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还罢,看到其中一个熟悉的名字,沈瑞心中大固。
这些东西,在六十多年前想来也颇为有效力,否则二房庶支不会上串下跳地要扶持邵氏子打官司争产业;可在六十多年后,这各项文书上的见证人早已全部作古,这些东西的效力就剩得微乎其微,唯一的作用不是让邵氏子这一支有资格“归宗”,而是让他的后代子孙笃定自己的身份是沈家子弟罢了。
这确实是沈瑞最初想要的。
归根结底,沈琰兄弟的身份就是一个地雷,偏生知晓的人越来越多,被人揭开来,倒是不至于影响嫡支地位。他与沈珏即便是嗣子即便不是二房子孙,礼法上已经是嫡支正统,这是沈琰兄弟即便归宗也无法撼动得了的。
可是,当年的事情是二房丑事,被揭开来惹人非议,连故去的三太爷少不得也被人拿出来说嘴。
当年事情,因主要故事地点发生在松江,三太爷即便有激烈之举,不过是族人知晓,并不为旁人所知。饶是如此,族中对于三太爷的凌厉手段,到底有着不满。
读书人奉行“君子之道”,君子恕人以宽是常态,“以直报怨”的则是不
要说曾祖辈分的故事离沈瑞与尚书府太遥远,那三太爷是沈沧老爹、沈瑞嗣祖父,真要引人非议,且不说逝者不安,就是活着的人也要受影响,家有出妇,并不是什么光鲜事。
邵氏子这一脉,求“归宗”的事情已经闹了三次,沈瑞实是不要愿意再发生第四次。即便以沈沧夫妇的态度,他们闹了也是白闹,可这旧事被一次次揭开也是惹人厌。
“釜底抽薪”之法,就是去了他们自以为是二房嫡裔的“倚仗”。
一直到回到尚书府,拿着黄花梨木匣去了正院,沈瑞还有种不踏实感。
沈琰这般识实务,确实令人省心,可这般魄力也让人瞠目。
父祖两代人的念想,说割舍就割舍了,这样果决与魄力,以后想要做什么做不成?都说大成就者自有大毅力,这看着就像了。
到了正院,徐氏看到这些东西,也被惊得半响没醒过神来。
沈瑞想着方才在文书上看到的名字,不解道:“母亲,四房曾叔祖即参合进当年的事,支持邵氏子与祖父作对,那祖父还怎么会答应将我娘许到四房…
四房那位曾祖太爷也是奇葩人物,身为嫡支房主,继承了万贯家产、良田百顷,却是个烂赌鬼,将家底输了个于净,要不是短命死得早,说不得下一步就是卖妻卖子了。
身为二房曾祖太爷的堂兄弟、三太爷的从堂叔,作证邵氏之子虽是大归后落地、却是在沈家时有妊之类的话,实在是太白目无耻了些,不过考虑到他赌鬼性子,见钱眼开乐意为邵氏子作证便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恩怨分明的三太爷当年竟然没记仇……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事难两全(一)
南城,明时坊,沈宅。
看着面前的一包百果糕,白氏面上带了欢喜:“这是大哥专程买的?自来了京城,还没吃过呢……”
“浙江会馆附近新开的南货铺子,以后娘想要吃什么,就打发人过去买。”沈琰道。
白氏听了,迟疑道:“都说离乡贵,即便这糕是在京里的做的,可是材料与师傅肯定是南边来的,那东西售价肯定不菲,家里也不宽裕,尝尝鲜解解乡愁就是,其他的还是算了……”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面上隐带不舍,显然是想起自己那对金手镯。
说起来如今正试入了伏,比半月前热的多,不过白氏用起冰来,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恨不得从早到晚,不过是中午摆上一盆冰借借凉意。
虽说白氏不再大手大脚,达到了沈琰最初的目的,不过身为人子,为几个银钱算计老娘,沈琰也生不出得意之心。
若是在地方上,自己什么都不用费心,只等着乡邻族亲举家相投,就能做个富贵老爷;进了京城,反而为几个银钱束手束脚。
当年为了躲避外祖家,他们一家的户籍已经挪回松江,偏生他们的身份又是如此尴尬,才将那些东西送到沈瑞手中,再大喇喇回松江去享受沈氏族亲的庇护就显得恬不知耻。
在京的好处虽显而易见,可是凭自己资质,不是一科两科的事,沈琰想了想,道:“明年就是乡试之年,等乔家出了孝期,乔氏进门后,咱们就回南京吧……”
白氏闻言大惊道:“那怎么能行?明年是乡试之年不假,可后年不还是会试?去年大哥都没有上京,耽搁了三年,正好应下一科,风风光光中了进士,别说沈家、乔家无人敢再轻视咱们娘几个,就是你弟弟说亲也体面”
说到这里,她不免又带了埋怨:“照我看,大哥去年就不该听乔三老爷的话,白白耽搁了一科。要不然现下做进士,早就成了县尊老爷,何苦还要早晚带学生赚几个束惰银子……”
白氏言辞振振,沈琰听了却是哭笑不得。天下读书人多少人,进士三年才出三百,想要考中谈何容易?
想要让家里早日改换门庭的话,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沈来得快。
想到沈,沈琰想要离京的心思又生反复。
书院里的田山长颇为看重沈,也指点过几次,即便如今没有正式列入门墙,可瞧着意思也不远。这世上师生也需要缘分的,田山长出身书香之家的大儒,又是京城老户,桃李纷纷,沈要是真能拜在他门下,对于以后的科举仕途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