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初微笑,“的确如此。”
说话间,一只白色的脏兮兮的小狗走到两人近前,仰头看着蒋云初。
蒋云初留意到,随意一瞥,眉心微动,“雪獒?”
“嗯,三四个月大了吧。”洛十三笑应道,“丁十二让弟兄们踅摸来的,结果这小家伙烦他,他实在养不了。我抱过来试试。”
“……”蒋云初用手里的玉石棋子刮了刮眉骨,“胡闹。”这般亦犬亦兽的雪獒,便是在西域,也弥足珍贵。千里迢迢把小家伙弄过来,说什么养不了、试试的话,不是暴殄天物么?
洛十三清楚他所思所想,笑,“没辙,总不能连这种事也定规矩,让弟兄事先打招呼。”
也是。蒋云初指间的棋子落下,望向那个小家伙。
它该是通体雪白无暇,但已经脏兮兮,好些地方灰扑扑的。
见他望向自己,它不慌不忙地坐到地上,继续看他,目光单纯,神态却不大友好。
“拧巴得很。”洛十三说。
“作孽。”蒋云初又数落弟兄一句,收回视线,喝茶、下棋。
雪獒却一直看着他。
洛十三没正形,笑道:“看上你了吧?”
“滚吧你。”蒋云初笑骂一句,心说看上也没用,他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顾不好,怎么照顾得了它。
洛十三转向那小家伙:“雪儿,看上了就去他跟前儿起腻。”
雪獒只是歪了歪头,似是开始研究蒋云初的衣饰。
蒋云初则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雪儿?这名字哪里配得起雪獒?他下意识地又看了小家伙一眼,有些替它抱不平。
雪獒恰好对上他视线,仍是单纯的小眼神儿,仍是高傲的小表情。
蒋云初不自觉地牵了牵唇,与洛十三说起别的事。
瞧着天色不早,蒋云初起身离座,“该走了。”
“我就不送了。”洛十三与他从不讲那些虚礼。
蒋云初摆一摆手。
随后,一件很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饶是蒋云初,也是如何都没料到:
雪獒跟在他身侧。
他缓步前行,它颠儿颠儿地相随;他加快脚步,它就跟着跑起来。
洛十三抚掌而笑,“我说什么来着?看上你了,拿走,快拿走。”
蒋云初听了这不伦不类的话,又气又笑,停了脚步,看住雪獒,蹙眉。
雪獒一如之前那样望着他。
蒋云初打个让它滚的手势,大步流星离开。
雪獒又跟上来。
洛十三笑得前仰后合,也跟上来,措辞正经了些:“它这是跟你有缘,就抬抬手带走吧,总比我把它养得一命呜呼要好。两天了,它动不动就跟我呲牙炸毛。”
这是小事,又实在不是小事。
暮光之中,蒋云初与雪獒对望着,亦是对峙着。
到末了,蒋云初败下阵来,叹息一声,俯身拎起小家伙,“后悔我可揍你。”
雪獒颈部的皮毛被他拎着,样子有些狼狈,但一声不吭。
洛十三似是放下了莫大的一桩心事,笑得分外舒心,“这就好,快一块儿滚吧。”
蒋云初拎着雪獒到了马车上,把它放在毡毯上。
雪獒明显有些无所适从,站在原地,四下张望。
蒋云初这就开始头疼了,坐在矮几前,看着它,开始盘算要做哪些准备。
马车前行了一段,雪獒慢腾腾地走到他近前,一点点蹭到他身侧,小心翼翼地趴下。
蒋云初自认心肠冷硬,此刻竟被这一幕惹得心头一软,又一暖。
其实,它是害怕的。
怕他拒绝,抛下它。
“小崽子。”他抚着雪獒的背,“先改名儿,咱叫雪狼。”
过了一会儿,雪狼在他拍抚之下,舒展开圆圆的脏兮兮的小前爪,将圆圆的小脑瓜搁上去,双眼慢慢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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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颜不在书院的日子,陆休将她的差事分摊给李一行、罗十七等人,回复信件的事,则让她在家也兼顾。
一日事毕,陆休走出外书房,回往听雪阁。
张汀兰迎面而来,脚步轻盈,行礼道:“陆先生。”
陆休如同遇到任何一个学子一般,微一颔首,继续向前走。
“先生留步,我有事请教。”张汀兰赶到他近前。
陆休停下脚步,看着她,淡然问道:“何事?”
“清梧表姐可有消息?”张汀兰眼波流转,“我很是想念她,却不知她下落。”
“问错人了。”陆休淡声道。
张汀兰显得很失落,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宣纸,递向他,“她曾给我出过一道题,我至今也解不出。她曾说,只有先生能解。”
陆休仍是负手而立,视线扫过纸张,“改日让你的先生转交。”
张汀兰的手在半空僵了僵,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
“多读书,少做无谓的事。”陆休告诫之后,闲闲走开去。
张汀兰按下羞窘,深深呼吸之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回往芙蓉院。
“你看你看,她那个样子,真是气死我啦!”躲在合抱粗的梧桐树后偷看的何莲娇气哼哼地跺着脚。
一直被她扯着手的许书窈失笑,反握了她的手,走到路上,“我们去给先生做饭吃。”
一提这件事,何莲娇立时眉开眼笑,点头说好。
许书窈则想着,陆先生的行情未免太好了些,心悦他的女公子越来越多,但好像都没用,他像是根本没娶妻成家的心思。
可怜的莲娇,要这样过多久?不,也不能这么说,这傻姑娘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对先生的情意。
提醒?这种事由别人点破,总归是不美。横竖也没碍着谁,那就随她去吧,总会慢慢明白自己的心思。
晚间,两个女孩和陆休一起用饭时,话题大多与贺颜有关。
两女孩说到贺颜以前在功课上的聪慧,陆休不以为然,很明显,在他看那是应该的。
听到贺颜的趣事,陆休便会莞尔而笑。他一直是听得多,说得很少。其实,他从来不是话多的人。
何莲娇笑道:“先生,蒋侯惜字如金的性情,是不是被您潜移默化的?”
陆休失笑,“为什么不说,是他把我害成了这样?”
何莲娇、许书窈同时笑出声来。
提到阿初,思及近来种种,陆休便挂念起来,用过饭,喝了几口茶,吩咐小厮备马,“出趟门。”
何莲娇忙道:“秋夜风寒,先生记得多加件衣服,路上小心。”
陆休想说她啰嗦,但又知道,一般的小姑娘不似颜颜不计较言辞上的不拘小节,就嗯了一声。
他进到蒋府的时候,将近亥时,走进外书房,看到的那一幕,让他目光微凝:
室内添了两盆炭火,一只白色小狗端端正正地坐在杌凳上,蒋云初用薄毯给它反复擦拭——刚给它洗过澡。
留意到恩师来了,蒋云初道:“您坐,等会儿就得。”
陆休在三围罗汉床上落座,猜测道:“给颜颜踅摸的?”
“不是。”蒋云初笑着解释了原委,“这小家伙不同于寻常猫狗,我得一边请教人一边养着。”
陆休释然一笑,“那我就不跟她提了。”
常兴前来奉茶,笑道:“侯爷打一回来就在忙这事儿,又请兽医又请有驯养经验的人。”
陆休笑了,看着通体雪白无暇的小家伙,“叫什么?”
“雪狼。”蒋云初说。
陆休猜测道:“你起的?”
“嗯。”
“叫的应?”
“不应也是这个名儿。”蒋云初拍拍雪狼的头。
雪狼没反应。
陆休笑意加深了几分,“我怎么瞧着它不爱理你?”
“这倒是真的。”蒋云初坐到近前的椅子上,逐一擦拭雪狼的腿和小爪子,“好像就是想来蒋府,对我真爱答不理的。”他看着雪狼,笑,“小子,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陆休发现,阿初看着雪狼的眼神,一如看着打心底喜欢的孩童,笑容与目光一样柔软。
怪不得雪狼要跟着他回家。小动物最是敏/感,看得出谁是打心底喜欢自己。
陆休心绪变得十分舒畅。阿初的日子热闹一些,是他最想看到的。
雪狼一身毛七/八分干之后,蒋云初用一把小牛角梳子给它梳毛。它便一直那样乖巧又傲气地坐着,叫人忍俊不禁。
忙完雪狼这些琐碎的事,蒋云初唤小厮撤下火盆,备酒菜——还没顾上吃饭。
师徒二人边吃边谈。
雪狼走到一角属于自己的小毯子上,趴下去,渐渐睡着。酣睡时再没了矜持,恨不得四爪朝天,很没形象的亮出了小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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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坤戌时进宫,等到亥时,也没能见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