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手忙脚乱的小火者拿来痰盂让其清理了喉咙之后,倚老卖老的杨英这才开口说了来意:“王上,老臣闲来无事,仔细揣摩了王上幕府的章程,发觉缺了僧录、道录,再有如今泰西夷教也多有流传,是否也该设立有司监管。”
杨英的话其实并无甚稀奇,郑克臧自己也承认他草创的未来政府只是各雏形,日后还需要增减,但杨英此番进言的动机却让郑克臧深思起来。说起来明代是没有元老干政的情况的,但是致仕回乡的官员却是地方的一大害,如何能避免重蹈覆辙,却是一个大课题。
一边想着,郑克臧一边嘴上敷衍着:“那以老大人的意思是学着满清设理藩院专管喽?”
“那倒不必,”杨英摇头晃脑着。“可按大明的制度划归礼部,不,礼仪院管理。”
郑克臧当下就明白了,原来在剥离了最重要的学部之后,礼仪院成了无权有责的清水衙门,颇有些不甘心了,所以说通了杨英这位元老重臣前来进言,好把发放度牒的权力揽到手中,如此也好有些油水能搞个小金库什么的。
对于这等为个别部门争取利益的事情,郑克臧多少有些不满,不过独立设置一个宗教部也的确没有必要,因此他考虑了一会,最终还是点头了:“老大人所言甚是,可在礼仪院下设立一个管理诸教的教务厅。”
杨英满意的点点头,但却没有告退,反而又进言道:“王上,以臣当年在东宁执政的情况来看,盐铁司还是跟税务司合在一起为好。”
郑克臧颇为诧异的看了杨英一眼,对此杨英絮絮叨叨的解释了一遍,郑克臧这才明白自己有些主观了。原来,东宁时期绝大多数的工场、作坊、矿山都是郑藩官办的,盐铁司根本管不了,最多只能管管市面上的小店什么的;而入主半个大陆之后,江浙闽粤各地都是商贾众多,矿山林立,盐铁司却面临着管不胜管、无从管起的局面。既然如此,以杨英的经验来看,要想让这个部门不至变成闲曹,最好让其把现在负责税收的主计衙门归并了。
杨英说话的过程中,郑克臧一直在殿内不停的踱步,杨英说得越多,郑克臧想得越深。
待杨英说完了,郑克臧也停了下来:“老大人,此事怕是孤想差了。”
郑克臧确实是想差了,他设立盐铁司和盐铁部的目的是为了促进工商业,但现阶段的工商业不是异时空的十九世纪后半叶开始的大工业、大商业的局面,他的政府也不是日后专业性和控制力到了一定程度的政府,因此注定了他所要做的必然是事倍功半。
然而不管再难,郑克臧也要尝试着去做,不过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郑克臧从他原先的立场上后退了一步:“老大人此言乃老成谋国之举,孤受教了,也罢,如今一切草创,都还有改进的余地,就且把征收赋税的权力交给盐铁部吧……”
就这样盐铁部的职司变成了审核矿山、工场、商铺的开办资质,登记、颁发经营许可,登记经营变更,巡查矿山,核定并征收交易税、铺税,征收夏秋两赋;清厘、核定商律等。不过郑克臧却没有取消主计衙门,反而进一步将其改组为审计衙门,专司审计各部院衙门及地方机构的收支情况与度支部的决算司一起成为郑克臧推行“量入为出”、“黑字”政策的左膀右臂。又因为郑克臧将军律司的一部分职责移交到审计衙门手中,所以,日后的审计衙门也有了郑氏东厂的“美名”……
盐铁部之变后,郑克臧又设立了弼德院以安置年老大臣,凡四品以上京官外官均得以入内。弼德院设正四品掌院一人、正五品监院一人,正六品左右丞各一人,另有等而下之的书记、书办若干,该院以沟通元老征询朝政得失为宗旨兼以主持朝廷发放老臣恩赏,但不承担弹劾各级官员的责任,以此避免干预审官院铨叙之权……
第339章 蒙古兵
横亘在太平府城以北、长江南岸的采石矶与岳阳城陵矶、南京燕子矶合称为“长江三矶”,素来以山势险峻,风光绮丽,古迹众多而列三矶之首,素有“千古一秀”之誉。采石矶突兀江中,绝壁临空,扼据大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南宋绍兴三十一(1161)年,这里曾发生关乎南宋国运的“采石之战”,宋军统帅虞允文击败海陵王完颜亮,使得宋朝的国祚又延续了一百余年;元至正十五(1355)年,刚刚自立门户的朱元璋在此以大将常遇春为先锋击败了元朝太平路阿鲁灰,进而打开了进军集庆路(南京)的大门,为明王朝的诞生埋下了最初的基石。
除了令人凭吊的古战场外,采石矶也历来为江南名胜,古往今来,吸引着无数的文人名士,像白居易、王安石、苏东坡、陆游、文天祥等都曾来此题诗咏唱,特别是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这里饮酒赋诗,相传最后因酒醉赴水中捉月而淹死,更为胜地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不过观赏美景也罢,回想壮阔的金戈场面也好,都不是郑克臧此行的主要目的。当小心翼翼的太平知府、当涂知县诧异的跟着郑克臧出巡的队伍来到采石矶东面的起伏丘陵时,只有当时受命秘密探查马鞍山铁矿储备的有过人员才知道郑克臧此行的真正目的。
“这片山。”郑克臧伸手虚抓之后,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叹息了一番。“宝地啊,真正的宝地啊。”在郑克臧残留的前世记忆中,他脚下的这片荒原是中国七大铁矿区之一,有着以亿兆计算的铁矿储量,还有伴生的黄金、铜、磷、明矾、钾长石、高岭土等无数资源,虽然有些资源在这个时代无法利用,但光光是铜铁两项就值得他垂涎三尺。“可恨,可恨呢。”
郑克臧有些欲求不满的冲着天空大声吼叫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让无数奉行为尊者讳的地方官员们都下意识的扭过头去,这些人当然不知道郑克臧的所思所想,甚至有些人还以为郑克臧忽然失心疯了。当然也有聪明的人,看到郑克臧癫狂的样子,以为山里有宝,自作聪明的准备回去后偷偷派人来开采。
“蔡卿,”发泄了一阵子,郑克臧扭头看向原大都督府盐铁经历司司官、现招讨大将军幕府盐铁部侍郎蔡通。“石禄铁矿的进展如何,道路何时可以抢通?”
蔡通苦笑的回应道:“石禄矿区至海有百六十里,期间多有山丘横亘,虽然盐铁司已经投入近万奴工轮作,但是因为疾病丛生、道路险恶等原因,至今只建成了八十余里的水泥道,却为此损失了超过四分之一的奴工。”
“奴工的问题你不必担心。”郑克臧咬牙切齿的说到,为了开发石禄,四年里郑藩累计已经投入了近五十万两白银,其中不算工料,光是从英圭黎人手中采买黑奴就花了近十五万两。“孤会关照大审院,今后但凡死囚、刺配一律发琼州开矿,另外,各地俘虏的旗兵也都配给你,孤只有一个要求,三年内出矿。”
蔡通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要知道别看郑克臧时间上似乎给的很宽,但修路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要挖出矿来,虽说郑克臧言辞灼灼的肯定矿脉上只有一层极薄的岩层,可就算是这位无所不知的君主说得没错,想要出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想归想,郑克臧正等着自己的表态,因此不敢过于表露出犹豫的蔡通只好一咬牙:“王上,臣过几日便亲自去琼州,不出矿,臣就不准备回来面见主上了。”
“好,好极了!”郑克臧欢喜的拍了拍蔡通的肩。“卿若有成,孤断不会忘了卿的功绩。”说到这,郑克臧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样,孤命陆军部军器司调拨一百万斤火药用于开山,这样,卿就不用愁眉苦脸了。”
此时随行的舍人过来提醒郑克臧时日不早了,于是郑克臧便意犹未尽的下了山,坐上马车向太平府城而去,临上车前,郑克臧冲着地方官交代道:“依据附郭离城的诏书,当涂县治定下来了嘛,若是没有定,就迁到这里吧。”
郑克臧说罢放下车窗帘,车队随即启动,只留下瞠目结舌的一众官员再后恭送着……
郑克臧这次出巡不单单是太平一地,他还将西至宣州、池州,然后北上安庆、庐凤,再经新昌、扬州至盐城直隶州,接着过江南下经太仓、松江、嘉兴而杭州,并在巡视完杭州之后经湖州、常州、镇江返回南京。只不过郑克臧当初预定的出巡时间是六月末、七月初,但好巧不巧,武定帝朱由格洽在此时去世。国丧的纷乱以及新君继位后的种种琐事让他此行被迫拖延了至今,好在他出巡的时间虽然拖延了,但预定在六月末开往江西、湖广、湖南轮换当地部队的各师却还是准时出发了……
就在郑克臧一路检校部队、谈话士绅、优抚鳏寡、表彰节妇的时候,康熙则接到川陕总督吴赫的报告,随着四川方面又凑着支付了一笔价值二十余万两的茶叶、丝绸,心满意足的准格尔军已经悉数撤往玉门关西。接收完全部失地还不算,有传闻说策妄阿拉布坦和埋怨其退兵的达赖方面闹翻了,准格尔军已经迤逦南下,兵锋直指拉萨。
得到这一好消息,康熙当即长舒了口气,于是当即下令陕西方面将无地、失地的流民迁往甘肃实边。随后康熙又在当年的七月十七日正式下令将原来的川陕总督一职改为陕甘总督,并将陕甘总督驻地设在兰州,希图以此加强甘肃的防务,应对准格尔人的卷土重来。
康熙三十五年七月十九日,清廷鉴于四川关系甘陕鄂湘黔滇的重要地理位置以及经济上的不可或缺性等两个原因,将四川巡抚一职升格为四川总督,并任命原湖广总督吴琠为四川总督,调山西巡抚噶尔图接任湖广总督。
七月二十日,康熙又以协调粮秣,编筹兵员以便就近增援徐州方向的庄亲王博果铎为由,增设了河南、山东总督一员,原直隶巡抚、汉军旗出身的郭世隆因其廉洁的官声和对清廷的忠心被康熙任命为第一任河南山东总督。
安排完西线和东南防线之后,康熙便以庆祝对噶尔丹的胜利为由大会察哈尔、锡林郭勒及喀尔喀等部的蒙古王公和内外蒙古的各路活佛。
出于对大清朝廷的“赫赫武威”的“景仰”,在此后各部、盟、旗的大小蒙古王公以及哲布尊丹巴以下的黄教各活佛携带各色礼物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纷纷赶往克什克腾旗的土尔埂伊扎尔(即木兰围场)朝觐尊贵的博格达汗。
八月十五日,康熙的车辇抵达围场。康熙稍事休息便更换衣甲检校前期抵达的禁旅八旗。检校完毕,火器营的鸟铳护军和炮甲奉命演示铳炮。隆隆的铳炮和往返冲击的八旗马队的英姿震慑全场,大批蒙古王公纷纷冲着骑在白马上的康熙叩拜,一时间“大皇帝万岁、万万岁”的口号直冲云霄。
展示了八旗精兵和相对犀利的火器之后,康熙下令召开御宴,尽管清廷的国库里已经可以跑老鼠了,但康熙还是凭着在朝鲜的收获,上演了一出强盛大国的好戏。面对吃不尽的美食、喝不尽的美酒以及丰厚的赏赐,即便是对清廷近况有所耳闻的部分蒙古王公也被外在的假象所迷惑,心甘情愿的依附在康熙的周围。
然而康熙召集蒙古各部并不是为了炫耀,因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戏肉就上来了。
只见时任理藩院尚书的班迪起身进言:“皇上,桀骜犯境之噶尔丹虽然授首,然准格尔人依旧占据科布多窥视喀尔喀各部,故不可不防。”
此言一出,全场肃然,准格尔军的兵威还历历在目,没有人想重新直面这等威胁。
此时便听康熙问道:“卿有何见解?”
班迪答道:“臣以为当在喀尔喀西境置定边将军一员,监视准格尔军动向,唯漠西不毛,朝廷驻兵必然有限,还请皇上敕命喀尔喀四部抽调兵马协防。”
康熙扫了扫面前的四部喀尔喀王公,土谢图汗、车臣汗、三音诺颜汗、扎萨克图汗及哲布尊丹巴以下外蒙各王公、活佛纷纷出列跪倒,表示愿听清廷调度,请大皇帝垂怜喀尔喀蒙古百姓,驻军漠西,威震准格尔。
见到外蒙王公顺服,康熙自是顺水推舟,于是外蒙的兵权便落到了清廷手中。不过,康熙对自己的收获还不甚满意,便在下令设立定边副将军后,又直接命令科尔沁、乌珠穆沁、扎鲁、苏尼特、巴林、克什克腾、奈曼、敖汉、巴尔虎、喀喇沁、库伦、阿巴嘎等旗各出五十到三百名骑兵,开赴朝鲜替换吉林的驻防八旗和部分禁旅八旗。
这些内蒙王公不比大敌当前的喀尔喀人,一听康熙的命令,当然心有不愿。
对此康熙言道:“朝鲜狂悖不臣,理当严惩,既然各部出兵,所获自然归各旗所有……”
听到康熙以自由掠夺作为犒赏,这些被金光前景耀花了眼的蒙古王公这才纷纷允诺。
接下来,康熙又如法炮制,命察哈尔各旗、土默特各旗、乌拉特各旗出兵三千至鄂省助战。察哈尔部是孛儿只斤氏的嫡脉,土默特部也是俺答汗的子裔,两部向来窥视关内肥沃之地,如今得了机会更是踊跃,各部王公一合计,不但全数满足了康熙的要求,还额外提供了两千骑兵,使得南调的蒙古军的总兵力达到了五千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