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辆差不多要被修理报废的哈飞路宝,经常漏油,左后门的车窗玻璃都摇不下去了。
张上没想过换车,就先这么开着吧……反倒是这车成了他的名片。
三晋有一怪状,前后两辆东风猛士像肌肉爆破的怪物,夹着中间那辆破烂小哈飞,有皇帝保护乞丐的幻觉。
星河湾大酒店。
能请动耿彦波说情地不是简单角色,张上隐隐有感,大概是国企煤矿的大佬找他。
“张上来了,快请坐。”耿彦波立在房门口望眼欲穿,像寻着食的猫一样,热情接待。
他以前见张同学还能摆起一股长辈的架子,往那一坐,不动声色。
如今却端不住了……
“耿叔。”客气地打招呼。
“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是神华,中煤,同煤的老总,听说你要卖煤矿,这不得赶紧找你拉关系吗。”能把张同学请来,耿彦波面上有光。
我省特色,煤炭经济主导一切,如果普通煤老板是官商道通吃的大爷,那面前的张上就是主宰一方的皇帝。
张上对三位老总逐个点头,算给了回应。
“张董,我们三个这次冒昧找你来,也是挺无奈的。”神华老总起立,主动给张同学倒了一杯茶,姿态摆得很低。
“唔?”张上没喝,疑惑地吱了一声。
“上头给我们下了命令,不准资源外流。”轻描淡写地抬手,请喝茶。
这句话,直把张上惊了一下,神华老总在警告他!
上头下这种命令,那就是让国企煤矿必须拿下黑金帝国要卖的煤矿,保护国家资源。
同时,也告诉他,把外资外商引来让煤炭资源外流,小心大厦将倾。
要卖矿,可以,但必须卖给国企。
心里惊,但张同学脸上却丝毫不动,应承说:“但有三分奈何,我这种爱国青年,当然倾向把矿卖给国有企业。”
顿了顿,假装小声嘀咕:“只要你们不黑心……”
“啊哈哈……”中煤老总爽朗一笑,“小伙子有意思,咱们开诚布公,废话少说,你那五座矿,我们三家各要一座,连矿工带护矿队全部都要,剩下两座,我们中煤和同煤要百分之51的股份,剩下的给别人留点汤。”
“那您出多少钱啊……”张同学笑眯眯地问。
“你们对那五座矿的估价是多少?”
“红崖煤矿年产千万吨,储量还剩下一亿吨,现在煤价580块钱一吨,折一半,估价290亿。”
还没说完,同煤老总就摆手插话,“价格高了。”
“那您给红崖的估价是多少啊?”张上反问。
“最多145亿。”
“您要是这样,咱就没得谈了……”
张同学心里大骂,你他妈到会砍价,直接砍一半,老子又不是非卖你不可,国企多了去了,不信你们内部没竞争。
“那小伙子你想要多少?”同煤老总一脸油光,倒三角眼,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的老狐狸。
“200亿,少一个子,我现在就走。”
“……”三位老总面面相觑,有点难以置信。
这价格实在低。
坐地起价是谈判手段,他们对红崖的估价在220亿左右,张上却只要200亿,这么低的价格让他们思维都呆滞了。
一句话就少了20亿啊。
三人心里暗想,这么着急把煤矿出手,很可能是上面给黑金帝国施加压力了,才能让他贱卖资产。
“红崖煤矿,我们同煤要了。”当下激动得一拍桌子,恨不得连合同也当场签了,深怕张同学反悔。
“你其他煤矿卖多少?”神华老总和中煤老总迫不及待地问。
“三交河煤矿,带洗煤厂,400。”张上伸出四个指头。
“350一口价,下个月就签转让合同。”神华老总嘴皮子合不上,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张同学脸皮抽搐,把几百亿资产当卖菜的卖,一句话就少几十亿,也只有咱能把生意谈成这样。“成,下个月找苗克邦签合同。”
“白龙煤矿呢?怎么卖?”中煤老总身体前倾,跟乌龟似地伸长脖子,眼巴巴瞅着张同学。
“280一口价。”
“爽快,我们中煤要了。”
“……”你他妈能不要吗,我这价格比你们估价底线都少二十亿,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不过……等几个月后煤炭改制开始,煤炭价格大跌,有你们哭的。
其实这种普通煤矿产出来的煤并不好卖,除了再进行深加工,或者老百姓烧炉子用,用处不多。
用煤大企业都不用普通煤,用得都是五号煤,精煤,肥煤,燃度超高的那种,才能把炉子烧到上千度。
这些特殊煤矿张上会留几座,比如安太堡煤矿,长平煤矿,督图村煤矿。
即便在十年以后,焦煤价格也还保持在1300块一吨,利润没那么大了,但不发愁卖。
剩下的赵庄煤矿180,后沟煤矿230,但都需要找合伙人,国企占51的股比,可以绝对控股。
谈完了,张上故意露口风,说接下来还要继续卖矿……
仨老总一瞅,这得赶紧巴结人家啊,不然张大爷不爽,可就没这种便宜占了。
出了酒店,本来说要去娱乐一下,但张上拒绝了,和仨老总在楼前停车场寒暄告别。
眼角余光瞄见马路牙子边上有个白发驼背的老奶奶。
左手拄一根粗木磨成的拐棍,右手拿豁口的黑漆瓷碗,目光怯怯地注视张上他们。
想过来,但仰头看了看这奢华地五星级酒店,又没敢。
张上开车门,一只脚准备上车,一只脚踩在地上,看见老太太,不知为什么,心头涌起一股酸涩……
子孙不孝,生活不易。
随手从兜里掏出仅有的几张崭新大钞,小跑着来到老太太跟前,半躬身子,双手合了合,把钱塞给老太太,不多言语,转身上车走了。
仨老总神情诧异,互相瞅了瞅,也来到老太太跟前。
神华老总搓了搓手心,喊声:“大娘。”
然后从裤兜里拿出钱包,除了证件银行卡,半沓零钱全给了老太太。
同煤老总正用纸巾擦着额头的油光,一看这情况,上来招呼说:“大娘,走,我请你吃好东西。”
老太太连连摇头。
中煤老总沉思一下,拿出电话讲两声,说:“大娘,我给您联络敬老院,稍后来接您,一切费用我来出,您安心住着。”
老太太的指甲死死抠着拐棍……目光眺望,那离去的破烂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