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胥章、高云雷和小杨出门了。
他们走水路去云霄山,开始河的两岸都是稻花香,一阵风吹过,金黄的稻叶哗啦啦作响,压低的稻穗也跟着轻轻摇晃。
小杨想起以前的日子,那叫一个唏嘘:“□□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儿,那时候白河断流了,河岸两边的稻田干裂,要不是国家救济,我们整个公社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下游白河都断流了,那时候上游青苍河情况应该好不了多少吧。
“青苍河的情况比咱们好,断流没多久他们在云霄山上找到了暗河,暗河的水让他们没有绝收。第二年暗河的水也不够用了,云霄山那边突然下雨了,青苍河饱满,整个长宁公社大丰收,还有余力救济其他公社,可让人羡慕了。”
小杨他们这些下游公社十分不满,当时大家日子都不好过,长宁公社凭什么把水拦了不让水往下流?
“唉,那时候主要是日子太难过,其实换成我们是长宁公社的人,自己的水都不够用,肯定也不愿意水往下流。”
□□之后他们县领导就提出,为了防止旱灾和水灾,一定要在白河汇入长江的关键地方修个大水库。
当时修建水库的意见提出来后,全县人民都赞同,但事情还没个定论县委书记就被斗下去了。本来他们青龙县都放弃了,新来的县委书记把这个工作捡起来,搞了几年,水库不修了,改成修水电站。
小杨坐在船边,双脚泡在清澈的河水里,扭头对胥章和高云雷说:“胥工、高工,水电站对我们当地人来说真的很重要,我知道你们是能人,修水电站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们了。”
高云雷脱了鞋子在小杨旁边坐下:“拜托给我就算了,我是个凑数了,不过你找胥章那真是找对人了。我从小认识他,只要他真心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搞砸过。”
小杨眼睛发亮,胥章嘴角微翘:“既然这么想修水电站,你怎么不努力学习相关知识,自己来修?”
小杨尴尬地挠挠头:“我学习成绩一般,勉强读到高中毕业已经很不容易了。以我的成绩本来我都来不了咱们单位,但是我有个叔叔在青龙县县委工作,给我走了个后门。”
高云雷哈哈大笑:“你小子,没想到你还是个关系户呀。”
小杨红了脸:“我虽然看不懂你们哪些图纸,但是一般的工作我还是能做的,比如给胥工当个助手肯定没问题。我叔叔说了,不管能力高低,大家都有自己的用处。”
“你叔叔说得对。”
小杨嘿嘿一笑:“我就想青龙水电站赶紧修起来,等水电站修起来了,我就留在水电站工作,争取让咱们青龙县以后不仅有水电用,就算再碰到旱灾也能不缺水。”
“好小子,有志气!”高云雷看他一脸稚嫩:“小杨,你今年多大了呀?”
“我今年十七了。”
“还真是个小孩儿。”
小杨不服气:“我不小了,我爷爷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和我奶奶结婚了。”
“十七岁?也太小了吧!”
“你爷爷奶奶多大结婚?”
高云雷回忆了一下,他爷爷当年跟着家人族人去英国,那时候情况艰难,想生存下来都不容易,他爷爷彻底在英国安顿下来,结婚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吧。
“三十多岁?也太晚了吧!”
“你知道个啥,先立业,再成家!你啥都没有,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跟着你吃苦吧?”
小杨哦哦地点头:“说得没错,没想到你这个洋鬼子还挺厚道的!”
高云雷右脚朝他踢水:“说谁洋鬼子呢?”
“哈哈哈,我说错了,咱们是同胞!”
“呸呸呸,我们回来了,还一起工作,以后就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了!”
“嘿,果然不是洋鬼子,居然都知道同志两个字了。”
高云雷性格活泼,跟小杨这个小年轻倒是能说到一块儿去,一路上吵吵闹闹,还挺热闹的。
“进弯了!”
艄公在船头站直身体大吼一声:“嘿哟嘿!船来!”
胥章顿觉头皮发麻,心里一震,好多年前,爷爷奶奶带着他来云霄山,他们坐在船上,也听到艄公喊号子的声音跟今天听到的一模一样。
一样碧绿的河水,流淌在一样的山峡中,人在船上,就像是在画中游。
“你们看,右边就是庆丰县的码头了!”
胥章和高云雷齐齐扭头往右边看,不过一会儿,船开进山峡,一个转弯,右边的码头就不见了。
小杨笑着问高云雷:“咱们下游青龙县修了水电站后,庆丰县会不会被淹啊?”
“不会,庆丰县和青龙县距离远,上下游落差也大,按照白河的水流量计算,就算下游青龙县把水电站修起来了对庆丰县也没有多大影响。”
胥章补充高云雷的话:“虽说影响不大,青龙县的水电站修起来后,庆丰县的码头应该要重新修一修才行。一是为了防止山洪水位暴涨淹到县里,二是因为水电站修起来后青苍河的水位变高,可以走大船,庆丰县的码头也该扩大。”
小杨高兴道:“所以说修水电站好呀,咱们上下游的百姓都受益。”
船进入到’凹’形山峡,第一次看到如此美景的高云雷惊呼:“真好看!像是诗里面写的那个什么巴峡巫峡……”
胥章摇了摇头:“你算了,可别展示你肚子里那点诗词歌赋了。”
高云雷放声大笑,笑声在两岸山峡中碰撞回荡,高云雷觉得有意思极了。
高云雷觉得爷爷说得对,祖国如今可能不够发达,但是祖国的大好河山,被千年前的文人们极力描绘的美景,它们一直都在。
即将绕过’凹’形山峡,胥章站起来,船慢慢晃着出去,直插云霄的高山映入眼帘,云霄山还是他小时候记忆中那样。
“卧槽!”
高云雷也站起来:“这个山,也太牛了吧!”
小杨嘿嘿一笑:“这就是云霄山了,咱们这次就是要去云霄山上考察。”
高云雷扭头看小伙伴:“胥章,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个山这么高?”
胥章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你不是说你在英国的时候经常爬山吗?既然你经常爬山,云霄山对你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
高云雷崩溃:“兄弟,这哪里是小菜一碟,这是道大菜呀!”
不管高云雷如何崩溃,长宁公社已经到了,下船吧。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胥章凭着记忆带高云雷和小杨去人民饭店,点了一道酸菜鱼,两道炝炒青菜。
大师傅看到菜单嘿的一声,这三个外乡人还挺会点菜的。
“云雷一会儿多吃点酸菜鱼,这里的鱼好吃。”
“辣不辣?”
“不辣,你肯定能吃。”
“行吧,相信你。”
小杨奇怪道:“胥工,你怎么知道这里的鱼好吃?”
“小时候来过。”
“哦,怪不得呢。”
胥章、高云雷和小杨这三个生面孔一出现在长宁公社,胥章和高云雷的气质一看就不像是一般人,饭店里好多人偷偷看他们。
上菜的时候,服务员问他们是哪里来的人,是不是来探亲的?
小杨自报家门,正想说他们是来考察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胥章就说:“来探亲,一会儿要去青苍大队林梅家。”
“哦,你们要上山去木家寨?”
“你怎么知道?”
服务员笑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些年每回有外乡人过来,还是去林梅家,一般都是在林梅家住一晚上,第二天上山去木家寨,咱们这里的人谁不知道?”
胥章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来这里的时候,人民饭店里的大师傅提起云霄山木家还是一副十分神秘的口气,如今木家不神秘了?
木家嘛,神秘肯定是神秘。不过木家人在山下住了这么多年,木家人有在省里当官的,有在县里当官的,最近的还有一个就是林梅的男人魏海,现在可是公社书记,大家自然而然就对木家人熟悉了。
这些都公开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服务员说起这些八卦也没什么顾忌。高云雷一边猛吃鱼一边对胥章说:“你这个亲戚还挺厉害,之前我听你说他们家都是山里人,现在都有这么多人当官了?”
胥章也没想到,这些年木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小杨本来想展示一下自己本地人的长处,结果他什么长处都没展示出来,吃午饭时胥工付的钱,吃完饭去公社书记家,人家热情地安排他们住下,说明天一早送他们上山。
青苍大队的稻子已经快要收割完了,家里来了客人,林梅也就不去了,叫儿子去跟大队长请个假。
林梅小时候见过胥章,一晃就十六七年了,林梅笑道:“当年你爷爷奶奶带你来我家里的时候你才一点点大,没想到如今都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
“这次怎么只有你来,你爷爷奶奶怎么没来?他们身体还好吗?前些日子香港李家来人给小族长送礼,族长还问起你爷爷奶奶了,可惜那人不知道你们家的情况。”
胥章恭敬道:“您说的应该是李珉,他回香港的时候我才刚从英国回来。我哥和我嫂子刚生了小侄女,爷爷奶奶要照顾小侄女暂时走不开。”
“哎呀,好事呀,你们家如今四世同堂,真是大福气呀!”
林梅陪着聊了会儿,魏海回来了,林梅拍拍身上的围裙:“你们慢慢说,我去做饭去。”
小杨上半年来过一次,魏海还见过他:“你们这是又来考察青苍河支流的?”
“是,我打算先上山见见木奶奶,然后再去考察一下云霄山上汇入青苍河的支流。”
“您也知青苍河下游青龙县要修水电站,咱们得到的资料数据越准确,水电站修起来后,后续发电、防洪排水、农业耕种等工作就越好安排。”
“是这样没错,等你去见过族长了,叫族长安排木溪石带你去山上走一走。木溪石是个猎人,云霄山他都走遍了,山上有哪些小溪小河他最清楚。当年干旱的时候,那条救了咱们命的暗河就是他带我们找到的。”
“是,到时候我一定请他带我们转一转。”
小杨坐在一边整个人都惊呆了,回想起上回他跟人来云霄山考察,青苍大队的人对他们不能说是爱答不理吧,至少也是爱咋咋地。
结果胥工一来,一句恭维的好话都没说,人家直接就给安排好了,一点都不用他们操心,人跟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高云雷不知道小杨内心的想法,如果知道,肯定会怜爱地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胥章这个小子,命好!干啥都比旁人顺利!
第二天林梅带胥章三人上山,路过土地庙,小杨赶紧跑过去跪下磕个头,他听当地人说了,云霄山的土地庙特别灵验,当年有人想砸了土地庙,结果土地婆婆土地公公显灵,把那些坏分子吓得屁滚尿流。
“哟,木家寨最近亲戚有点多呀,又来人呢?”谢所长端着一碗稀饭边吃边看热闹着。
旁边凑过来一个人:“谢所长,你看这三个人是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谢所长不知道,但是长得高的那两个年轻人,肯定不是他们这里的人,是香港过来的?
谢所长不太相信。上回那群送礼的人走后,谢局长写信回家找人打听,外面的时局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并没有放松。
“谢所长,教授说猪饲料不够一个月了,叫你今天下山找魏书记商量商量下半年猪饲料的事情。”
“知道了。”
谢所长几口喝完米汤,嘴巴一抹,忙去了!
木怀玉看到一表人才的胥章,跟齐默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爷爷年轻的时候,祖孙俩真是长得像。
也就是胥章这一代营养好,比他爷爷长得高一些。
“六几年的时候我带着福宝去了一趟香港,那时候你已经跟着你爸妈去英国了,可惜没见到。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