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抚上自己的小腹,这是最后一丝生机。陛下子嗣不丰,只有太子一个孩子。
狩阳帝一怔,转身回头,微微敛低了头,上下打量她,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是吗?爱妃!朕又有孩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是,是是!”李夫人嘴角扯出僵硬的笑,比哭还难看,“臣妾真的有身孕了。”
“朕老来得子,必定要给这个孩子最好的!爱妃你看冀州如何?朕将冀州作为孩子的封地!”狩阳帝将人扶起,脸上挂着欣喜。
李夫人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一胎,命和荣华富贵都保住了。
不料狩阳帝眉头一皱,像是为难,“只是这孩子,朕还不知是男孩女孩,该封公主还是王子?着实令朕为难。”
“陛下,等孩子生下来就知道了。”李夫人身体虚软,笑道。
皇帝皱眉摇头,“不行!朕马上就得知道!”他招手,“将她肚子刨开,朕要瞧瞧,里面到底是朕的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他像拍瓜一样拍了拍李夫人雪白的小腹,眼睛里闪动着慈父一样的光。
李夫人害怕极了,要挣开他的手,“陛下,陛下,若是刨开,孩子就死了!陛下!”
“朕会给这个孩子最好的,但是你必须死,朕不能容忍有个淫乱的女人生下朕的孩子。”
太医举着手里血淋淋,一团像小耗子一样的红肉,“陛下,不够月份,根本瞧不出男女。”
地上李夫人躺着哀嚎,肚子里的肠子流了一地。
狩阳帝看了眼那小红耗子,“朕既然缺个女儿,这便封为和顺公主,风光葬了吧,听说陈侍郎家才生了个儿子,与公主相配,便结为冥婚,地下省的没个人相伴。”
一句话,便断了个刚出生婴孩的生死。
李夫人肚子已经破了,鼠刑对她不适用,便换作车裂,依旧死的凄凄惨惨,没有全尸。
是在宫中人流动最多的广场上施行的,惨叫凄厉,不少人都眼睁睁看着李夫人被分尸成了六块,人都死了,四肢还在蠕动。
狩阳帝这一次杀鸡儆猴,震慑住了不少人。
不管是芳心欲动的妃子,还是小宫娥,都战战兢兢,离宫里侍卫太监都一丈远,生怕被瞧见了,落到李夫人这样的下场。
宫里侍卫也不敢跟女子说话了,怕再落个鼠刑惨死的下场。
一时间宫内人人自危。
狩阳帝要立一个未出生,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婴儿做公主,还要赐给她封号封地,风风光光办葬礼,不仅如此,更是闷死了陈侍郎的小儿子做陪葬,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唐极了!
御史大夫劝谏,被狩阳帝一剑刺穿胸膛,侍卫见怪不怪抬出去。
所有人对视一眼,将袖子端起,高呼,“吾皇万岁!”
这事儿便这样过去了,狩阳帝愉悦地扔了剑,“众爱卿平身。”
慕容家祖训,没有什么是杀个人不能解决的,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再不行就全杀光。
等到没人发出反对的声音,那便是所有人都赞同了。
大梁历代皇室子孙都将这条家训贯彻的彻彻底底,从无一人违逆。
虞敏敏自宫中元日宴回来后,郁郁寡欢,去同虞太尉理论,却被呼了一巴掌,警告,“你上次鞭打虞年年的事,我还没罚你!滚回去紧闭!”
府里上下都知道要有新夫人了,姬妾仆从之流对姜夫人和虞敏敏也变得不大恭敬,怒火攻心之下,虞敏敏缠绵病了半个多月,病才刚好,就听说从老家接回来个妹妹。
是先夫人生的女儿,因早产,八字轻,体格弱,便送去老家养着,十五岁才接回来。
一个虞令月就让她更堵得慌,父亲还要娶继室,现在又多出来一个先夫人嫡女!一个个都要往她头上压,病才刚好,又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
“先夫人统共就两个孩子!一个是虞令月,另一个憋死在腹中了!这又哪儿冒出来个山猫野兽的下作东西!”虞敏敏愤恨捶着床。
姜夫人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这张嘴,我恨不得剜了去!你父亲说是就是!”
虞敏敏抱着被子泪水涟涟,看着自己母亲离去的背影心有不甘,她娘怎么就这么无用!先夫人都死了多少年了,她母亲至今都没当上续弦,如今父亲要娶继室,她竟然一点儿嫉恨都没有,也不想着争一争!
新接回来的小女儿,住在虞令月隔壁。
虞令月在准备半年后出嫁的嫁妆嫁衣,日日都能听见一墙之隔的琵琶声,断断续续,清清冷冷,像是有什么伤心事儿。有时候半夜还会弹,跟鬼一样。
隔壁院子是锁着的,除非送饭,谁也不让进,也不让里头的人出来。
里头住着的主子身子也不大好的样子,日日都有医者进出,还有汤药苦香飘荡。
虞令月院子里的人委实受不了这药味儿,便在墙边起了一堵蔷薇架。
婢子举起伞给虞令月遮阳,听见隔壁的琵琶又响起来了,忍不住抱怨,“家主这哪是养女儿?分明是囚禁犯人,小女君回来这么多天了,谁都没见过面儿,您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姊,竟也不给见。”
虞令月将伞自己接过来,弹弹袖子,淡淡道,“你再多嘴便打死扔出去。至于隔壁的妹妹,都是命,她选不了也没处选,跟我一样……”
她抬眼看了阴沉的天,“我住在大笼子里,她住在小笼子里,非要说得话,我比她稍好些。”
身材纤弱的少女散着发,坐在廊下,手里拨弄着琵琶,指甲嶙峋,像是受过伤还没好全,“有荠菜吗?”她问,忽然咳了几声。
赶紧涌上来几个人,披风纸伞纷纷搭挂上,“有的有的,您身子弱,不要坐在廊下吹风了,回去歇着吧。”
“我想吃腌荠菜,春天的荠菜最鲜嫩。”她点头,又笑了笑,唇角挤出一对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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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虞太尉要娶妻, 还要嫁女儿,嫁娶的两家都不是能草草应付的,聘礼和嫁妆都要备的厚厚的。
太尉府又只剩下个表面光鲜的空壳子,维系起来就格外困难。姜夫人为了节省开支, 从府里的吃穿用度上下手, 每日三餐减成了两餐。
婢子好不容易才从厨房领了份儿荠菜回来, 天都黑了, 腌荠菜恐怕吃不上了, 问过檐下坐着女孩儿的意思, 便做成荠菜烙饼了。
拢共五张巴掌大的小饼, 热腾腾的, 表皮酥脆金黄, 散发着小麦和荠菜的清香。
咕噜咕噜, 肚子叫唤声此起彼伏,几个婢子忙跪倒在地请罪, “仆等不是故意的,还请女郎饶恕。”
没人说话, 只听窸窸窣窣一阵, 面前多了几张小饼,“喏,你们拿去吃。”
几个人将头压得更低了,身体发抖,“不敢,不敢!”
虞年年没说话,将饼放在她们手上便转身回了屋,她身体孱弱纤细,已经初春的天了, 还穿着厚夹袄,好像走两步就要昏倒过去。
婢子们将烙饼拢进袖子里,抹了把眼睛。
小女君虽然身体不好,也不爱说话,但心肠却是极好,从不打骂她们,还会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她们。
就是家主好像并不疼她,一直将她锁在屋子里,也不过来看她。
也是,家主好像哪个女儿都不疼。
终南山在凉州地界,沈之昂算是从慕容澹手里要人,光是进凉州,就已经大费周章,等他带着人爬上终南山,都过去两个月了。
他用手指甲想想,在晋阳的狩阳帝也该等的火冒三丈,恨不得将他剁了。
沈之昂耸耸肩,谁在乎呢?
山路崎岖,并不好走,尤其越爬到高处,温度就越低,地上还有残冰积雪。
才走到半山腰,见着一间茅草屋大刺刺躺在那儿,木门大开,有个青年男子正在除草。
“小哥。”沈之昂过去,“你知道终南山住着位神人吗?精通卜算,能与上天对话。”
年轻男子头戴毡帽,忙着蹲在地上除草,四周的架子上摆着草药,看模样是位乡野大夫。
在沈之昂印象里,那些神人之类的,怎么也该八九十岁,牙齿掉光了,胡子一抓一大把,压根儿就没想过眼前这人是他想要寻的人。
“不知道。”男子头也不抬,语气有些不耐烦,将不小心落在胸前的发扬到背后去。
春雨绵绵,今年倒是邪乎了,草生的这么多。
他身量倒是高,修长的像是一杆竹子,声音也好听。沈之昂将目光移到他的手上——嗯,这样修长如玉的手,用来除草真是可惜了。
沈之昂从袖口掏出一锭黄金,压低手臂,在他眼前晃了晃,“那真是可惜了。”
男子身子一顿,才抬头,将头顶的毡帽摘下。
露出一张白玉一样的俊俏脸蛋,五官精致,一双弯弯的柳叶眼眯起,眼下一点泪痣,像只狡猾的狐狸。
沈之昂倒是没想到,荒山野岭里,还有这样俊秀的人,该是位公子哥儿,却是个山野大夫。
“哦。”男子摇了摇手里的草,“神人这么不值钱呢?”
这就是知道人在哪儿,但是要加钱的意思咯?
沈大郎君最不缺的就是钱,又要人取了一匣子黄金,“小哥,现在能告诉我们神人的住处了吧。”
虞寄白掂了掂手里的金子,露出满意神色,愈发像个小狐狸了。
这山上住着的,可就他一人儿,他们寻的神人,估计是自己了。
他的确在终南山一带给人算命卜卦有点儿名声,但听他们一口晋阳口音,他最讨厌晋阳的人了。
但他手一扬,朝着山顶指去,“看见山顶没有?”
众人纷纷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去,只见一片云雾缭绕,雾霭重重。
“你们要的神人,就住在那儿。”
沈之昂也不是个傻子,“山上瘴气重重,怎么适合住人。”
虞寄白眼睛一眯,神神叨叨的,“这你就不懂了,不普通的人自然要住在不普通之处,高人都是遗世独立的。”
“你们三跪九叩,顺着青石路往上走,到了山顶,闭着眼睛,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若是神人肯见你们,他便会现身,心一定要诚。”
“你耍我们呢?”有人不信,瞬间暴怒,抽出刀就要照着虞寄白脸上劈过去。
虞寄白不紧不慢抬手,轻而易举将刀刃用两指夹住,“啧,年轻人一点耐性都没有。”
“砰!”一声,刀刃应声断成两节。
他解下腰间系着的酒葫芦,往身旁的门框上一歪,灌了半壶酒,才淡淡开口,“寻人办事,就要有寻人办事的样子。请我一匹夫尚且黄金相赠,何况隐居高人?”
地上断裂的刀刃断口整齐,再是没眼色的人,也知道此人不简单,不是个软柿子,便都噤了声,将目光转向领头的沈之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