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底,元旦。
六家快递公司集体挪到北顺城街,毕竟自己有门面房,干嘛租别人的。
而这六十栋门面房,已经卖掉二十七栋,剩下的,卖不掉就租出去收房租。
张家的生意又多了一项,物业公司,管理北顺城街的物业。
这次请来了杨凡生的大徒弟,他那武馆不景气,门徒都收不到几个,生活贫苦,郁不得志。
这年头流行跆拳道,并且太谷已经开了一家,受年轻人追捧,毕竟可以耍帅嘛。
这时张志伟手里有了两千万现金,令他唏嘘不已,遥想一年前,还在住黑房子的那段时光……
接下来的发展道路,张上早已制定好。
四处买地,将弓长上娱乐城遍地开花,以超市为主,德克士和电影院为辅,先开遍三晋再说。
当然,在哪开得张志伟先去考察。
像太谷周边的县市,除了榆次比太谷发展好,其他祁县、文水、榆社,都挺扯淡,经济一蹶不振。
好多都是山地,像灵石那样“小国寡民”,不成群居,这种地方开大型超市纯粹搞笑,根本消费不起来。
不过张志伟已经有目标,县里传来消息,刘锋高升了。
大概是政绩够了?
将调任晋城,代市长,党组书记。
反正张家贡献了不少政绩,又是娱乐城,又是商业街,带动太谷经济发展。
其实不管到哪,有钱的都是大爷,除非六七十年代,吃饭要饭票,买布要布票……只要你裹挟重金,给当地投资,到
哪个县市都是座上宾。
刘锋临走前专门约了张志伟一趟,希望他可以去晋城投资。
就这样,两人一拍即合,你罩我,我给你政绩,互惠互利。
晋城是地级市,常驻人口两百万,将近太谷的十倍,发展潜力巨大。
有代市长罩着,只要站住脚,过段时间肯定会去掉代字,有市长撑腰,拿地和各种审批手续简单得多。
……
元旦,朱曦放假,本打算跟张上太原相约,可朱新宁一个电话把她叫了回去。
其实猪哥知道,闺女对他的煤矿很反感,半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就这一个闺女,能怎么样?
香烟渺渺,弯弯而上,形如细龙,散发着提神醒脑的芳香,古老八仙桌上,父女相对。
朱新宁注视亭亭玉立的闺女,小时候粉雕玉琢的模样依稀还在眼前,叹口气说:“你年纪也不小了,爸这些矿总不能
扔掉吧?”
“你还这么年轻呢,先撑着呗……等你撑不住了我再上。”朱曦心里打着小九九说。
“已经撑不住了,最近我们跟北边的大国展开多边贸易,要引进天然气,合伙开发金矿,上头还提出个什么新丝绸之
路的模糊概念,虽然只是试验阶段,却也需要人顶上。”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朱曦撇嘴说,您又不是当官的,可真够为国为民。
“引进天然气要修管道,得路过那么多地方,纷争少不了,开发金矿得看住地盘,比煤矿的斗争更激烈,正规部队去
不了那边,只能暗处使劲。”
“所以呢?”
“……”猪哥被问得有点尴尬,虽然上头还没找他,可心里隐隐有预感,却不能跟闺女明说,万一到时候没用上他,
岂不是很丢亲爹的脸。
想了想,语气软了,“所以爸想早点退休……”
“行吧。”朱曦端坐的身子一下子松垮下来,没精打采。
她知道老爸这些年不好过,煤价翻着番的上涨,却也把人置身于凶险厮杀的丛林中。
勾心斗角,明抢暗夺,命运剧烈震荡,没人知道将来的方向在哪里。
可是,好不甘心啊……
每次想到自己一脸黑煤面子,浑身土气,跟那些油光满面的矿长,大腹便便的官员,拼抢地盘的其他煤老板推杯换盏
,她都觉得恶心到反胃。
这时,朱新宁突然问:“你跟张上怎么样了?前几天我听赵华山说他勾搭了个小明星?”
“哪有,人家意志坚定着呢,可不像你……”朱曦嘟嘴表达不满,用异样的眼光注视亲爹。
“……”猪哥缩了缩脖子,做贼心虚,一下不敢说话了。
那些年他当兵,在外边执行任务,闺女生出生的时候都没回来。
等知道消息时,伊人已逝,难产,只留了这么一个女儿。
那巨大的亏欠时刻笼罩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散。
所以他单身好多年,为了闺女至今没有再娶,但像他这样的黑金王老五,想傍的女人不知多少,面临的诱惑可想而之……
偶然也开开荤,毕竟总有生理需求嘛。
朱曦也理解他,父女间有自己的默契。
我不说你什么,你可以在外边玩。
但是……别让我知道是谁,更不要让我看见她,不然……
朱姑娘很彪悍的“哼哼”了两声。
想到张上,朱曦心血来潮,突然鬼使神差说了句:“爸,要不让他试试?”
“什么?”朱新宁眉心拧成一疙瘩,明知故问,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那个……”姑娘娇羞,往老爸身边挪了挪,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说:“他迟早是咱家人,你给他个机会好不好……”
朱新宁沉默。
其实他也曾经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张上是他这辈子接触过的人里边,最最令人捉摸不透的。
能吃苦,有头脑,胆子大,懂借势,短短一年多时间白手起家,一无所有到资产千万。
如果在改革开放的那些年,这种人并不稀奇,时势造英雄。
但在2005年,连三晋都没出去,就只是一个小县城,发家到这种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所以他给了张上一条路,给你一座矿,让你有和我闺女相处的资本。
可人家却看不上眼……
这反而让朱新宁又高看了张上一眼,有志气,能经得住诱惑。
可是,你让一个小县城出来的孩子接管三十多座煤矿,每座矿有一千五百人,管理五万多人,光是吃喝拉撒的压力就能将人压垮。
还有洗煤厂,各种其他产业。
这简直太不现实了,想想都觉得可笑。
所以猪哥给了另一条路,去当兵,结交战友,磨练意志。
顺带,可以把我背后那些人让你认识一下,进入高层的眼线。
等当完兵再来接手煤矿,高层对你认同,官场不会为难你。
有从军经历,再弄些战绩,我手下这些退伍军人不会太为难你。
每座矿上的护矿队员,也能对你多一份亲近。
这很重要,只要掌握住护矿队,就有了矿上生杀予夺的大权。
但这条路,张上也没走。
现在朱曦突兀地说让他试一试,猪哥不敢答应,责任太大。
弄不好,不只自己家,连带几万人都得遭殃。
其他煤老板虎视眈眈,时刻想吞并你的地盘,到时候血流成河,无数家庭天翻地覆……
连官场都不能安宁。
三晋这个漩涡,几乎所有腐败案件背后都有煤老板,下台的人都涉及煤炭交易。
这一年,三晋的合法煤矿大大小小有4200个,但黑煤窑的数字比这还多得多……
每座矿背后,没几个上头人罩着,他是开不下去的。
“爸,你就让他试试嘛……”见老爸不说话,朱曦不甘心,再撒娇说:“你不是还在呢嘛,有你站他背后,没人敢乱来。”
“不行啊。”朱新宁摸了摸抿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发型,习惯性手揣兜里掏烟,还没拿出口袋,就怔了一下,意识到闺女在旁边,又放回去,接着说:“没名没份,别人不会服他的。”
名不正言不顺,这是个大问题……
朱曦脸红了一下,有点紧张地说:“爸,昨天是元旦,张上已经十八岁了耶……”
朱新宁瞬间脸黑,听出了姑娘的意思,鼻子酸遛遛,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在一些偏远地区,比如吕梁那疙瘩的人,结婚年龄普遍小,十八岁办婚礼的屡见不鲜。
夫妻俩结完婚一起上大学,甚至大学里就生孩子……
至于结婚证,都是等到年龄够了之后才领,只要办了婚宴,在亲戚朋友、乡亲邻里眼中,这就有了名分。
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就这么便宜张上,猪哥绝不答应。
这么一想,朱新宁心里生出了邪恶念头……要修理一个人,最令人痛苦的事情就是让他承担不可承受之重。
想勾搭我闺女,你丫等着。
“这样吧,我给他个机会,能不能跟我闺女好,得看他自己的能耐。”朱新宁松了口。
“真的?”朱姑娘大喜。
“真的,我悄悄跟你说……”
猪哥附耳,在姑娘耳边一阵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