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赐此船为飞天号。”郑克臧轻轻的一辑,将陶罐砸破,甘蔗酒的香气随即飘散出来,于是这艘童子军水军最大的180吨级(三千料)双桅横帆船缓缓在牵引小船的驱动下离开了积满潮水的船坞。“虽然几位就要离开了。”等到船真正漂浮到了海面之上,郑克臧向几位即将回国的英圭黎工匠感谢道。“但我还是要说声谢谢,你们完美完成了合同,为我方培养了合格的匠工,你们的名字永远值得我方铭记。”
郑克臧拍拍手,一名飞鱼袍侍卫捧来一个盒子,打开后,郑克臧从中取出几枚银光闪闪的勋章,随即将丝绸织就的绶带依次挂到英国佬的脖子上:“我兹代表大明皇帝授予你们忠勤勋章,以表彰你们的功绩。”
英国佬一个个站得笔直,虽然他们还搞不清大明皇帝和眼前的东宁国王之间的关系,但是能从遥远的中国带回一枚王者亲赐的勋章,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空前的荣耀,足以让他们这些普通的工匠日后挤入英国的上流社会。
当然郑克臧并不是简单授予了一枚勋章,伴随着勋章还有一封郑克臧签名的感谢信和一封关于勋章的证明文书,边上还有英圭黎商馆的馆主和官员做了鉴证,整套程序比童子军中执行的要复杂的多,不过这也是郑克臧千金市骨的做派,至于能不能把真正的高人请来,不试一试又怎么能知道呢。
“希望诸位归国之后能继续为两国的友谊作出贡献,也希望各位归国后能为东宁介绍更多的技师。”郑克臧也知道现在说的再好也是空的,于是又拿出了礼物一一馈赠。“这是余的最后的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郑克臧丢下船匠们走下来台,史蒂文生走了过来,然而今日不同往昔,这个英国佬刚刚走进,两位剑鱼服侍卫就挡在了他的身前,史蒂文生知趣的向郑克臧躬身行礼,郑克臧微微颔了颔首,两名侍卫这才让他通过,不过几双戒备的眼睛还死死的盯在他的身上,生怕这个红夷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陛下,您太慷慨了。”史蒂文生首先恭维道。“没有想到您居然会授出勋爵的头衔,想来那些当初没有接受招募的造船师一定会后悔至极的,当然,那些额外赠送的丝绸也很美丽,哦还有那茶叶,天哪,到了欧洲他们就价比黄金了。”
由于明郑政权尚未涉足地形较高的台湾内陆,因此治下适合种茶的地方不多,实际产量就更低了,民间通常只能以大麦茶或金银花等药茶解渴消暑,但送几块茶砖郑克臧还是送得起的,至于丝绸也一样,不过这些都是极宝贵的外贸品,岛内也只有权贵们能享用的起,不愿自己掏腰包购买的史蒂文生自然也不例外。
“我真羡慕那些造船师,真可惜当初为什么没有去船场学习。”史蒂文生的恭维话不断,但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陛下,听说贵方因为财力紧张和天气问题导致粮食匮乏的原因,决定从明年起终止之前的合同。”
“阁下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谣传?”郑克臧当即否认着。“尽管干旱的确造成了水稻、小麦的减产,但临时抢种的马铃薯还是提供了足够的食物,当然本藩还是要进口一些粮食作为军粮及储备,但这绝不会影响本藩的支付能力。”
“听说很多茶树和桑树都死了。”史蒂文生却不接受郑克臧的解释。“是否可以认为贵方的支付也因此受到了一定的影响。”郑克臧还没有回答,史蒂文生却抢在他前面严肃的说到。“陛下,我个人是相信您的信誉的,但这件事很重要,关系到我方商馆是否能在大员继续存在,请千万不要欺骗我。”
“馆主还真是咄咄逼人呢。”郑克臧轻笑一声。“好吧,坦诚的说,这份合同是要进行修改。”史蒂文生脸一垮,但郑克臧却选择视而不见。“主要将削减黑奴的进口。”郑克臧解释着。“这也是为了确保粮食的供应,当然这部分减少了,其他部分就相应增加。”这句话让史蒂文生的脸阴转多云了。“明年,本藩将增加铁矿石和硝石的进口量,当然若是贵方有空余的舱位能顺道携带一些粮食的话,本藩也将感激不尽。”
“只要陛下愿意继续履行合同相信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一定会协助陛下达成心愿的。”史蒂文生脸色红润了起来,台湾的业绩关系到他在公司内部的地位,由不得他不上心。“当然,若是陛下到时候也能授予我一枚勋章或是一个爵位那就更加完美了。”
“馆长开玩笑了。”郑克臧婉转的拒绝着。“本朝惯例,只有本朝子民才能授爵,难不成馆主想入大明国籍吗?只怕入籍了,阁下也当不成这个馆主了。”郑克臧当然知道欧洲的等级制度远比中国要森严,因此生怕史蒂文生真的会为了一个贵族的头衔而归还,故而紧接着给对方一个宽心汤团。“不过真要是能提供大量的粮食,本藩倒也不吝一枚勋章的……”
送走了史蒂文生和一干英国佬,郑克臧把苏大工和马原等找了过来:“英夷已经走了,接下来就要咱们自己的了,马原、唐通,现在让你们自己造一艘双桅横帆船有没有问题?”
马原几个之前制作的双桅纵帆船已经交付给远航营了,正好取代受损的骑士号,暂时只能替苏大工打下手的几个青年,你看我我看你了一番,信誓旦旦的向郑克臧保证着:“世孙,该学的都已经学到手了,英圭黎人能造咱们就一定能造。”
“有信心很好,不过要说到做到。”说到这,郑克臧看向苏大工。“苏老,烦劳您老替余看着他们点。”愈发显得苍老的苏大工点头应着,看着他已经有些驼的背,郑克臧想起了当年的许诺。“苏老,童子军船场是余的私产,如今挂在安平城经理处的名下,就烦劳苏老在船场做个副使吧。”苏老一愣,就听郑克臧命令道。“上表,保举苏三才为从七品湖广布政司理问所副理问,那个马工头叫什么名字的,表为正九品安庆府知事。”
两个年老的工匠咕咚一下给郑克臧跪了下来,尽管马原他们几个早就有了官身,但这些人毕竟算是天子门生,跟自己这种世代匠户是不一样的,因此也没有过多的指望,可没曾想今天突然就喜从天降了,这就由不得他们不悲喜交集了。
“余早说过,余生受不起你们这一跪啊。”郑克臧扶起两人,同时让马原几人也走近了。“余给你看一张图。”郑克臧展示着他挖空心思几易其稿才画出来的线图。“英夷走了,咱们自然也不再藏着掖着了,这条船你们能造出来吗?”
几人仔细看着,原来是一条加入了水密舱等中国元素的双重底构造的双桅纵帆船。
吴虎看了一会,见几人都没有表态,于是率先说到:“造肯定能造,但这样一来,底层就不能存货了,若是中间这层做了炮舱,那可就只能在近处航行,走不得远路了。”
郑克臧看了看其他人,马原点头了,苏大工也点头了,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显然吴虎说的没错,若要想走较远的航线的话,那同样的船型就得比别人多造一层甲班,如此吃水和用料以及相应成本自然就大大提高了。
“若是三千料的船造成这样,能跑多远?”郑克臧确认道,双桅纵帆船是快速船,速度足以应对载货量的减少。
“除开火炮、弹药、饮水,怕是只能装上七、八天的粮食。”苏大工心算了一下。“这船快,从东宁到长崎跑个来回是足够了,再远怕是不成了。”
“那这船跟清军,跟咱们自家的水朋船遇上,那哪个会赢呢。”
苏大工想了想:“要是三千料的,少说能一舷装上十门到十二门炮,比起咱们的水朋船是炮多了,但一旦跳帮……”
郑克臧笑了起来,苏大工正在疑惑,边上的李平解惑着:“苏老,你糊涂了,咱这船还要跟人跳帮干什么。”
苏大工这才恍然的拍着自己的头,连声道:“糊涂了,老糊涂了。”
郑克臧打趣道:“不是老糊涂了,是高兴过头了。”
边上一阵哄笑,等众人笑罢,郑克臧拍板着:“既然能跑一趟长崎,这船就能在台海上用,这样先造一条出来,马原、唐通你们挑大梁、苏老帮着看着点……”
第099章 深井
从高高的空中俯瞰下去,浊水溪旁,无数的身影如密密麻麻的蚁群时聚时散来来往往。渐渐的,比往年低了甚多的溪岸边多了一些东西,随着这些逐一拼装成型,一个直径超过五丈的巨大的水车屹立起来了。没错,若是有人去过西北到过兰州就能一眼认出来,眼前的东西就是赫赫有名的兰州大水车。
兰州大水车据说是嘉靖年间由曾经当过云南道御史、湖广参议、密云兵备副使的兰州段家滩人段续段绍先依照云南通河的筒车式样建成,也有资料显示在五代以前,张掖、兰州等地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水车,但不管怎么说兰州大水车能河面距地面落差巨大的兰州黄河段广泛的得到应用,就一定适合水量相对充沛的台湾各处溪流。
看着酷似车轮、轮幅巨大,能在水流作用下自动提水的兰州大水车,主持其事的营建司都水主政官郭天喜颇有些心潮起伏的样子,边上营田司的主政官禹东廷则会意的冲了他笑了笑,随即大声宣布着:“开闸放水……”
当然大的溪川边可以架设各种各样的水车,那些远离河道的地方就需要挖掘深井,在这个时代挖井是一项技术活,不但需要能分辨、寻找水脉的堪舆师提供指引,而且需要木料、木板等支撑物,更重要的是井挖的越深,四面的泥土会出现越来越大的向内挤压应力,一旦一旦应力超过了支撑物的承受能力,自然会形成崩塌,从而将井下作业者掩埋,而这种应力或是因为渗水、或是土内积石清理后形成异常空洞造成的剪力差——几乎没有规律可言——所以挖井还是一个勇敢者的游戏。
“世孙有令,报名挖井的,只要挖出五口有水的十丈深井,就能免去苦役,按良民授田。”
王久忍受着污浊的空气,一锹接一锹的往下深掘着,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就是那个獐头鼠目的管队当初说的那番话,五口井、良民、五口井、授田,一遍一遍,直到边上的人拍拍肩膀提醒他换岗的时间到了,这才无力的抓住井口垂下的井绳,有人将他拉了上去。
“来,吃个烤番芋仔,喘一口,”边上的同伴塞了一个烤得黑乎乎的东西到他的手里,但王久实在没有食欲,所以只是四肢一摊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吃不下也得吃。”边上的显然跟王久的关系不错,因此劝说道。“打今天头上你就只吃了一个,这都两个多时辰了,再不吃怎么撑得住。”
“虎哥,这玩意吃了拉不出来啊。”王久哭丧着脸,现而今大旱,水甚为精贵,所以一早一晚一天两回供水,每次也就一碗左右,俘虏们又吃不上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这种情况下便秘是普遍现象。“还不如换口水呢。”
“水,井壁边不是多得很,真口渴了,边上舔一舔就是了。”虎哥跟王久打趣着,但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可惜的是这些人大多数都很快得了病并在药石不济的情况下一命呜呼了,所以打死王久也不敢喝浑浊的生水。“不敢喝,那还说什么,干熬吧,等这口打完了,再打两口就不用过这种日子了。”
“虎哥,真的不过这种日子了?”王久把自己想来许久的话掏了出来。“现而今台湾大旱,就算真分到田了,不是还没有水吗?虽说郑逆,不,郑家答应贷给咱们粮食、种子、农具,但借的是要还的,万一地里长不出东西,到时候怎么还呢。”
“你小子还想得真远呢。”虎哥夸了王久一句,随即脸沉了下来。“这倒也是,不过据说各地屯庄都在打水井,来的路上不是看见还有那么大的水车吗?想来终归能熬过去的,老天爷总不见得一直不下雨吧。”
王久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不过他还没有接口回应,一股久违了的香气便窜入他的鼻腔,他猛然跳了起来,和虎哥对视一眼:“是肉汤,真是香啊!”
王久的唾液腺急速的分泌起来,但他也知道这些好东西恐怕是轮不到自己这样的俘虏享用的所以只能用嗅觉代替口欲,而跟他一样,十几名轮岗休息的奴工们都跟狗一样挺着鼻子狂嗅,一个个口水连连,看上去煞是可怜。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虎哥忍不住站了起来,王久一把没拉住,就看虎哥腆着脸向看管他们的郑军走了过去,估摸着也是去问这肉汤有没有他们一份。
王久看着他点头哈腰的跟对方说了些什么,等脸上露着喜色的虎哥回来,王久不禁满怀希望的问道:“怎么说?是不是有咱们一口。”
“运气。”虎哥裂开大嘴笑着。“朱钦送给管队们的犒赏,腌鲸肉,管队们拿来熬汤了。”王久可不管犒赏不犒赏,他只在意自己有没有一份,就听虎哥继续说道。“烧了满满两大锅子,管队们吃不下那么多所以答应给最卖力的几个各打一份。”
有了利好的消息,虎哥显得兴致很高,但王久却灰心丧气的重新往地上一躺:“管队们又不到井下,他知道哪个最卖力吗?运上来的土可做不了证。”
“要不,俺来跟马管队说说。”虎哥目光看起来有些闪烁。“阿久啊,其实你也挺俊俏的,马管队对你也不错,何苦非要跟着大家伙一起吃苦呢。”
男风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禁忌的话题,《诗经》中的《郑风》中的《子衿》、《山有扶苏》、《狡童》、《褰裳》、《扬之水》等章节都有丰富歌颂,战国时代曾有安陵君、龙阳君列入青史,为此还留下了余桃、分桃和龙阳的称呼,汉代哀帝和董贤的故事更是留下断袖之癖的典故。到了明末更是因为道德观念也冲破了“灭人欲,存天理”的宋儒理学的束缚而使得男风、男色的行为空前繁盛和公开化,更不要说后来还有大家曹雪芹和郑板桥公开写书写诗来记述呢——这也是美国人还没有从西非热带雨林里带回爱滋大神的原因,说起来中国古代也没有花柳、杨梅的记载,这些都是一生只洗两次澡的欧洲人带到东方的生化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