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营不愧是钥国最精锐的军队,他们队形虽不严密,看上去似乎很容易就能突破,然而每当有人要靠近他们“机密营”时,便会立即被打回来。武威营的人看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进攻上,实则对“机密营”的看守毫不松懈,颇有一番诱敌入内再行包围绞杀的意思。
眼看着纪兲营在他们手下因为没看出他们的不熟,四千人一个劲的往前冲,人数此刻已经在武威营下折损了不少。子桑榆微皱着眉,这些人终究训练的时间不够,虽然在武力上有了较大的进步,但面对久经战场的武威营,还是稍显稚嫩了点。
紧随其后负责前往对方“机密营”的人眼瞅着前面的人一个个被点中要害,纷纷垂首离开战区,心下一惊,在这样下去,前面的人都倒下,便没人能在前面制造混乱给他们开道,他们要再想进入对方的营地就难了。当下所有人都不敢再贸然向对方的“机密营”靠近,既然双方暂时都拿不到决胜之物,倒不如拖延时间将他们的人干掉一个是一个。
子桑榆微微皱着的眉舒展开来,看出了场内纪兲营所有人都默契的将重心放在了斩杀对手拖延时间上,这也正是她在看了武威营的战斗力之后希望他们做的,只是大比期间,双方训练官和指挥使都不得出声,否则便是直接被判定会输。这些人倒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眉头舒展不过片刻,随即便见子桑榆的眉更高的隆起,面上还带了一丝痛苦,她身体突然变得有些僵硬,似乎在极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却仍旧不可避免的向后退了一小步。一只宽厚的手掌很快扶住了她的背,她却已经站直了身体,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只手的主人也不动声色的将手放了下来,只是这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的不避不让。
“可要回去休息?”江捷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子桑榆耳边响起,声音中似乎带了一丝关切,细微至难以辨明。
子桑榆摇了摇头,面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然眸中却满是痛苦,江捷站在她身侧,未曾看见。这个月已经是她第二次情蛊发作,情蛊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这几日她训练纪兲营一直没得到很好的休息,在昨晚情蛊发作后,又着急赶来,身体是愈发的吃不消了。离开前,鬼医就曾告诫过她,情蛊发作前后三日都不可妄动心力,极是需要静养,否则即便是月圆夜过后,情蛊仍有复发的可能,而她一刻都没静养过。
此刻,昨晚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再次漫天袭来,她的身上很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虽然已经极力的控制,身体仍旧在轻微的战栗,隐在面具下的脸,瞬间苍白如纸。一股腥甜在唇间弥漫开来,子桑榆大惊,伸手捂住唇,轻咳两声,又从容将手拢进袖子里,好似不胜山间微凉的风,偷偷用放在袖子内的丝帕将手心的潮湿擦去。
一旁的江捷将她所有的动作都看进眼底,却只当做什么都看见,一心专注着场中的比赛,只是身体更靠近了子桑榆几分,似乎担心她下一刻便不再只是退后一步而是直接倒下。
“咣--”伴随着大铜锣声,子桑榆快速看了眼场中的情况,绷紧的神经随之一松,脸上带着淡淡的欣慰,微微上翘的唇边一丝血线蜿蜒而下。
她试图抬手拭去那唇边的血迹,然而手却像灌了铅般沉重异常,怎么也抬不起来。随即便觉得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脑中变得昏昏沉沉,视线开始一寸寸变得模糊,身体里的痛苦一波又一波的冲刷着她的意识,她的身体终于不可抑止的颤抖,好似海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海上无助的飘荡。
有人到场中轻点双方的“死亡”人数,此刻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场上,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同样一心在大比结果上的独孤祈忽而眸光一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快速向子桑榆的方向看去。明明他们的距离那么远,他却一眼便看到了子桑榆的所在位置,随即便见她瘦弱的身体在他的眼中一晃,如一片羽毛般飘然落下。
倒下去的那一刻,子桑榆半闭的眸中,似乎看到有人一身白衣,在身后艳艳日光下策马向她狂奔而来,那人未束起的长发散在风中,在身后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来温润的脸上此刻满是焦灼。混沌的意识间,子桑榆却似乎透过了那张脸,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也喜着一身月白锦袍,一笑若日光初升彩霞蒸腾,明艳不可方物。眸中似沉了万顷的蔚蓝的海,眸光流转间,沧海星芒,星光暗沉,浮云退避,众生失色。
“墨--”
谁的容颜烙刻在了谁的心底,谁的名字被谁无数次在无人的夜里唤起,谁承载了谁万千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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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钥国纪兲营与武威营大比,一直带着“废物营”帽子的纪兲营一洗前耻,他们虽未夺得武威营“机密营”中的决胜之物,却在大比结束清点战果后,以死亡人数少于武威营一百零一人的结果,胜。
据说当时武威营指挥使的脸在听到结果之后,脸色当即变成了绛紫色,愣在当场半晌没有反应,而主训练官更是气急拂袖而去,武威营一万人个个垂头丧气好似斗败的公鸡。
然最该高兴最该庆祝的纪兲营脸上却不见一点兴奋的表情,因为他们的副指挥使,在大比快要结束的前一刻,倒下了。面对胜利,最大的功臣却早已缺席。此刻纪兲营一万人也与武威营一样笼罩在一片乌云下。
当天,子桑榆被独孤祈带进皇宫,林琼素也被随即召进宫贴身伺候,太医院院首被紧急召来看诊,却也只是得出了心疾发作的结论,独孤祈第一次沉声下令不得将子桑榆的病情此事泄露半分。
三月十七,子桑榆依旧昏迷不行,呼吸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