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潘羁縻州土司党虎所在的连云寨,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寨门口党虎一身大红吉服、胸挂大红花,一张黑津津的油脸,面对着众多宾客,笑得露出一嘴黑黄的板牙:“各位请,里边请!兄弟寨子里新做的牦牛肉干巴、酥油茶,尝尝味道怎么样。”
前来道贺的官员、寨主、头人络绎不绝,人人拱手行礼:“下官恭贺党虎土司梅开五度!”“土司大人春风得意,白度母菩萨保佑!”
穿着汉袍官员们,若看或青或红的袍服,倒依稀有那么几分汉官气象,可左右肩膀上披着兽皮、头戴着狐狸毛的帽儿,则暴露了他们羁縻州土官的身份。大宋完蛋了,大元快完蛋了,大汉还管不到这里来,羁縻州土司党虎就是他们的土皇帝,如何不竭尽全力讨好呢?
各土司、头人、寨主们,一边道贺一边将礼单呈上,每份礼单呈上,就有奴隶娃子嘿哟嘿哟的抬着箱笼物件进门,党虎袖中的礼单越来越厚,大嘴也越笑越开,几乎要咧到腮帮子上。
不过在大街对面来来往往的吐蕃、党项各族百姓嘴里,却是另一番光景,有随着主人挑着礼物远道而来的奴隶娃子,擦着额头的汗水,顺口问旁边拴马的娃子:“土司大人是纳的哪家闺女?不是你们寨子里的吧?”
老爷和老爷们说话,奴隶娃子和奴隶娃子是一家,拴马的娃子布哈傻呵呵的笑着回答:“当然不是,听说是从山下面汉人村子抢来的汉女。”
汉女!随主人过来的娃子们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听说东边的大宋换成了大汉,人还是那些人,皇帝却换了一家,东征西战南伐北讨,打得蒙古人都泄了气,前些天山下面大军过境,一个个像天兵天将似的,党虎土司老爷敢抢他们的女人?
拴马的娃子还是傻呵呵的笑着,像背书一样说:“昨天土司奶奶也是拿这话问老爷的,老爷说了,汉人再厉害,只要不惹他们当官的、有钱有势的就行,穷苦老百姓还不跟咱们娃子一样,谁来管你死活!”
娃子们一听都点头叹息,以前大宋朝的官家老爷,土司们也是不大敢招惹的,不过一般老百姓、行脚商人,还不跟面团似的,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就有党虎寨子里的另外一个娃子阿黑,张望一下周围没别的人,看着大门口的土司老爷,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捏紧了拳头,低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老爷第四个奶奶,就是几年前趁蒙古人打进四川,下山抢的逃难的宋、宋人!半年前上吊死了,这才又去抢的五奶奶。”
众娃子闻言点头,连声道:“是啊,大汉再厉害,也不会管穷棒子死活的,他们老百姓还不和咱们娃子一样啊,只好自求菩萨保佑了。”
“唉,佛爷爷白度母菩萨在上,保佑她下辈子投胎到头人家吧!”
连娃子们都不担心主人的命运,站在寨门口欢迎宾客的党虎就更不担心了,大汉皇帝新立,哪儿有空管个小老百姓的死活?便是真有地方官查过来,只消以松潘土司的名义向大汉皇帝上一道朝贡表章,表明松潘归服王化,只怕汉皇不但不追究,还要大大的赏赐呢!
党虎身上流着吐蕃、党项两族的血液,但就像川西地区所有土司家族那样,从小延请汉人教师,学汉话、写汉字,所以他非常了解汉人的朝廷:为了装点盛世气象,为了营造四夷来朝的气氛,他们可以支付相当高昂的代价,区区几个普通百姓的生命,绝对比不上朝廷的脸面重要。
有恃无恐的党虎,正在待价而沽,等着汉官屁颠屁颠的捧着花红表里、金银赏赐,到这里来册封自己,然后欢天喜地的拿走一份轻飘飘的、半文不值的朝贡表章,却好像无价之宝似的。
“小乖乖,等着我吧!”他看了看后院那边的土垒房子,淫笑着舔了舔因为高原山区气候而非常干燥的嘴唇,已有点迫不及待了。
党虎家后堂的一间土垒房里,一切都是红的,红彤彤的龙凤花烛、红彤彤的缎子被面、红彤彤的凤冠霞帔,惟有秀姑往日如同红苹果的小脸,此时却白惨惨的冷得怕人。
和张定远的山盟海誓,山清水秀的移民新村,正迅速而不可阻挡的离她远去,地狱恶魔狞笑着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无可挽回。
没人知道,新娘子的吉服下面悄悄藏着把锋利的镶银鞘牛耳尖刀,伸到了衣服底下,那柄尖刀,被小手抓得紧紧的、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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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的运气好啊!”党虎土司山寨下面三里外一处隐蔽的山坳,第二军第三师樊忠师长举着部望远镜,身后一个营四百多全副武装的步兵,静悄悄的犹如一座无声的森林。
运气好?张定远自己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
秀姑探亲,和几位姐妹到山上采野菜,却被土司带着人抢走,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运气;但皇帝前两天发来的命令,又是正冲着各地土司去的,樊忠师长早已做好了准备,不用地方政府上报、不用上峰发下军令,一声令下就带着士兵们赶到了这里。
要是没有军队正好接到命令这茬事,单靠几个警察可搞不定党虎,案件就得在地方上官员手里转个圈再报到军中,时间至少多得拖上一两天呢!
这样说起来,又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樊忠放下望远镜,拍了拍张定远的肩膀:“小兄弟,不要急,一个土围子而已,很快就能拿下来。时间还不到八个时辰,但愿你那位心上人,没有受到伤害吧!”
紧急军情,信鸽会连放三只,尽管其中有一只意外没有到达目的地,但樊忠收到了另外两只,大汉皇帝楚风的军令、檄文早在三天前就传达到了军中,并作好了全盘部署。
“蒙元毕,四海一。天下车书混同,华夏九州岂容化外猖獗?着西南地方驻军分遣使者晓谕各土司……第二军第三师不再入关陕,速作进兵吐蕃之准备……各土司若有不服王化者,生杀黜涉由许各部队长官自行决断,每到一地,亦可杀鸡儆猴以宣示我大汉帝国之威严,恩威并用、剿抚齐下,临机应变可也……”
杀鸡儆猴嘛,附近以这个松潘土司党虎最为嚣张凶狂,而且第一军第三师从广元经川西进吐蕃,党虎正好挡在前进路线上,又兼有吐蕃和党项两族血统,以前就在宋和吐蕃之间首鼠两端,蒙元入川又受了北元宣政院的土司官职,如此小人,樊忠正好拿他开刀!
侦察兵过来回报:“党虎寨子建在山坡平台上,四面设有哨楼值守,很难偷袭,只能强攻。”
强攻,呵呵,强攻就强攻,汉军连开封、大都这些重镇都取了,还差这个土围子?樊忠笑呵呵的下达了命令:“全军前进,开到党虎的狗窝前面去!”
黑色的制服,闪耀着银光的铠甲,高高飘扬的金底苍龙旗,威严肃穆的汉军队伍大摇大摆的从山脚下开来,正站在寨子门口迎客的党虎,和他的宾客们顿时傻了眼。
“汉人,汉人会为了一个村姑,大动干戈?”宾客们张口结舌,怎么都不敢相信,要知道这里正位于蜀中北上山陕的要道,商旅很多,以前大宋朝的时候抢劫汉人商队的事情各个寨子没少做,前些年借着蒙元入川,百姓四散逃难,有几个寨子还趁火打劫,一方面向北元称臣纳贡,一方面强夺难民财物,捉宋人来做奴隶娃子,也没见宋、元两边的官府道半个不字啊!
当然,大宋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全力守住川东钓鱼城就算不错了,怎么管得了山区百姓?北元呢,一路烧杀劫掠,从来没把四等奴隶看做它的国人,四川二百五十多万户百姓,被杀得只剩下十五万户,这些党项、吐蕃山寨掳掠宋人百姓为奴隶,还免得蒙古武士们动手杀呢!
早已习惯了中原王朝的软弱可欺,习惯了无法无天,各土司、头人们根本没想到,汉人竟然会派遣大军来讨伐,他们连半点准备都没有。
“怎、怎么办?娃子来呀,抬我的滑竿,送老爷我回山寨!”
“党虎土司大人,兄弟我先走一步,您自便,自便!”
一时间山寨里乱纷纷的,有人要走,有人要守,还有人给娃子们使着眼色,趁乱把送来的绸缎表里又抬回去。
川西山区的土司们不是白痴,他们打不过蒙古帝国的铁骑劲旅,不得不对忽必烈伏首称臣,然而大汉帝国能赶走蒙元全占四川,和大汉正面对抗,岂不是以卵击石?
松潘土司党虎心胆俱寒,软软的跌坐到了大寨门槛上,他实在想不到,为了一个平平常常的农家女子,大汉帝国竟然会兴师动众,到这鸟不拉屎的山里讨伐自己。
寨下缓坡,一个山地步兵营已展开了攻击阵型,第三师师长樊忠看着党虎的山寨,嘴里冷冷吐出七个字:“犯汉者,虽远必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http://" target="_blank"></a>,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