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死寂,呼吸声清晰可闻。
望着曲蓁那焦急又不安的神色,国师心底轻叹口气,她既然凭着本事查到了当年曲漪的死因,又替顾回春报了仇,知道了那些早该随着尘埃被淹没的秘密。
也不差这一桩了!
往昔画卷在眼前缓缓铺开,那是尘封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救下曲蓁收徒之后,他见到了顾回春,那个儒雅宽厚的男子,因涉及到这唯一的徒儿,所以便卜算了一卦。
结果,出乎意料。
根在汴京,亲族丧尽!
那样精妙的医术,不俗的谈吐,绝非寻常百姓,他命人去查,最后查到了汴京太医院顾家。
最要命的是,顾家被灭,与她们母女脱不了干系!
天意弄人,救她的竟然是顾家的人!
“兄台暗中窥视了我这么久,不知意欲何为?还请现身一叙。”
他心神震荡,不知何时露了行迹。
只好从暗处走出。
谁知顾回春上下打量他良久,斟茶倒水,说的第一句话是:“先生不是我朝子民吧?”
“嗯,我来自大离。”
“大离……”
顾回春神色有些恍惚,提着茶壶的手都颤了下,洒出些茶水来,“我这破旧的医馆想来没什么可算计的,所以,是为了蓁儿?”
他又是一愣。
这人……好敏锐的心思。
“是!”
“想带她走?”
“顾大夫怎么想?”
“她是我的女儿。”
这一声答得干脆利落,甚至有些迫切的想要斩断那些过往,那时候他就明白,或许,或许眼前这个人知道了些什么。
见他不说话,顾回春又道:“先生不露面,又没有什么敌意,想来也是不愿打破现在的宁静,既如此,就彻底放下吧!全当没有见过这孩子!”
“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他问。
顾回春迟疑了下,点头,“约莫猜到了些。”
猜到?
国师想到曲蓁的姓氏,想到他突然离开临江府,躲在了笋溪县,想到他伪造户籍文书,编造身世瞒天过海……
突然心惊!
“关于那位夫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顾回春突然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隔了很久,才用一种轻的有些缥缈的话音说道:“顾家也是汴京大族,国公府的玉佩我还是认得的,至于那些绯色艳闻,也知道不少。”
所以在看到他之后,确认他来自大离后,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他惊诧之余,迟疑道:“那你可知顾家为何……”
“我知道!”
顾回春斩钉截铁答道。
目光尖锐且洞悉一切的凝视着他,冰冷之后是深沉的墨色,“那些恩怨都过去了,蓁儿是我一手养大的女儿,是我捧在心上的珍宝,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就让她平安长大,逍遥自在的活下去不好吗?”
“这是夫人的心愿!”
“你见过她?”
“在临江府阮家老宅时,曾为她看诊过一段时日,也是那时看破孩子的月份,猜到了些隐秘。”
这次谈话很快终结。
他终是和顾回春抱着同样的心愿,而这,也是曲漪的心愿。
这场父女情分是命定的缘分,不仅如此,他还在为顾回春占卜的那一卦中,看到了顾回春命中的劫数。
依旧为了蓁儿!
“不要告诉她!”
顾回春听罢,久久沉默之后,只留下一句话,“倘若我出了事,照顾好蓁儿!”
任凭他怎么算,都算不出这凶卦应验的具体时间。
还不等再弄清楚,大离就出了事他只得匆匆赶回。
这一去,竟成永诀!
国师心中无比悔恨,若是那时他能多用点心,或许顾回春就能避开这杀劫,或许蓁儿就还是笋溪县中一切顺遂的大夫。
不必知道哪些肮脏的过往。
也不用直视鲜血淋漓的仇恨!
说到底,是他这个做师父的没用!
“蓁儿,他是好爹爹!”
千言万语都凝成一声沉叹,国师凝视着她满目哀色,不忍的阖上眼,易地而处,他自认也做不到顾回春这种份上。
晏晔和容瑾笙听罢,不约而同的看向曲蓁。
尤其是容瑾笙,他最是清楚顾回春这个毫无血缘的养父在她的心中究竟占据了何种份量。
“蓁蓁!”
他轻唤了声。
曲蓁四肢冰凉,掌心渗出了一层薄汗,勉强回过神来才发现三人都看着她,她僵硬的扯了下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没事。”
她忽然心痛不已。
原来,爹爹什么都知道,那他到底是以何种心情将她抱回,抚养长大,又是该怎么煎熬着,思念着那些亡故的亲人。
国师温和而又慈爱的看着她,“蓁蓁,你平安喜乐是顾大夫唯一的心愿,他从不曾怪你。”
曲蓁涩然苦笑,就是不怪她,她才更心痛。
明明,明明爹爹什么都没做,却承受了所有的伤害!
可惜她却再没有机会弥补了。
气氛越发哀伤。
几人都没有说话,默不作声的陪着,直等着曲蓁熬过了所有的低迷,回过神来,轻道:“师父此行,不仅是为了说破这些旧事吧?”
她故作镇定。
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晏晔和容瑾笙见状对视了眼,不约而同的蹙起了眉峰。
越冷静,才越反常!
国师当然也清楚这点,只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遂顺着她的话说道:“再就是此次三国会面的事情。”
他们师徒迟早要见。
与其毫无准备的撞破身份,不如提前见面,商议下两国联盟的大事。
容瑾笙有意分散曲蓁的注意力,思忖了下,低道:“蓁蓁的身份十多年没有暴露人前,也没有在大离传开,想来是国师的功劳,既然不是为了离王而来,那就是为了夫人?”
“是,我欠她良多,发誓会用一生来还!”
所以才会在大离朝堂出现异样,离墨淞被送往大盛为质的情况下,一改往日清傲孤傲的姿态,走出国师府,踏上了争权夺利的路。
这苦心孤诣,经营的一切,终将是要交付在太子手中。
国师微微抬眼,面容依旧平和,话音却无端透出些许冷意:“离王辜负了她,害她性命,又想以离战取阿墨而代之,他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