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空放晴,但是林湾村的人没有继续去生产队做事,有要好的便在某一个家里头聊天唠嗑。
林小慧不知道爹去了哪里,拿着水烟在岔路口站了半会儿,就朝着镇子的方向去了。
路上的水洼很多,她小心翼翼地避过,生怕把脚上的布鞋弄湿了。
快到大岙镇的时候,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回头看。
不想看到黑色的汽车就跟在她的身后。
这是厉加勤的车?
车窗落下,厉加勤朝她摆手。
他一直跟在后面吗?林小慧莫名其妙,这路可是宽着呢,他直接开过去就好了呀。
身后是草堆,但是她尽量挪到一边,不让汽车轮子划出来的水花溅到她的脚。
“我不急,你先过去,”厉加勤微微一笑,满面柔光,“你小心点,会有‘陷阱’。”
林小慧好无语,她又不是小孩子。
既然他相让了,便也不矫情了,“谢谢。”
说完,快步往镇子走去。
镇子的路稍微好一点,汽车很快就经过她身边了。
看着远去的汽车,她心头一松,没有那么局促了,然后挨着镇子上的店铺一家家地看过去,希望能找到一家可以修理水烟嘴儿的。
镇上有两条中心街,富民街和朝阳街,一纵一横,大概就是镇子的主要结构了。
走了一遍之后,林小慧十分失望,要么说这水烟太老旧了,不能修,要么就是狮子大开口,价钱高得可以买一把新的水烟了。
这是爹用惯了的旧物,能修理是最好的,但是苦于囊中羞涩,只掏出五分钱来,想想还是算了,只能先回家了。
“小慧姑娘,我们连长邀请您上去坐坐,”小兵小跑着来到了跟前,笑得很憨实。
厉加勤邀请他?
林小慧这才发觉原来她走到了他家下面,那条摆摊的路上了。
“上来吧,”厉加勤在窗口,朝她招手,“你手里那个东西,我会修。”
林小慧将水烟送了出去,仰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这个,”厉加勤确认道。
他脸上的笑容很纯净,让人如沐春风,林小慧犹豫了一下,跟着小兵进了他的家。
顺着楼梯上去,是一条摆着炉灶和锅碗瓢盆的通道,尽头就是厉加勤的家了。
方便并不大,红漆地板也已经被磨得看到了木板的原色,不过里头收拾的很整洁,尤其是那床上的被子,四四方方的,犹如豆腐块似地。
墙上挂着一副年代久远的财神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一张四方桌,桌上是茶杯茶壶,看着也是简单得很,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组柜子上。
柜子挺新的,看样子是新买的。
“这是部队拨下来给我结婚用的,没有想到现在用不上了,”厉加勤自嘲一笑,说明了这屋子的由来,接着邀请林小慧坐下,“把你的东西给我看看。”
林小慧将水烟放在了桌上,拉了凳子坐下,怀疑道,“真的能修吗?”
“能,”厉加勤翻来复起地看,应得很干脆。
小兵端了一杯水过来,笑着说道,“您就放心好了,我们连长飞机大炮都能修。”
“边儿去,”厉加勤白了小兵一眼,继续研究起了水烟。
小兵吐了吐舌头,敬了礼刚要出去,不想厉加勤叫住了他,“你去帮我娶个锤子过来。”
“嗳,就来,”小兵跑了出来,外头传来翻找的声音,然后拿了个尖嘴的钳子和一个小锤子进来,“给,您要的东西。”
厉加勤接了过来,勾了条凳子出来,示意小兵拿着水烟蹲在凳子前面,而他自己呢,用钳子钳住烟嘴儿,用小锤头轻轻地敲了起来,动作极为轻柔,生怕不一个不小心将那烟嘴儿给敲坏了。
林小慧见他专注,便细细地打量了他。
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绯色薄唇,再细看还是原来清俊的样子。
厉加勤扭头,朝她报以一笑,又接着修理了。
林小慧被他这一条瞧得心尖猛地一颤,不淡定了。
她成熟的心智居然会被他这一笑给吸引了,太不应该了。
心里一番告诫,又做了个新呼吸,这才重新镇定下来。
难怪那修理店要高价修理了,原来修理起来确实是个细致的活儿。
厉加勤的额头一片汗意,而面前的小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后背都湿了。
这下子,她又忐忑起来了,该怎么谢谢他们好?
不然就下楼买点东西给他吧?
林小慧主意一定,便站了起来,不想厉加勤又朝她看了过来,“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林小慧指着窗外,有些拘束。
“修好了,你看看,”厉加勤又敲了两下,将水烟送了过来。
凹进去的烟嘴儿又恢复了平时圆圆的样子,之前的凹凸平滑光洁,一看这修理的手艺就非常好。
“谢谢,”她由衷道谢,想起爹看到烟嘴儿修理好的样子,她心里高兴,脸上也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厉加勤见了不免一怔,从认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林小慧笑容僵滞,不自在地扯了下嘴角,把水烟搁在了桌上,“我下楼一趟,马上回来。”
“干什么去啊?”厉加勤好奇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去买东西送我吧?”
林小慧被看穿了心事,脸倏地烧红了,她抿了抿唇,大方地迎上他戏谑的眸子,“谢谢你也没错吧,我找遍了修理铺子,要么不修,要么高价修理,可是苦恼死我了。”
“谢我啊?成!”厉加勤大刀阔斧地落座,笑道,“你的东西我不会要的。”
“那你要怎么样?”林小慧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了,她很害怕他又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接了,“出了买东西送你之外,我没什么可出手的了。”
“你有,”厉加勤的黑眸越发晶亮,看得林小慧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她才知道他是设了个套给她钻。
爹说他是个好的,呸,分明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