来,就必须要跟那人结婚。我真的很害怕婚姻,害怕跌到那座深渊里去。我不想跟我爸妈一样,维持着表面风光,但内里却早就枯萎了。那种蒙着眼睛过日子的滋味,我不想继承到我生活中来”
许凉深切感受到盛霜的害怕,彷徨,这个才二十三岁的女孩子,远远不像表面上那么不谙世事。她或许早就计划好了一个无婚姻的人生,但现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要经历一次最痛苦的抉择:狠下心做自己;还是委曲求全,做一个年轻母亲。
盛霜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许凉坐到她旁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无声哭泣。她轻声道:“为什么要有这么绝望的想法呢?我以前,自认为不是个好妻子,可能现在也不是。但我和你表哥,也是历经了坎坷,才走到今天。一件事情,如果你没有经历它,那就别忙着否定他”,许凉被她哭得也眼圈泛红,拍了拍盛霜的肩膀,她说,“好啦,这件事我会替你暂时保密。一会儿吃过午饭,我们就去医院一趟,好不好?”
盛霜抽噎着说:“我……我害怕”
许凉轻声安慰道:“没关系,有我呢。再说我和九哥也有生孩子的打算,这次我沾你的光,先去医院妇产科熟悉熟悉吧”
“少骗我,你要是真有孩子,大少爷肯定恨不得把整座医院都给包下来,还用得着跟我一样偷偷摸摸?”
看她思绪终于转到一边去,许凉这才松了口气,到盥洗室里,给她拧了帕子来擦了脸。看时间差不多,两人不等下人来请,便下楼去了。
他们刚到了底楼客厅,正好二姑母叶礼榆来了。许久没见到叶礼桥,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亲热。
长辈来了,许凉和盛霜自然要上前去招呼。
叶礼榆的视线一下子定在盛霜脸上,惊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眼睛又红又肿?”
不等盛霜编借口搪塞,许凉先开口笑道,“这丫头做噩梦给迷住了,我本来是想泡了杯牛奶,她醒了之后解渴来着。一进去就看到她闭着眼睛泪流满面,手攥着被子不肯放开。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不是我把她给叫醒,估计这会儿还在梦里演恐怖片呢!”
叶礼榆听到许凉这样解释,便笑着点了点盛霜的额头,“多大人了,睡个觉也能迷住。让你外婆给你抄卷经,放在枕头底下,保管药到病除”
一旁的池明宇身为医生,向来对这等迷信看不惯。此时听母亲说了,也不好当众反驳她,便背着两只手,抬头看天花板。
旁边的叶礼桥打趣侄子道:“明宇的性子还是那样,不赞同谁也不肯吱声,只把下巴颌对着人”
叶礼榆不依地横了儿子一眼,扭头可怜巴巴地朝丈夫望过去。
池校长轻咳了一声,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明宇,不可以这样对你母亲”
对于父亲无条件宠爱母亲这件事,池明宇早就司空见惯。他仍是不反驳,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转身出了门,留下身后的哄堂大笑。
客厅里,叶礼楣却一边笑一边观察着女儿盛霜,看她虽脸上带着笑意,但眉宇之间却带着一副忧郁之气。
盛霜这孩子一向活泼,突然安静下来,反而让她心里不安。心里暗想,或许是自己在婚事上逼得她太紧,所以她才这样闷闷不乐么?
收回目光,那边她二姐叶礼榆正说着:“今儿难得凑得这样齐,刚好可以在家里打麻将。我好久没上过手,现在想起来,心痒手更痒”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叶礼楣却拆她的台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跟你和二姐夫打麻将忒没劲,他总一个劲喂你牌。还没开局这话我就先撂这儿,肯定是他输得最多。在我们家,他可是万年的散财童子”
叶礼榆笑得直不起腰来,“瞧你这张嘴,就知道洗刷人。让你赢钱,你还赢出一身牢骚”
这时候微娘过来说,饭厅那边已经摆好了饭菜,各位就坐吧,早吃完,早做几次大胡。
叶家人真的凑齐,规模实在不算小了。比起平时只有老太太或者再加上叶轻蕴夫妻,简直热闹了不知道多少倍。
另一方面,叶礼桥姐弟三人,已经习惯叶家老爷子在时守的那一套规矩,等吓人上了印了他们名字的特制碗,这餐团圆饭才算正式开始。
饭后老太太也累了,被几个子女亲自簇拥着回了卧房。之后花厅里便由下人摆开牌局。
二姑母叶礼榆首先坐下来,拉上妹妹也加入之后,便又把主意打到许凉身上。
“阿凉,今天二姑母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可得好好陪我”,叶礼榆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几十岁的人了,眼底却有一股不败的纯真。让人见了,总忍不住亲近。
许凉还想着要陪盛霜去医院的事,怕呆会儿脱不开身,便冲叶礼榆撒娇道:“二姑母,我那么烂的牌技,肯定输个底儿掉”
叶礼榆哈哈笑着道:“让你坐下,就是因为你牌技烂。要你真像轻蕴一样,一上手就是个赌神,谁还敢让你来啊?”
叶礼楣在一旁点头道:“你二姑母说得对,今儿我们可得把轻蕴给你的零花钱给赢光”
叶轻蕴手撑在椅背上,笑吟吟地说:“要把她的零花钱赢光,估计她要输到下辈子才行”
“我们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先护上了?我看你也别走了,留着帮我们数钱吧”,叶礼楣和二姐对视一眼,姐妹两个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叶轻蕴把椅子往外一抽,大马金刀地坐下来,“两位姑母难得回来一次,跟阿凉打牌,肯定过不了瘾,我就陪二位玩儿几圈吧”
叶礼榆摆手道:“你那牌技,我和你三姑妈加一块儿都不是对手”
叶轻蕴退了一步,“这样吧,让二姑夫来,你们三个对付我一个,这总行了吧?”
这个方案着实诱人,叶礼榆见妹妹冲自己点头,便爽快道:“一会儿可别输得求饶啊”
叶轻蕴云淡风轻道:“放心,从小到大我都没向谁求过饶,更别说在牌桌上”
叶礼楣笑着摇摇头,“话可别说得太满”
叶轻蕴抿唇道:“三姑母,还是看好您老人家的钱包吧”
许凉坐在叶轻蕴旁边,一边盯着手表,一边看他大杀四方。他算牌极准,即使三个长辈围攻,也挡不住他势如破竹。
才几圈下来,三姑母已经输红了眼,出牌的速度明显降低,就怕一打出去刚好是羊入虎口。
这一局几位倒是僵持不下,打到最后,只剩最后一张。恰好是叶轻蕴摸牌。
他含笑看着其他几位盯在最后那张牌上的狐疑目光,对旁边的许凉道:“你帮我摸牌吧”
正在出神的许凉这才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他:“我?”
叶轻蕴戏谑道:“总得向大家展示展示你的旺夫运吧”
许凉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直到叶轻蕴又冲着自己点了点头,她起身,将叶轻蕴面前的最后一张牌拿了起来,背面朝上,放在他旁边。
叶轻蕴轻笑道:“都是最后一张了,亮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哦”,她乖乖地应了一声,将牌翻了一面,是一张三萬。
叶轻蕴志得意满地扫了一眼其他人,顺势将手上的牌倒了下来,“不好意思,自摸清一色”
三姑母叶礼楣无奈笑道:“你们小夫妻两个,合着伙儿来欺负人是吧?”
许凉笑说:“都是九哥算准了的,我就是被他拉来当个配角儿的”
叶礼楣叹道:“这男人,像咱家轻蕴这样的可不多见。摸牌的人是你,这是他要把这种好运气冠在你头上来的”
许凉知道三姑母的婚姻,并不怎么如人意,怕多嘴揭了她的伤疤,所以便只笑了笑,不再说话。
她看时间差不多,瞧了一眼在旁边出神的盛霜,说道:“我对打麻将一知半解地,在这儿也观摩不出牌技来。不如跟盛霜一起出去逛街”,说着她问盛霜道,“你去不去?”
盛霜没意见,“呆在这儿看大家在牌桌上厮杀,我们还不如也到商场里厮杀去”
叶轻蕴听许凉要走,有些不乐意,当着众位长辈的面,拉住她的手说:“盛霜那丫头一逛街就跟玩儿命似的,干嘛要陪她?”
盛霜在一旁佯装恼怒道:“陪着我不行,你就想她陪你一个人吧?”
许凉被她直白的话语给羞得脸上泛出一层粉色来,挣了挣手,低声道:“你干嘛,还不快放开”
他轻声道,“你要想去,等会儿我陪着你行么?”
许凉实在不好意思再跟他缠磨,瞪他一眼,坚决道:“你可没那个耐性。再说,我和盛霜去不久的,一会儿就回来”
见说不动她,叶轻蕴才不甘不愿地撒开手,“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许凉怕他反悔,赶紧把手收回去背在身后,跟长辈们道了别,拉着盛霜就往外面走。
她一只脚刚跨出门,叶礼楣的打趣声便追了上来,“轻蕴,这么舍不得,还不赶紧十八相送?”
许凉听得娇羞气短,脚步更急了几分。
两个人坐着车,到了医院附近一家商场便让司机将她们放下。许凉又嘱咐他道:“我们可能要逗留不少时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不必在这里等着我们”
司机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当即满面喜色,连声应好,“那叶太要是逛累了,只管给我打电话就是”
许凉点了点头,目送司机将车开走,挽着盛霜,两人往旁边的医院走去。
越临近过年,医院的人仿佛越多。许凉庆幸自己在午饭前便替盛霜挂了号,否则今天肯定排不到她们了。
说来许凉也少有这样亲自劳动的时候,生了病一向是家庭医生料理,不然就是医院的贵宾待遇。
但这次情况又有所不同了,为防被人察觉,只好将一切留于暗中进行。
许凉陪着盛霜先到了妇产科医生那儿去,医生询问过状况后,盛霜将自己孕期的反应都一一说了。
医生点点头,开了单子,让盛霜先做个B超,再看结果。
盛霜拿着单子,沉吟一会儿,又问道,“如果我想把孩子给拿掉呢?”
医生对这种情况早就看惯了,还是那句话,“先做了检查,再根据你和孩子的健康情况做决定吧”
盛霜皱眉点了点头,由许凉陪着,去做了检查。
下午检查的人并不算很多,没一会儿,就有护士出来叫盛霜的名字。
盛霜满手是汗,这一次,算是她和孩子的第一次见面。她心里又慌又乱,还带着一丝丝埋得很深的期待。
许凉一直将她送到B超室门口,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紧张,我在外面等着你”
盛霜手心里都是汗,木然点了点头,门忽地一合,两人再看不见对方了。
许凉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不仅是担心盛霜和孩子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事实在棘手,这孩子留下或者拿掉,都说不过去。
等到后来,她甚至想过如果盛霜想把孩子生下来,又怕别人非议的话,就养在自己和叶轻蕴名下。
不管怎么说,那总是一条几个月后便能哭能笑的小生命啊!
还有那个让盛霜怀孕的渣男,乱播种子却不肯负责任,这种人,一定不能放过。
许凉还在外面咬牙切齿,盛霜便拿着结果出来了。
她赶忙迎上去,却见盛霜两眼无神,似乎整个世界在她眼里一片灰暗。许凉还没问出口,她便含着眼泪,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许凉心跳骤然加快,“孩子……出什么问题了吗?”
盛霜全身力气都耗尽了一样,手指一松,检查结果轻飘飘飞到地上。
许凉记得捡起那几页纸,眼睛一张张扫过,渐渐瞪大了,舌头都打不直了,“你,你怀的是双胞胎?”
盛霜蹲在地上,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一个孩子拿掉了,我还能狠一狠心,这可是两个啊!我下不去手,我不能一口气杀了两个孩子!”
许凉怕她把身体哭坏,赶紧将她扶到走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出纸巾给她擦了脸,正声对盛霜道:“既然你舍不得,就是已经决定,就要负起一个当母亲的责任。虽然这两个宝宝来得不是时候,但它们一定会像母亲一样活泼可爱,不管你和孩子父亲或者对婚姻本身有多少怀疑,但它们总是无辜的。从现在,你要遵守医嘱,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女人不是只能哭泣的弱者,她还能为自己的孩子背水一战!”
盛霜将这番话听了进去,狠狠抹了一把脸,“你说得对,我要好好把它们生下来,抚养长大。女人结婚不就图有个自己从自己身上分娩出的血肉么?我已经得到这个结果”
见她想通了,许凉欣慰一笑,“一招不行,咱们还有后招。要是你真的承受不了流言蜚语,可以把孩子记到我和九哥名下。别害怕,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盛霜听了,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全身的勇气像鼓满的帆,她终于笑了一下,“谢谢你,阿凉”
许凉回她一笑,只摇了摇头。
情况已然不可逆转,已经做了决定,两人心里反倒落下一块大石头。
许凉和盛霜把单子拿回去,给医生看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孩子们的妈妈稀里糊涂已经快把最危险的三个月给渡过了。盛霜便说,她上网查了些怀孕的常识,该补的都补过。
医生便点了点头,让她半个月后再来做一次产检。
听见他说孩子们没事,许凉十分高兴,辞别了医生,小心翼翼地把盛霜往电梯方向搀。
在等电梯的空隙,许凉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人。
她刚挂断电话,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气质淑静,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
这人正是邢二的姨妈钟雅悦。
上流圈子就那么大,翻来覆去都是熟人。再加上许叶两家跟邢家关系不菲,自然也尊钟雅悦是长辈。
许凉含着笑,礼貌冲钟雅悦打了招呼。只是旁边的盛霜,脸都发白,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道了声好。
钟雅悦人如其名,全身都透出一股雅质来,令人见之忘俗。
她恰巧是妇产科的主任,见许凉手上拿着化验单,便问:“是阿凉有了好消息么?”
这层楼都是妇产科,也难怪她会这样问。盛霜太过紧张,连忙替许凉答了,“是啊,我表嫂有小宝宝了,只是我表哥还不知道这事呢,刚刚才查出来”
许凉简直对一孕傻三年的盛霜没办法,难道上妇产科的楼,就只能怀孕,不能是身体不舒服吗?
但她话已经说出口,许凉也不能另有说辞,便笑着点了点头。
钟雅悦的目光往满脸不自在的盛霜身上扫过去,这姑娘怎么看怎么有灵气,上次她还暗中撮合过她和侄子邢二,可惜后来没成。
憾事一桩啊!
“那可就恭喜了”,钟雅悦冲许凉说道,又十分周到地跟她说了些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直到有人叫她去办公室,钟雅悦才说下次有时间再聊。
“谢谢您!”,还没等许凉开口,盛霜又说漏了嘴。明明人家指点的是另一位啊。
钟雅悦和善笑道:“不用谢”,心里道这姑娘看着挺热心的,越瞧越替邢二可惜。
两边到了别,电梯终于下来,许凉和盛霜走上去后,盛霜特别恼恨自己。
她今天真够有失水准的了,在邢二姨妈面前,哪句话都说得没脑子。
盛霜咬住下唇,偷偷在心里做了邢二的小人儿,然后在它身上施展暴雨梨花针。
两人出了医院便看见自家的车已经停在门口,这么一折腾,盛霜早就累了,一上车便睡着了。
许凉却还不能让司机就这么把她们接回去。既然是来血拼的,没点儿战利品立刻就会露馅儿。她又到商场里胡乱买了一气,刷完卡,才大包小包地回了官邸。
车子稳稳停下,盛霜还不肯醒,许凉又等了一刻钟,心知不能再耽搁,便叫醒了她。
回到家里,牌桌已经散了,一听两位姑母看不惯叶轻蕴的口气,许凉便知道他一吃三,搏了个满堂彩。
此时已经到了接近饭点,一家人又说说笑笑地吃完饭,这才散了。
由于公公婆婆都回家过年了,叶轻蕴和许凉自然也留在官邸居住。
虽然许凉对于婆婆的管束,有些不自在,但有叶轻蕴在旁边插科打诨,也没什么要紧。
这天刚好是周末,叶轻蕴拉着许凉睡了个午觉,等两人醒过来,准备出去散散,一开门,却看见母亲聂缇在他们门口踱步。
听见开门的响动,聂缇忙不迭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许凉好久,才按捺住激动欣喜问道:“阿凉,你……你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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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围观这一章啦,今天二更可能有点来不及了,已经这么晚了,哎,又没赶上/(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