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趟兴安平号出海时间不长,水手们都还康健,这帮郎中折腾一番后,就转身出门,诊费也不要。
入乡随俗,林氏兄弟这时自然不好说什么。这些自称是来自“昆仑”的髡发人,看似操着一口官话,实则行止作派都和化外之人一般无二,全无大明风范。
所以,林家兄弟俩现在纯粹是把穿越众当外国人看,既然这帮怪人机关奇巧之物甚多,大约忌讳也是不少,好洁,怕疫病,就是不知道此地还有些什么规矩。
……
第二天下完货后,林家兄弟就在这化外之地徜徉起来。
这次他们看得更加仔细:冒着青烟的锅炉房,粗大的下水道,无穷无尽的红砖,晾干后坚硬无比的泥灰……
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有劲头,中午时分,当他们和几个吃完饭在工地休息的搬砖老乡聊过天后,居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眼前这一切,居然都是在小半年时间里营建起来的!
林保全实在是不相信这种速度,一下午时间,他拉着族弟什么都没干,就和赤崁的下水道耗上了:他看着工人们挖土,看着工人们搅拌灰泥,看着工人们砌砖,到最后,他亲自跳下之前完工的下水道感受了一番……
站在没过头顶,宽大的不像话的所谓“阴沟”里,抚摸着墙面光滑的土水泥,仰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林保全当时沉默了很久。这之后他和族弟坐在下水道旁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当几天后罗教授再一次接见二位时,林保全第一时间提出的要求,居然是到窑区基地去看一圈。
这个要求罗某人自然不会拒绝:改开初期,茫茫多的保守派干部前脚在帝国大厦旅游拍照,后脚回国后对改开就不再抵触——不需要抓起来洗脑,曼哈顿的建筑群,在无言中就击溃了这些人的防线。
窑区基地现在也负担着同样的作用:工业旅游,灵魂旅游。强势的政权是有自信的,同样不需要和明人讨论什么,未来更不需要和明国的缙绅阶层搞什么争论。
所谓的缙绅话语权,只有在承平时期的效果最好,在乱世,哪怕是后期李自成坐大后,就开始不管用了。
对上建奴的屠刀,更是屁用不顶,缙绅阶层根本没有能力煽动起民众舍生忘死的抵抗,话语权在一串串被屠成白地的城市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现在力量更加强大的穿越众出场,缙绅即便能煽动出理论上最多的底层民众出来反抗,这些在拥有着下水道,化肥,磺胺,无缝钢管的穿越政权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反抗也罢,顺从也罢,超级齿轮根本不会介意,稳定的吞噬过去就好。在这个过程中,一部分缙绅会看出来这种力量无可抵御,从而做出改变,而死抱着那一套腐朽理论不放手的人,会无情的遭到碾压,最终变成阴沟里的烂泥。
这就是穿越众的理论方式:想和工业化集团争夺统治权的脑残,在第一波就会死翘翘;活下来的那些,一定不会再拿着论语,去找穿越众理论。
……
罗教授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愉快地同意了林氏去窑区基地参观的要求。
参观只是一个附加项目,罗教授这次来,是带着和同仁们开会研究后的决定来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次类似于“买三赠一”的优惠活动。
第151节 双重礼包
在林家兄弟拿到的货单中,有一样商品是必须要大批购进的:盐。
八闽之地历来缺盐,尤其是闽北四州,山麓延绵,交通不便,本地产量不足,食盐自古以来都要依靠外运来弥补缺额。
讽刺的是,缺盐的福建在明中叶时期,就已经从剪(煮)盐工艺进化到先进晒盐工艺。然而这没什么卵用,春夏秋冬都可以随时跑去看雨的福建,靠天吃饭的晒盐法注定要扑街,偶尔遇到一年大旱……咳,大伙都去逃荒了。
这中间还有庞大的保守集团阻碍:两淮盐商,盐政衙门,豪强,盐场,盐丁……等等等等。既得利益集团并不愿意将庞大无比的盐利分配规则推倒重来,哪怕是几年后徐光启这种猛人试图在山东推广晒盐,一样是铩羽而归。直至明朝灭亡,两淮盐场依旧在用着古老的煮盐法出盐。
……
林氏宗族所在的福宁州,正属于闽北的偏远州县,从来吃盐都不易。好在现如今盐法崩坏,似林家这等土霸豪强眼中早已没了王法,林保全兄弟每次出海去杭州,多少总要挟带一些盐货回去。官盐也好,私盐也罢,无论有没有盐引,林氏都是来者不拒——只要船回到福宁州,说它是官盐,那就是官盐。
从第一眼看到货单上的盐,林保全就确定了日后回程的主要货物。林氏出发前最怕的就是大员的红毛和台北的弗朗机人一样,只有银子,没有货物。
现在红毛换成讲中文的髡人,货单上也多出盐,林保全对此还是挺满意的。
令他更加满意的还在后面:罗教授今天已经化身机器猫,蒲一见面,就掏出一堆针对兴安平号,或者说友方商船的大礼包。
第一个包是航海大礼包:首先,兴安平号可以提前回程。
机器猫这样说:“眼下在大员有一个船队很快就要出发回杭州,兴安平号可以顺路搭伙回家,不用等到五六月份再归航。”
如果说福船可以从闽北出发,借着冬季的北风强渡海峡;那么兴安平号绝没有本事逆风返回海峡对岸。逆风时需要船只在海面上做各种角度的曲折机动,在海峡中玩这一套,黑夜来临后的第一个小时,福船就会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