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闻英秀悠悠地放下咖啡杯,“要义正严辞地拒绝我,觉得这是走后门,然后不服气了?”
她这么一问。
付汀梨反而回过神来,然后瞥见闻英秀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敞亮地笑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我想,闻老师不会是会给艺人走后门的人。”
闻英秀挑了一下眉,然后点点头,刚刚似笑非笑的神情也缓和下来,
“你倒是对我的性子很清楚。”
果然如此。付汀梨想,比起说她了解闻英秀对“艺人”这个身份从来不搞特殊优待的性子。不如说,她更相信,孔黎鸢不会用这种方式来“祝她一帆风顺”。
“那孔老师和您说了什么?”她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剧本最后最关键的那个雕塑,还是改成了飞鸟。”闻英秀说。
付汀梨有些意外,“真的换了?”
“对,换了。”闻英秀笑了一下,“好像是,你那位孔老师,主动去找了编剧,提了这个点吧,本来编剧还不认同,后来又来找我……”
“我和她,和你,都是同一个想法。”
“明白了。”
“但我也确实没想到,作为一个艺人,孔黎鸢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演员。”
“闻老师,您还没说到重点。”
“……这不马上就到了?”闻英秀喝一口咖啡,像是回忆,
“昨天杀青宴,孔黎鸢来找我。这倒是让我意外,她一个女主演找我一个雕塑美术组长做什么,结果她先和我说了改最后一个意象的事,然后才说……”
说到这里,闻英秀深深地看了付汀梨一眼,“她说,她知道,我放你一个人去北疆,就是想要试一下你能不能随机应变的意思。然后说,她猜我,其实在投简历的那一环就看中了你,想把你收到我的工作室里,所以才会对你的要求那么高。”
这话的确不假。
从李维丽那里得到一大叠简历和作品集,看到付汀梨这个人时。
她将那张满满当当的简历从那一大叠中抽出来,看那些在简历上列着的大大小小的奖。然后又找出那厚厚一沓作品集,看付汀梨那些或诡异、或鲜活的雕塑作品,作品风格极为强烈,有种横冲直撞的天赋异凛感。
在一本小小的作品集里,她看到了这个人雕塑作品里的生命力。
“这么一个人?你确定她要来?这电影现场雕塑,可是没有任何自主权的啊,说难听一定,就是来打杂。不会是你凑不到人找来充数但实际上来不了的吧?”闻英秀皱着眉心问李维丽。
“原来她在闻老师眼里也真这么好啊?”李维丽笑一下。瞥见闻英秀的眼神,然后叹一口气,解释了付汀梨的情况。
闻英秀当即了然,付汀梨从国外回来,既没有国内的人脉,也没有了之前支撑自己的家境。
做她们这行,的确要有优渥家境来支撑前十几年的学习。
如果没有家境,还想在当完纯粹的学生之后,继续走纯艺这条路,让悬在头上的那根艺术弦儿,始终比商业标准高那么一小头。
——当然,要是说让铜臭味跟雕塑完全不沾边,那也不太现实。
但稍微有追求一点,不甘心流到那些和雕塑沾一点边、但是却属于边边角角的行业,那就得有圈子里的人脉。
平常一点的,就是在上学的时候能跟一个好老师,把这个圈子大大小小的地儿都跑通,毕了业就流到大大小小的工作室工厂;
家境不一般点的,就不为名不为利只为那一点艺术追求,开个小点的工作室也能潇潇洒洒。但如果这两者都不是,谁还能有精力有想法来没日没夜地追一场艺术梦?
她将作品集里的东西翻来覆去,琢磨了许久,问李维丽,那这一场电影之后付汀梨打算怎么办?
李维丽茫然地说,不知道。
闻英秀心里有了一个冒头的想法,正好她工作室里缺一个这种方向的年轻雕塑师,这种风格的确是她团队里目前所缺乏的。
只是她还不确定,这个人的性子是否符合她的要求。
闻英秀看人先看性子,要是是个太傲气的她宁愿没有。她最待见不了恃才傲物这种品质。
后来,在整场电影拍下来,现场跟下来,她发现付汀梨的确是温和却又不失创造力的性子。
她也知道她自己挺挑剔,脾气也古怪,但付汀梨始终没什么怨言。
是个还不错的年轻人。
闻英秀早已定下这个结论,但等剧组从北疆回来之后,她又忙着最近学校的一个展,一忙就把这事抛在脑后。
但昨天杀青宴,孔黎鸢却主动提起了这件事。甚至还另外说了一句话,让她把这事记在了心底。
想到这里,闻英秀慢悠悠地说,
“她和我说,既然您已经认定了她,为什么不把过程加速,只看结果呢?”
付汀梨在恍惚间想起——就在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在她家门口不知道坐了多久、淋了一场夏雨、又渴求一个简单拥抱的孔黎鸢……竟然还做了这样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