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修水泥路。”
他仔细思考过,村里的年轻人可以出去打工,老人孩子呢?留在家里当留守老人、留守儿童?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在家乡也能致富。
国家都有标语:要想富,先修路。
以现有的条件,路修到上坎子村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还不如他自己修。
沈鱼跟沈老爷子打听过,红旗镇到县里还有,走路还得将近一个小时,不过去县城的路有镇政府以及县里拨款修过。
不全是水泥路,有一段是石子路,但已经不错了,通车没问题。
所以沈鱼只用修上坎子村到镇上,把路打通了,以后出行就方便了,一些能取直的路肯定要走直。
就拿孩子们上学来说,以前需要四十多分钟,现在最起码可以省个十来分钟。
骑车的话就更快了,路修好了,最方便的是车子。
伍康听他说要修水泥路,抬眼看了沈鱼一眼,没说什么,默默做着记录。
然后又听沈鱼讲了两所学校的情况,等他讲完,伍康问:“您是想给学校盖新教学楼,捐一部分学习物资,资助一部分贫困生是吗?”
沈鱼回忆了一下看到的两所学校,他是想直接捐建两所学校来着……
捐建,就是重新盖两所。
伍康等他全部说完,放下笔。
“我们先来谈谈修路,您是想修水泥路,这个事情我们可以跟当地政府合作……”
伍康细细掰碎了跟沈鱼讲,他说修路这个事,不建议沈鱼全部花钱。
按照沈鱼原本的想法,修路的工费他都打算自己出的,但是伍康完全不赞同。
“您想捐钱修路是好事,尤其是对于道路经过的村庄来说,为他们提供了极大便利,人工可以由这些村子出,而不是您另外花钱找人。”
沈鱼懂了一点儿:“我花钱买材料,他们出人力?”
伍康点头:“差不多,其实材料也不用您全买,砂土石头这些东西,当地有资源,可以让他们自行开采用来修路。”
沈鱼有点儿懵,砂石让人家自己挖,路让人家自己修。
“所以我捐钱修路,捐什么呢?”他忍不住问。
“水泥。”伍康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据估算,您要修的这段路全长大约五公里,具体需要多少水泥还需要另行计算,要修水泥路这是必要支出。”
沈鱼明白了,必要支出的意思就是靠村民自己绝对没办法达成,毕竟镇上连个水泥厂都没有,就算有,也不会免费提供水泥给他们修路。
“我再想想……”
“好,我们继续说学校问题,据您所说,中学有新建的教学楼,建议您在此基础上……”
好的,学校也不赞同他全部重建,伍康的意思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把那些已经老旧到影响学习生活的建筑推倒重建。
教学物资也不建议他捐太多,因为这是公立学校,他们的物资主要来源应该是官方,而不是全靠沈鱼这个个人,沈鱼想捐东西,可以,查漏补缺。
总而言之,算来算去,他给沈鱼省了一大笔钱。
一方面,沈鱼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另一方面,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谈完,一直没说话听他们讨论的姚杰轻哼了一声,斜了伍康一眼:“捐那么点儿东西还抠抠搜搜,丢人。”
沈鱼:“……”
伍康不为所动,就像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跟沈鱼道:“您先想想,我去实地考察一下,这事以您的意愿为主,最后怎么办,由您决定。”
沈鱼才是出钱人,他提他的建议,接不接受沈鱼自己定。
伍康走后,沈鱼跑去跟爷爷问策,他爷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是沈鱼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有智慧的老人。
而且修路这事,跟村里人还有点儿关系,问问他爷爷,也算收集信息。
沈爷爷听他说完,脸上的骄傲藏都藏不住,这是他沈家的孩子,修桥铺路,惠及乡里,建学助教,福泽百年。
“我觉得那位伍同志说的有道理。”沈老爷子说:“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猫儿,升米恩斗米仇,你事事想周全,舍得花钱,有人记你的好,但也有人会被养大了胃口。”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知道感恩的,总有人贪心不足,他可不想猫儿花钱办了好事还招恶人说嘴。
沈鱼若有所思:“那您觉得,如果按照伍先生的方法来办,让村里人自己修路,他们愿意吗?”
“这有啥不愿意的,多好的事。”沈老爷子当即道。
路是所有人走的,平时天气好还罢,稍微有个坏天气,不知道多耽误事儿。
娃娃上学麻烦就不提了,村里原先有过一桩惨事,老王家的儿媳妇儿,生娃的时候难产。
村里的接生婆没法子了,大半夜要往医院送,村头老牛赶了自家牛车过来帮忙送人,然而运气不好,晚上天黑看不清路,车轮卡着石头翻了车。
难产的孕妇哪经得起这么折腾,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如果那时候有一条水泥路,哪怕是晚上,走在平平整整的路面上,牛车肯定不会翻。
这事不能跟猫儿说,听得人心头难过呢。
老爷子代表沈家表态:“咱家肯定是乐意的,说实话,村里肯定有懒汉不愿意干这个活,但是越是这样,你越是不能花钱请人修这个路。”
沈鱼:“爷爷,我明白了。”
能给出息的孙儿一点儿建议,沈老爷子很是得意:“具体修哪段,咱们还要跟方家坪的商量商量。”
方家坪村就是大姑嫁过去的村子,上坎子村去镇上必定经过这个村子,所以修路跟方家坪村也有关系。
既然觉得伍康的建议可取,沈鱼不再纠结,立刻去找了跑得全身灰突突的伍康回来,表示他说的有道理,就按他想得来办。
同样跑一身灰疲惫不已的姚杰,露出惊讶表情。
她对沈鱼了解的比伍康多多了,知道沈鱼名下有两个工厂数个店铺,不久前那个玩具厂还拿下几十万美金的外汇订单,缺什么都不会缺钱。
这么有钱的有钱人,做点儿好事还抠成这样,好意思吗?
姚杰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来之前她被家里再三警告过,心里再有意见,也憋着没说出来。
她可以怼伍康,伍康拿她没办法,但惹毛了沈鱼,沈鱼分分钟能让她走人。
听沈鱼说按照他的想法来办,伍康难得露出点儿笑脸,多解释了几句:“我听说你想做长期助学活动,这是个浩大的工程,有再多钱都不够用,所以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标准不用定那么高,这里省下来的钱,或许可以再资助一所条件差的学校。”
沈鱼对他已经很信服了,他一个人哪有本事资助所有贫困学校贫困学生,国家发力都花了好些年。
他想得一直是,能做多少是多少。
伍康不愧是专业人士,比他想得周全多了。
两人说定之后,伍康就去跟当地政府接洽,为了方便他工作,他还有个官方身份。
但是沈桥说了,如果敲定要用伍康,随时可以把他人事关系调过来,也可以先留着官方身份好跟当地政府打交道。
甚至沈鱼可以不付他工资,他工资从原本单位走。
当然,沈鱼不会舍不得这点钱,但也能看出,他家大桥现在是个什么地位,要人给人要什么给什么,国宝不过如此。
有人接手工作,沈鱼只用出钱,而且现在还没到掏钱的时候,沈鱼又恢复了之前的咸鱼生活。
每天混在弟弟妹妹甚至侄子侄女儿中间被哄着玩,时不时骑车去镇上溜达一圈,主要是给男朋友打电话。
去的次数多了,邮局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了,看他说久了,还问他要不要喝口水……
沈鱼是不知道,私底下何芳跟吕娟两位同志,还讨论过他那十一盒粉笔到底什么时候捐呢,怎么一直等不到。
尤其是吕大姐,嘴快跑去把这事跟李校长说了,到时候要是黄了,虽然李校长不会说什么,但她还是觉得怪尴尬的。
经常看见沈鱼来打电话,光砸在电话费上的钱,都几十块了,怎么也不像买不起粉笔的。
可捐款这种事,她们听到人家谈话本来就不合适,更不可能当面问,大夏天的,急得吕大姐嘴角都快长燎泡了。
这天休息日,吕大姐在家干着活,听见有人推门,探头一看,是她表姐。
表姐拿了一篓水灵灵的黄瓜来,笑着说:“学生家长送来的,好大一筐,给你拿点儿过来。”
他们住镇上不像乡下,房前屋后总能开出块菜地,镇上要吃菜麻烦多了,只能自己买。
今天有学生家长摸到门上来,见到她男人,道了声谢,扔下一大筐子菜就跑了,追都没追上。
李校长媳妇儿有时候心里也有怨,怨她男人就那么点儿工资还要贴补学校贴补学生,但遇到这种事,又会替她男人感到骄傲。
不是贪这些东西,一筐菜能值多少钱,人家学生家长不知道跑那么远路过来,筐里的菜都是挑最好的,连黄瓜都根根直溜,还不是感谢她男人做了好事。
吕大姐接过黄瓜,夸了两句,又说:“今儿看见卖香瓜的,买了两个瓜,回去的时候给你装一个。”
“欸,最近咋不去家里走动了,我在家怪无聊的。”李校长媳妇问。
吕大姐表情尴尬,毕竟是亲表姐,不像李校长隔了一层,她老老实实把自己那点烦恼说了。
李校长媳妇不在意道:“没啥事,老李不会说啥的,你放宽心,人家捐不捐款,哪是你说了算的。”
吕大姐不甘心的叹了口气:“也不是,我在邮局,几乎天天能见着沈家那孩子,可不就一见到他,就想起这个事儿了。”
李校长媳妇宽慰道:“可能是因为没开学,他找不着人。”不是说城里来的嘛。
“也有可能……”吕大姐点头道,心里还是放不下,等开学这人就走了吧,城里人咋可能一直待在乡下。
李校长媳妇儿比她妹子看的开,这些年也不是没遇见过,说要给学校捐东西捐钱,反悔的,少捐的,甚至还有捐了要要回去的。
见识多了,心态也就放平了。
拿着表妹送的香瓜,李校长媳妇回到家,看见李校长在院子里修椅子,一边打水洗瓜,一边跟他说起这个事儿。
果然李校长只是笑了笑,没有在意:“这事以后就不要提了,说出去人家面子上不好看。”
“知道……”校长媳妇儿嘀咕着,把洗好的瓜切开,刚要喊他来吃,院门猛地被敲响了。
“谁啊?”李校长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小年轻一头汗,显然来得很急。
“王干事,找我有啥事吗?”李校长问。
这人是县教育局的干事,他去要粉笔,没少跟他打交道。
“急事,好事,大好事!快,领导找你,快跟我走。”王干事急道:“对了,还得去喊张校长。”
镇小的校长姓张。
李校长推着自行车,跟着王干事走了,校长媳妇端着切好的瓜,一脸迷惑:“啥事这么着急,瓜都不吃一口……”
这一走就是大半天,中午干脆没回来,一直到傍晚,李校长才推着车子回到家。
校长媳妇拧了把毛巾递过去:“擦擦脸,看你一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