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但现在问题是,未来可能是固定的,努力的可能性都被封死了。

蓝山窝在床上,思维逐渐发散,人也愈发躁虑。

如果苏思婷的悲剧是必然的,那柏舟一家的悲剧是不是也是必然的,又或是自己的悲剧也是必然的。

他重生回来这一遭,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是望着众人按部就班走上分崩离析的老路。

柏舟一和他说:你走吧

蓝山抓起枕头,重重摔在地上,同时也把自己摔进被子里。

他太伤心又太愤怒,没有听见门铃响动,郑媛和谁打了声招呼,拖鞋在木地板发出踢踏声响,有人向他奔赴来。

蓝山身上倏然一沉,掀开被子发现柏舟一扑了上来,神色鲜活得像个假的柏舟一。

他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白日做梦了,就见柏舟一手一亮,红彤彤的钞票闪瞎眼般排开。

咖啡崽!柏舟一坐在他身上,很严肃又有点得意地宣布,我要到钱了,你不许再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柏舟一有钱且疼老婆#

第十九章 第一卷 终

蓝山猛地把被子掀开,惊愕道:你哪来的钱?

爸妈给的。柏舟一说,我同意去参加国家人才选拔,他们给钱。

看来是做了置换。

蓝山搜寻下,记忆里柏舟一和自己一起长大,没去过什么国家人才队,但他还是质疑:这有什么好不同意的,人家邀请函都寄来了。

我不同意。柏舟一说,我不想去,累。

这就是骗人了,柏舟一可是沉醉题海的数学怪才,做难题对他来说不仅不是折磨,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蓝山说:你撒谎。

没有。柏舟一显然不想对此发表意见,说,要快点把钱给苏思婷。

蓝山这才想起这茬,三千块在两个六岁小孩手上确实不对头,他问:你最近有见到苏思婷吗,她妈妈那边怎么说?

考试见了,她说她妈妈和律师联系过了,但还在犹豫。

都联系律师了,那不就差临门一脚。

蓝山心下一喜,跳起来说:那赶紧把钱给她吧。

说干就干,蓝山缠着郑媛要了苏思婷家的联系方式,然而座机电话打不通。

多半是那个酒鬼爹发酒疯把电话线切了,苏思婷之前提过。

再打给苏思婷妈妈,也无法联系上。

蓝山有些急了,和一个疯子住在同一屋檐下,任何失联都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

他想直接带着钱杀到苏思婷小区,干脆利落地拍在那便宜爹脸上让他滚蛋。

但是柏舟一制止了他。

现在是晚上。柏舟一说,阿姨不会让你出小区。

夜晚确实不大适合低年级的小学生乱走。

我偷偷去。蓝山说。

你知道苏思婷家门牌?柏舟一说,这个点问不到人。

蓝山抬头看钟,快十点半了,街上很安静。

他只得妥协:好吧,我明天放学去。

我们。柏舟一纠正,我和你一起。

当然,钱在你那。

钱不在我这,我也要陪你一起去。

有什么区别好好,一起一起,你别生气有区别有区别

第二日蓝山学上得可谓是魂飞九天,一天除了被老师骂甚至还被柏舟一敲了几次手,警告他集中听课。

但蓝山满不在乎,放了学就拉着柏舟一,直奔苏思婷家小区。

他先问了保安,但保安是个新来的,查了业主信息后肯定地说这栋楼没有姓苏的业主,他们一定搞错了。

这可为难了蓝山和柏舟一,地点是苏思婷亲口说的,出错可能性很小,他们只能在门口问进出的住户,有没有见过一个扎高马尾的二年级女孩。

所幸运气不差,第三次拦住出门住户,描述完苏思婷样貌后,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你们说的是思婷吗?住户说,她们家前一周搬走了。

搬走了?蓝山一惊,问柏舟一,婷婷有跟你说要搬家吗?

没有。柏舟一说。

可能那小孩也不知道要搬吧。住户说,那天她爸把她拖上车,思婷哭得可惨了搬家应该是她爹要搬的,那男的是个赌博的,说是欠了高利贷跑路呢,思婷和她妈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哎,好可怜的。

蓝山和柏舟一对视一眼,心都沉到谷底。

蓝山带着最后的希望问:他们有说要搬到哪里吗?

逃债呢,怎么可能说,那男的真的不行可怜那对母女了住客摇着头,走远了。

蓝山和柏舟一站在原地,柏舟一把装着钱的信封捏出褶皱,几秒后伸手去拉蓝山。

走吧。他说,回家。

蓝山好一会儿才说:嗯。

两人回去后,都默契地再没提这个话题,那三千块钱压在衣柜底,没人再去动,仿佛那不是厚厚一叠钞票,而是某种会带来不幸的符纸。

蓝山求着爸妈去查苏思婷的下落,但他爸妈也不过工薪阶层,讨债人都查不出的下落,他们当然也无能为力。

19岁和6岁的孩童直面这种无能为力,经验和聪颖让他们知道,这大概就叫生离死别。

好在浓厚的郁结并未如阴霾般笼罩不散,蓝山很快投身于攀岩训练,而柏舟一更是要为国家选拔做准备,两人陷入繁忙和劳累后,根本没空再想其他。

柏舟一参加了个备考国家选拔的培训班,课程安排很紧,时间表和十来年后流行的996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只有周六下午和周日有空,这里的有空指有空去写布置下来的四五套卷子。

但他仍然坚持要在周六中午下课后去攀岩馆接蓝山。

准备选拔的柏舟一暂时休学,他回到家,训练疲劳的蓝山已经睡下,没给他留交流机会。

柏舟一很珍惜和蓝山的相处时间,多一点都好,哪怕是他坐在底下奋笔疾书题目,蓝山在岩壁上蜘蛛般攀爬,也可以。

快到下训练的点了,蓝山摸上线路最高点,宣告线路攀爬完毕。教练把他缓缓放下,人还未完全落地,柏舟一已经走了过来。

你好厉害。柏舟一仰头看着蓝山,这个角度显得他眼睛很大,黑眼圈也更重,进步好快。

蓝山由着教练把自己拽下来,莫名想到小时候,自己因为柏舟一太优秀,还和他闹过不少变扭。

那时,柏舟一让着他,但很少夸奖他。

柏舟一一般说:你应该听老师的话,再认真一些。

从六岁唠叨到十九岁。

这算改变了时间线吗?

蓝山轻轻扯下有些紧的保护器,想说什么,最后开口问:你又熬夜了?

嗯。柏舟一捂嘴打个哈欠,眼睛眯起,从手指上方露出,像不太乖的猫,他孩子气地炫耀,妈妈让我九点上床,她睡了后,我爬起来又做了十道题。

......蓝山失语,居高临下拍他脑袋,怒道,你还很得意!

柏舟一闭嘴,他理亏。

今晚我去你家。蓝山看不下去他哈欠连天的样子,说,看着你睡。

柏舟一又眨两下眼,在心爱的题目和蓝山间抉择一秒,说:好。

又说:苏思婷给我寄信了。

啊?蓝山刚落地,听到这话保护带都不解了,急切道,她没事吧,说了什么?

不知道。柏舟一说,早上着急上课没看,信在家里。

我去你家。蓝山当机立断。

苏思婷的信很短,在证明过人生安全后,她只草草写了两句,交代如今情况。

【我也不知道还要在这待多久,我带了两本奥数题,妈妈说做完了就能搬回去了。我可能可以回去参加国家选拔...如果这样,那时候见吧。】

她不会回来参加选拔,蓝山合上信,低落地想。

那种类似天意的东西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清晰,蓝山攥着信纸,如同攥着死亡通知单,对别人,对自己。

柏舟一见他脸色难看,问:你不舒服吗?

蓝山说:没有。

又说:我们把钱寄过去吧。

信封上有写地址,虽然不确定苏思婷还在不在那,这封信是否能送到她手上。

但蓝山还想做一些聊胜于无的挣扎。

柏舟一说:明天去,今天晚了。

蓝山说:嗯。

那天晚上蓝山把那封信颠来倒去地看,少见的沉默,柏舟一担心他,题都不做了,专门打开电脑,要陪蓝山玩游戏。

天才屈尊陪玩4399,蓝山勉强打起精神,找到个眼熟的游戏。

这个游戏,你还挺喜欢的。蓝山点击图标。

我没玩过。柏舟一疑惑地看着页面加载,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

蓝山这才意识道,挺喜欢这游戏的是前世的柏舟一,他顿一下,打补丁道:我觉得你应该会挺喜欢的。

然而蓝山失算了,柏舟一不喜欢这个游戏,难度过高的设定对新手太过严苛,两人努力半天,第一关都过不去。

主要是柏舟一玩得不好,尽管他记下了规律,但手上仍是避不过去障碍。

不应该啊。第十五次失败,蓝山百思不得其解,你应该玩得很好.....

蓝山看柏舟一,他垂着眸,手指一动一动,嘴上轻轻嘀咕s后,d右。

蓝山忽然明白了,玩得好的也是上辈子的柏舟一。上辈子的蓝山喜欢玩游戏,也爱拉着柏舟一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柏舟一对游戏按键,和对自己手指一般熟悉。

但这辈子的蓝山喜欢攀岩,冷落了游戏,连带着柏舟一也没机会接触到电脑游戏了。

天才的柏舟一不需要玩游戏,这对他的成长没有帮助。

愚笨的蓝山这么认为。

要换一个游戏吗?蓝山五味杂陈,或者你想睡了。

我想玩这个。柏舟一蹂躏着按键,眼睛眨也不眨,执拗地说,这个好玩。

就像蓝山从未说过想要夸奖一样,柏舟一也从没表达过对玩乐的渴望。

他是个缺失玩乐功能的小天才,而蓝山像个歪打正着的工匠,靠着一些无知者无畏,愣是弥补了天才色彩单调的童年。

但工匠如今弄巧成拙,带着修补的装备跑路了,只留下小天才不知所措,只能磕巴地学着表达:我喜欢这个。

蓝山有点难过,比收到死神通知单还要难过一点。

他把信件放到一边,说:好。

又变扭地说:你以后想玩叫我,玩多久我都陪你。

柏舟一说:嗯。

第二天蓝山和柏舟一去邮局,把钱寄了出去,两人扒着台子盯着,搞得贴邮票的小哥压力山大,手一抖险些贴歪了。

回去时天空下起了雨,蓝山和柏舟一等了一会儿,见雨势未减反而增大,只得硬着头皮往家冲。

湿漉漉回到家里,又免不了被郑媛一番训斥。

你很厉害是不是,跑出小区还淋雨,干什么去了?嗯?!郑媛用力擦着蓝山的头,作势要敲。

给苏思婷寄钱。蓝山老实地说。

郑媛的手悬在空中,最后没好气地揉下他脖子,说:你啊,你们啊

在边上吹头发的柏舟一打个喷嚏,无辜地看过来。

澡都洗了,柏舟一晚上也干脆睡在了蓝山家,他照例环着蓝山,压得蓝山胸闷。

但蓝山没推开他,再有几天就选拔了,选上柏舟一就要去北京。

去了挺好。

蓝山想,不管他将来喜欢男孩女孩还是别的什么牛鬼蛇神。

天才就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

至于心中的不舍得,微不足道到蓝山都不屑和柏舟一提及。

蓝山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柏舟一的背,自言自语地闭上眼:小天才要开心

蓝山半夜是被热醒的,他觉得自己抱着个火炉,惊醒后迷迷糊糊伸手去摸。

触上了柏舟一滚烫的脸。

蓝山彻底醒了,一骨碌爬起来,轻轻拍拍柏舟一的脸颊:舟一,柏舟一?

柏舟一迷糊地睁开一只眼,咳嗽代替回应,响彻房间。

蓝山又摸他的额头,不敢确定手的温感是否正确,他弯下腰,额头和柏舟一相抵。

他感觉自己贴上了晒得滚烫的玻璃。

蓝山一个哆嗦,听见柏舟一低低说:蓝山我喉咙疼,头也疼......

你等一下,你等一下。蓝山跳下床,被拖鞋绊了一跤,踉跄着冲向隔壁。

妈妈爸爸他拍着门急切地乱叫,舟一发高烧了,你们可能要带他去下医院。

蓝山想起来了,蓝山终于想起来了。

上辈子柏舟一也接触过国家选拔,考试前夕生了场大病,没被选上。

落选的伤心事不多人提,蓝山早就把这段记忆落在犄角旮旯。

现在一场高烧把它们都带了回来。

几秒后,主卧房门大开,郑媛焦急的神色成为那晚蓝山印象最深的记忆。

郑媛去叫潘诗夫妇,蓝军生扛着柏舟一往外冲。

蓝山在后面追着,叫喊着伸手,柏舟一烧得迷迷糊糊,也努力俯身,牵住蓝山乱晃的指尖。

不要哭。他咳嗽着说,咖啡崽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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