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耷拉着脑袋跟在殿下身后走,一点都不明白殿下方才的举止到底是何意。

胭脂铺子走之后就瞧见了许多首饰铺,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暗中却有不少人观望着。

货郎叫卖声传了过来,拨浪鼓的声音尤为大,围绕着明姝转动。

明姝心里藏着事,未曾在意波浪鼓的声音,走了几步后发觉货郎围着自己,下意识就感觉哪里不对。货郎当众递给她一串香草,姑娘,来一串,挂在屋里很好闻。

前面的秦棠溪止住脚步,回身观望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香草吸入鼻尖,确实好闻,明姝眼皮子颤了颤,向后退了退,谁料货郎开口道:江大人让你带殿下去望江楼。

说完就摇着拨浪鼓离开,一面走一面吆喝。

明姝迅速反应过来,江知宜这是利用她靠近殿下了,她想了想,大步走至殿下面前,小声道:殿下,您可累了,回府成吗?

不累。秦棠溪扫了一眼她指尖揪着袖口不放,她在说谎了。

明姝耷拉着脑袋,不知该怎么劝解,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蹩脚的理由:殿下,走了这么久饿了。

去望江楼。秦棠溪飘出一句话。

明姝吓得就要跳起来,不管不顾地就要拦住她:殿下,望江楼里的菜肴不好,我们换一家。

就去望江楼。

秦棠溪反其道而行,小姑娘言辞闪烁,眼神飘忽,明显是有问题的。

****

望江楼占地大,楼阁也高,站在顶层可见洛阳城的大半风光,一览众山小的快感引得不少文人雅士驻足留文。

黄昏时分正是夕阳最美之际,站在顶楼,背引着瑰丽霞光,如置于山顶之上,快意畅然。

公主府的马车停留在门口,跑堂的热情来迎,瞧着来人衣裳华丽先推荐道:楼上还有雅间,此时观景尤为壮观。

秦棠溪吩咐道:雅间去看看。

好嘞。跑堂勤快地招呼一声,行动麻利地引着人往楼上走。

此时大堂内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说话喝酒,多是些百姓,说着家常趣事。

雅间是在楼上,走过大堂的时候,明姝四处观望了两眼,发现什么都没有看到,心中也是无奈。

她想提醒殿下,可殿下与她不相熟,说了反而会怀疑她。

雅间上多是窗户,临街而建,俯瞰低处,心中多了股豪迈。

跑堂送来一壶好茶,道:二位可要点些什么菜?

秦棠溪想了想,道:点些特色的,不需拘束哪一口味。

明姝打不起精神,在此间隙跑到窗户处朝外看去,街上并无特殊,就连对门的茶馆也与往日无差异。

小姑娘行踪诡异,举止也很奇怪,秦棠溪想不发现都难,与从前还是一样,憨憨中带着天真,显然还未吃到教训。

明姝,你过来。她无奈出声。

嗯?小姑娘惊讶地转头,晚霞落在她的身后,给她身上镀上一层光芒,活生生的小姑娘,有血有肉,会说会笑。

秦棠溪微微出神,心中百感交集。

屋外晚霞光芒万丈,映红了半边天,小姑娘灿烂一笑,像极了抚慰人心的神女。

短暂的失神后,秦棠溪微微醒过神来,起身亲自到倒了一盏茶,小姑娘挪着脚步走过来,低声道谢后就捧起茶盏小小地品了一口,唇角沾湿了茶水后,口脂出现了亮泽。

桃花染了夏日的露珠,别有一番风味。

明姝心中忐忑不安,悄悄地看了一眼殿下后将杯子悄悄地放在桌上,小声道:殿下,您今日是不是有事?

闲来走走,你想说什么?秦棠溪起身,走到窗口处向外眺望。

当年第一次来带赵澜来望江楼之际,小孩子非要等到晚霞出来才肯回去,用过午膳后巴巴地等了两个时辰。

今日倒不用等就能看见,望江楼眺望江河,观览洛阳风华,她笑了笑,道:明姝,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明姝微微皱眉,不是因为殿下那句话而是因为肚子疼,深深呼吸后感觉好了些,回道:想做很多事。

秦棠溪:比如呢?

比如明姝疼得伏在桌案长,手使劲捂着肚子,脑海里想起殿下曾经说的话: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用处,而你就只需开心些。

自己开心了这么多年,就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

开心是没有用的。

小姑娘许久不说话,秦棠溪落寞,转身想追问,可见到小姑娘伏在案上,眉头皱得很紧,她下意识紧张得不行:怎么了。

明姝微微扬首,疼痛一阵越过一阵,愈演愈烈,眼睫耷拉下来后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在殿下靠近的时候一把伸手捉住她。秦棠溪一颤,感觉小姑娘身子都在发抖,垂眸就看到她肚子上的小手,你肚子疼吗?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疼得都出汗,可见疼得是很厉害。

不知怎地她看向桌上的那杯水,朝外就唤了人:来人。

侍卫推门而入,她紧张道:查一查这壶茶。

说罢,起身扶起小姑娘,命人去最近的药铺。

明姝疼得脸色惨白,想起自己上辈子死前所中的毒,也是这么疼。不知怎地就开始害怕起来,拼命地握紧殿下的手,殿下、殿下

小姑娘手心都是汗水,摸得手背不舒服,秦棠溪这个时候也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忙安慰道:疼些罢了,不会有事,你这么好看,要勇敢些。

明姝睁大了眼睛,眸子里全是水润的光泽,望着长公主柔和的容颜,好看的人也会死,你说我生来就是开心的,可是呢、开心没有用。

马车颠簸,秦棠溪抱紧了她的身子,听到熟悉的话后心口忽而疼得厉害,这句话怕是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确实,是她害了赵澜,开心是没有用。

马车停下后,小姑娘已然晕了过去,将人送进药铺后,侍卫就快马疾驰而来,禀道:茶中有.毒。

秦棠溪平静地下了马车,目光微微一颤,咬牙吩咐道:着刑部去封了望江楼,所有的人不许出来,速去。

侍卫不敢懈怠,领人就往望江楼匆忙而去。

药铺里有许多百姓,明姝被安置在床榻上,大夫诊脉之际脸色愈发差了,旋即命人去取针。

公主府的侍卫将药铺里的百姓都驱散了,大夫执针刺穴,秦棠溪就慢慢地坐在一侧,脸色也变得极为阴沉。

****

春日百花盛开,宫廷里的梨花开了不少,皇帝瞄准梨花的花瓣后一射一个准。

宫人们拍手叫好,吴谙在一侧给皇帝递箭,一面提醒皇帝:陛下,从三位大人的事情中可以看出长公主的意思,她压根就不想让您亲政。往日里的姐妹情长不过就是她霸着权力不还的幌子罢了,您再仁慈就只会落得被废的地步。

皇帝骑射极为优秀,片刻间墙壁上就被扎许多梨花花瓣,她想了想,道:不会,只要安太妃活着,她就不敢这么做。不过舅舅说得对,朕太过仁慈了。

公主府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臣有建议,不如陛下给她赐婚,如何?吴谙将箭握在手中,箭羽直指对面的花瓣,眉眼多了几分阴狠,道:听闻长公主容貌倾城,又好女风,满城之中大家闺秀不在少数,您选择一忠心之人送入府上,也是很好的办法。

舅舅不知阿姐的性子,她若不喜欢就不会看一眼,玉楼春的明姝倒是进了她的眼睛。朕查过她的身世,干净清白,舅舅可去试试。皇帝眯眼看着远处的花瓣,唇角勾出阴狠的笑意,半晌后猛地射出一箭,擦着花瓣射了过去。

她可惜道:可惜没中,舅舅,那个明姝留条命。

吴谙一怔:您也喜欢?

喜欢啊,娇弱的小姑娘谁不喜欢。皇帝乐道,尤其是明姝那种柔弱可欺的,可惜,阿姐在前,不然此刻定在她身下求饶缠.绵。

吴谙笑道:您若喜欢就将人带回宫便是,您为天子,女子为您趋之若鹜,哪里会见得了旁人。

皇帝竟会为了长公主谦让,可见,皇帝内心对长公主也是多有忌惮的。

皇帝对此也是不以为意,将箭随意搁下后,凝望碧云天色,朕要的不过是她的身子罢了,人心要来做甚。

吴谙听后只轻轻一笑,双手行礼笑言:臣明白,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你且去盯着,长公主这些年积累了不少人脉,想要拔除甚为不易,倒不如简单些,直降将人除了就是。到时长公主一党无首,朕借以赏赐些恩德,难不成他们还会在意一个死人吗?

皇帝的阴狠被舒朗的光色放了无数倍,就连吴谙也是一阵害怕,低声道:长公主身侧怕是不易靠近。

明姝倒是一个漏洞,今日长公主府来报,她带了明姝出城。

吴谙立即明白过来,大喜过甚,臣明白,臣即刻让人去试探明姝。

皇帝一人面对着偌大的梨林,射箭失了准头后就不想再玩,拿脚踢了踢梨树后想起一招,采了一些梨花后让人去晒干。

刚吩咐下去,就有大臣来求见。

刑部侍郎赵信匆忙走进园子里,被眼前的一幕金惊得不行,墙壁上都是斑驳的箭痕,梨花凋零,满地白花。

他垂首揖礼道:长公主在望江楼出事了。

皇帝诧异:死了吗?

未曾,中毒的是一小姑娘,不过殿下将望江楼封了。

去看看。皇帝陡然来了兴致,兴冲冲地回宫换了一身民间的服饰,裙裳雅致,淡色肃然,发间仅以一对雀羽步摇发簪为饰,仙气飘飘,将帝王威仪掩盖了大半。

皇帝出行,前后必有人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刚才宫门,就遇到珑安郡主的马车。

秦见晗登上马车,瞧见小皇帝不同与寻常出衣饰后乐得挤了挤眉眼,陛下今日颇似九天仙女。

你的眼光很好,过来坐。小皇帝桀骜,让出自己身侧的位置,等人靠近后就先开口道:你怎么进宫了,听闻阿姐封了望江楼捉拿刺客,你可知内情?

秦见晗一身劲装,袖口扎了起来,整个人显得很英气,闻言后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不过是为一花楼女子罢了。

皇帝显得晦深莫测,可惜道:不想你姨娘也有被人蛊惑的一日。

她也是女人,也懂得色。秦见晗露出不耐的神色,近日安太妃回来后就将管家权抢走了,陈周两家纷纷来找她要钱。

那些人就是贪得无厌罢了,欠他们的是长公主,又不是她秦见晗。

烦不胜烦。

皇帝不知她的心思,依靠着车壁细细想今日发生的事情,拿胳膊肘捅了捅她:阿晗,是不是你做的?

陛下将我当作是忘恩负义的人?秦见晗不屑,心中又涌起一股郁闷之气,委屈道:因信国公府的事情,她对我早就不再信任了,公主府里的人惯会看人下菜碟,我如今是大不如前了。还有那门亲事,想想都觉得头疼。陛下,您就帮帮我。

皇帝撇嘴不安,秦见晗是她安在公主府的探子,这个时候不好抛弃,她也很为难:阿姐说朕娶你为妃,她就废了朕这个皇帝。你就再忍忍,等朕亲政了再将你娶进宫。

秦见晗瞅着她窝囊样就觉得心中呕得不行,姨母是庶女都有那般高人的风采,皇帝是嫡出的一脉竟被压制得什么都做不了,当真是没有用。

眼下只有皇帝才能和长公主抗衡了,她只能忍了。

陛下应该知晓我的苦楚,因为赵澜,姨母都已不要我了。秦见晗拉着陛下的手,整个人都靠在她的身上,闻着独属于帝王的香气后,心中的不甘愈演愈烈,陛下,你若不要我,我就当真无家可归了。

皇帝懊恼,赵澜的事情是不是处置不当,她怎地知晓人死了。

说起这件事也甚为奇怪。赵澜死后,我就没去过别院,姨母如何发现的,好似是有人指引。城门来报,那天晚上她是突然出门去的别院,陛下,我猜测有了内鬼。秦见晗语气换作深沉,看向皇帝的视线却是依旧情深如海。

内鬼皇帝不觉沉吟,赵澜是你杀的,内鬼也应该是你的人。

不,陛下想错了。姨母只知赵澜死了,不知她的葬身之地,若是我的人,必然会悄悄告知,可见还是您身边的人有问题。秦见晗信誓旦旦。

皇帝瞬息就陷入了迷惑中,内鬼一事不简单,她能收买阿姐身边的养女作为探子,那么阿姐手段高深,想来不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问题。

稍安勿躁,朕回去查查就是了。

秦见晗还是不放心,道:内鬼想必是告诉姨母我与您的事情了,不然她不会对我这么无情。陛下,我可是为您才被姨母猜忌,您不能不管我。你该知晓我是您的人了,倘若我嫁给了旁人,那、那您的面子也过不去啊。

皇帝耳朵里钻进了虫子,一直不停地叭叭说话,烦躁得不想去回应,偏偏她又一副委屈不安的可怜模样。

她悄悄地将自己胳膊从秦见晗的手中抽了出来,装作一副仔细思考的样子,最后皱眉无奈道:不是不管你,阿姐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压一压她,或者、或者等朕早日亲政了,娶你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了。

秦见晗听了这么一番话后气得心口疼,皇帝不作为,还让她去做,我、您是皇帝,还真怕她废帝不成。

自然是怕的,不过有人提议一个方法,不知阿晗去愿帮助朕?皇帝眯眼一笑,捧着秦见晗的下颚就亲了上去,眸子里漾着得意的笑。

秦见晗一喜,唇角的甜味就像是槐花蜜,甜得她不愿松口。

到了公主府后,先见到公主府门口执戬而立的兵甲,惶惶威仪,让行人不敢随意抬眸打量。

皇帝走下车来也被公主府内的兵惊得说不出话来,论气势,远超过宫廷羽林卫。她朝前迈了几步,好奇道:公主府的总兵是谁?怎地不入朝。

能训练出如此有序的队伍,应该给朝廷效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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