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担心我。”
“好,我不担心。”
“等你看完医生,治好牙,这件事就过去了。”
那边隔了很久,似乎是付汀梨在那边失控,传来几声反复的呼气声。
孔黎鸢才在细密的汗水里,听到付汀梨和她说,
“我相信你。”
先发现这通电话已经挂断的人是荣梧。
此时此刻,已经将近深夜,急诊室老旧灯光不停闪烁,像一种倒数计时的提醒。
荣梧和经纪人姜姐刚刚联系完,就看到孔黎鸢被汗水濡湿的郁白肤色。
她穿一件湿滑皱涩的灰色开衫卫衣。
卫衣上沾满了干掉的泥渍水渍,她的脸上,头发上,敞开的手臂也全都是。
脸埋在兜帽里,背脊挺直。
一只手还维持着举着电话的姿势,在电话挂断将近一分钟之后。
另一只手,没有气力地放在台上。卫衣袖口被剪开,血淋淋地敞着。
手臂下面垫着一层蓝布,上面那层白布上敞着一个窟窿。
下面是掌心上触目惊心的创口。
县城郊区医院的急诊室没什么人。此刻值班的急诊室医生正操着一口方言和一个接打电话的护士说着什么。
一边给孔黎鸢缝合手掌上的伤口。
荣梧从来没见过这么冷静的一个人。仿佛不是在缝针,而是在做着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
当然,她说的是孔黎鸢。
孔黎鸢是在拍摄时出的事,是一个很激烈的冲突戏份,需要在三轮车上拍摄,已经磨了一整天。
从凌晨四点起来磨,一直磨到深夜,拍摄演员和一些工作人员都累了。
谁都没料到,孔黎鸢拍到激烈部分时从三轮车上摔了下来,甚至当时孔黎鸢还临场发挥,好端端地说完了那句台词,让这段剧情本身的冲突更上一层楼。
于是卡了一天戏的导演大声叫好,这一场戏拍完,总算过掉。
在这十分钟之后,才有人发现孔黎鸢手上在滴血。
片场瞬间大乱,荣梧当即拖着孔黎鸢来了县城医院的急诊室。
结果这人在路上就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医生给孔黎鸢清创,荣梧在旁边说了热搜预告的事。
而孔黎鸢听完这些,很疲乏地撑着自己坐起来,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的手机呢?”
然后就给付汀梨打去了电话。
期间,急诊室医生清完创,止完血,给孔黎鸢手上那个将近4厘米的口子缝了9针。
孔黎鸢说了三句“别怕”,全都只对着那一个人说。
当然,荣梧觉得孔黎鸢自己不会害怕,哪怕医生在缝针完之前,就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提醒过她们,
“现在急诊室只有普通线,缝完之后可能会留疤的哦。”
孔黎鸢也只是很冷静地说,“没事。”
在挂完这通电话之后,她举着熄屏的手机将近一分钟。
额头上冒出一些津津的汗水,在昏暗灯光下折射得像从水里艰难淌过。
等针彻底缝完,伤口被包扎好。
她们从急诊室去到一家空病房,医生说最好再留院观察一到两个小时,打一会点滴,如果发烧的话就会很麻烦。
“姜姐刚刚和我说快到医院了。”荣梧有些不忍心地说,
“那条预告热搜暂时还没放出照片,只是被那个狗仔攥着手里当筹码,不会这么轻易放出去的,姜姐说等到了再和你仔细说。”
孔黎鸢靠坐在病床上,注视着往下滴落的点滴瓶,点点头,说“好”。
“不和汀梨说受伤的事情吗?”荣梧有些担忧地问。
“不用。”孔黎鸢说,脸色还是那种失血的苍白,“没必要。”
荣梧张了张唇,想再说些什么。
可马上又被孔黎鸢一句话堵住,“荣梧。”
她喊她,浓密眼睫垂到眼睑,盖住那片青黑,
“你能帮我买一盒烟过来吗?”
“烟?”荣梧有些讶异,“现在应该不能抽烟吧?”
“我知道。”孔黎鸢言简意赅地说,“但是我现在很需要。”
荣梧不太赞同孔黎鸢的做法。
但在孔黎鸢的反复诉说和眼神注视下,她不得不照做。
下了楼,买了一盒烟回来。这里买不到好的烟,她只找到一盒包装看起来比较漂亮的“寿百年”。
她这样一来一去,孔黎鸢却没有安心在床上躺着。等她回来的时候,这人还是靠坐在病床上,头发很乱地挤在颈下,兜帽盖住半张脸。
阖着眼皮,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听到她开门的动静,孔黎鸢睁开眼,对她说一句“谢谢”。
然后又闭了一会眼,像是在忍耐着些什么。荣梧猜,应该是麻药的药效过了,那些缝进皮肤里的线,会让她很痛。
可孔黎鸢仍旧没怎么将这种痛表现出来。而是靠坐了一会之后,又动作很缓慢地从自己随身的衣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
打火机背面印着一张被磨旧的照片。荣梧还没看清照片上是什么,就看到孔黎鸢不紧不慢地推开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