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发话:“今夜已经晚了,诸位不妨歇息。些许杂事,明日再商讨。”
几人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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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城的结界被破开,荒乱尘世一角,终于在十年后浮现。
毕方鸟趴在一座荒山云后,扇着翅膀,不怀好意地等着所有人深陷于梦貘珠织就的梦中,走不出那重梦境。
梦貘珠自然不会害人,却可以困住人。南鸢和白鹿野联手打它时,它就猜到梦貘珠恐怕出了些问题。
毕方鸟趴在山后,幸灾乐祸——
让你们联手打我!
让你们欺负老人家!
你们去尝尝被梦貘珠困住的滋味吧。
是以,当天色昏昏,万籁俱寂,毕方鸟打盹后忽被一重结界破开的震动惊醒时,不禁吃惊地瞪大了鸟眼。
它顾不上暴露自己行踪的危险,赶紧伸出一缕神识,向柳叶城方向探去。
它感觉自己伸出的神识,被杭古秋那老不死的发现了。但幸好站在那里的是杭古秋,而不是凶悍的其余大能,毕方才敢大摇大摆地晃一圈后,全身而退。
神识退回来后,毕方用鸟毛裹紧自己,瑟瑟发抖:梦境竟然被人为击碎了。
怎么可能有人破得了梦貘珠的梦境呢?
毕方是听历代妖王讲过梦貘珠的来历的:
昔日世间还有魔气时,一位女魔王杀得天地大暗,妖族躲于不枯海后,想避开风头。那女魔王竟然渡海而来,让妖界惶惑。
妖王举全族之力,供奉一切珍宝,求魔王手下留情,言之凿凿:妖族绝对没有和仙门联手,妖族和仙门不共戴天。
那女魔头大约是对妖王所称的“不共戴天”,非常满意,并没有在不枯海开杀戒。
女魔头在不枯海边坐了三日,唤来妖族中最为弱小的梦貘一族,祭炼出一法宝,交给梦貘一族。那正是“梦貘珠”。
女魔头说:“你们若与仙门不联手,我便送你们一桩直通天道、可成真仙的法术。这宝物是我亲手祭炼。我昔日的法器灵宝,都是我师兄帮我练的,我于此不算擅长,但以我如今实力看,练的法宝也不会太差。
“里面所藏法术口诀,与我近日在创的一门法术十分贴近。我的法术已经不打算练了,却不想它失传,就从中抽取一部分,送与有缘人。
“他日,你们中若有人成仙,便是造化了。”
昔日妖族对梦貘珠捧之掌中,且喜且忧。
妖族本以为得到了无上至宝,妖王甚至生出贪念,想从梦貘族手中抢珠。但随后,那位女魔头离开不枯海后,就前去讨教青木君,在青木君的成仙大典后闹出大事故。
再接着,女魔头身死,无仙亦无魔的敕令下来时,所有人与妖都能感觉到笼罩在头顶的一重阴影,知道仙门路断。
求仙路已断,那抢梦貘珠便没了意义。梦貘一族之前是如何的不重要,之后也一样不重要。
可笑那梦貘一族不死心,竟在十几年前,联络巫神宫、玉京门,一同陷害妖王,害妖王诞子……难道梦貘一族以为背叛妖王,就能修成仙了?
等等。
梦貘珠的梦境被破,千年前女魔头说梦貘珠中的功法是她用自己的功法分出来的一点……难道女魔头那功法,现世了?
毕方鸟深吸口气,猛地从鸟翅中伸出脑袋,炯炯目光落到柳叶城中。
它犹豫不决、想是否要试探、回去向妖王表忠心时,神识中一道符令亮起。
毕方鸟震住。
作为女王的忠臣,它刚得到族中老人的仓促消息:女王练功出岔,被人逼宫,女王身死。
几位大妖正与女王的长子抢夺妖王之位,还有妖听说女王有血脉流落人间,生了异心……
毕方鸟眼中滴出两滴斗大泪珠。
斗大泪珠啪嗒滴在一座山头,瞬间压得山头被削去了一层。尘飞滚滚,山间如起地龙,轰然嗡鸣。
毕方鸟哪里在乎那些,只哭啼:“殿下!”
它再顾不上柳叶城那些疑点重重,拍翅飞上碧霄,迅捷赶往不枯海,要去保护女王留下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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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没有活人,那厉鬼和假将军这个靠秽息化形的妖怪却还是在的。
地牢中关着的那些妖都在。
杭古秋、被骗进来的道人们帮巫神宫料理这些事,白鹿野虽不感兴趣,却硬是凑在一边,听了一耳朵。
江雪禾没有现身。
白鹿野对此表示了解:师兄要带孩子。
发脾气的小婴,他是怵的。师兄既然不介意,他也不介意暂时把小婴让给江雪禾。
缇婴仍回以前柳轻眉给她安排的房舍住,江雪禾帮她用驱尘咒打扫了这里后,就贴心地离开。他不放心地在她门上画了个禁制,能够阻挡邪祟。
江雪禾则去寻找黎步。
这个故事中,本应有黎步的痕迹。
偏偏,除了他和小婴,没有人知道黎步的存在。
梦境被破开后,江雪禾没有感应到黎步的气息。安顿好缇婴后,他当即马不停蹄去寻人。
黎步却似早有提防。
江雪禾跟着那丁点气息寻到最后,发现人去楼空,黎步早已不见了踪迹。
江雪禾不禁好笑:黎步的任务,莫非已经完成了?怕他追踪,才早早逃跑?
黎步从梦貘珠的梦境中,一定知道了什么。
黎步就这么怕他追踪?
他虽然确实……好吧,黎步对他很了解。他如今只能希望黎步有些分寸,见好就收,不要惹上麻烦事。
江雪禾为此,专门画了一道传音符给黎步。
不过黎步幼稚得,根本不看他的符,那已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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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追到黎步,江雪禾返回柳家自己房舍,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问题。
柳轻眉身死后,他黥人咒中与柳叶城有关的那部分开始松动,困住他的咒术开始在识海中时隐时现。
江雪禾一直在解咒,对此已有经验——他又能解开一部分咒术了。
江雪禾立即入定,进入识海查看,与黥人咒相斗,一点点压倒它。
这一番入定,待江雪禾终于处理好,已经到了次日晌午。
咒术果真解开了一部分,他的声音恢复,脖颈上的伤痕彻底消失,面容神色也好几分。
江雪禾盘腿坐于榻上,手指挑着从体内渗出的一缕黑气,眼尾轻轻勾起。
如他这样常年冷静之人,此时都因咒术的再一次松动,而露出志德圆满的得意神色。
照此下去,终有一日,他能解开所有。
终有一日,他能以自己真正的模样,出现在缇婴面前。
……她不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吗?
想到缇婴,江雪禾心间不禁浮起一丝欢喜。
柳家事解决,他与小婴……
他欢喜之气刚浮起,便察觉到指尖黑气弥漫,神识骤痛,黥人咒颓然之下,都不忘趁他情绪起伏之时,来偷窥觊觎他的神魂……
江雪禾向后靠着床柱,忍着这股神魂被吞噬的痛意,与黥人咒相抗。
痛意带给他一些刺激。
刺激提醒他,这是缇婴带给他的与众不同的感觉。他连喜欢她都要与黥人咒对抗,可他就喜欢这种感觉——
这提醒着他,他还活着,不是行尸走肉,不是没有人在乎。
江雪禾逗弄了身体中的黥人咒一会儿,那黥人咒刚被解开一部分,力量虚弱,很快被他折腾得奄奄一息,江雪禾神魂上的痛意散去。
这种以自虐为爱好的人,连黥人咒都畏惧三分。
江雪禾指尖黑气消失,他捏了捏手指,感觉到指间空虚,摸一摸自己袖中,才想起来自己将发带还给了缇婴,他身上此时没有她的物件了。
江雪禾垂下眼。
他思量一二,净身后拿起帷帽起身,出门去找缇婴——
第一,他刚恢复了声音与一些容貌,他想第一时间让缇婴知道。她会喜欢他待她的这份心的;
第二,她从梦境开始就心情不好,不知受了什么影响。他猜测与她的大梦术有关,便打算去试探试探,哄一哄她,让她展颜;
第三,他得想法子,从她那里,拿一样物件。这是属于他自己的龌、龊心思,睹物思人之意,不好吓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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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帷帽的江雪禾在柳家行走,翩然修长之姿,让道人们驻足打招呼。
隔着帷帽,江雪禾听他们说,巫神宫想拿到梦貘珠,南姑娘想请江公子代为转达,看能否与缇婴谈些条件。
江雪禾不开口,只颔首。
众人虽不解,但向来尊敬这种法力厉害人物,便让了路。
中途遇到白鹿野,江雪禾用传音入密,询问缇婴与白鹿野分开的时间,是否有什么异常。
白鹿野回答了几句。
白鹿野以为江雪禾不开口,是怕有心人探知,毕竟这里还住着一个杭古秋。
白鹿野便也收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回答师兄问题。
说完后,白鹿野瞥江雪禾:“你怎么又戴上帷帽了?毁容了?”
江雪禾摇头。
白鹿野目色闪烁,却因自己心虚,而干咳两声,不计较师兄的奇怪,而是和师兄说:“那个……昨天后半夜,有天雷劈我,好像劈到小婴院子里的树了。我听她半夜起床骂了半天……我没敢过去认。”
江雪禾瞥他,心想:白鹿野住在小婴院子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