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台上说书先生讲到痴情女子被困入房中,哭诉无门时,才动起了悬梁自尽的念头,回想起从前与情郎情意绵绵的日子,不禁红了眼眶。
我闻之也跟着心一阵阵揪疼,怎奈偏偏那说书先生话罢,坐下饮起了茶,引得在座听客纷纷喧闹起来,但这毕竟是市井中最好的茶楼了,姑且还得忍忍。
抬手利落剥开了最后三颗葵花籽,若不是出门前从丫鬟处顺走了一两银子,这一处怕是连个茶水都不能喝了。
正当我啧啧两声感叹时,忽而面前一道黑影落下。
我抬了抬眸见是白日里巧遇的青衣书生,唔,问他时他不说,此时不待见了,却自己送上门来。
将装葵花籽仁的小碟往面前挪了挪,许是这份动作在他的眼中十分做作狭隘,便只闻冷哼一声,那厢说书先生又开始讲了后段。
果不其然那女子为情所困悬了梁,父母困晕在了房中,唯有那情郎时隔一年高中状元,取了当朝首辅的大女儿,算得上是圆满的一生,台下听客们纷纷怨声哀道,但这世间的很多事情不就正如此,从不讲什么道理。
我抿了抿嘴,顿觉茶水无味,却听那青衣书生说:“你们因这样的故事而觉心痛,可我见过的却要比这难过的多,你说是该帮还是点呢?”话毕投过来一双探究意味的眼神。
唔,这个要么是不开口,这一开口便是深奥的问题。
我抓了把瓜子仁,笑道:“这不过是个故事,您又何必听得那么认真,先生不过也就图给大家个乐呵,倘若世事要比这对眷侣还要苦上几分,哪怕是本不用深陷,对双方更好不是吗?”谁知还没等我这段话说完的时候,自身后便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咳嗦。
匆忙转了身看,原来发现司徒正一身常服站在后方,将我说的最后一段话听了个真切,怕是想到了别处。
我连忙赔笑又让了坐位,说:“外边怕是天气毒了几分,大人平日里处理政务,快喝点清茶避避暑!”
司徒坐下抬眸看着我,嘴角似有若无挂着一抹笑意,让人琢磨不透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我能够确定的便是他同这位青衣男子相识,还是十分了解的那种旧相识。
此后说书先生讲起了三国,我便没了兴趣,百无聊赖的往碟子里剥瓜子仁,时不时戳一戳司徒能吃上两颗,以免瓜子仁向外溢出。
终是在我打了一个大大的瞌睡后,那青衣男子执扇作揖离开了,只留我同司徒两人。
此后我才晓得,那是冥帝司同僚,乃是太医院里的一位年轻的翘楚,今日若不是因碰巧撞见了我,怕是早已进府同冥帝司商议要事。
我撇撇了嘴,这事拐来拐去还要怪在我头上了。
回到后院后,却发现这里再没有了四名家仆,就连房中侍奉我的那名丫鬟也一并消失了,心中一惊,才明白过来事情坏在了大夫人那处。
待我追到大夫人住处时,见地面躺着五具尸首,就是那消失的家仆和丫鬟,鲜血渗过了衣衫,可见是遭受了什么样的私刑。
我破门而入,怒道:“这件事情出在我自己身上,大夫人即便有什么怒火,也不该对这帮下人家仆撒气,更何况这是五条人命,大人清廉仕途在望,就因为大夫人这一人之行,坏了仕途,可有想过后果?”
许是缪若从未想过我会这样反驳,一双不同以往的眼睛十分犀利,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说:“这并非私刑,乃是有个正当罪名的,怂恿夫人出府,不守七出,难道我不能处死他们?”话毕人缓步走到了院中当中,拂了拂衣袖,压低声音说:“这司徒府从来都不是能待的地方,从前也跟你警告过,可是你从不听,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记住!这五条人命并非是我杀的,是你!是你的错误才会让他们丧命。”
就在缪若转身的那一刹那,那手持皮鞭的侍卫,又鼓足了力气朝着几人的尸体上抽去,皮开肉绽,主人却再没了反抗。
恍惚间,好似眼前出现了一片火海,其中有一名女子忍住了剧痛,却忍不住眼中决堤了的泪水,任由烈火吞噬了周身,我却只能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踉跄两步,便跌坐地上。
一阵龙涎香传出鼻尖,我仰头看着他,直至此时才听到了自己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口中说不清喃喃着什么名字,像是熟悉,却又想不真切,几次反复便昏了过去。
昭华从不多踏足缪若所住的院落,一则是厌恶那份执念甚深的爱意,二来便是不想过多去想九重天这些年来或大或小的事情,究竟是不是有缪若在做内应。
看着面前十分陌生女人,昭华说:“你所恨她,不过是因为本君,可外界如何,出了栾华子幻境又会如何,你应该比她清楚,又为何要将事情一次次做绝。”
若不是这一次他暗中护着,怕是又会勾起仲灵心境中沉睡的残魂,届时幻境崩塌,三界不稳,才是天劫出现时。
缪若苦笑了下,反看着昭华话中的女子,说:“你从来都看不到我想要什么,心中眼中都只有仲灵一人,倘若能回到五百年前,我也愿意不再签下那一份诏书,可是昭华......这世间本就没有后悔药,你我和仲灵,也没有不遇见的一天的。”
话毕人已经走远,昭华垂眸看了看怀中的女子,是他一时踏错,毁了两个女人的所有。
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下了细雨,银白色的长衫染了雨色,颜色加深,不过眨眼刹那就消失在了空地上,紧连着那五具尸体也跟着消失,单雪躲在暗处亲眼看着,连忙告诉了缪若。
岂料缪若只是一笑,这本就是意料之中,幻境里的人都是幻影,为了能够安抚住仲灵的心境,昭华一定会重塑这五人的。
就像他亲下凡界,替仲灵收集了栾溪残魂一样,不惜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